满级大佬掀棺后[快穿] 作者:少说废话 文案: 身为局里最倒霉的快穿员,闻九所有任务都与尸体有关。 但好在,作为一只没有实体的阿飘,他最喜欢的就是挑个年轻漂亮的壳子,然后美滋滋地躺进去。 代价则是,替那些枉死之人消解怨气。 出轨、家暴、谋财害命……面对一众毫无悔意纠缠不清的渣渣,闻九表示: 感化个屁。 还是扬骨灰这活儿更容易些。 谁料有一天,被他送去升级的系统突然转了性—— “阿弥陀佛。” “施主好久不……” 认出对方身份的闻九:“闭嘴。” 辣鸡主神。 死对头变成了我的系统怎么办? 在线等,急。 和尚系统攻X满级大佬受,谢玄X闻九。 假对头真暗恋,满级大佬,掀棺虐渣。 PS:1.攻不圣父,高亮。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九,谢玄 ┃ 配角:预收《原来我是美强惨[快穿]》 ┃ 其它:快穿,甜文,系统 一句话简介:空降虐渣现场。 立意: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第1卷 一杀:娱乐圈 第一章 冤家路窄,死而复生。 “滴答。” 灯光暗淡,摇摇欲坠的水珠顺着苍白指尖缓缓跌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晕开一抹不详的浅红。 通风良好的浴室里,似有若无的铁锈味正逐渐散去,沿着那绵软垂落的手臂一路向上,入目便是一张玉琢雪砌的脸—— 漂亮,双眸紧闭,没有一丝活气儿。 肉眼可见地,困于浴缸中的水早已失了温度,冷得像冰,他却像全然没有察觉似的,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肤色惨白,唇瓣发青,活像一具尸体。 若此时有谁无意中闯入,八成会被吓得直接报警。 但所幸,在沉进浴缸中的青年变得更僵硬前,他忽然“咳”地呛了口水,用力睁开了眼睛。 仿佛许久未曾见光、又仿佛讨厌浴室里冷色调的光线,他抬手挡在额前,漆黑的瞳仁紧紧缩起。 奇迹一般地,在青年醒来的瞬间,他周身死意突然呼啦啦散了个干净,包括那些藏在水下的淤紫,都莫名淡了一些。 看都没看,他伸手按向左腹:“可怜,脏器破裂。” ——语气之淡定,如同在谈论别人的伤情。 事实上,此刻住在这具壳子里的灵魂也确实并非原主林青,他叫闻九,隶属快穿局,入行十几年,遇到的“顾客”大都是尸体。 见怪不怪地,他起身,顺手扯过旁边的浴巾,又斜斜盯向虚空中的一点:“5046?升级升傻了?没事买什么人物介绍?” 说话间,换好睡衣的闻九已经走到了镜子前,有一搭没一搭擦着湿透的头发,他极随意地望了眼镜中的“自己”。 哗啦。 仿若一条幽暗长河徐徐荡开,刹那间,闻九眸色黑漆漆地发沉,轻易便看清了原主过往的一切: 林青,26岁,灿星娱乐旗下艺人,五年前因出演一部仙侠电影的白月光男配而爆火,其后片约不断,近两年却日渐过气。 究其缘由,就是他交了一个控制欲强且有暴力倾向的男朋友,厉锐。 只能从荧幕中了解偶像的粉丝并不知道,镜头前高冷从容的林青,私下里的性格竟是有些怯懦的软和。 原生家庭过早的分崩离析让他对亲密关系畏惧又充满渴望,所以,当同一剧组的厉锐看破他的伪装、并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追求他后,林青毫不意外地动摇了。 彼时,厉锐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新人,林青一门心思对男朋友好,匀了不少自己的资源给对方。 直到两人地位慢慢追平、甚至翻转以后,原本对林青百依百顺呵护有加的厉锐,才暴露出了自己隐藏已久的本性。 酗酒,动粗,拳脚相加。 明明都是男人,厉锐却要求林青像封建社会的小媳妇一样,减少、乃至推掉所有工作,一心一意在家里陪他。 每每等林青带着一身伤想离开时,他又会痛哭流涕,下跪认错,把一切推给酒精。 正如先前所说,林青性子软,周围也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在厉锐这个男朋友反反复复的洗脑下,他只能在名为爱情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至于厉锐,这人三个月前刚刚拿下一座视帝奖杯,正春风得意,对林青的态度也愈发恶劣。 好比今晚,因为原主罕见的争吵反抗,厉锐又对林青动了粗,后者浑身疼得厉害,准备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找医生,却没成想直接死在了浴缸。 迅速读完原主的生平,闻九感受着身体隐隐约约的酸痛,蹙眉嗤笑一句:“人渣,烂好心。” 前者骂厉锐,后者骂林青,没有半点服务业的客气、全方位无差别攻击。 悄无声息,镜面很快浮现一行小字:【请宿主注意言行,努力化解林青的怨……】 “哗。” 满满一捧凉水泼向镜面,闻九撑住洗手台,似笑非笑:“怎么?升个级把你升哑巴了?跟我在这儿弄什么玄虚。” 论装神弄鬼,他闻九绝对是祖宗级。 更何况,跟了他十几年的5046早该知道,自己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怕什么OOC。 果然,在一阵漫长到窒息的沉默后,他那个倒霉催的系统终于开了口:【闻施主。】 【好久不见。】 慢条斯理,透着股悠悠然的闲适,像极了话本中返璞归真的隐士。 眉角直跳,闻九的笑一下就裂了。 任谁看到自己生前的“典狱长”应该都没什么好脸色。 唇瓣勾出一个稍显恶意的弧度,他擦擦手,尾音拖得老长:“哟,原来是你这个臭和尚。” “我该应该叫你佛子?谢玄?还是无章?” 短短两句话,青年的敌意扑面而来,住在闻九识海中的男人却像没听到似的,从容选择了自己的俗名:【多谢闻施主体谅,谢玄即可。】 “5046呢?你把它弄哪去了?” 知道这会儿公寓里没人,闻九更懒得和对方废话:“抓我抓到小世界来,快穿局的高层都死绝了?” 波澜不惊地,谢玄翻开系统守则:【你这话要扣分。】 小世界和主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虽然闻九在快穿局的“工龄”只有十五年,但他完成的任务很多,小金库也相当充裕。 亲眼见证自己的积分尾数发生一个小小的跳动,他没道歉也没改口,仅挑挑眉:“你是我的系统。” 谢玄:【嗯。】 闻九:“我要求退货。” 开玩笑,让一个天天念经的臭和尚住在识海,他还怎么睡觉和搞事。 【没办法退,】上任前恶补了许多新时代的新知识,相认之后,谢玄说话也没了那股文绉绉的味,【5046被调去了一个超长任务,没个十年八年回不来。】 积分管够,闻九不耐:“那就换个别……” 话未说完,他就听见一道极轻的开门声,与此同时,谢玄也负责任地提醒:【闻施主,厉锐回来了。】 施主什么施主,我又没给你们庙里捐钱。 确信对方能看到自己的表情,闻九撇撇嘴,踩着半干不干的拖鞋出了门。 在这个时间点,厉锐对林青的愧疚早已因后者的一再退让散去大半,此刻回来,九成九是为了工作低头。 谁让原主和对方还有个恋综要拍。 至于之后的“剧情”,由于有闻九自己参与,他看不透,只等着空了再说。 “洗澡呢?”两小时前才把原主打得内脏破裂,厉锐此刻却能像没事人一样,淡定关上大门。 见人还能动,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晃晃手中的塑料袋:“快来,我给你买了药和饭。” 造型华丽的吊灯下,厉锐本就优秀的五官被衬得愈发英俊,嗓音温柔,眼带愧疚,再配上那盈满宠溺的诱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劣迹斑斑的家暴犯。 内心毫无波动,闻九安安静静地倚门站在暗处:“哦,就放那吧。” 到底是同居多年的恋人,只一句话,厉锐便察觉到了“林青”情绪不对,不过他今晚下手确实重了些,所以闻九的这点变化,并没有被对方放在心上。 吃准青年的心软,他放下东西走近,作势要去摸闻九的手:“宝贝,是我错了,可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才被灌了那么多酒。” “你也知道,你现在的人气大不如前,想参加节目……嘶!” 耳边传来咚地一声巨响,闻九不动声色收回右脚,侧身而立,居高临下看向“意外”摔在浴室水洼里的男人。 整张脸埋在被拖鞋踩过的洗澡水中,许久没出过糗的厉锐鼻子生疼,本能想要冲闻九发泄自己的气急败坏,却又在抬头的瞬间咽下了要说的话。 ——他对上了“林青”眼睛。 许是因为背光,厉锐莫名觉得对方的眼睛黑得过分,像黎明前最深沉的夜、又像华国口口相传的黄泉,阴森锋利,好似一把刀,能活活扒掉他一层皮。 偏生那眼睛的主人还全无自觉,笑盈盈地向下看来:“怎么了?” “没事。”难以解释自己刚刚一瞬间的心虚,错过发火时机的厉锐不得不强忍尴尬,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 找补似的,他习惯性向青年甩锅:“躲什么,也不知道扶我一把。” 抱怨说的像情话,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厉锐的本事,可惜闻九向来不吃这套,甚至还悠哉悠哉挪远了点:“手疼,动不了。” 此话一出,厉锐的脸色顿时像被馒头噎住一样难看。 胡乱扯了条毛巾擦脸,他语气如旧,抓向闻九的动作却很强硬:“袋子里有药,我帮你。” “用不着。”再次灵巧闪开渣男的触碰,闻九施施然向前:“我要去医院。” “你疯了?!” 进屋之后第一次失态,厉锐有些破音,但还是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小区外有多少狗仔你知道的,你难得有一次上综艺的机会,如果被狗仔拍到乱写,张导那边……” 哦豁,还会拿原主事业威胁。 懒得听对方假惺惺废话,闻九红唇一张,吐字清晰:“那你滚。” 正准备听青年服软的厉锐:…… “没听见吗?” 觉得渣男错愕的表情实在搞笑,闻九又“好心”解释一句:“这是我的房子,我不想看到垃圾。” “所以,滚吧。” “滚远点。” “别脏了我的眼睛。” 第二章 你户口本只有一页? 离开光线较暗的阴影区,青年双眸飞快染上一层生理性水光,看起来便如哭了一样。 好在厉锐没有瞧见。 “滚?你叫我滚?!”自打谈恋爱起就没在林青那受过气,他完全忘了今晚是谁把原主打得浑身青紫,怒目圆睁,颇有些骇人。 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紧又松开,厉锐看向青年惨白的面色,想起今晚发生的种种,终是压住恼火,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过两天就有新综艺要拍,他不能让对方带着伤去。 最少不能那么明显。 至于道歉哄人?被骂之后、确定“林青”还活蹦乱跳之后,厉锐已经彻底没了演戏的兴致。 也就是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客厅灯光全灭,仅剩窗外一轮皎皎明月。 迅速掌握新技能,入侵整个家居系统的谢玄淡淡:【不习惯?】 “我当了多久的瞎子你第一天知道?”骂走渣男,闻九耸耸肩,转身向右,熟门熟路找到原主的卧室。 这个小世界同性可婚,但原主却是比较传统的性格,所以在正式领证之前,对方一直和厉锐分房睡。 这也是闻九挑选任务目标的条件之一:他是过来帮人消解怨气顺带体验美好生活的,可没兴趣上赶着和渣渣滚床单。 不过今天,原主卧室内的情况却有些不一样。 柔软厚实的棉垫上,正躺着一具早已冰凉的猫尸。 与其相关的原主记忆飞速闪回,闻九慢吞吞蹲下:“原来是它。” ——布偶猫奶包,厉锐谈恋爱时送原主的礼物,林青父母早逝,朋友不多,养了奶包之后,才慢慢对厉锐展露内心的柔软。 知道这只猫对林青的意义,无论再怎么吵,厉锐都没对奶包动过粗,直到几小时前,又得到一个广告邀约的厉锐飘飘然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无意被没剪指甲的奶包挠了下,习惯性踢了脚,竟没轻没重送对方回了猫星。 也是因为这件事,逐渐麻木的原主和厉锐爆发了交往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无奈原主新伤叠旧伤、又细胳膊细腿,不仅没能替猫报仇,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由于原主是脏器破裂,乍一看并没有什么致命的外伤,所以包括他自己在内,谁都没想到要第一时间叫救护车。 “可惜了。” 指尖碰到冰凉的猫尸,闻九摇头:如果原主当时果断联系医生,结果应该会大不一样。 不过呢,这世上往往没有如果,也没什么能重来一次的后悔药。 “私人医生,连个能留档当证据的病例都没有,”面对尸体毫无恐惧,闻九自言自语,“这傻子还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一次次把自己的资源拱手让给男朋友,原主失去了很多事业粉,微博下面也充斥着“恋爱脑”的嘲讽。 发现厉锐的真面目以后,林青也有过后悔,可那时他已经日渐过气,更没脸面对粉丝,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半推半就地粉饰太平。 时间久了,便愈发甩不开厉锐这滩烂泥。 “呼噜。” 喉咙里发出声急促的喘息,躺在棉垫上的猫猫忽然抖了一下,之前被主人仔细整理过,它很干净,唯有毛色透着股暗沉沉的灰败。 “喵。”冰冷僵硬的身体重新变得温暖柔软,拖着条大尾巴的猫咪生疏地动动四肢,睁开一双清澈至极的蓝眼睛。 注意到对方眸底一闪而过的漆黑,闻九没有半点看到宠物诈尸的惊讶,反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哟,堂堂佛子大人居然这么不挑,连一具做过绝育的猫身都肯要。” 仗着自己人形的便利,他轻松拉开猫咪后腿,认真专注地打量,甚至还摇头啧了声:“嗯,确实没有。” 【我会替它超度。】分了小半神念放在猫猫身上,谢玄语气如常,全程不见半点羞窘。 【没劲。】发觉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对自己的调侃毫无反应,和猫猫大眼瞪小眼的闻九拍拍手,起身,放弃了强行收回谢玄的想法: 能在死后得到佛子度化,这小傻猫下辈子应该会过得很好。 识海里多了一个非机械造物的“陌生人”,闻九却没有任何不适,大大方方上床,半眯着眼发号施令:“查查厉锐说的综艺。” “叫《怦然心动》那个。” ——没规没矩,言语间却透着熟络。 拥有快穿系统的全部功能,谢玄纠正:【是星动。】 《怦然星动》,当前小世界里热度最高的恋综,嘉宾都是娱乐圈里知名的演员歌手,第一季刚播出,就破了许多收视记录。 相比素人,明星的感情生活往往能带来更多流量,作为圈内“低调好男友”人设的典型,拿到视帝奖杯的厉锐,理所当然收到了节目组的邀请。 深知自己这段长达三年的恋情私下里到底是什么模样,厉锐一开始并没打算接受,但许是林青近一年表现得实在安分,外加节目组给得实在太多,他到底还是签了合同,选择吃掉这一波热度。 若非如此,堪比被软禁的原主哪有机会能“抛头露面”上节目。 【直播加录播的形式,后天开始拍先导片,从家里出发,】迅速汇总资料,谢玄介绍,【年龄最大的一对嘉宾是夫妻,男方叫岳国丰,拿过三次影帝奖杯,也是厉锐最想讨好的对象。】 【如果利用得当,应该能完成原主的愿望。】 “利用?真该叫那帮老和尚来听听。” 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闻九推开原主用过的枕头,动动腿缩进被窝:“困了,你放哨。” “猫和人都不许睡觉。” ——我本来就不需要睡觉。 默默咽回这句九成会让青年炸毛的话,暂时变成猫的谢玄立起四肢,安静注视着床上那坨鼓起来的小山包。 很好。 虽然矮了些,但他确实能以一种更真切的视角看到对方。 鲜活的、藏在陌生皮囊下的闻九。 床榻柔软,夜色沉沉,闻九这一觉睡得却并不安稳,约莫是昨晚倒霉重遇臭和尚的缘故,他的梦里竟一直有人念经。 似有若无,吵得他心烦。 于是,当厉锐助理啪嗒哐啷进门后,面对的就是一个因起床气而格外脸黑的闻九。 斜斜倚在门边,他没有化妆,发丝凌乱,却依旧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见对方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闻九扬唇,直勾勾地盯住小助理:“没人教过你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还是说,你户口本上只有一页?” “你!”万万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林青今天会如此牙尖嘴利,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助理脸色涨红,错愕之余,好悬没把牙齿咬碎: 什么东西,要不是厉哥信不过别人,以他现在的身份,又何必来伺候一个过气明星。 “你什么你,”扫了眼被助理随意丢在桌上的早餐,闻九眉梢微挑,“装盘摆好,赶紧,我不吃卖相丑的东西。” 早年也当过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他这话说起来相当自然,甚至因为闻九灵魂的入住,原主偏清冷的五官,竟染上几分张扬肆意。 “真是见鬼……”无端被青年黑压压的凤眼盖住了气势,等小助理回神,他已经替闻九摆好了早餐。 刚嘀咕了一句,他便看到了跟在青年身后、优雅踱步的白影:“猫、猫!” 这猫不是已经死了吗?昨晚才找过兽医! “猫怎么了?”没能第一个吓到渣男厉锐,闻九有些遗憾,却还是戏精上身,温柔抱起了地上的谢玄,“这是奶包呀,你不认识它了?” “我……” 猛地咽了口口水,小助理望着笑盈盈给猫咪顺毛的闻九,脊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弄错了吧?绝对是弄错了。 说不定昨晚厉哥又连夜买了一只猫哄人呢? 下意识远离闻九几步,他掏出手机,飞快给厉锐发了条微信:【厉哥,林哥家里的猫,是你新给买的?】 宿醉头痛,想起昨晚那句嘲讽满点的滚和垃圾,厉锐没好气道:【什么猫?猫不是死了吗?赶紧找地方埋了,省得我看着晦气。】 亏他先前还有点愧疚,为了只畜生闹成这样,林青简直不可理喻。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S市夏季已至,站在阳光下的小助理却冷得厉害。 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回信,他忽然狠狠打了个哆嗦。 故意模拟出原主被他扭转的死相,闻九转头,拎起猫咪的爪子,笑眯眯冲对方打了个招呼:“抖什么?是猫猫不可爱吗?” 鲜血、青紫、尸斑…… 刹那间,小助理面色苍白如纸。 可等他再定睛一看,餐桌前的青年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皙莹润,天然透着股活色生香。 不敢继续在这间处处透着诡异的公寓呆下去,偏生厉哥还让他监视林青见医生,战战兢兢把自己缩进角落,小助理掏出手机疯狂百度,再没了进门时鼻孔看人的嚣张。 碍眼的虫子飞走,闻九用完就丢,扔掉谢玄的前爪,心情不错地喝起了粥:【秃和尚,掉我一身毛。】 趴在恶鬼腿上的佛子没有反驳。 清楚小助理的来意,等闻九把饭吃完,他才镇定开口:【要跑吗?】 依现在的情况,只有去公立医院,才可能拿到验伤报告。 【走廊有监控,外面有保镖,】似是想嘲笑佛子的天真,又似想试探对方的底线,闻九放下碗筷,低头,对上那双蓝里透黑的猫瞳,【一份验伤报告,能让厉锐坐几天牢?】 【吃人嘴软。】 【欠林青的,我要他身败名裂、拿命来偿。】 作者有话要说: 嗯,闻九是个暴脾气,和以往几位都不一样哈哈。 和渣渣不会有感情戏哒。 日常比心,啾。 第三章 厉先生,请你自重。 见闻九一脸云淡风轻地要厉锐偿命,谢玄总算知道前任系统离开时,为什么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好对方。 然而,作为被5046寄予厚望的下任系统,谢玄全然没有要阻止闻九的意思,只踩在青年腿上,望了眼空盘的餐桌:【嗯。】 【确实吃了很多。】 借尸还魂打工的目的之一就是尝遍世间美味,闻九懒得理某位臭和尚的挑衅,自顾自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 不幸中的万幸,谢玄没有5046唠叨。 被青年腿边那只油光水滑的白猫吓破了胆,直到家庭医生上门,惊魂未定的小助理才慢慢回了神。 因得闻九灵魂附体时的影响,原主身上并未查出什么致命伤,只有大片大片骇人的青紫。 擦伤、挫伤、淤肿……有些位置一看就是被人殴打、外力所致,家庭医生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看着这位被金钱名利捂嘴的医生,再想想屏幕里那个靠吸血青云直上的大明星,闻九忽然就笑了。 有个作家怎么说来着? 最愚蠢的女人,才会去提携落魄男人,因为怕沦为笑柄,飞黄腾达的他、恨不得把这段历史擦得出血。(注1) 虽错了性别又有些偏颇,但此刻代入林青,倒也还算适用。 成名之后,除了要立人设,厉锐很少在媒体面前提到林青,担心自己的丑事暴露,他暗地里没少搅乱原主工作。 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没钱没势没粉丝,原主拿什么打翻身仗。 【果然是个傻子。】 笑够了,闻九想起明天下午要录先导片的恋综,冷眼送医生离开。 检查过程没出现意外,小助理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的恐惧也散去许多。 掏出手机,他点开厉锐的语音:“记得看流程,太久没面对镜头,你应该不想让粉丝失望。” ——难听的重话、实话都不发到原主手机上,厉锐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可谓绞尽了脑汁。 知道原主在意粉丝,他便一直抓住不放。 办完老板交代的事,小助理没等青年回答,抬脚便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在对方吓破胆的份儿上,闻九懒懒提醒:“回家时走慢点,省得撞车。”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平白透着股诡异,小助理支支吾吾应了声,心中认定对方是在诅咒自己。 只一眼便猜到对方在想什么,闻九见怪不怪,指纹解锁原主的手机。 微博上,《怦然星动》的官博终于公开了遮遮掩掩的最后一组嘉宾:厉锐林青,圈里出了名的低调CP,也是本季唯一一对同性情侣。 宣传海报五天前开拍,那时奶包还没死,林青又等到了久违的工作,照片里的青年虽有些瘦弱,却依旧是个神采奕奕的美人。 【啊啊啊!是青青!】 【奶奶你粉的偶像终于出山啦!】 【呜呜呜,太好看了!姐妹们快存图舔屏!】 太久没见到正主营业,还未脱粉的“青竹”们激动非常,活像提前过了个早年。 不过原主宅家的这几年,厉锐的粉丝早已爆炸式增长,没两分钟,与林青有关的评论就被“栗子”挤了下去。 三年过去,林青产出的作品越来越少,在圈内愈发查无此人,以至于很多栗子对这个疑似吃软饭的男嫂子十分不满,逮着机会就要口出恶言: 【哎,厉哥又恋爱脑了,以前他很少上综艺的,八成是为了某个花瓶。】 【吸血鬼,软饭男,LQ别是要借厉哥视帝的东风复出吧?】 【无语,多接戏它不香吗?何苦为了这种人浪费时间。】 【谁说不是呢,也许这就是爱情,但还是希望厉哥早日摆脱吸血虫,找个漂亮又有能力的新弟弟。】 【每日一作法,今天LR和LQ分手了吗?】 隔着虚拟的网络,无数恶意不加遮掩,汹涌而来,《怦然星动》官博下的评论有多和气,厉锐超话里的讥讽就有多刺眼。 明明是厉锐自己想扩展人脉提升国民度,最终被嘲的,却只有林青一个。 清楚这背后一定少不了厉锐工作室的推波助澜,闻九淡定翻着评论,内心已然有了主意。 日升月落,隔天中午刚过,厉锐就带了一堆人过来收拾房间弄妆造,不想太早暴露底牌,闻九顺势把谢玄塞进衣柜:【老实呆着。】 话说得凶,手上的动作却不重,一半神念分给小猫的谢玄蹲在衣柜里,总觉得是自己这身油光水滑的皮毛起了作用。 想当年闻九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对他可没这么温柔。 衣柜外,洗过澡的闻九随便挑了件T恤换好,作为家暴惯犯,厉锐打原主显然打出了经验,衣裤一遮,竟看不出任何异样。 等会儿的直播还有恩爱要秀,尽管仍未等到青年的道歉,厉锐还是能屈能伸地低了头。 长臂一伸,他递给闻九一管软膏:“遮瑕。” “你皮肤白,有些痕迹还是别露出来好。” 只有厉锐最亲近的经纪人和助理才知道这段恋情的真相,附近化妆师听到这模棱两可的话,不由露出暧昧的笑。 没能在渣男身边看到某张熟悉的脸,闻九抬眼,慢吞吞问:“你助理呢?” “小李?”外人在场,厉锐分分钟进入视帝模式,“昨晚过马路时太着急,出了车祸,已经送去医院了。” “放心,不严重,我会帮他垫付医药费。” 暗暗瞥了眼化妆师,他笑:“徐哥最近没事,他会对接整个节目的流程。” 徐哥,徐强,原主曾经的经纪人,后来却选了厉锐当摇钱树,手里握着写有高额违约金的合同,每每原主想要反抗,都会被对方变着花按下。 前有狼后有虎,听出厉锐这是在威胁自己别耍花样,闻九却毫不紧张,甚至还有心情和脑内的系统闲聊:【你瞧瞧你瞧瞧,这些人怎么就不信我呢?说了要慢点,还硬赶着往车上撞。】 早就收到小李出车祸的消息,谢玄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你这样……】 【会折寿,会眼瞎,】及时打断对方的唠叨,闻九不在意道,【谢玄,你觉得我怕?】 【放心吧,九爷我现在弱得很,再没什么搅弄风雨的能力。】 神色难辨,谢玄低低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行了,臭和尚,别在我脑子里念经,】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挑刺的机会,闻九低头看了眼手机,【摄像快到了,你老实呆着。】 娱乐圈里,大多数综艺都有台本,突击检查也会提前联系,厉锐这边的妆造团队刚离开没多久,《怦然星动》的拍摄团队就上了门。 为了给即将开拍的节目预热造势,导演组特意把上季放在先导片里的Vlog改成了直播,厉锐最近风头正盛,微博数据堪比流量小鲜肉,便和岳国丰夫妇一起成了开头和压轴的人选。 轻轻敲了几下房门,外表活泼又年轻的女主持故作激动地吸了口气:“好紧张,不知道厉哥家里是什么样子,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咱们台的颁奖典礼呢。” 知道什么时候该安利嘉宾,她像是小迷妹一样转向镜头:“《御龙》你们看过吗?厉哥的明帝真的超……” 咔哒。 话音未落,紧闭的公寓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女主持本能地循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黑发青年。 白,特别白,比起圈内追逐的牛奶肌,对方更像是日光下的一捧新雪,连唇色都透着股明显的浅淡,仿佛稍稍一碰便会化个彻底。 瞬间梦回青年一炮而红的那个夏天,女主持脱口而出:“雪鹤仙尊!” 直播间的弹幕也飞速激增—— 【啊啊啊!仙尊!我的仙尊!】 【这是林青?怎么觉得他比海报上更好看了点?】 【好吧我承认,白月光滤镜确实上头,雪鹤仙尊YYDS!】 似是被女主持的热情吓了一跳,捏着门把的青年眉头微蹙:“你们是?” “我是《怦然星动》的主持人杨晴,这是今天的跟拍摄像,”见对方还是一副状况外的迷惑模样,最爱美人的女主持耐心解说,“厉老师没和您说吗?咱们是这季首发直播和观众互动的情侣,只要空出一小时就好。” “情侣?”轻声重复了遍女主持的用词,青年鸦睫低垂,眼下两片淡淡的阴影,更让他显得单薄易碎:“抱歉,你可能弄错了。” “我和厉锐已经分手了。” 瞳孔地震的女主持:??? “怎么?他没和节目组说清楚吗?我明明……”适当留白给足观众脑补的空间,闻九茶里茶气,“正好今天厉锐来收拾行李,有什么话可以一起说开。” 脑瓜嗡嗡嗡像是被铁锤锤过,女主持抬脚跟闻九进门,努力保持镇定:“分手了?今天不是愚人节,林哥你可别拿我开涮。” 闻九摇头:“怎么会,我对感情很认真。” 弹幕:【所以是厉锐对感情不认真喽?】 【偷腥?出轨?】 【赌五毛这瓜不简单。】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闻九单方面一脚踹开,站在厨房里凹造型的厉锐满眼爱意地走出来:“阿青……” “别碰我!”音量陡然拔高,被叫到名字的青年应激似的抖了一抖,不自然地侧身闪开:“我们已经分手了。” “厉先生。” “请你自重。”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我好怕,我装的。 本章引用来自李碧华。 日常比心,么么哒。 第四章 要想俏,一身孝。 虽不是什么兢兢业业、007无缝的勤奋员工,闻九穿越过来这两天,也抽空看完了所谓原著。 万物有灵,受到过多关注的小说和影视剧往往会在无意间形成一个个或完整或残缺的小世界,在走完既定剧情后,发展出新的进程。 至于林青,倘若按照戏份来判定,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炮灰,闻九翻遍全书,只找到了几千字的有效剧情,还都是在对方过世以后。 在原著中,没有闻九这只借尸还魂的老鬼干预,林青死得很透,厉锐走进浴室的时候被吓得不轻,回过神来却没有报警,而是迅速叫了私立医院的急救,花大价钱买通相熟的医生,开了张“正常合法”的死亡证明。 临上恋综男友却“意外身亡”,厉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主动退出,又在社交媒体上各种哀悼,给自己立了个深情人设。 也因得这点,同为综艺嘉宾的岳国丰对厉锐有了印象,两个月开拍新电影时,面对最终留下的两位男主备选,他多给了厉锐一点感情分,使后者以微弱的优势胜出,拿到了通往电影圈的重要门票。 与此同时,厉锐更是靠这部电影结识了身为资方之一的主角受许诺,许家势大,厉锐每每想动手时又总能想起原主的死状,种种巧合助攻,这两人居然当真恩爱幸福地走到了最后。 踩在炮灰林青的尸体上。 对于原著中这段“我有苦衷、浪子回头”的老套戏码,闻九表示,他更倾向于把渣男的头嘎嘣拧掉。 所以这个甜蜜蜜的恋综,他注定不可能陪对方拍。 万万没想到一直在粉丝面前表演幸福的林青会自掀伤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厉锐脑袋发蒙,下意识圆场:“自重?阿青,你说什么,这个节目效果一点也不好笑。” 正准备关摄像的大哥停住了手。 节目效果?那还有什么不能拍的? 反正导演要的就是热度。 “如果是为了前天晚上的事,那我道歉,”熟练摆出一副宠溺无奈的深情模样,厉锐凑近闻九,“别闹了好不好?还有人看着呢。” 除了在剧里,粉丝哪见过厉锐如此温柔小意的模样,发觉镜头里的林青仍旧想躲,某些毒唯说起话来便愈发难听: 【吵架非得在镜头前吵?贱人就是矫情。】 【我看他就是想让哥哥哄他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呕呕呕,谈好的工作说鸽就鸽,不愧是娱乐圈知名恋爱脑。】 【虽然但是,赶紧分,普天同庆。】 “谁看着?粉丝吗?你不是一直把她们当家人?对家人说实话有什么好怕的?”打定主意要在今天借助直播强行分手,闻九话中带刺,却又因为原主过于瘦削的身材,透出一股摇摇欲坠的孱弱。 状似无意地挽起衣袖,露出点没涂遮瑕的青痕,他定定望进厉锐眼底:“前天晚上我们就已经分手了,你今天只是来收拾行李的,对吗?” 要比烂,他可不介意一脱成名。 林青的手很好看。 像剥了皮的山药,又像初春时的笋尖,但当这双手缓缓挪向衣摆时,厉锐心中却只有慌乱。 因为他知道对方白衬衫下藏着什么。 第一次喝醉打伤林青的时候,厉锐也曾有过愧疚和后怕,毕竟对方是他的前辈,也是他千辛万苦才追到手的宝贝。 可俗话说得好,家暴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慢慢地,厉锐发现,林青其实软得厉害,明明有着副聪明冷淡的长相,私下里却很怯懦,又没主见,轻易便能被人捏在掌心揉搓。 久而久之,他竟忘了,林青也是男人,林青也会反抗。 “……对。”势比人强,心中有鬼的厉锐面色铁青,咬牙低头的同时还不忘给闻九挖坑:“但我以为我们还有可能。” “那只是你以为。”早就将渣男的行李胡乱塞做一团,闻九从角落里拽出一个行李箱。 咔哒一声拉开大门,他优雅颔首:“我的房子,慢走,不送。” 直播间的观众直呼刺激: 【好家伙,搞了半天厉锐才是舔狗。】 【都分手了还带着节目组上门炒作。】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幸亏林青够刚。】 【有一说一,当年就是厉锐先追的林青,不然他最早那几部电视剧是谁奶的?】 愉悦目送渣男二次滚粗,闻九正要关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踩着拖鞋进了走廊。 “改个密码。”余光扫见厉锐回头,闻九语气淡淡,默默用身体挡住门锁,从头到脚都透着肉眼可见的防备。 一层一户的走廊里,青年改密码时的滴滴声简直尖锐到刺耳,笑容僵在嘴角的厉锐,则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自作多情。 经纪人的微信催命地响,厉锐强忍烦躁看了眼,这才记起节目组的摄像一直没关。 恼羞成怒地,他伸出手:“拍什么拍!” 直播突兀暂停,广大网友吃瓜无门,火速把#厉锐林青分手#的词条顶上了热搜: 【妈耶,直接上手?厉锐刚刚那个表情好凶。】 【恶狠狠的,怪不得林青要和他分。】 【楼上几个是林青买来的水军吧,分手,分手这两个字懂吗,难道还要笑脸迎人?】 借着闻九的眼睛看了一场大戏,谢玄点评:【人设崩了。】 以林青泥捏似的性格,他根本不敢和厉锐闹翻。 “有吗?”瘫在沙发上刷微博,闻九勾唇,“可我看他粉丝挺高兴的,就差没当场让我放个鞭炮。” “什么里子面子人设舆论,人都死了,难道还不能做点想做的事?”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原主又不是什么喜欢羞辱喜欢疼痛的受虐狂,怨气大到把鬼招来,想也知道对方会有多恨。 提起这茬,他忽又来了精神:“喂,谢玄,说说呗,你是怎么死的?” 据他所知,快穿局只招快穿员,担任正式工的,要么符合选拔标准,要么心有执念未消,除了谢玄,闻九从没见过有哪个人、鬼、妖之类的同行能当系统,但无论如何,进入快穿局,就证明对方在原世界身死道消。 想当年他活着的时候,这臭和尚早已威名赫赫,堪称圣祖之下第一人,闻九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到谁能杀了对方。 总不会是动了凡心,吃了道侣背刺? 难得地,谢玄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过了很久,久到闻九开始犯困,他才低低地道:【……练功出了岔子。】 深谙各种小说套路的闻九:看,他就说是动了凡心。 早年闻九身残眼盲,被拘以后更是只能跟谢玄这一个活人说话,如今瞧见对方落魄,他本该幸灾乐祸,偏又无端生出一点心怜: 当个困于他人识海的系统,总没有快穿员来得自由。 如果能选的话,谢玄肯定也很讨厌这样。 一想到对方可能正时时压着火气、思考怎么脱离自己这个宿主,闻九瞬间有了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清楚系统无法伤害宿主,他心底那点芥蒂散去大半,不仅脸上带了笑,甚至还对虚空伸了伸手:“来,过来抱抱。” 撸猫什么的,可比听佛经解压得多。 过了一分钟、或者是更久,闻九始终没有听到猫咪跳出衣柜过来的脚步声,就在他以为谢玄终于受不住这份“羞辱”要翻脸时,空气中忽然一阵微光闪烁。 代码倾泻,数据流转,白袍的僧人赤足浮现,月光般轻盈落进青年怀中。 ——什么鬼。 被扑了个满怀的闻九整个傻了。 当初遇见谢玄的时候,他早已瞎了个彻底,自然没见过这位佛子的长相,如今近距离瞧这副皮囊,闻九脑中只有六个大字: 要想俏,一身孝。 明明是极简陋极廉价的白麻僧衣,可被对方水墨般地眉眼一衬,那全无半点杂色的单调也成了清雅。 文艺些说,便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闻九一时痴了。 他是个颜控,颜控到连挑系统、挑任务目标,都要最好看那个。 甭管最后事情会变得有多棘手。 怪不得快穿局那群高层会把谢玄分配给他,早知道这臭和尚长得这么漂亮,他还找什么5046,早点把对方踹了才是正途。 偶尔能捕捉到宿主过分跳脱的思绪,谢玄低声:“它会哭。” 闻九:“谁?” 谢玄:“5046。” 身体是仓促构架的半成品,谢玄触感真实,却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听到了自己的想法,闻九猛地一推,让男人陷进了沙发。 翻脸无情,他眼皮一耷:“谁要你抱,我说的是猫。” 还有,堂堂一届佛子,居然连双像样的僧靴都没有,这人莫不是故意来消遣他? 【新生系统能力有限,】飞速散作点点星光,谢玄似是毫无留恋,语气如常,【失礼,猫来了。】 其实更想看美人的闻九:…… 行叭,他果然和谢玄八字不合。 弯腰捞起姗姗来迟的猫咪狠RUA两下,他终于想起被自己丢进沙发缝的手机,放出了某个被拉黑的电话:“喂,徐强吗?” “我要解约。” “你准备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徐强:??这就是你和经纪人说话的态度? 闻九:天下第一拽,不服? 日常比心,mua。 第五章 月黑风高惊魂夜。 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关机,接到“林青”回电时,徐强还以为对方要服软,清清喉咙正准备拿乔,没等开口,就被闻九噎了个仰倒。 印象中林青从没真正和谁红过脸,徐强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厉锐稍安勿躁,老大哥似的开口:“怎么了林青?又跟厉锐吵架了?徐哥知道你委屈,但《怦然星动》是公司废了好大力气谈下的,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任性?” 又来了又来了。 生平最讨厌这种看似公正实则拉偏架的搅屎棍,闻九冷笑,把手里的猫毛揉得一团糟:“任性?这话你应该跟厉锐说。” 临上节目还敢把原主打得一身伤,若非经纪人偏心纵容甚至帮忙遮掩,厉锐何至于如此嚣张。 “林青,”给了台阶却不下,徐强很快没了好脸色,“你是个艺人,无论私下怎么样,都不该耽误工作。” “想解约是吧?也行,节目和公司的违约金,你付清了再走。” 都说娱乐圈酬劳高变现快,可林青这几年困在家里没什么工作,早年积蓄又买了房,根本没能力支付。 徐强和厉锐正是吃准了这点,才敢一步步紧逼。 “怎么了?”迟迟没有听到对面回话,徐强假模假样地叹了声,“你说你,隔三差五就闹一回,也没什么结果,徐哥都替你累了。” 最开始签下林青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挖到了棵摇钱树,谁成想,除了演戏,对方既不交集也不应酬,广告代言更是挑了又挑,赚的很少。 所以之后林青介绍厉锐面试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签下了后者,厉锐长得帅又会来事,不仅知道怎么讨导演资方欢心,更懂得给经纪人分成。 久而久之,徐强的心彻底偏了。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用你的微博向网友节目组道歉,说你只是一时冲动。”睁眼说瞎话,徐强丝毫不顾及林青的形象,避重就轻:“等你录综艺时再解释下,小情侣吵架嘛,观众会理解的。” “去他妈的小情侣吵架。”粗略搜了下原主房屋能抵押的贷款,闻九一字一顿:“徐强,你听不懂人话?” “准备好解约合同,《怦然星动》的违约金让厉锐负责。” “别耍花招,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嘟地挂断电话,他垂眼啐了声:“什么玩意儿。” 谢玄:【积分可以兑换本世界货币。】 贷款其实没什么必要。 “这还用你说?”早已将系统商城研究透彻,闻九微敛凤眸,“不过呢,虽然林青已经死了,但我还是想让他明白,以他本身的条件,足以踹开厉锐这个人渣。” 只要对方想。 说做就做,闻九先是用原主仅剩不多的人脉和存款联系了一名相对靠谱的律师,简单咨询过流程后,他轻装上阵,只带了手机充电宝和谢玄这只假猫,帽子一扣,墨镜一戴,熟练躲过了媒体和监控。 从头到尾都没派上用场的谢·系统·玄:…… “别总看我,”伸手把某佛子的猫头塞回双肩包,闻九随手拦了辆出租,“热门小说就那么几类,哥以前也当过明星。” 仔细留意过原著以外的各种细节,谢玄冷静指出:【但他没有身份证。】 据系统资料描述,身份证在现代社会非常重要,而属于林青的那张,一直被厉锐收着。 【亏你还是主世界最先进的快穿系统,】听到谢老古董一本正经地说着傻话,闻九没忍住勾勾唇角,指腹划开屏幕,【大数据,信息化,看,人脸认证,原主办过电子的。】 暗道某渣男办事果然小家子气,他在心里吹了声口哨:【走吧,佛子大人,我们去开房。】 开最豪华那种。 暮色四合,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舆论发酵,关于林青和厉锐的热搜已经很难压住,吃够流量的《怦然星动》节目组默默装死,却还是被网友占领了官博: 【宝,刚刚的直播还有吗?摩多摩多,这不比明星谈恋爱有看头?】 【脚趾抠出一座迪士尼,我已经替后面的嘉宾尴尬了。】 【就说吧,娱乐圈能有什么真感情,都是剧本安排好的。】 【玩归玩闹归闹,别瞎鸡儿开地图炮,人家岳导夫妇感情就挺好的,再说了,林青这不挺诚实的,也没欺骗观众。】 【喵喵喵?全网只有我在专心舔颜吗?跪求一张林青开门的高清大图!】 先发制人,外加厉锐最后的被迫接锅,饶是有灿星娱乐的水军疯狂控评,这把火也没烧到林青太多。 手上拿着公关部改了又改的道歉文案,徐强登录微博,正想用林青的账号表示一切都是误会,便收到了条让他血压飙升的提示。 【密码错误。】 “行!行啊!这小子还真是翅膀硬了!”狠狠一拍桌,徐强怒火中烧,“想单飞是吧,我就让他看看什么是雪藏!” 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松松衣领,看向厉锐:“放心,我去给陈总打电话,你刚拿了视帝,后面多得是好本子,公司知道怎么选择。” 清楚徐强在灿星娱乐算是元老级人物,厉锐点点头,心中却莫名有些忐忑。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林青这次没那么容易搞定,好像从对方让他滚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更早,一切就已经超出了掌控。 就为了只猫。 就为了只猫! 他再给对方买只一样的还不行吗? “矫情。”咬牙吐出两个字,厉锐眉头紧蹙。 以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复合还是把林青踩进泥里,《怦然星动》都未必会再邀请他,平白失去一部国民综艺,又丢掉一个大跨步迈进电影圈的机会,厉锐仅剩的一点怜惜,也都变成了烦躁。 一项项处理好明天可能要用到的手续,闻九一边听谢玄转播,一边在酒店的浴室洗澡。 ——快穿局的系统都配有隐私模式,每每这时,谢玄都会被弹到奶包的身体里呆着。 “我说你这张嘴不念经的时候还挺好用的……”刚出门就看到只背对自己正襟危坐的白猫,闻九挑挑眉,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下。 睡袍带子松松垮垮系在腰侧,他敞着大片肌肤:“怎么?都已经住进我身体里了,佛子大人这会儿才知道害羞?” 深知对方只有在揶揄捉弄自己时才会用这个称呼,谢玄眼观鼻鼻观心,猫猫打坐,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他就听到了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发条微博,给粉丝报个平安,”强行搂住某只想躲的白猫,闻九满意点头,“嗯,还能给你和厉锐找点不痛快,一举多得。” 背后就是青年出浴后柔软湿润的皮肤,温热细腻,可闻淡香,谢玄冷着张喵脸,却没反抗,任由对方将下巴搁在了自己脑袋上。 “搞定。”见谢玄还是和以前一样硬邦邦没什么反应,闻九失了兴致,用完就丢:“晚点我给你买张传送卡,等厉锐睡着了,你就去装鬼吓他。” 谢玄:……让一个驱鬼的佛修装鬼,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我知道系统商店有噩梦卡,但它归根结底还是假的,”误以为对方是在用眼神抗议,闻九笑意盈盈,红唇一张,将借口说得理直气壮,“快穿局的搭档可不是说说而已,所以,请吧,我的系统。” “今晚一定要演场好戏。” “啪嗒。”不知是哪几个字坏了佛子坐禅的心境,就在闻九以为自己要再多骚扰对方几句才能得逞时,谢玄忽地跳开,伸出一只猫爪: 【传送卡。】 于是,当睡在家里的厉锐被一阵阴风吹醒时,他很快就看到了那双黑夜里泛着幽蓝的竖瞳。 睡前喝了不少酒,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可到底是自己亲手送给林青又喂过的宠物,短短几秒钟后,他还是认出了对方。 奶包。 那只该死的、引发一切混乱的布偶猫。 它是怎么进来的?楼下明明有保安,而且这里是十九层。 慢半拍地意识些许违和,厉锐突然感到很冷,像旅游时去过的冰窖酒店,又像拍戏时搭建的停尸间。 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他酒醒了大半,猛地伸手按向床头灯。 “滋啦——” 仿若三流恐怖片里的经典桥段,圆圆的灯泡闪了又闪,只亮起几簇微弱的电火花。 而那猫则像早就预料这点一样,悄无声息,优雅落地,一步步走向大床上的厉锐,一步步仰头、露出自己渗出鲜血的可怖五官。 本能地,厉锐抄起放在床头的遥控器,用力一甩丢了出去。 “砰!” “哗啦。” 质量上佳的钢化玻璃被砸出一道明显裂纹,挂掉和公司联系的电话,特意跟来公寓的徐强咚咚咚敲门:“厉锐?厉锐!你怎么了?” “没事。”人声一出,房间里的阴凉骤然散去,扶额定了定神,厉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穿好拖鞋,他重新开灯,起身想给对方开门,被子里却蓦地掉出个东西来。 噗通。 圆月高悬,冰冷僵硬的猫尸仰躺在地,厉锐低头,恰巧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蓝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嗯,参考了一下恐怖电影……看起来效果不错。 自己人别怕。 日常比心,啾啾。 第六章 五弊三缺,四舍二劫。 对闻九而言,吓唬厉锐与否、其实都不影响他完成任务,但能同时给谢玄和渣男找不痛快,怎么算都稳赚不亏。 出发前给谢玄塞了两张传送卡,他完全没有等人的打算,自顾自进了被窝,看起来倦得厉害。 早年闻九瞎了好一阵,半人半鬼,不见天光,如今哪怕住在一个漂亮健全的壳子里,他也没办法习惯。 深色窗帘紧紧拉着,只留一条缝隙洒进点点月色,谢玄吓完厉锐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连睡觉也要蹙眉的闻九。 和当年躺在棺材里时完全不同,青年这会儿侧身蜷成一团,没什么形象,也没什么安全感。 五弊三缺,四舍二劫,谢玄最早听到闻九这个名字,与之相随的便是这八字批语。 闻九,原本只是修真界俗世一富商的小儿子,没灵根,没剑骨,却偏偏长了双能预见未来的眼睛。 生母难产而亡,不受宠的他被下人一样养在后院,直到九岁,才因为场大病,意外展露了自己的天赋。 从那之后,原本生意平平的闻家忽然蒸蒸日上,甚至和皇室仙门搭上了线,谁料好景不长,两年后,一场天降雷火忽然将闻家烧了个干净,而后飞速蔓延,将一座热闹繁华的俗世重镇燃做了死城。 枯骨遍地,大火整整烧了两天,漫天灰烬中,只有闻九一个幼童活了下来,似鬼非人,带着萦绕不散的怨气。 等谢玄当上佛子的时候,对方早已不知在各大仙门中辗转流落了多少年,曾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恶鬼阎罗。 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闻九却有问必答,将五弊中的“鳏寡孤独残”应了个彻底。 世人都说,这是他想补上自己缺的权财命。 谢玄却不这么觉得。 因为他奉师命去抓闻九的时候,对方不仅毫无反抗,甚至还笑盈盈备好了棺材。 “来了?”似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眼盲的青年扶棺侧首,语气熟稔,“不枉我吐血给自己卜了那么多卦,终于等到了你。” “这东西是我自己亲手雕的,若小师傅有空,劳烦待会儿把我放进去。” “当然,随便丢在哪儿也行。” 嗡嗡。 枕边手机震动两下,借用猫身的谢玄垂眸,果不其然看到了厉锐发来的微信。 【阿青,奶包的尸体在哪儿?我联系好了宠物墓地。】 【还有,你什么时候和它在酒店照了照片?】 措辞圆滑,半点看不出十分钟前被吓到腿软的歇斯底里。 面无表情地伸爪按灭屏幕,可以入侵任意电子设备的谢玄将手机调成静音,未等跳下床榻,就被迷迷糊糊的闻九捏住了后颈。 “热的。”指腹顺着猫咪脊背一路向下,青年嘀咕一句,微微掀起的眼帘重新合拢,抱娃娃似的将他抱进了怀里。 被当做暖宝的谢玄四肢僵硬。 许是本就如此,又许是借尸还魂的副作用,闻九的心跳远比常人更缓,呼吸也透着股微微的冷意。 猜到对方的睡眠质量大概很差,谢玄抿唇,犹豫两秒,到底收回了想越狱的爪子。 可饶是如此,闻九也只睡到了凌晨四点,习以为常地睁开眼睛,他空落落地盯着天花板,忽然发现怀里多了个东西。 谢玄。 似是封闭了留在猫身里的神念,对方正老老实实靠着他的胸口,像个毛绒绒的暖宝宝,稳定持久地散发热意。 “死而复生”要消耗能量,闻九也仅有在刚穿越的几天能因亏损睡得熟些,向来见不得旁人比自己痛快,他拖长语调,慢悠悠在识海里唤:【和尚,臭和尚?开投屏,我要看原主的电影。】 话音刚落,大床对面的电视便应声而亮。 闻九失望:【原来你没睡。】 懒洋洋倚住床头,他道:【从最早的一部开始,我学学他的演技。】 用了人家的身子,总得还给人家点什么。 至于虐渣消怨,那只能算作本职。 单靠一个角色留住粉丝几年,原主的业务能力自然没话说,虽还有些青涩,可也称得上灵气十足。 平常闻九凌晨起来作妖时,总有个5046在旁边叽叽喳喳,如今窗帘拉着,谢玄又将音量开得很低,原主戏份一过,他的眼皮便开始打架。 只差一点就能看完,闻九强撑:“谢玄?和我说句话。” 从善如流地,谢玄颔首: “睡吧。” ——我果然和这个死秃驴天生相克。 强忍的困意加倍来袭,闻九张嘴想骂,偏偏又被男人寺庙古钟般低沉醇厚的音色勾了魂,双目一阖,斜斜倒在了床上。 这一觉睡得太过黑甜,更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噩梦,以至于闻九被谢玄叫醒时,甚至怀疑对方给他下了安眠药。 【系统商店可以查购买记录。】车子驶进繁华时尚的商业街,谢玄提醒:【灿星娱乐,我们到了。】 【隐私权,隐私权懂吗?没事儿别老偷窥我思想。】 微信付款成功,闻九下车伸了个懒腰:【我要的人呢?】 谢玄:【左边。】 不远处,四个穿黑西装的大哥腰板挺直,在避暑的阴影下一字排开,有不少来追星的小姑娘,还拿出手机偷偷地拍。 就在谢玄出声的同时,他们也通过闻九的穿着认出了此行的雇主,长腿一迈,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 【哟,最左边那个小哥哥长得还挺帅。】心底吹了声口哨,闻九整了整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帽子和口罩:【走吧,去找徐强那个混蛋。】 明星出行大多有安保陪同,但灿星娱乐本就有人维持秩序,外加原主并不当红,闻九的行为便显得异常扎眼。 一旁等自家爱豆出现的妹子皱眉推推眼镜:“这人谁啊?好夸张,搞这么大阵仗。” 像她们这种来公司等的粉丝,基本都是抱着随缘的心态佛系蹲,看一眼就走,连照片都很少拍。 防粉丝防成这样,对方还真是有够大牌。 “……是林青吧,他皮肤好白,”听到自家小姐妹吐槽,另一个女生眯眼盯了会儿,“昨天他分手的事闹上了热搜,确实要给公司一个交代。” 鬼使神差地,她用手机拍了张照:“你别说,他长得还挺好看。” 也正是她按下快门的那一秒,被保镖护在中间的青年忽然回了身,准确捕捉到镜头所在,他似有欢喜,潋滟的凤眸弯了弯。 “搞什么,他不会以为我是他粉丝吧……”被对方隔着口罩的笑容晃了晃神,拍照的女生小声嘟囔了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心动。 两分钟后,她看着手机里不需要任何修改的原图,默默点了上传。 另一边,和前台小姐姐讲明情况的闻九也顺利进门,考虑到原主本身就是灿星娱乐的艺人,他身后的黑西装大哥并没有被强行阻拦。 “叮叮。” 电梯到站,万万没想到向来低调的林青会如此招摇,被迫成为视线焦点的徐强眼神一滞,表情也有些僵硬:“林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简单?”目光飘向厉锐的休息室,闻九走出电梯,一字一顿:“我怕他打人。” 霎时间,整个八层落针可闻。 和昨天直播时不同,这次闻九来公司前竟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搞得他只能在出门前,急匆匆给嘴上涂了点粉。 配上此刻帽檐打下的阴影,摘掉口罩的他只静静往那一站,便衬得徐强像个恶人。 公司的匿名论坛也展开了讨论: 【打人?谁?LR?】 【不能吧,他平时瞧着特别友善。】 【但LQ没必要在公司演吧?而且他看起来特别瘦,唇色很白,像病了很久的人。】 “哈哈,阿青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厉锐可是出了名的脾气软。”用力伸手去拉人,徐强嘴上带笑,眼睛里却在飞刀子:“别站着,咱们去办公室谈。” “徐哥说的对。” 偏偏头示意保镖大哥拦住对方,闻九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顺势在等候区找了张沙发:“我的律师马上到,等会儿你只需要和他谈。” 眼见徐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差点没绷住那恶心的假笑,他又故作不解,火上浇油,生怕气不死人:“怎么了?我这不是坐下了?难道徐哥还想亲自给我搬椅子?” 围观员工:茶,好茶。 但也好带感。 光天化日之下,徐强也不可能明着对闻九动粗,舒舒服服窝在沙发里当了回爷,整个流程下来,闻九要做的就仅有确认条款和签字。 法治社会,徐强虽有心把人捏在自己手里,可闻九请的是大律所的律师,没必要为了一个案子砸了招牌,违约金一清,“林青”执意要走,他也拿对方没辙。 不过也好,等林青变成素人,有些舆论反而更容易操作。 【素人?什么素人?谁说我要退圈?】 仗着酒店里没别人,听到谢玄转播的闻九冷笑一声,没个正形儿地咬起了奶茶的吸管:【压了原主一套房,我总得给他赎回来。】 以林青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哎,小小年纪就背上了房贷。 另: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权财命),四舍二劫(舍形、舍谷、舍心、舍情,杀身,堕魔) 嗯,九九几乎应了个遍,该少的一个没多,该舍的一个没舍。 日常比心,么。 第七章 可怜我,他们也配? 纵观娱乐圈小说,为了给主角合理开挂,圈内往往会有那么几个不为金钱只为质量的名导,这个小世界也不例外。 闻九既已提前知晓,自然要好好利用。 除了演员转幕后的岳国丰,最近还有一位名导有项目启动,按照原著的剧情线,后者虽然在电影节上惜败,整体口碑却相当不错。 “剧本呢?我记得他好像是面向各大娱乐公司公开选角。”懒得开电脑,闻九冲趴在一边的猫猫唤:“谢玄,查一下王越。” 角落里的猫猫没吭声。 识海里的和尚也没搭话。 轻啧一声,闻九放下奶茶,伸手去撸对方的尾巴:“造反是吧?” 【???】 魔爪来袭,临时接入总部数据库的谢玄本能回神,立刻看到了双近在咫尺的唇。 或许是对过往岁月的怀念,又或许是单纯的自恋,闻九所接的每一个任务,原主都和他本人有些相似。 林青也是一样。 被水意浸染的唇瓣红润饱满,言语间还带着股淡淡的茶香,谢玄一时梦回前尘,下意识按照过往的方式闭目不理,却忘了自己不过是只柔弱无助的小猫咪,不仅被对方捏住了尾巴,还被埋在颈间吸了个彻底。 “爽。”生来不招小动物喜欢,狠狠过了把瘾的闻九长叹一声,鼻尖将谢玄认真打理的皮毛蹭得凌乱:“要么我花积分帮你捏个实体吧,猫猫狗狗什么的,虽然型号小了点,但总借用人家身体也不是那么回事。” 明明自己也在借用原主的身体,却仍敢说这种胡话,努力忽略颈间温热的呼吸,谢玄一言不发,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怎么了?我说的动物你不喜欢?”指腹绕着软软的猫尾巴打圈,闻九饶有兴趣地问:“那兔子怎么样,听说它……” 话没说完,他就瞥见怀里的猫咪扑棱棱亮出了飞机耳,甚少能看见谢玄对自己的捉弄有什么外在反应,闻九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倒在床上大笑起来。 十几年不见,这臭和尚倒变得有点可爱。 然而,这样的念头仅存在了一瞬,反击似的,某人竟在他脑内念起经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肉眼可见地,闻九蔫了。 《地藏菩萨本愿经》,这东西他少说也听了万千来遍,更别提谢玄还不知从哪摸出了个小木鱼,一下下敲得人心烦。 嘴角耷拉着,他问:“装备挺齐啊,你哪来的积分?是不是5046给你留了私房钱?” “吃里扒外的家伙,下次见面一定要它好看。” “谢玄?” “谢玄。” “说正事呢,好佛子,帮忙查下王越,我懒得动弹。”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闻九看遍万相,若是肯软下身段,便是天上的月亮也能被他哄骗下来,偏生谢玄不为所动,足足念完了一卷经,才慢条斯理地点开搜索引擎。 【可公开的剧本已经下载发到你邮箱了,】逐渐熟悉快穿系统的权限,谢玄淡淡,【不是要靠林青自己的力量吗?请便。】 闻九:好气哦。 真想把某人从脑子里揪出来打一顿。 正事要紧,被这么一打岔,闻九早已忘了对谢玄走神的追问,而另一边,前佛子现系统也悄悄藏好了新下载的视频: 先前交接太过匆忙,临走时5046就说有很多过往的任务资料要传给自己,只是谢玄没想到,对方连接云端的时机,恰巧赶上了闻九和他说话。 数据打包在一块,谢玄还没细瞧,只零星见到几张照片,或怒或笑,神态长相各异,却叫他一眼觉得熟悉。 完全没察觉到自己两任系统间的小秘密,闻九粗略扫了遍剧本,又登录灿星娱乐内网,确认了剧组的面试时间。 紧接着,他便被发现异常的管理员踢了出去。 “无聊,要不是我上线,他们怕是早把原主给忘了。”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闻九点开实时热搜:“厉锐退出怦然星动?不错不错,瞧这黑眼圈,够重、够大,看了真叫人解气。” “分都分了。” “在我腾出空前,只求他别犯贱,来抢爷爷的戏。” * 名导选角,试镜当天,收到消息的公司都把自家有档期的艺人送了过来,当红的、刚出道的,呜泱泱一片,热闹得厉害。 拜直播分手所赐,闻九在热搜上走了一遭,解约的事也在业内传开,有人觉得他自爆翻红够狠,也有人觉得他和公司硬刚太傻,是故,当闻九戴着口罩走进面试现场时,一多半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他。 没有助理,更没有经纪人,青年只穿了套最简单的运动装,白T打底,眼妆都没化,颇显出几分落魄。 位于视线中心的闻九倒没什么感觉,若非要用一句话形容他的心情,那大抵就是——可怜我?你们也配。 自顾自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好,他闭眼,默默复习起昨天背过的剧本。 和原著里两个月后岳国丰要拍的战争片不同,王越这次的选题是悬疑,一场凶杀案,以小见大,更侧重文艺地探讨人性,对演技的要求也更细腻。 以目前的剧本来看,凶手、刑侦队长、警局特聘的心理学家,毫无疑问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但闻九却压根没打算从这三位里选。 他想演凶手的少年时期。 没少在娱乐圈背景的小世界里执行任务,闻九当然清楚原主的优势在哪,也清楚一部电影里什么角色最惹人心怜。 尤其是剧本中的少年,还饱受家庭暴力的迫害,这对闻九而言,简直是瞌睡时送上来的枕头,锤死厉锐的关键。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闻九闭目养神想剧本的时候,勉强养足精神的厉锐也姗姗到场,少了节目中和岳国丰接触的机会,他自然不可能再错过王导的试镜。 前任助理还在养伤,新来的助理小声提醒:“哥,林青,是林青,他也来试王导的戏?” 未成想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对方,厉锐一愣,摘下墨镜:“他?他自己?” 没公司,没背景,一个几年没正儿八经拍过戏的前演员,难道还想吃雪鹤仙尊的老底? “我看他坐的位置,好像是少年陈河的等候区,”知道老板最近心情不好,新助理小心翼翼,“论番位只算男四,海报里都不一定有正脸。” 男四。 听到这话,厉锐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是他忘了,今时今日,哪怕身处同一个片场,又有谁会说自己吃林青的软饭? 男一对男四,任谁都能看出他才是赢家。 双男主的试镜排在最前,顺了心气的厉锐没多耽搁,只虚虚扫了闻九一眼,便抬脚向里走去:“少年陈河……他想试就让他试吧。” 反正这类角色对演员的年龄大多有硬性要求,纵然林青真能拿出些演技,也比不过周围一茬茬高中刚毕业的新人。 猜都能猜到门口那两人在嘀咕什么,闻九睁眼,懒洋洋勾唇:【五毛钱,我赌他落选。】 谢玄:【你又……】 【没有,】抬手捏捏鼻梁,闻九飞快打断,【你知道的,我眼神不好。】 约莫是生前当了太久的瞎子,抑或是五弊三缺的诅咒,闻九死掉之后也是个瞎鬼,原主的视力虽然健康,但他却有很多心因上的不适。 比如畏光。 刚刚厉锐正好背着太阳站,闻九才懒得看,只是从细节上做了些推断。 【隔行如隔山,电视和电影有壁,厉锐的视帝奖杯未必能给他加分,】似解释又似梳理思绪,闻九轻笑,【凶手和心理学家都超出了他的舒适区,刑警又是个女的,你说他还能演谁?】 霸道总裁,帝王将相,厉锐广受好评的角色往往如此,很明显,外表懦弱的变态杀人狂、亦正亦邪的心理学家,都不在这个范围。 果然,没过半小时,试镜失败的厉锐就沉着脸乘车离开。 闻九:【我说什么来着?】 主角光环也要讲基本法,特别是原著没写的部分。 谢玄:【你说得对,但厉锐好像不这么认为。】 微博上,不知是谁先发的照片,“林青”参加王越新片《迷雾》试镜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评论非常诡异,不仅没人唱衰,还全是对原主过往演技的夸赞。 【这水军买的也太假了。】 心中嗤笑,闻九一眼就看出灿星娱乐在打什么算盘,左不过是怕将来厉锐试镜失败的事被扒出来,所以先拿他来趟趟水。 可惜啊,他闻九向来不乐意给别人当垫脚石。 识海里住了个最先进的系统、最古董的黑客,他却没用来压水军,只收好口罩,在工作人员叫到自己的序号时坦然入内。 阴郁、警觉、瑟缩,在抽完表演桥段后,黑发青年便像换了个人,衣着光鲜,却从内而外散发着灰败,如同角落里一株灰突突的蘑菇,平平无奇,唯有吃下去才知道其中带毒。 无需对视,编剧脱口而出:“陈河!” 于平静中走向疯狂。 这就是她想要的陈河。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天凉了,先把渣男的事业抢过来玩玩。 日常比心,啾咪。 第八章 尊重他受过的苦。 会议室里很静,编剧这声感慨无疑显得非常突兀,见闻九像被吓到的小兔子般哆嗦了下,她抱歉地用手捂了捂嘴巴。 今天闻九抽到的是一场少年陈河被母亲虐打的戏,没有台词,没有搭戏的演员,无实物表演,对谁来说都是个难题。 提前扫过试镜者的资料,老实说,导演王越一开始并不看好林青,除了年龄,对方这两年的作品也少得可怜。 但等对方鞠过躬、正式入戏,他却慢慢坐直身体,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经心。 疼。 非常疼。 明知道青年身边空无一人,可对方的挣扎闪躲痛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轻轻巧巧的一次蹙眉,便能让人与之共情。 身高、容貌这些外在的符号逐渐被淡化,青涩易碎的少年感扑面而来,无助又懦弱地蜷缩成一团,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唯有用力到泛白的骨节,证明他并非死水一潭。 试镜用的桥段往往只有两分钟,直到闻九从地上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会议室的众人才从表演中回过神。 “不错。”随意抽了张有少年陈河戏份的剧本,王越伸手:“来,再给我念念这几段台词。” 拍电影,他可没有另找配音的习惯。 王越抽出的这页台词,并不在预先公开的范围内,但闻九只是大致扫了一遍,便将它顺畅念了出来。 不,或许不该说“念”,而是表演。 感情、节奏无一不到位。 满意颔首,王越道:“林青是吧?回去等通知。” 没有再过多为自己争取什么,闻九将手中的剧本归还,礼貌鞠躬,坦然走出了会议室。 突兀地,谢玄开口:【你演的很好。】 无助、绝望、愤恨,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在打他似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口罩带,闻九笑笑,【林青挨过那么多打,条件反射罢了,换他自己来也一样。】 谢玄:【是吗?】 可他明明看见,闻九手上用力过猛,指甲陷入的地方甚至有了血丝,如果只是代入原主情绪,对方应当更理智可控。 不置可否,闻九慢悠悠:【演戏嘛,就是要逼真才好。】 一天的试镜已接近尾声,闻九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更多关注:毕竟他用时和旁人相差无几,选的又是对年龄要求最严的少年陈河,整个大厅里,没谁觉得对方能过。 【愚蠢的人类。】 戴好帽子口罩,闻九用手机约了辆出租:【再等等,过几天我就能光明正大蹭剧组的酒店了。】 至于灿星娱乐买的通稿,他倒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王越是聪明人,又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就算不喜欢新电影的消息被提前透露,也应该明白这事与“林青”无关。 谁叫他现在只是个被公司解约的小可怜。 试镜发挥正常,接下来的发展也如闻九所料,没过三天,他果然接到了《迷雾》、也就是王越剧组的签约电话。 与此同时,《迷雾》的演员名单也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看到排在第五位的林青,冒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不可能: 开玩笑,一个两年多没产出的人,怎么可能拍王导的电影? 【画饼也不能太离谱,某些人的粉丝怕是馋疯了,这么假的料也上赶着要。】 【少年,少年,二十四岁的人还能演少年吗?】 【老牛装嫩草。】 【光身高就不搭。】 【有一说一,LQ前男友都没选上,sb营销号可真敢编瓜。】 长达两年的空档期,早已让林青粉丝变得无比佛系,面对营销号和各种奇怪路人的捧杀,“青竹”们纷纷花式辟谣: 【不可能,没希望,别乱说啊。】 【到手的综艺都飞了,王导的电影可不敢想。】 【某些黄泉路人别装粉了,粉丝现在只希望他多发自拍,少谈恋爱。】 【猫片也行!】 【其实吧,再谈个恋爱好像也没啥,最少能捞捞综艺不是吗/狗头】 “看来你的粉丝对你有点没信心啊,”望向镜子里化完妆的脸,闻九轻声,“不过没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 若是此刻有外人在场,八成会以为这个刚因分手闹上热搜的演员有点精神失常,好在此刻化妆间里只有谢玄,通过小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他早已发现5046描述中的一些错处: 按照快穿局的标准,我行我素的闻九确实很容易OOC没错,可谢玄却觉得,闻九很尊重原主。 不乱搞人际关系,用原主习惯的方式演戏……明明假意温存、等渣男动手取证才是最容易完成任务的方法,他却在第一天赶厉锐出门、放弃能接触岳国丰的综艺、吃力不讨好地试镜新电影。 不声不响,最大程度尊重了原主的想法。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温柔。 【我只是尊重他受过的苦,】仿佛能透过镜子感受到识海中的注视,闻九移开眼睛,【替他原谅?替他和渣男接吻上床、虚与委蛇?谁给的脸呐。】 所以别瞎给他安什么善良人设。 谢玄:【嗯,你说得对。】 ——音色清冷,目光却灼灼,敷衍得像是在哄孩童。 闻九:【……】 闻九:【懒得理你,我去拍定妆照。】 名导加持,资方给得又多,《迷雾》的服化道和保密工作做的都不错,唯一令闻九些许惊讶的是,这部电影背后的金主爸爸也姓许。 许诺,原著里的主角受。 以闻九挑剔到苛刻的眼光来看,对方确实样貌上乘,清雅温和,笑起来有两个不明显的酒窝,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 闻九脑中的印象分瞬间提了两成。 语气冷硬地,谢玄提醒:【他是厉锐的官配。】 【我知道我知道,看看美人怎么了,我还对着镜子瞧自己呢。】定妆照拍完,闻九悄悄找了个阴凉地站着:【而且原著里他好像不知道厉锐做的烂事,剧情前期,不影响我单纯欣赏。】 当然啦,如果后面许诺非要助纣为虐,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谢玄:……单纯欣赏。 怎么之前没听你替主角受说话呢? 归根结底还是颜控。 【喂喂喂,我说你能不能一言不合就在我脑袋里念经?】木鱼声响起,闻九飞速收回余光,【臭和尚,你到底向着哪边?绿了渣男有什么不好?】 明知闻九这只拆了N次感情线的恶鬼就是嘴上说说,谢玄心中却还是第一时间冒出了个清晰的念头: 不好。 非常不好。 半截经文卡在嘴里,他转移话题:【不是想吃东西吗?左手边口袋。】 为了上镜效果饿了一天,闻九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包装一剥,立刻忘记了刚刚那茬。 另一边,厉锐还不知道已经有人提前遇见了自己的所谓官配,综艺电影接连落空,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部报酬丰厚的古偶。 夜深人静时,他总想起那只死在自己脚下的白猫,当时林青为了它和自己吵得那么凶,没理由转头就买一只新的。 还有那天晚上…… 摇摇头晃走脑中时常冒出的恐怖死相,厉锐重重按了按太阳穴,正想叫助理倒杯热水,便听到对方低呼一声:“发了。” “什么发了?”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厉锐烦躁,“我头疼得厉害,少大呼小叫。” “对不起、对不起厉哥,”早已发现对方的脾气没有传言那样好,新助理连连道歉,吞吞吐吐地道,“……《迷雾》剧组发了定妆照,里面有林青。” 《迷雾》? 林青? 紧紧捏住沙发扶手,厉锐冷声:“哪个角色?” 新助理:“……少年陈河。” 所有人最不看好的那个。 迟迟没等到对方回话,他又小心补充:“网上舆论的风向已经变了,要不要先联系徐哥?” 事出突然,灿星娱乐的水军还没到场,相关词条广场上,除了关于三位主演的讨论,最受关注的便是林青。 照片里,瘦削的少年腰背挺直,垂眸坐在课桌前,模样安静又乖巧。 【艹艹艹!收回先前林青老牛演嫩草的屁话,演技好就是可以整容,乖崽快来让妈妈摸摸!】 【呜呜呜太奶了!偷偷抛弃雪鹤仙尊一秒!】 【!!!终于有人想起我们青青是演技派了吗?】 【呵呵,手也分了,公司也退了,这回总没有黄泉路人碰瓷软饭了吧?】 【对哦,LR呢?不是说他也去了现场?】 【还能怎么,落选了呗。】 【笑死了,真以为没人记得以前的事?美人快跨火盆,沾上渣男就倒霉。】 躺平多年,林青的粉丝难得冒泡,最后一条留言很快被顶成了热评,厉锐死死盯着手机上尖锐的文字,活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脸火辣辣地发烫: 是,他是林青提携起来的,演技也是受对方一手指点。 但那又怎样?几部电视剧、几本杂志而已,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完全靠的是自己,是他的情商。 不过话虽如此,当厉锐看到林青的定妆照时,还是免不了有一丝恍惚: 王导镜头下的林青,让他想起了初见对方的模样。 干净又明亮。 美好得引人攀折。 心头一动,他打开微信,没联系徐强,而是按向了林青的头像。 本想念着旧情和对方私下调解,可还没等厉锐编辑好对话,微博便跳出一条实时动态。 【林青V:[图片][图片] 天凉了,一起跨个火盆吧。 /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调节个屁,过来掰头。 原谅渣男是不可能哒。 日常比心,么。 第九章 主角受想泡我? 砰地一声,厉锐摔了手机。 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林青一无所有,反倒硬气起来,居然敢用微博发这种阴阳怪气的话。 亲眼看见对方把手机屏幕砸得粉碎,小助理战战兢兢:“哥、厉哥,您别生气,十几分钟的小角色,他也就能得意这一会儿。” “再说哈,王导手下演技好的多了,一个林青又算得了什么,早晚得现出原形。” 尚还记得第一次在片场看到林青时的惊艳,厉锐喉头一哽,狠狠啐了句:“你懂个屁!” 小助理:…… 马屁拍到马腿上,他的新老板脑子好像有点毛病。 “隔着走廊都能听到你发火,在公司呢,能不能给我收敛一点?”推门而入,徐强瞧了瞧粉身碎骨的手机,见怪不怪地从抽屉里摸出个新的。 “林青的事交给我,你先好好把那部古偶拍完,”拆装电话卡一气呵成,徐强盯着厉锐发黑的眼圈,“要不明天去郊区那座庙拜拜?总感觉你有点水逆。” 先是助理小李出车祸、后是被发疯的林青弄丢综艺,现在试镜《迷雾》又被前男友压了一头,桩桩件件,简直像中了邪似的晦气。 寺庙、水逆,这是能凑到一块的玩意? 素来不信鬼神,厉锐正要反驳,忽又想起了噩梦里的白猫,和他最后一次动手时倒在地板上的林青。 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没了生气。 猛地打了个哆嗦,厉锐已到嘴边的拒绝转了个弯:“……行,你安排,有机会的话,帮我打听打听林青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徐强不解:“不是你送的?怎么,觉得他还念着旧情?” 当着新助理的面,厉锐也没法说自己曾一脚把奶包踹没了气,闭闭眼,他烦躁道:“不是同一只,你查就是了。” 平日被公司新人客客气气地捧惯了,面对吃枪药一般的厉锐,徐强嘴上没说什么,笑意却未达眼底。 【打起来打起来!】面前放了半个西瓜,闻九一边吃一边看戏:【要说这人呐,总是做了亏心事才想起求神拜佛,当谁稀罕那几个香火钱。】 房间里开了空调,他只穿了件纯色短袖,领口偏大,白生生的锁骨就随意露在外面。 站在高处的谢玄一低头,隐约的绯色便闯进了他的眼睛。 暂时附于猫身,他抬爪按掉用来投影的电视:【衣服穿好。】 ……? 低头看了看自己堪称良家妇男的保守穿着,闻九咬住勺子,不仅没听话,反而把领口拉得更大了些:【要你管。】 打开前置摄像头,他盯着自己碎碎念:【多好看,这可是我精挑细选了半个月的宿主,虽不及我原身的十分之一,但也算是人间极品。】 谢玄:…… 于他而言,所谓皮相不过红颜枯骨,盖因“林青”这具躯壳与闻九牵扯太多,他才总会心生异样。 半响,谢玄出声:【他的嘴唇和你很像。】 【有吗?瞎了太久,细节都记不清了。】眼珠一转,闻九品出点猫腻,【你怎么……】 【除我之外,万佛塔下只有你一个人,】准确猜出对方要拿什么打趣,谢玄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静,【看久了,仅此而已。】 闻九一哂:【臭和尚,真是扫兴。】 背靠大树好乘凉,有许氏注资,《迷雾》剧组的条件非常宽裕,连原主这样只是“撞大运”捞到个男四的小角色,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单间。 作为一个正片里以回忆杀形式出现的悲情人物,闻九要拍的戏份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 这半个月,闻九似乎忘了虐渣任务的存在,只关注“演戏睡觉吃饭”三件事,任由徐强雇水军搅风搅雨地唱衰自己。 连剧组的化妆师都忍不住建议:“小林,我说你想没想好要签哪个新公司?这圈子一个人单干可不行。” “签公司?也得人家看得上我才行,”摇摇头,镜中的青年垂下眼睫,“我现在只想好好拍戏。” “看不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化妆师睁大眼睛,轻轻抬起闻九的下巴,“瞧瞧、瞧瞧这张脸,别说现在你还跟着王导拍戏,就是没有,保准也有一群人抢破头要。” “她说的没错。” 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时常在剧组转悠的许诺抬起腕表:“抱歉,本来想等拍完最后一场戏再谈,但我下午还有个会……” “没事没事,反正小林的妆也化完了,你们聊。”知道对方是剧组新任的金主爸爸,化妆师心领神会,及时闪人,临走前还拍了拍闻九的肩膀:“加油。” 闻九:【确认过眼神,主角受想泡我。】 谢玄:【……他车里放着签约合同。】 【什么嘛,无聊。】识海里皮到飞起,闻九面上却很乖巧,拉开一把椅子,他站起身:“小许总,您这是?” “叫我许诺就好。”关好休息室大门,许诺态度温和,开门见山:“说实话,我这次来,是想签林先生进一诺娱乐。” 一诺娱乐,隶属许氏集团的老牌公司,按照小说里的介绍,这是许父送给许诺的满月礼物,早年着实风光过一阵,堪称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后来却因为没有足够优秀的新鲜血液注入,逐渐走了下坡路。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许诺是在两个月后遇见拍戏的厉锐、被对方的演技吸引,相识相爱,最后捧红了恋人也成就了自己。 想到这,闻九终于有了干劲儿:【不错,可以抢厉锐的资源。】 但一口答应陌生人的签约邀请不是原主的性格,沉默两秒,他掐着时间开口:“为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一诺娱乐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让少东家亲自来谈一个小明星。 “因为一诺娱乐需要培养有口碑、能挑大梁的新人,”半点没有身为公司继承人的架子,许诺眼神真挚,“而我认为你可以。” 闻九:“可我觉得……” “听我说完,”事先调查过林青的资料,这半个月又常来剧组,许诺扬起笑脸,争取不给对面压力,“以上只是对最理想情况的设想之一,其实你演技很好,王导也向我推荐过你,所以无论如何,公司都不会亏本。” “商人逐利,这就是我签你的原因。” 知道主角受一直很有事业心,闻九脑内波澜不惊,完全把重点放在了别处:【喂喂,你看,许诺真的有两个小酒窝诶。】 浅浅的,像盛着蜜。 然而这次,勉强还算个合格系统的谢玄却没理他,下一秒,闻九视线一黑,带着些许温热,仿佛有谁捂住了他的眼睛。 警告似的,染着白檀香的吐息拂过闻九耳侧:【任务,专心。】 脑中忽然冒出那日谢玄落在自己怀里展露的皮相,向来喜欢美人的闻九,不自觉动了动指尖: 有一说一,这臭和尚的腰好像还挺细。 “……条件的话,A类合同,只比安影后他们低一档,”温热褪去,光明重现,回神的闻九听见许诺道,“这是我目前能给你开出的最好条件,先签一年,一年后再讨论升降和是否续约。” 开诚布公,明码标价,许诺做事干净利落,几乎把诚意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闻九也没再演戏:“可以,但我要先请我信任的律师看一遍合同,小许总介意吗?” 常年处于吃瓜第一线,许诺当然知道对方曾在合同上吃了大亏,摇摇头,他笑:“当然不介意,请便。” “不过正如刚才所说,我今天还有个会,”牢记自己的行程表,许诺拿出一张名片,“等你杀青,欢迎随时来公司签约。” 注意到上面除了座机、还工工整整写了一串手机号码,闻九语气更真诚了些:“谢谢。” 等人离开,他才把名片当做扑克牌一样夹在指间转来转去:【作者是不是把攻受设定搞混了,厉锐这软饭还真是一吃到底。】 成名前有林青,成名后有许诺,这就是主角光环的能力? 【可惜呀,】抬头看了眼镜子里化好妆的自己,闻九笑嘻嘻,【我最常做的就是逆天而行,亲妈给的机缘被恶鬼抢了,也不知道厉锐现在是什么感觉?】 谢玄:【要看吗?】他可以投影。 【算了,九爷忙着拍戏。】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只整整衣服往外走的功夫,闻九忽又变了卦:【但要是他真有什么倒霉事的话,记得录像,改天还能烧给原主看看。】 早已习惯对方的反复无常,谢玄淡然颔首:【好。】 同一时刻,身着繁复古装的厉锐正汗流浃背地吹风扇,大半个月没打人,又接了部毫无深度的偶像剧,他整个人燥得厉害,连助理都不敢上前。 心道连砸东西飙车都无法缓解对方的焦虑,徐强暗骂变态,却还是拿着杯冰水走近。 各个影视城多少有些人脉,他压低声音:“珍味坊203。” “听说今晚有几个小场务要给林青办杀青宴。”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堵我?来啊,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打谁。 日常比心,么么。 第十章 好狗不挡道。 杀青宴,一般是只有男主女主、男二女二才能享受的待遇,但今天刚好赶上周末,剧组没夜戏,几个和闻九相熟的工作人员,便借着杀青的名头,一起约他出来吃顿饭。 身为剧组独一份的光杆司令,闻九这半个月都是靠导演和工作人员照拂,长得漂亮又懂礼貌,没人招惹时,他看着确实很好相处。 尤其是负责餐饮的姐姐,每次都给他偷偷开小灶。 “要我说,林哥的演技真是绝了,今天最后那场戏,给我哭得眼睛都肿了。”同样是刚进组的菜鸟,平时负责疏散围观群众的保安小刘喝了口酒,他长得五大三粗,私下里却很细致温柔:“得亏当时没活,再想看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导不是说了吗,要用最快的速度剪辑送审,赶今年的评奖,”转头看向闻九,餐饮姐姐笑,“嗯,不错,没浪费我那些红烧排骨。” 原主酒量一般,闻九再爱杯中之物,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尝,夹了一筷子辣子鸡塞进嘴里,他鼓着脸为自己的职业素养反驳:“吃归吃,我可没胖也没长痘。” “这才是最让人生气的地方!”玩笑似的白了对方一眼,化妆师想起今天上午的事:“对了,小许总那边怎么说?” 保安小刘:“小许总?!” 餐饮姐姐:“一诺娱乐?” “嗯,”本也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闻九点点头,“我还在考虑中。” “考虑什么考虑,这次是王导公开选角,下次呢?没有公司你拿什么跟别人争?”年龄最大,餐饮姐姐说话也比较直爽:“我虽然不是什么明星,但好歹跟着剧组混了这么多年,说良心话,一诺娱乐的口碑还不错。” “就是就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还等什么?”对圈内八卦如数家珍,化妆师姐姐突然顿了一下:“小林,我说你该不会还对厉锐……” 同性婚姻合法后,圈子里男男女女当情侣的不少,公开并坚持几年的却没几个,尽管对方在直播时分手分得很坚决,可总归有昔日的情分在,忘不掉也很正常。 “没有。”戏瘾说来就来,闻九一下子红了眼圈:“姐你别说了,认识他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情难自抑地,他仰头喝光杯里的酒:“厉锐他就是个人渣!” 默默围观的谢玄:…… 既吃又骂,借着演戏的机会过足嘴瘾,真不愧是闻九能做出来的事。 “嘘嘘嘘,这是在外面,包间里也得小心说话。”知道林青平时的脾气有多好,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前阵子闹上热搜的分手事件没那么简单。 《迷雾》、少年陈河、还有林青真实到连王导都数次称赞的演技…… 隐约猜到了什么,餐饮姐姐按住化妆师,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喝吧,小刘你悠着点,等会儿陪小林回家。” 于是,被当做情场失意小可怜的闻九,成功喝光了两壶店家自酿的梅子酒。 意识半点没醉,脸却有些发烫,记得系统商店里有解酒药,闻九摆了摆手:“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 第一次来这个饭店,他又在心里问道:【洗手间在哪?】 谢玄:【左边直走。】 在他听过的传言里,闻九确实偏爱那杯中之物,曾有无数人捧着琼浆玉露找上门去,只求对方能抬抬眸,瞧他们一眼、算一副卦。 【好汉不提当年勇。】偶尔也能捕捉到谢玄的思绪,闻九捧起凉水拍拍脸颊:【但我不介意你拿美酒讨好我。】 尾音里带了点软,他小声嘟囔:【这身体的酒量可真差。】 话音刚落,谢玄就从镜子里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厉锐,你背后。】 【???他什么毛病?】想起自己刚穿越时的情景,闻九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这么喜欢把人堵在厕所说话?】 谢玄:【这里没监控。】 对公众人物而言应该算安全的地方。 “阿青,”心头的焦躁在见到青年的刹那舒缓许多,厉锐整整表情,腻腻歪歪,“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迷雾》剧组的保密工作那么严,你能进来才是有鬼。 惦记着自己还没吃完的冰淇淋,闻九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让让,我还有事,你自己玩。” 热脸贴了冷屁股,厉锐伸手,嗓音沉沉:“林青!” 见对方一副要吃人的架势,闻九终于来了点兴致,鸦羽轻抬,他一字一顿:“好狗不挡道。” 所以快点给爷滚蛋。 “阿青,你说什么?这是你能说出的话?”像是听了满耳朵星号的脏话国骂,厉锐又惊又怒,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姿态道:“瞧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这才几天,就把你给带坏了。” ——控制欲作祟,厉锐总是高高在上地评论原主的朋友圈,表面装得和善,私下里却总是吐槽。 为了避免双方起冲突,原主只得做出割舍,慢慢疏远自己的朋友,以至于到了最后,他竟然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PUA是吧。】多和对方说一个字都嫌脏,闻九侧过身往外走:【他算什么玩意,也配DISS别人的朋友。】 紧接着,他的手腕就被用力扯住。 “没听见我说话吗?”压了半个多月的邪火被一朝点燃,厉锐耐性告罄,再没有最开始的温柔:“之前你害我在网上丢了那么大的人我还没计较,偷偷逃跑,林青,你还真是翅膀硬了找打。”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侥幸拍了王导一部戏,你真以为能一辈子躲着我?” 细瓷般的皮肤薄而白,原主这具身体不耐痛,垂眸看见腕部晕开的大片红色,闻九蹙眉,正想来个过肩摔让渣男吃点教训,耳边就出现了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是小刘。 唇角一勾,他瞬间软了音调,甚至还带了些许哭腔:“厉锐,疼,你放开我。” 这才对嘛。 林青本来就该是这样,像一只任他打骂疼宠的小绵羊。 精神的空虚得到了极大满足,最近接连受挫的厉锐又找回了自信心,连腰板也挺得更直了些。 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一股从身后传来的巨力便将他撞开—— “你是谁?干什么欺负我林哥!” 到底是剧组负责拦狗仔拦代拍的安保人员,小刘一身腱子肉,乍看起来颇为唬人。 老母鸡似的将闻九护在身后,他认出厉锐那张常在电视上出现的脸,脑子还有点懵:“林哥,这怎么回事?” “没事。”一秒挤出眼泪,闻九翻开自己整理已久的小白花手册:“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这能是不小心的事儿? 厉锐的指头印还留在上面呢! 公共场合,闹大了只会丢厉锐的脸,想清楚这茬,小刘也不怵对方,横眉竖目,挡着闻九就向外走。 “林青!”差点又在洗手间里摔个狗啃泥,厉锐急怒攻心,说起话来愈发难听:“行啊,怪不得对我是这种态度,原来你早就在外面勾搭上野男……” “啪!” 狠狠一巴掌甩在渣男脸上,摇摇欲坠的青年红了眼眶:“你再说一遍。” “我……” “说啊!” 五指发麻,闻九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厉锐右脸唰地肿起,活像个要涨破面皮的红色馒头。 “林哥、林哥你别哭啊,为了这种人不值得,”亲眼瞧见厉锐的脸颊肿了一大片,小刘赶紧拉着人开溜,“咱们先回去,两位姐姐还等着呢。” 顺坡下驴地被小刘拉出门,闻九啧了声:【这一巴掌是我手痒,才不是为了林青。】 谢玄:【嗯。】 【嗯什么嗯,录像存好,】顶着双明显哭过的兔子眼,闻九满脸不爽,【死渣男,气得我头疼。】 无奈原主的长相自带易碎滤镜,这表情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活生生的为情所伤。 以至于被小刘紧张兮兮盯了一路的闻九,直到回了酒店都没吃上药。 晕沉沉地刷卡开门,他脱了鞋就要往床上扑,却被一只手扶住了胳膊: 【去洗澡。】 和尚,臭和尚,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讲究。 拥有和某人作对的丰富经验,闻九侧了侧身,直挺挺往谢玄怀里一倒:“我没力气,要动你动,随便怎么折腾。” 谢玄:…… 这人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美人在怀,他却巍然不动,仅动动手,拿出了放在闻九口袋里的解酒丸。 “不正经,少吃小爷豆腐。”许是觉得痒,挂在谢玄身上的闻九轻轻动了下,周遭触感温热,他倦得狠,难得显出几分乖巧。 忽略那隔着白麻僧袍四处乱动的指尖,谢玄抬起闻九的下巴:“张嘴,吃药。”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风情,如今换做月光也是一样,男人本就英挺的五官被月色一衬,更显得俊美无俦。 闻·颜控·九再次痴了。 亏他最早和谢玄相遇时瞎得彻底,否则他哪舍得马上去死呢。 更遑论往后种种。 “闻九?”见对方久久盯着自己没应声,谢玄极轻极轻地挑了挑眉,单手用力,捏开青年红润的唇,给小猫喂药般,精准将丸子丢进了对方喉咙。 咕嘟。 条件反射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回过神的闻九磨了磨牙:“谢、玄。” “闻施主不必客气,这都是系统应该做的。”无意识摩挲下被青年唇瓣蹭过的指腹,谢玄垂手,淡然在青年面前变回一段数据:“很管用,附身奶包果然有收获。” 彻底被当做猫猫的闻九:…… 辣鸡主神。 他今晚就要拆了这个混蛋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拆之前先去洗澡。 闻九:有本事你亲自动手。 日常比心,啾。 第十一章 私生饭这个词您听过吗?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一颗解酒药下肚,闻九彻底没了进门时晕乎乎的劲儿,人舒服了,却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前阵子跟着剧组拍戏,忙起来日夜颠倒,他也没怎么操心过睡觉的事,如今空下来,老毛病便又不厌其烦地找上门。 伸手捞过床头闭眼坐禅的猫,闻九睡袍微敞,发尾还滴着水珠:“来,小美人,给爷讲个故事听听。” 知道这人嘴上素来没个正经,谢玄理都没理,端地叫一个冷酷无情。 左手放在猫猫肚子上取暖,闻九可怜兮兮:“你变了,你以前都会哄我的。” 谢玄:…… 如果消解戾气也能算哄,那他确实哄了很多人。 无奈地,他抽出被青年捏在手里的尾巴:“做什么?” “我睡不着。”仰头往后一倒,闻九盯住天花板:“上次我想醒着你偏催我睡,这次让你再来一遍,高兴吗?” 谢玄:不高兴,甚至还有点迷茫。 平心而论,上次闻九是自己犯困,他最多只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控制变量,他认真建议:【我再给你放部原主的电影。】 “你说这话是真不怕原主入你的梦。”不知被戳到了哪个笑点,闻九眉眼弯弯,肩膀也跟着一颤一颤:“无章大师,佛宗没教过你人情世故?” 无章,一解作“不张扬”,据说这是谢玄入门时老宗主亲自给取的法号,谢玄天生佛骨,又出身皇室,确实需要个有告诫意味的法号压一压。 就和八戒一样。 想到这,闻九笑意更盛:“唉,真希望下部戏能致敬经典,让我演个唐僧。” 【那你要学念经。】瞬间跟上对方跳跃的脑回路,谢玄面无表情,【所以,看吗?】 “看,当然看,”闲着也是闲着,闻九点头,“挑个刺激点的那种。” 两分钟后,电视上出现了《古堡惊魂夜》的字样。 或许每个演员在没出名时都演过一两部小成本的恐怖片,原主也不例外,但对一只鬼、一只见过累累枯骨的恶鬼来说,再精致的特效都显得无聊。 等女主角发出开场以来第八声尖叫时,闻九已经闭上了眼睛。 尽管原主的演技仍在及格线以上,可其他人的表现实在糟糕。 熟悉的黑暗中,他身旁的床榻忽然一沉,淡淡白檀香萦绕,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所到之处,水意尽消。 连被闻九压着的枕头,都重回柔软干燥。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呛声,甚至没有睁眼拆穿对方,而是默默装睡,娃娃般一动不动。 直到空荡荡的卧室再度安静。 搞什么,装睡装出了点真的困意,闻九迷迷糊糊地想,这人身上的香料是哪来的,还怪好闻,不像寺庙鼎盛的焚香,反倒像一块泛着甜味的木头。 就着这点甜味,他做了一个吃醪糟汤圆的美梦。 并且一觉睡到了隔天九点钟。 【哦,我本来打算今天上午去见主角受的。】毫无诚意地表示了一丢丢遗憾,闻九打了个哈欠,摸摸饿扁的肚皮:【手机呢,帮我点份醪糟汤圆。】 【出不去,厉锐守在大堂,】远程操控下单,谢玄提醒,【从早上七点开始。】 闻九:【?他没上来找人?】 谢玄:【酒店保安很壮。】 “噗。”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闻九吐掉口中的牙膏:“外强中干窝里横,我说他怎么肯这么老实。” 昨晚事出突然又在公众场合,以厉锐的小心眼,一旦醒神,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起某张躺在自己外套口袋里的名片,闻九擦擦脸,理直气壮:“我想做点坏事。” 谢玄:……? 然后,他就看到闻九慢悠悠地换衣服、慢悠悠地等外卖、慢悠悠地嚼汤圆、慢悠悠地打电话给许诺。 “喂?您好,小许总吗?”分分钟戏精上身,才吃光一大碗汤圆的闻九尾音发颤,“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简单将昨晚饭店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他语带忐忑:“嗯,对,他还在酒店楼下,是服务生告诉我的。” “本来我是打算今天去贵公司签约的,可现在……很抱歉,您能不能先派个保镖给我?” 一番话说得水平极高,不仅点明了厉锐的粗鲁可怖,还展现了自己的弱小无助。 眼睁睁看着闻九在挂断电话后又吃了个苹果,谢玄神色复杂:【你很想见主角受?】 “先让他和厉锐见见嘛,看看这回的世界意志强到什么程度,”熟练将所有的食物包装收好藏在桌下,闻九翻出化妆包,往自己过分红润的脸上涂了点粉,“要是他一见厉锐就走不动路,我还和他搞什么合作。” 半点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多渣,闻九对着镜子做了个隐忍厌恶的表情:“虽然许诺说的是派人来,但我觉得他一定会亲自到。” 事实证明,闻九这只在红尘里滚过无数遭的厉鬼看人果然很准,二十分钟后,许诺当真开车到了酒店楼下。 刚刚接手家族企业,他一心想做出点成绩给父母看看,林青是他选的几个苗子里最优质的一个,自己当然要好好保护。 更别提许诺外祖家一直是书香门第,教养极好的他,实在很讨厌暴力冲突。 让司机在外面等着,许诺匆匆进了酒店,余光扫到的一抹虚影,却让他莫名停住了脚步。 怎么说呢,或许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没来由地,许诺觉得对方特别合自己眼缘,仅仅是一个喝咖啡的侧影,就让他有了结识的冲动。 约莫是感到了身后灼灼的视线,男人回头,露出一张常在黄金档出现、却又带了些肿的帅气面庞,霎时让许诺喉咙发梗—— 厉锐? 怎么是他? 刚刚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 尚还记得林青在电话里的故作镇定,许诺如同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瞬间没了和对方搭话的想法。 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他走向前台:“1502,林先生。” 林先生?哪个林先生? 上午的酒店比较安静,听到熟悉的姓氏,厉锐下意识多看了许诺一眼,却又觉得对方不可能是林青的朋友。 高定西服、蓝宝石袖扣,还有那块今年奢侈品圈里最受追捧的腕表,这样的公子哥,根本不是林青一个过气草根能攀上的阶层。 但话说回来,这人的气质倒很抓他眼球。 像当初他在荧幕里看到的林青,骄傲,漂亮,又带着点骨子里透出的矜贵冷淡,仿若博物馆里精心保护的珍贵瓷器、不容亵渎的高岭之花,充满了他所没有却向往的底气和从容。 只可惜,林青是个假货。 没了剧本里的人设支撑,褪掉坚硬外壳的对方简直和小女生一样敏感软弱,还找各种理由不让碰。 想到这里,厉锐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窜了上来,私下里用来抽烟的手指动了动,他死死盯住电梯口: 自己来这里的事没人知道,他就不信林青一天都不下楼。 “叮。” 五分钟后,单手推着行李箱的许诺下了楼,在他身后,则是全副武装的闻九。 【主角受真是小天使,心疼我手受了伤,】不用拎行李,闻九一身轻松,还有闲情来了个感恩演讲,【也谢谢原主的体质,臭渣男昨晚抓的指印到现在都没消。】 谢玄:…… 他明明看到这人自己又偷偷狠按了几下。 【剧情需要、剧情需要,】悄悄往厉锐所在的方向瞄了眼,闻九扶扶墨镜,【他怎么还不过来?爷还等着飙戏呢。】 清楚看到渣男眼中的震惊,谢·系统·玄客观评价:【估计是吓到了。】 【以为你又有了新的交往对象。】 【什么叫又,说的我好像很浪似的。】日常在识海里和谢玄打嘴仗,闻九感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衣袖。 “林青?”保持着上司下属应有的分寸,明显误会了什么的许诺嗓音轻柔:“别怕,跟在我身后。” 从出生起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闻九:……哈? 无奈老天似乎非要给许诺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在两人即将离开酒店的前一秒,厉锐到底还是走了过来。 “你好,你身后这位是我的朋友,方便我们单独说个话吗?”明白什么人不能得罪,厉锐态度温和,用词客气,嘴角则带着春风般的礼貌微笑。 ——演给外人的绅士风度,他一贯拿捏的很好。 谁料,对于知道些许内情的许诺而言,他此刻的表现除了做作就是做作,极冷漠地,许诺开口:“不方便。” “这是我公司的艺人,马上要赶通告。”递出一张最官方的名片,许诺昂起下巴:“对了,私生饭这个词您听过吗?下次要找林青,请来一诺娱乐。” 趁对方愣神的功夫,闻九施施然跟在许诺身后走出酒店,成功甩脱渣男的盯梢。 旋转门内,看清名片的厉锐正一脸懵: 许诺,一诺娱乐,许家那个千娇百宠的小儿子? 他怎么会和林青有接触! 更诡异的是,看到两人一同离去的背影,他竟有种说不出的愤怒,难受得很,仿佛被谁生生挖走了一块肉。 无意识捏紧的拳头鼓起一条条青筋,厉锐低声:“林青!”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叫叫叫,难听死了,你以为你是《西游记》里的紫金葫芦? 今天也是撬渣男墙角的一天呢。 日常比心,么么。 第十二章 臭和尚,你好重。 能在许氏手底下替继承人工作,司机大叔自然很有分寸,见许诺领了个陌生人从酒店里出来,他什么都没多问,还帮闻九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谢谢张叔,先回公司。”指明目的地,许诺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闻九:“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公司有员工宿舍吗?我想申请一个,”装作紧张地抿抿唇,闻九小声,“我之前的积蓄几乎都交了违约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难得无礼地打断别人说话,许诺定定地看着对方。 被打的事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久到车内的氛围逐渐尴尬凝重,许诺才听见闻九轻轻地道:“……我在收集证据。” 苦笑一声,黑发青年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认清了现实,言语中带着明晃晃的自嘲:“说实话,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他打。” “他、厉锐,私下里脾气很差,”点到即止,闻九无意在外人面前掀开原主更多的伤疤,“最早恋爱时没有发现,等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脑中飞快闪过家暴这个词,许诺下意识开口:“那验伤报告……” 闻九摇头:“只有我分手当天的一份。” ——验伤贷款找酒店,那天他可没少忙活。 “但我不会放弃的,”假意轻松地耸耸肩,闻九唇角轻勾,“老板可以替我保密吗?” “当然。”看出对方不想再多谈此事,许诺体贴地将话题转回工作:“员工宿舍我会帮你安排,西瓜卫视那边有个综艺……” 提起工作,他瞬间变成一只发光且高速旋转的小陀螺,雷厉风行,效率极高,不到三小时,闻九就在律师的见证下办好全部手续,并拿到了一份综艺飞行嘉宾的合同。 躺在员工宿舍崭新的单人床上,闻九存好新经纪人的电话:“……总觉得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谢玄:【你忘了我。】 作为一只可以靠着系统商店任意移动的假猫,他已经彻底被闻九抛在了脑后。 “诶呀,当时光顾着和主角受飙戏,忘了你还在被窝,”无辜眨眼,闻九一脸遗憾,“我就说厉锐怎么少了点害怕。” “酒店离公司不远,你自己找个合理的方式回来吧。” 早猜到这人会把锅甩给他,谢玄淡淡:【XX街236号。】 闻九:? 【宠物店,过去接我。】反将一军,谢玄挑眉:【不然你要怎么和许诺解释宿舍里多了只猫?】 更何况闻九手边什么养猫的工具都没有,做戏总得做到全套。 【谢、玄。】发觉这人是铁了心要扳回一城,闻九在床上滚了又滚,终究还是一脸不爽的出了门。 夏天日头足,他戴了一副大大的方形墨镜,打车到街角后,净挑有树荫的地方走,如此古怪的举动,没过多久,就被路人的抓拍送上了热搜50名。 【???这腿,这手,林青?他没事去宠物店干嘛?】 【接猫吧,之前不是在剧组拍戏吗?】 【好心酸哦,连个帮打伞的助理都没有。】 【把惨字打在公屏上。】 【有人在现场吗?借孩子把伞吧,太白了,我都怕他被阳光给晒化了。】 被动当了回小可怜的闻九:缺伞?他只是懒得抬手。 拎着遮光良好的半封闭猫包,他蔫耷耷吐槽:【臭和尚,你好重。】 当初提醒他一下是会死吗? 【这附近有一家口碑不错的中式餐馆,】仿佛没听见青年的抱怨,谢玄在识海中指路,【直走三十米左拐,莲花酥,昨晚你念了一宿。】 什么?他除了醪糟汤圆还梦见了莲花酥? 素来很喜欢这些甜滋滋、一口一个的小点心,闻九顿时忘记了刚刚所有不快,连脚下的步伐都跟着轻松许多。 等男丰毒佳把一份莲花酥、一份白糖糕、一壶自酿米酒打包,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喂,我说你整这一出,该不会是专门引我过来吃顿饭吧,】话讲的欠揍,闻九眼底却带着笑,【啧啧,佛子大人,多少年了,竟还记得一个囚犯喜欢什么。】 眉目低垂,识海里的谢玄道:【不是囚犯。】 闻九:【不是囚犯你还把我往塔下压?】 【不过呢,事情过去这么些年,咱俩各自死了一遭,我也懒得再翻旧账,】悄悄捻了块白糖糕放进嘴里,他脸颊鼓鼓,【合作愉快,小破系统。】 既不小也不破只是衣着朴素的谢玄:…… 微不可闻地,他叹了口气:【不走吗?人只会越来越多。】 虽然一诺娱乐那边还没有放出和“林青”签约的消息,但闻九最近的操作,足以让路人眼熟。 【走,当然走,】心知吃货、爱宠两个人设搭配原主的清冷外表会有多反差萌,闻九准确找到角落里的镜头,【等我再摆个造型。】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反正已经上了热搜,他当然要让微博广场铺满“自己”的美照。 而得到老板授意的一诺娱乐公关部也适时蹭上热度,放出了林青签约、即将参加新综艺的消息,官博“欢迎新人”的评论区,满是激动的青竹: 【饼!是新饼!终于能看到会动的林哥啦!】 【有一讲一,林青分手后的运气是真有点猛。】 【看来跨火盆真的有用。】 【啥也不说了,这就去转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最开始爆出林青分手并和公司解约的消息后,不知有多少人觉得他太过冲动,毕竟在大众眼中,厉锐还是那个英俊温柔工作能力强的好演员,以林青的条件和性向,很难再找到比对方更好的男朋友。 怎料如今再看,离开厉锐的林青,反而正一步步变得更好。 这条热搜下,唯一不爽的大概只有厉锐粉丝,在她们看来,林青和厉锐分手、甚至主动分手就是最大的错误,一个靠着她们哥哥吃饭的吸血虫,怎么可能在离开厉锐后混得风生水起呢? 【突然分手,接着就天降各种资源砸头,呵呵,里面的猫腻懂得都懂。】 【过气明星的粉丝就是搞笑,飞行嘉宾而已,乐得跟什么似的。】 【诶呀呀,体谅一下,毕竟某些人实在太糊,有个活儿干就恨不得昭告天下。】 抹黑造谣,冷嘲热讽,可谓集阴阳怪气之大成,谢玄原以为闻九会像以前一样发条微博回怼,却没成想这人只是跟着网友一起吃瓜。 “拜托,我是谁?公众人物,和前男友的粉丝撕比也太掉价。” 认真为自己大后天要录的综艺补课,闻九随意点进一条黑粉的微博:“看她发的东西,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味道。” 谢玄:【什么?】 “酸。”斩钉截铁地给出回答,闻九扬起一个幸灾乐祸的坏笑:“国民恋综没了、接的小成本古偶也被事业粉各种抵制,她家哥哥闲到抠脚,可不得来酸酸有事做的我吗?” “随她们去吧,孽力回馈,早晚都得报应在正主身上。” 谢玄:……这话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饭圈高频用语,你一个系统居然不知道?5046可都是5G冲浪,”斗嘴成习惯,闻九无情嘲笑,“对了,这个综艺,厉锐应该不会去吧?” 谢玄:【不会,他当天有三场戏。】 还是和女主亲密互动的那种。 “非常好,《我们开饭了》,这名字一听就适合我,”对往期节目中出现的美食相当满意,闻九信心十足地点点头,“我记得原主很会做饭,到时候还能给粉丝露一手。” 快节奏的当下,强调慢节奏享受生活的综艺愈发受到青睐,《我们开饭了》就是这样一档节目,没有奇奇怪怪的任务,也没有金钱限制,嘉宾们大可以去超市随意选购食材,有能力的话,甚至可以直接空运生鲜过来。 整个节目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吃饭”。 如此反套路的设定,正中闻九的下怀,正式录制的那天,他只化了个最简单的底妆,短袖短裤,少年感扑面而来。 帮他拿东西的助理也非常眼熟,高高壮壮,正是先前在厉锐手下保护过闻九的剧组保安小刘。 “谢谢林哥,我妈知道我进大公司工作高兴坏了,”笑容憨厚,小刘挠挠脑壳,“不过我只看过人家当助理,没真上手过,有什么做的不对你说。” 安静坐在后排,闻九懒懒颔首:“放心,我脾气很好。” 之前对方为了帮他得罪了厉锐,若非如此,闻九也不会把人留在身边。 “我已经和MC打过招呼了,大致的流程你也看过,”戴着一副薄薄的无框眼镜,身穿黑色职业装的成熟女性,——也就是闻九的新经纪人回头,“录播可以剪辑,别太放飞自我就好。” 瞥了眼微信对话框,她推推眼镜:“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很会做饭来着……” 拥有原主记忆的闻九:“没错。” “很好,”十指飞舞,经纪人一边打字一边道,“正好他们缺个主厨。” 三小时后。 独自站在灶前,闻九瞧了瞧自己不听使唤的手,一脸纠结地开口:【谢玄?】 【快百度下,这玩意怎么用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万没想到我会在这翻车。 上榜后和编辑商量了下需要改名,《满级大佬掀棺后[快穿]》,原封面会留几天,小天使们别走错。 日常比心,么么啾。 第十三章 蜜酿银耳莲子盅。 实践出真知,闻九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句话上栽跟头。 按理说,身为快穿员的他应该继承原主全部的自带技能,怎么到了林青这就突然不灵了? 见对方呆愣楞地站在原地,谢玄提醒:【林青是为厉锐学的做饭。】 闻九:…… 所以呢?对方残存的执念就封印了这个技能? 学都学了,单纯恰个饭它不香吗? 【现在怎么办?】想起自己先前对经纪人夸下的海口,闻九久违地嗅到了翻车的味道,【周围都是摄像头,快给我买个技能包。】 谢玄:【承惠一万积分。】 闻九:【……奸商。】 技能类道具一旦学会便永久存在,所以快穿局一直将它卖的很贵,以闻九的身家,这一万积分其实并不算什么,可一想到系统商店会给谢玄分成,他就突然觉得好亏。 假装去清洗食材拖延时间,闻九手里攥着把青菜,猛地想起一件事:【等会儿,臭和尚你不是会做饭来着?】 谢玄:【只有素斋。】 【管它是什么呢,好吃就成,】白嫖一个优质劳动力,闻九喜上眉梢,【之前我在塔下吃过的,拿出那个水平就行。】 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念念叨叨:【下次再有这种事先想想办法,别总撺掇爷做败家……】 “子”字还没说完,闻九忽地一僵。 极清晰地,有人从背后环住了他,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了上来,牵引着他,救下几片被揉到发皱的菜叶。 若非周围还有摄像头在兢兢业业工作,他一定秒秒钟回头,给来人一个暴扣。 不用看脸也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谢玄倒是非常淡定:【怕了?还是说,你愿意暂时把身体的支配权交给我?】 自诩宿主身份的闻九:【想都别想。】 开玩笑,让出身体?谁家都没有让系统踩在头上的道理。 抵抗不了就接受,想通这点,闻九立刻松了手上力道,把活儿都交给谢玄:【我要吃整席。】 四四到底,十六道菜,累不死你。 【材料够的话,好,】身形比闻九略高一点,谢玄应声,鼻息拂过青年发顶,【反正也是用你的手切。】 似是觉得动作不便,他认真道:【头歪一点。】 多少有些走神,闻九下意识听了对方的指令。 紧接着,他便感到自己的后脑勺靠上了什么东西,硬硬的,带着一点凹陷。 是谢玄的颈窝。 在镜头拍不到的画面里,他们无意间达成了原主和厉锐都没有的亲密。 倘若换成旁人,八成会因为这个堪称越线的动作而感到不自在,但闻九却没有。 因为在他心里,谢玄就是那灿金寺庙里的一尊佛像,无悲无喜,冷冰冰的,压根儿没有俗世的欲望。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权当自己靠了个死物,不仅没躲,反而还调整姿势蹭了蹭:【加油。】 刀功熟练,动作麻利,哪怕是陌生感满满的现代厨具,谢玄用起来也得心应手,一样样处理好的食材有序下锅,光是看着就让觉得无比和谐。 第一道油焖春笋出锅时,去隔壁菜园摘辣椒的梁君也进了屋,他是《我们开饭了》的常驻MC,今年四十五岁,为人幽默风趣,算是主持界的常青树。 “嚯,什么味儿这么香!”抽抽鼻子,他循着味走进厨房,空出手找了双筷子,极迅速地偷吃一口,“嘶嘶嘶,够鲜,地道,这味儿和饭馆里的一模一样!” “梁哥回来了?”大厨架势摆的十足,闻九边刷锅边按谢玄教他的说:“等会儿不是还有人要做菜吗?我就想着先把炒锅空出来。” “行,但你得先用盘子把这笋盖好,”确定对方不是瞎立人设的假把式,梁君眼中的笑意更多,偏头看向角落盖着的炖锅,他一脸好奇地打听,“这里面煮的什么?” 明白这是对方故意在给自己增加有效镜头,闻九老老实实回答:“银耳、莲子,还有一些青豆。” “莲子粥啊,这个好,夏天正巧去火,”很给面子地捧了个场,梁君拎起地上的菜篮,“辣椒炒肉爱吃不?看哥给你露一手。” “好。”担心对方撞到隐形但有实体的谢玄,闻九点头,顺手带着只有切菜炒菜时会帮忙的男人缩进了角落。 这期节目一共三位飞行嘉宾,两位常驻MC,虽不算多,都挤在一个小小的厨房里时,还是需要暗戳戳抢一下镜头。 闻九却没刻意争。 颜值气质够出众的人,随便站哪都是风景。 然而他也没料到,十几分钟后,除了在锅前抽不开身的梁君,其他几位嘉宾竟把他团团围在了中央。 “哇,林哥这是啥,白菜还能当面皮用?”见闻九手中最后一个“包子”成型,蹲在地上的男团忙内立即出声,活像只好动粘人的大狗狗。 没见过猪跑但吃过猪肉,闻九淡定回复:“翡翠百财包。” 取豆腐、虾仁、香菇,过水的冬笋切碎成丁,加入适量盐和香油混成馅料,之后再用烫软的白菜做皮、韭菜为绳,系成一个个精致可爱的小包子,上锅蒸六七分钟,便是他那个世界、俗世过节时最常吃的吉祥菜。 当然,谢玄所做的版本,是把虾仁换成了萝卜。 “好漂亮啊,是能出去开饭店的程度,”眸光晶亮,另一个女生也道,“感觉我都不舍得吃了。” 向来没有抢功的习惯,闻九笑笑,手肘偷偷顶了下谢玄:【喂,听到没,人家夸你呢。】 【别动,除非你想伤到手。】对旁人的赞美毫无反应,谢玄取下把最锋利细长的刀:【苹果,要五个。】 被对方手把手帮忙做了几道菜,闻九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谢玄的触碰,谁成想,当对方整个儿覆住他指背、带着他雕苹果时,闻九竟有了些许别扭。 雕刻形状需要用劲,和之前那些引导似的动作截然不同,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谢玄手心指腹每一处不明显的薄茧。 粗糙且触感鲜明。 莫名对白嫖劳动力这件事有些后悔,闻九不动声色地挣动两下,正想叫对方赶紧回识海,就被男人按住了指尖: 【小心,要坏了。】 去掉多余的边角,挖空带核的内瓤,汁水轻溢间,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悄然绽放,直看呆了周围所有嘉宾的眼睛。 男团忙内的反应最为夸张:“这是苹果吗?这是苹果吗!我分明在围观艺术!” 用最快的速度雕好其他几个苹果,谢玄借着闻九的手,盛出一旁熬煮许久的银耳莲子倒进花盅,淋上枸杞玫瑰露,放进蒸锅二层。 身形散去,男人的声音如清风拂过闻九耳侧:【蜜酿银耳莲子盅,十分钟,给你的。】 闻九喜欢吃甜的,这事很多人知道。 尤其是他还为吃食和谢玄在塔下闹了很久。 压下心头那点古怪的反常,他哼笑一声:【借花献佛。】 谁叫材料是节目组出。 “开饭开饭开饭,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元气满满喊出节目的口号,男团忙内眼巴巴,“林哥,还要等多久啊。” 想起男人最后的叮嘱,闻九勾唇:“十分钟。” 普普通通一顿饭,愣生生被谢玄最后两道百财包和莲子盅衬得高大上起来,注意到闻九用料的特殊,同为主厨的梁君贴心移开红烧小排:“小林是不吃肉吗,还是最近忙着减肥?” “……也不是不吃。”清楚这是一个捶渣男的好机会,闻九艰难按下对肉的渴望,嘴角带笑,他轻描淡写:“前段时间一直在生病,咽不下什么荤腥,就学了些素菜。” 不想让气氛尴尬也不想在节目上卖惨,黑发青年完全没给众人安慰自己的机会,夹起一块辣椒炒肉,大大方方放进口中:“皮外伤,早好了,再不吃我可就要吃完了哦。” “吃吃吃,快让我尝尝梁哥的手艺,”情商在线,女嘉宾第一个反应过来,“还有我的水蒸蛋,一人一碗!” 彼此只有录综艺时的一面之缘,闻九既不想说,其他人自不会多问,可屏幕前看综艺的网友却不一样,越是遮掩,他们就越想找出真相。 是故,两周后的《我们开饭了》一播出,#林青素菜#这个略显诡异的词条很快被顶上了热搜。 【吞口水。】 【头一次对素菜这么眼馋。】 【呜呜呜好饿,青青,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等一下等一下,就没人在意LQ说的话吗?外伤,严重到吃不下饭,怎么从来没听某前男友提过?】 【夸张了呗,这年头是个明星都想卖惨。】 【卖不卖惨另说,指路瓜组,林青手臂上好像确实有很多旧伤。】 酒劲儿上头,人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无论厉锐再怎么注意,都不可能完全不在原主身上留下痕迹。 往日这些细小疤痕都被袖子化妆品盖着,如今见了天光,竟连节目组的滤镜都没能彻底遮住。 印象中林青从来没有出过公开事故,好奇心拉满,网友们纷纷化身列文虎克: 【一处两处都向上延伸,短袖里面肯定还有别的。】 【有些相对集中的……碎玻璃渣?】 【看脚踝、往小腿后面看,好像拖拽伤,而且还有新有旧。】 【……细思恐极。】 【细思恐极+1】 【不装了,我摊牌,@灿星娱乐,青竹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夏天就是要穿短袖,我可不是故意的。 日常比心,啾。 第十四章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比起当事人亲口给出的答案,看客们往往更相信自己亲手扒出来的真相。 从接受原主的任务开始,发布会、小作文这种方式就被闻九踢出了备选:一来他没有足够多能当证据的实锤、二来他没有能当靠山的公司,强行和渣男掰扯,很容易最后各打五十大板,染得自己一身腥。 而走过无数低谷的青竹们也非常理智,知道这些伤疤肯定不是最近形成,她们没去打扰闻九的新公司,只一遍遍地艾特灿星娱乐。 看热闹不嫌事大,各路网友也纷纷参与其中: 【翻出了LQ早年参加综艺的视频,皮肤嫩得和豆腐一样。】 【这两年他也没拍过什么会负伤的戏,所以灿星娱乐其实是血汗工厂吗?】 【突然担心我家爱豆。】 【……等下等下,有个细节你们还记得吗?直播那天,LQ好像很抵触LR的触碰。】 风波伊始,大部分人还没把这些伤联想到厉锐头上,但有个词说得好,做贼心虚,事情刚刚发酵,厉锐这边就先坐不住了。 “早都和你说了,动手的时候要知轻重!”热度压不下去,徐强眉头紧皱,“帮你联系的医生呢?那边不是能做祛疤手术?” 骨子里透着自私自利的小家子气,厉锐眼神闪躲:“费用那么贵,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个什么你以为!”陡然拔高音量,徐强恨铁不成钢,“现在的镜头有多高清你第一天知道?别说是疤,连个戒指印都能给你拍出来!” 往常林青总是长袖长裤的穿,他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近两年被急速上涨的粉丝捧惯了,乍然被徐强指着鼻子训,厉锐面上没显,垂在身侧的拳头却暗暗攥了起来。 强忍火气,他问:“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连续给厉锐收拾了几年烂摊子,要说一点不烦,那肯定是假话,不过看在新剧片酬的份上,徐强还是飞快动起了脑子,“对了,林青不是有一阵状态特别差吗?你有他抑郁症的诊断书吗?或者其他什么精神问题也行。” 厉锐摇头:“没。” 心理咨询?连他自己都没做过那玩意。 “那就想办法弄个假的,无论林青说什么,你都要把舆论往这方面带,”撒谎不眨眼,徐强冷笑,“反正他手里没证据,怎么也翻不出花来。” 低头看了眼嗡嗡响的微信群,他匆匆拿起外套:“你先拍戏,我回公司给领导一个交代。” 网络舆论已经或大或小地影响到了灿星娱乐的形象,必须速战速决,他和厉锐才不会被当作弃子。 另一边,身处漩涡中心的闻九却对着自己的新综艺看得津津有味:“上次那个莲花盅味道不错,有空再做一次呗。” 谢玄:【不担心厉锐?】 “担心他干嘛?”放下平板,闻九掀起自己的衣摆,“原主背后的伤没看过吧?傻子都知道一个人弄不出来。” 光滑挺直的脊背上,是一道道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疤,这些与周围颜色不同的皮肤,大多都是原主磕在桌角、碰到碎玻璃时留下的伤。 最明显的,便是一道细长的、被皮带抽破又愈合的凸起。 跗骨之蛆般,破坏了原主身体的美感。 “这是厉锐第一次对林青动手时留下的,”指尖拂过那道爬至肩胛骨的疤,闻九闭眼,“最后那下失了分寸,酒醒以后,屁滚尿流地跪在林青面前认错。” “那场景,真该让你也好好瞧瞧。” 当时厉锐没敢把这事对徐强说,又求着林青别去医院,原主心软,信了对方口中的各种保证,只自己简单处理了下,最后便留下了这么一道比其他伤处都更明显的疤。 想到渣男就来气,闻九啧了一声:“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挺想以暴制暴的,但这恐怕不是原主的真正想法。” 抬手理好青年半掉不掉的T恤,谢玄点头:【嗯。】 和厉锐一起因为暴力斗殴上法制新闻,这应该是林青死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所以就只能麻烦我多考虑一些,”伸了个懒腰,闻九站起身,“岳国丰要拍的那部片子开始筹备了?” 谢玄:【嗯,《怦然星动》还有两期录完,之后应该就会传出选角的消息。】 “几个合适的男演员都没档期,公司那边应该会推荐我去,”顺手拎起一件外套,闻九随意往肩上一搭,“走吧,去练枪。” 《烽火》,——原著里让主角攻受相识相知的重要电影,不仅各种奖项拿了一轮,还让厉锐得到了最佳男主的提名。 民国时期的战争片,主角又是一位半虚构半写实的悲壮将军,论外形,确实是厉锐更有优势一些,不过在闻九眼中,这完全是可以用演技弥补的差距。 为此,他正在努力健身,顺带办了射击馆的会员,省得以后还要解释为什么熟悉枪械。 至于回到公司的徐强,则是匆匆找人拟好了公关文案,在他笔下,原主成了一个会因抑郁症伤害自己的病患,没被大众察觉,全靠厉锐多年不离不弃的呵护和遮掩。 一篇甩锅小作文写得言辞恳切真情实感,谁料过了三个小时,它都没等到用武之地。 哼着小曲去打枪,和经纪人打好招呼的闻九压根儿要没有回复热搜的意思,徐强本想拖到对面动作之后再“被迫回应”,可随着涌入灿星娱乐官微的网友逐渐增多,他只能在高层的催促下、硬着头皮以林青前经纪人的身份发了声明。 洋洋洒洒近千字,核心思想用三句话便能概括:林青有抑郁症,伤是他自己弄的,和公司、和其他人无关。 急于维护公司声誉的灿星娱乐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微博,拍完戏的厉锐紧随其后,还假惺惺加了一句“是我没照顾好他”。 茶气冲天,本就濒临极限的青竹彻底炸了: 【写作抱歉,读作免责。】 【经过林哥同意了吗你们就往外说?】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看图片,这伤能TM是自己弄的?!】 与此同时,有正主站台的厉锐粉丝也愈发嚣张: 【碰瓷也要有个限度,医药费出不起可以众筹。】 【疯子就是疯子,我们哥哥人帅心善不计较,还不赶紧带你家主子看病?】 在闻九一直保持沉默的情况下,灿星娱乐的行动无异于当众揭人伤疤,特别是厉锐唯粉过激的言论,引得网友更容易和前者共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见舆论发酵的差不多,看够热闹的闻九终于姗姗来迟地发出一则视频,短短四十六秒,信息量却极大。 说是视频,其实它更像一段无意间按下开始的录制,整个画面一片漆黑、又有些摇晃,仿佛在谁的口袋里,唯有声音无比清晰。 ——“没听见我说话吗?之前你害我在网上丢了那么大的人我还没计较,偷偷逃跑,林青,你还真是翅膀硬了找打。”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侥幸拍了王导一部戏,你真以为能一辈子躲着我?” “厉锐,疼,你放开我。” “你是谁?干什么欺负我林哥!” “林哥,这怎么回事?” “没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林青!” ——“行啊,怪不得对我是这种态度,原来你早就在外面勾搭上野男……” “啪!” 随着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整个视频戛然而止,配上厉锐先前的叫嚣,所有人都觉得最后是林青挨了打。 屏幕那头的徐强眼前一黑,堪堪扶住桌角: 是,他是知道厉锐找过林青没错,可他从没想过这人居然蠢到被录了像!而且那天晚上,明明是厉锐被扇了巴掌! 深深吸了口气,他匆匆给厉锐打了个电话:“林青杀青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被人拍到?” 刚刚结束一场打戏,厉锐额头冒汗,根本没空看网上舆论的变化,更没注意到其他工作人员略显奇怪的目光。 灌了一大口水,他道:“当然没有,我又不是第一天出门,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况且那时他被林青打肿了脸,除了戴紧口罩,连监控都有刻意躲着。 ——这个蠢货!没有受伤的照片怎么翻盘! 狠狠压下一句已经到嗓子眼的脏话,徐强挂断电话,直接将视频转发:【你自己看吧。】 看? 看什么? 不以为然地点开链接,厉锐先是一怔,而后瞳孔迅速放大,手中的水也啪嗒跌落。 三小时前,他还坐在保姆车里吹空调,欣赏粉丝因一纸声明替自己冲锋陷阵;三小时后,渐渐沉没的夕阳下,他看着已经被路人占领的评论区,只觉得如堕冰窖。 【早说了厉锐不靠谱!直播时他就伸手打摄像头!】 【怪不得LQ对他那么抗拒他的触碰,看动图,孩子吓得在抖。】 【越来越怀疑抑郁症的说法是灿星娱乐帮厉锐甩锅。】 【甩锅+1,泼脏水的套路玩得真溜。】 【指路技术大佬,LQ的视频没剪辑过。】 【那一巴掌可真响,我们青青得多疼!别对渣男心软,我觉得需要报警!】 不对。 不对! 明明他才是被打的人,为什么大家都相信林青?! 言辞如刀,沐浴着片场人员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厉锐恍惚间好似听到了无数窃窃的低语: 家暴、伪君子、忘恩负义…… 是非黑白被颠倒,就像他当初拉踩林青抬高自己一样,嗡地一声,手机振动,厉锐低头,满是嘲讽的文字跃入眼帘: 【下午好。】 【今早污蔑我是抑郁症时,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吗?】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锵锵,拉仇恨我可是专业的。 日常比心,mua。 第十五章 英雄和狗熊。 反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前一秒厉锐还是“照顾抑郁症恋人多年不离不弃”的绝世好男友,后一秒等待他的便是无数奚落。 当所谓的温柔深情被证伪后,徐强小作文的可信度也降到了最低,尤其是在粉丝科普过林青和前经纪人的不愉快后,吃瓜群众愈发觉得这其中有阴谋。 【你说抑郁症就抑郁症?这造谣的成本也太低了。】 【LQ好歹有视频,那个啥经纪人手里有什么?】 【感觉厉锐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人了,好可怕,细思恐极……】 “当出现一个更爆炸的新热点时,人们往往会忘记前者,”子弹打空,闻九伸手摘下纯黑的隔音耳罩,“如果你有什么想压的新闻,就爆一个明星的八卦。” “当然,咖位要大。” 远远看见拿着矿泉水的助理小刘,上帝视角的谢玄及时提醒:【有人来了。】 “林哥、林哥你还好吗?”顺手帮闻九拧开瓶盖,围观了微博骂战的小刘一脸忐忑,“看你出了这么多汗,要么等会儿的健身课咱别去了。” “怎么?怕我用榨干自己的方式解压?”仰头喝了口水,闻九轻挑眉梢,“放心,你林哥还没那么脆弱。” 被青年水润润的眸子看得一阵局促,小刘吞吞吐吐:“我不是……我就是觉得厉锐他不值得。” 身为一名和艺人同性的生活助理,他能看到的东西往往比旁人更多,对方身上那些细小的疤,他第一次发现时也吓了一跳。 天杀的厉锐,对性格这么软的人都舍得下手。 要不是今天灿星娱乐那边先泼抑郁症的脏水,林哥还不知要忍到什么时候。 “行啦行啦,笑一笑,我这不是已经分手了?”揉揉有些发麻的虎口,闻九想起自己的经纪人,“汪姐那边怎么说?” 小刘如实转述:“她说你只要专心准备岳导的电影,其他少操心,公司里能唱能跳能上综艺的人有很多,演技好的却没几个。” 这也是一诺娱乐目前最明显的短板,毕竟有些名导的作品,并非砸够钱就能上。 比如原著中提到的《烽火》,许诺虽然以私人账户注了资,却没能让自家艺人拿到重要角色。 事实上,后续操作也确实用不着闻九,背靠大树好乘凉,灿星娱乐有公关部运作,一诺娱乐自然也有。 家暴和抑郁症都是无法轻易锤死的事,双方来回打了几次太极,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不了了之地彼此揭过。 只有厉锐实打实地人气跌落。 作为圈内少有的、高调公开的同性情侣,厉锐早年吃了太多男男CP的福利,粉丝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支持同性婚恋的平权人士,如今因暴力和林青闹翻,崩了深情好男友人设,脱粉回踩的也不在少数。 更重要的一点则是,灿星娱乐关于《烽火》的试镜名单上,居然没有他的名字! “岳导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当初安排你和林青上恋综不就是为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筹备新电影,徐强也是满面烦躁,“先不提那条打人视频还被林青置顶挂着,你现在手里这部古偶还没拍完,拿到角色也赶不上。” 在如今的娱乐圈,赶场轧戏可不是什么好词,特别是岳导的作品,想也知道会被怎么嘲。 “都说了我没动手!”解释了无数遍却没人相信,厉锐憋屈得要命,愤愤拍了下桌子,“那现在怎么办?不是说抑郁症这招绝对有效吗?我就眼睁睁看着他嚣张?” 听出对方话里隐晦的埋怨,徐强也冷了脸色:“跟我吼什么?!还不是你大意被录了像。” “我哪知道他会变成这样,”短短两个月内发生了太多变化,厉锐闭上眼睛,“他以前很乖的。” 乖到无论他做了多过分的事,对方好像都会在原地等他。 没了林青、没了那些重复的饭菜、关于剧本的指手画脚,他本该自由快活,生活却莫名变得一团糟。 深知对方本性的徐强只想冷笑:当初把人一次次打进医院时可没见你留手,现在又搁这儿装什么深情。 惦记着还没全部打款的片酬,他极敷衍地安抚:“总之,你先拍好手头这部戏,电影那边我来想办法。” ——当然了,想归想,想不想得到又是两说。 反正他手底下的新人一茬又一茬,没必要吊死在厉锐这一棵树上。 和徐强合作了这么多年,厉锐也清楚自己和对方只是利益捆绑,所以他根本没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烽火》试镜当天,厉锐借口身体不适和剧组请了假,亲自开车去了现场。 对此,同样抵达现场的闻九只有一个评价:【各怀鬼胎,迟早散伙。】 经过一段时间的突击训练,他已经比刚穿来时多了不少肌肉,加之原主骨架偏细,可谓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 明明是同样的军装,放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利落。 “坏消息,导演居然把你和厉锐安排在一块试镜,”手里拿着个号码牌,经纪人汪姐风风火火,“我记得厉锐的新剧还没杀青,难道他还想轧戏不成?” 万一真被选中哪个角色,这事儿最后要怎么收场。 “同时试镜男主男二的人可能被安排演对手戏,公司早就通知过,”整整袖口,闻九笑笑,“导演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万一以后在一个片场,总得测测我们的专业度。” 因为私人感情影响成片效果,吹毛求疵的岳国丰肯定无法接受。 “你明白就好,”确认闻九表情如常,汪姐微微松了口气,“衣服换好了?咱们先去候场。” 剧本大背景是战争,来试镜的男演员,都换上了剧组提供的群演军服,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灰扑扑的黄绿色。 唯有闻九,长腿细腰,姿容端正,绿得格外青葱,如笔直挺拔的竹,一眼便能抓住人的眼球。 是故,当厉锐在会议室里看到闻九时,他几乎没认出对方。 没有恐惧、没有惊讶、甚至没有恨,青年就那样淡定地与他擦肩而过,仿佛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人,礼貌对评审席鞠了一躬:“各位老师好,我是来自一诺娱乐的林青。” 将两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坐在主位的岳国丰点了点头:“我抽签,你们演,演完之后角色互换。” 对外公布的剧情少之又少,抽到剧情桥段后又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准备琢磨,《烽火》剧组的面试条件,对演员的入戏速度要求极高。 岳国丰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恰巧轮到一段反派逼供、主角宁死不屈的高光戏,有过类似经验的厉锐肩膀一松,故作谦让地对闻九笑了一笑:“你先还是我先?” 五分钟到,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纸片,闻九勾唇:“你吧。” 为了帮助演员尽快入戏,办公室里还放了许多可以随意取用的小道具,厉锐站在舞台中央,身体弯曲,做出一副被压制的模样。 这段戏里反派台词不多,最亮眼的一幕也就是用枪指着主角额头的时候,但以林青的性子,敢不敢稳稳拿枪对着他都要另说。 谁料,就在厉锐脑中刚刚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军靴敲击地面的声响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 嗒、嗒、嗒。 不急不缓,带着令人难以描述的窒息感,一下下敲在观众心头。 劲瘦的小腿被系带工整的靴筒妥帖包裹,黑发青年手里拿着把从道具台上摸来的枪,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来了。” 整个人的气场完全被压制,厉锐下意识昂首,破坏了剧本中要求的冷静从容。 “怎么不说话?”嗓音轻柔,青年嘴角甚至带了点笑,葱削似的十指灵巧一动,他飞快将掌心的子弹填满上膛。 居高临下,他垂首,枪口抵住厉锐的眉心:“还是……你更愿意对着它坦白些什么?” 扑通。 原本平稳的心跳忽然加速,厉锐莫名想起了自己见到死猫的那个晚上,脊背冒汗,手脚发凉,好似被一只阴恻恻的恶鬼直勾勾盯上。 本能想避开面前那双黑沉沉的凤眼,却又碍于剧本不得不对上,他暗暗吸了口气,正想说出原定的台词,余光却忽然扫到闻九微微下按的手。 “咔哒。” 极轻极轻地、弧形扳机被扣动一刹,明知那只是把假道具,厉锐却还是条件反射地偏了偏头。 眉头紧蹙的编剧没忍住出声:“厉锐,你在演什么?” 身为主角却被反派盖过了锋芒,他笔下的将军可不是狗熊。 “抱歉。”话已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把下面的戏演完,厉锐捏拳,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认定林青是故意想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他站起身,正想请求再演一次,便看到岳国丰失望地摆了摆手:“过,下一场。” ——亏他还看在“视帝”的份上给了厉锐试镜名额,评奖那群老头都什么眼光? 简直浪费他的时间和感情。 规规矩矩把枪放回原位,闻九瞧着敢怒不敢言的渣渣,伸手拿了瓶水,满眼无辜地挑破了对方最后一层遮羞布:“怎么在发抖?” “要喝水压压惊吗?”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直视我,崽种,别抖得和小鸡一样。 口吐芬芳第一名【x 日常比心,啾咪。 第十六章 秀色可餐。 发抖?什么发抖? 他那明明是气的! 用力闭了闭眼平复情绪,厉锐倾身对岳国丰鞠了一躬以示道歉,接着便按照对方的指示,和闻九互换了角色。 ——不重要,不重要,其他事都能以后再说,今天他一定要拿下《烽火》的入场门票。 严刑逼供,如果对手换成别人,他可能还有些忐忑,但现在半跪在他面前的是林青,一个被他打怕的前男友,他为什么要紧张。 迅速做好心理建设,厉锐回忆了遍台词,再睁眼的瞬间,十足的戾气倾泻而出。 逆光的阴影如山岳压下,黑暗将闻九整个包住,许是类似携杂着痛苦的场景在原主的记忆中太多太深刻,他在这一刻,竟然感到后背条件反射的抽痛。 是那道厉锐用皮带抽出来的疤。 可闻九是谁?被雷劈的滋味儿他都尝过了,还能怕这点小伤? 轻松压住原主蠢蠢欲动的本能,闻九冷眼看着厉锐用枪抵住自己的额头:“怎么不说话?” 一模一样的台词,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却是不同的味道,如果说闻九给人的感觉是笑里藏刀,厉锐便是实打实的火山爆发。 像是要发泄刚刚受过的屈辱般,他示威似的用枪磕了磕闻九的眉心,故意加重力道,在对方皮肤留下一抹淡红。 只可惜,抽离自我、以上帝视角演绎原主,这本就是闻九执行任务的基本功,任由对方借着试镜的名头花式施压,闻九八风不动,直直对上厉锐的眼睛,给出剧情该有的反应。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 做惯了上位者的威压?抑或是对心中信仰的坚定?总之,和青年四目相对的一瞬,厉锐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林青,而是《烽火》里的主角。 将军。 铁血杀伐。 无端端地,他的气势矮了一截。 接下来的表演中,意识到自己正逐渐失去主导地位的厉锐拼了命想要在气势上压过闻九,却犯了过犹不及的错,让他看起来活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猩猩。 两段表演结束,岳国丰瞧了眼重新站在场地中央的两人,提笔在简介上勾画几下:“林青留下待定,厉锐可以回去了。” 虽说一诺娱乐推荐的这个有点年轻,但基本功不错,也很有灵性,眼神戏好,更知道用小细节引导观众代入,稍微调|教下,应该是个能出头的好苗。 第一场戏出现严重失误,厉锐当然明白自己被选中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林青被留下,——哪怕只是待定的消息,还是让他如鲠在喉。 嘴唇颤动,他很想向周围人大吼,林青就是个懦夫、被他打骂也不敢还手的废物,这样的人怎么能演好一代名将?! 少年陈河那种憋屈的角色才适合对方! 余光瞥见厉锐手臂隐隐的青筋,闻九好整以暇地火上浇油:“厉……厉先生,还不走吗?今天《梦尘香》没有拍摄任务?” 《梦尘香》,厉锐那部为片酬接下的古偶,剧情注水明显,七十的分集让它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此话一出,岳国丰的脸色登时变了。 虽说电影电视剧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可拍他的电影还敢轧戏,厉锐是对自己的演技多有信心? 狂妄、无礼,看一眼就让人来气。 摆摆手,他道:“厉锐是吧?视帝,大明星,既然这么忙,往后我的戏你都不用来了。” “我……”本打算入选后再赶鸭子上架,厉锐涨红脸色憋了半天,却根本找不到能解释的话。 沉默半响的谢玄终于出声:【他原本想等试镜结束后再私下道歉。】 但被闻九这么一搅和,就算厉锐之后如何诚恳地表示歉意,都只能被当作为了利益的“不得不”。 轧戏这事,可大可小,趁着厉锐试镜表现极差的时候挑明此事,自然能最大程度地激怒岳国丰。 【所以说,人要少做亏心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恶鬼敲门呐。】目送渣男灰溜溜离开会议室,闻九转头向岳国丰鞠了一躬:“抱歉,是我多嘴了。” 深深望向场地中央高挑漂亮的青年,岳国丰嗯了声:“……下不为例。” 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没权势又太单纯的人往往走不了太远,对方和厉锐之间的龃龉他隐约听过,归根结底,还是后者的实力不够,否则哪怕知道厉锐轧戏,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火。 守在门口的助理适时叫号:“8号、8号在吗?” 和原著的发展一样,最后被岳国丰留下的另一人,还是险败给主角光环那位倒霉蛋,一轮加试过后,除了闻九破格拿下男一,其他位置的演员都没有任何变化。 “啊啊啊!林哥!我就知道你能行!”亲眼见过闻九在健身房里流过的汗,小刘满脸激动,“到时候剧组一发微博,厉锐的粉丝肯定要气死了!” 仔仔细细将闻九打量一遍,汪姐也有些惊讶:“不错,我以为只能拿到男二的。” 毕竟对方偏清冷美人挂的骨相摆在那儿,从外形来看,多少缺了点沉稳、坚毅、成熟可靠的味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外在的条件都可以靠妆造、服装之类的手段弥补,唯有演技,无法在短时间内有突破性的提高。 “小许总力排众议签了我,还给了那么好的条件,我当然不能让他失望。”心里早就备好了一个官方答案,闻九想都没想地道。 果然,下一秒,汪姐看向他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怜爱:傻孩子,许家继承人想签个小明星,有什么力排众议不力排众议的? 但无论如何,知恩图报总比白眼狼好。 “而且,我也很喜欢演戏,”回忆起在原主怨念中感应到的情绪,闻九垂眸,“很喜欢的。” 只可惜厉锐充满打压、控制欲的爱让他完全没时间思考,直到死前才意识到自己最想要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闻九脑子里忽然响起谢玄的声音:【那你呢,你最想要什么?】 作为闻九,而不是林青。 【不知道,】靠着柔软的抱枕,闻九合上眼睛,【非要说一样的话,我想吃你做的蜜酿莲子盅。】 天生恶鬼相,从烈火焚城的那一刻开始,闻九便知道,自己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 若强求,往往要付出极大极惨痛的代价。 好比此刻,刚刚还絮絮叨叨问他要什么的谢玄,已经彻底没了回应。 也对,佛子嘛,为了任务做一顿饭已是屈尊,单独下厨讨好只厉鬼,想想都觉得可笑。 话虽如此,走出宿舍楼电梯的时候,闻九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王八蛋,臭和尚。” 当初在塔下给他做饭,果然是被老秃驴逼的。 “我听到了。”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内打开,身着僧袍的谢玄立在门边,手中的锅铲极其违和。 食物的香气隐隐飘来,他侧侧身,给闻九让出一条路:“不进来吗?” S市影视基地的位置离公司很远,加之路段太堵,闻九足足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回到宿舍,能在这种时候吃到热腾腾的饭菜,无疑是一种充满烟火味的幸福。 可闻九却没动。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天上掉馅饼、真诚温柔不带任何目的的照顾,这类好事从来不会发生在他的头上。 在某道灵光一闪的思绪里,他甚至怀疑谢玄中了病毒。 然而,厨房里飘来的味道实在太过好闻,除了莲子银耳,闻九还嗅到了豆腐被热油煎过的焦香。 食指大动,他瞬间把代价不代价什么的抛到了脑后:死都死了,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换鞋,”长臂一伸,谢玄用一个几乎将青年圈在怀中的姿势关上了大门,“菜刚出锅,记得洗手。” 搞什么,他又不是幼儿园里的奶娃娃。 暗暗腹诽一句,闻九踩着拖鞋去浴室,忽想起了什么,从门边冒出半个头:“谢玄,你哪来的钱?” 稳稳端着盘金灿灿的香煎豆腐,被叫到名字的男人镇定如常:“用你积分换的。” 眉梢轻挑,闻九哼笑:“又是借花献佛?” 谢玄:“那你要不要?” 暖色夕阳里,男人周身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比平常更多几分亲近无害的烟火气,闻九心头一动,脑子还没转,嘴巴已经先做了回答:“要。” “要就过来坐。”拉开手边的椅子,谢玄将盘子放在电饭煲旁:“莲子盅算餐后甜点,等会儿再拿出锅。” 眼见对方又要化作一段数据凭空消失,闻九不知怎地,张口问了一声:“你不吃吗?” “虽然你有当田螺姑娘的觉悟,但我可不是没人性的宿主。”找补似的嘀咕两句,他擦干手,一抬眸,正撞进男人黝黑深邃的眸。 微弯的,像是在笑。 可惜这笑意只有一瞬,等贪恋美色的闻九想看得更仔细些,谢玄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古井无波。 “万佛寺那群秃驴可真没眼光。”盛了碗软软糯糯的甜粥,闻九没头没尾冒出句吐槽,筷子伸向香香嫩嫩的豆腐。 这样招蜂引蝶的长相,干什么想不开当和尚。 直勾勾的视线像是长了脚一样黏在自己身上,摆好最后一道清炒时蔬的谢玄扶住桌沿,无奈垂眸:“看我做什么?” “下饭啊,”唇瓣染着些许水光,闻九理直气壮,“菜里没有一点荤腥,还不许我过过眼瘾了?” “但话说回来,这身僧袍着实碍事了些,佛子大人要不脱……” 哐当。 陶瓷的碗碟被撞歪一下,数据涌动间,白袍的僧人眨眼消失。 故意慢条斯理地咬了口豆腐,闻九美滋滋眯眼,狐狸似的笑了起来。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跟他比下限,臭和尚还是太嫩。 作者有话要说: 闻·骚话王·九。 嗯,当九九明白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以后,表情一定很精彩。 日常比心,么。 第十七章 白璧微瑕。 拜各路蹭热度恰流量的营销号所赐,娱乐圈的八卦总是传得飞快,闻九筹备进组的这段时间,网上舆论彻底发酵,关于原主和厉锐的分析贴层出不穷,盘到最后的结论,无一例外都是厉锐渣男。 渣到什么程度呢?除了网友争论纷纷的打人事件、最开始被奶的电视剧广告,连两人同居的房子,都是林青全款。 从资源到公司,从经纪人到房子,捋顺两人相识至今的时间线,网友们才发现,厉锐就像鸠占鹊巢里的那只鸠,慢慢侵蚀取代了林青的一切。 【美人好惨,听说为了解约还卖了房。】 【徐强不是说LQ是他带过最有灵气的艺人吗?现在锤起来倒毫不手软。】 【所以,除了迷雾,还有啥代言能支持下吗?代入一下真的心塞。】 【没有,真的没有,我们林哥只是一个糊到连广告都没有的倒霉蛋。】 【糊?你们对糊有什么误会?小道消息,这哥最近又要进组,电影,巨豪华的班底,而且站C位!】 习惯了自家正主最近几年的神隐,青竹直接将最后一条爆料判定为造谣,连个眼神都没多给。 但稍稍有些消息渠道的圈内人,都知道岳导的新电影用了林青,并且因为厉锐轧戏两头跑的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及时止损、顺水推舟是名利场上的基本功,此消彼长,虽然圈外人看厉锐只是私德有亏、不影响什么,可实际上,许多准备向厉锐递橄榄枝的资方导演纷纷收手,除了事发前接的古偶,厉锐现在手里连个像样的杂志广告都没有。 身为对接各种资源的经纪人,徐强对这些变化的感知最为明显,包括《梦尘香》这个小剧组,对厉锐都没了好脸色。 ——赶场试镜可以理解,但撒谎称病是不是有点过? 他们好歹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妈的!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仗着房车里没人,厉锐一通发火,“要是我成了岳国丰的男主角,他们的态度会是这样?” 远的不提,光《梦尘香》的导演,就得眼巴巴把他供上,夸他做得好,恨不得敲锣打鼓蹭这波热度。 “但你没选上。” 受够了对方对外彬彬有礼对内歇斯底里的两幅面孔,徐强无情打破厉锐的幻想:“你的商业价值断崖下跌,这就是结果。” “一诺娱乐注资了《烽火》,外加你得罪了岳导,灿星娱乐的艺人再想出头可就难了,”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水杯,他冷静道,“公司八成会把这笔账算在你的头上,好好想想该怎么和高层解释吧。” 敏锐察觉到不对,厉锐蹙眉:“想?我想?这不应该是你……” “我最近还有两个刚分配的新人要带。”顺手将水杯放在桌上,徐强打断厉锐的话,点到即止,却从里到外透着股渣味: 商人逐利,当年他能为了更高的分成放弃林青,今天他就能为了甩脱麻烦放弃厉锐。 更何况,他明明说了让厉锐不要轧戏,对方却还是头铁在雷区蹦迪,少了林青以后,失去发泄渠道的厉锐明显变得更冲动易怒,这样不可控的艺人,哪怕仍有潜力,他也懒得再谋划翻盘。 “渣渣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闻九敲敲笔记本的键盘:【我说你行不行啊,戏都唱完了,还没找到我要的资料?】 谢玄:【如果你说的资料是指厉锐偷税漏税的证据,那确实需要一些时间。】 在钱的问题上,无论是徐强还是厉锐都非常小心,阴阳合同、收入转移,十几笔巨款层层分流,涌入境外,调查起来相当麻烦。 【我也是突然想到嘛,】撑着下巴,闻九嗤笑,【连给原主做祛疤手术都心疼,我就不信他舍得把这么多钱交给国家。】 原著没提的漏洞,往往逃不过人性。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猜测的确没错,自打签到徐强手下后,厉锐再也没有正儿八经交过税。 【今天也是为祖国事业添砖加瓦的一天,】瞥了眼时间,闻九一秒正经,【你先查,我得去替原主搬砖了。】 生前活了太久,死后又在几十个快穿世界里磨炼过,闻九的演技,完全可以称之为炉火纯青。 至少处于上帝视角的谢玄能看出,闻九是套娃一样,先复刻原主演戏中的细节动作习惯,再用原主的方式去诠释角色。 以至于整个剧组,包括之前和林青合作过的演员,都没发现原主的壳子里换了魂,更没什么“一朝开窍”的传闻。 昼夜颠倒,拍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烽火》杀青的时候,S市已进入深秋,赶着在院线上映的《迷雾》也即将迎来紧锣密鼓的宣传期。 “明天就是首映加发布会,你的礼服选好了没?”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汪姐风风火火,“《烽火》杀青的第一次亮相,绝对不能出什么岔子。” 脸上被化妆师贴了张补水的面膜,黑发青年闭眼摇头:“普通西服就好,我只是男四,太抢风头会被骂的。” “男四?拍完岳导的电影,你就是演个尸体,媒体都想把你请来,”发觉这人对自己近来回暖的人气压根儿没实感,汪姐生动举例,接着又提了嘴,“更何况张导本来就挺欣赏你的,替剧组带带流量也不是坏事。” “不过这部戏的角色有些特殊,”想起之前网上的闹剧,她沉吟两秒,“要不我先和媒体打个招呼,虽说厉锐这阵子一直没什么动静,但……” “不用了,”一把摘掉面膜,盼了许久收网的闻九直起身,“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我也不想老和他绑在一块。” 前前后后挖了那么多坑,他可不得让渣男多踩踩。 “行吧,反正媒体总是会问,与其遮遮掩掩,不如一口气解决,”推推眼镜,汪姐的视线在衣架上扫过一圈,“但是,礼服一定要穿,狗仔拍到的路透都是枪战,再不收拾收拾,粉丝都以为你成野人了。” 闻九:…… 开玩笑,谁见过他这么帅的野人? 满脸泥巴也最好看。 于是,为了捍卫自己挑选任务目标时的审美尊严,闻九隔天足足花了四个小时做妆造,亮相会场时,几乎所有媒体都调转角度怼着他拍。 几个月过去,黑发青年一如直播初见时漂亮矜贵,唯独在气质上,少了那么几丝孱弱和易碎。 高清直播摄像头下,他的脸依旧无可挑剔,因低领口露出的锁骨周围,却有一块淡淡的疤。 白璧微瑕,总叫人心生遗憾。 而这种遗憾,在《迷雾》首映开始后,更是随着剧情被一点点推至巅峰。 逼仄狭窄的橱柜里,苍白瘦削的少年可怜兮兮地挤成一团,劣质的红花油瓶空空如也,他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淤伤,睫毛低低垂着,平坦的胸口毫无起伏,像一具凉透了的死尸,令人怜悯的同时又令人胆寒。 争吵声、打牌声、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叮当当,挤挤挨挨的筒子楼里,女人的高跟鞋声是那样容易被掩盖,但少年却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准确捕捉到那沉闷的音调,猛地睁开了眼睛。 “啪。”伴着开关按下的响动,昏暗的灯光顺着缝隙洒入衣柜,紧接着,这束光猛地扩大,嘎吱一声,女人拉开了柜门。 半长的头发被狠狠揪住,恶臭的酒气扑面而来,没有半点怜惜,女人将他拖出小小的安全屋,高跟鞋用力地砸了下来:“拖油瓶!扫把星!要不是你,老娘怎么会过这种日子!” 痛。 铺天盖地的痛。 两面都是墙壁,被女人影子笼罩的少年根本无处可逃,只能尽力地蜷起身子,以求能撑到对方疲累。 可也不知怎么,女人今天似乎格外愤怒,粘了几次的鞋跟被打飞,她干脆屈起染着猩红甲油的十指,猛地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嗬!” 双眼发花,呼吸困难,少年如同一条搁浅的鱼,四肢艰难地挣动,透出明晃晃的狼狈。 或许人的基因里真的印有求生本能,在氧气耗尽的一瞬,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死死捏住歪倒的花瓶,猛地向女人头上一挥! “哗啦——” 碎片飞溅,温热的液体顺着女人额头的窟窿滴落,接着大股大股涌出,绽开一朵又一朵殷红的玫瑰。 在这暗淡的、腥臭的血色中,黑发少年仰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涌出生理性的眼泪。 那是陈河第一次杀人。 也是他毁灭的开端。 当电影最后、身中数枪的中年陈河同样倒在血泊里时,他脑中闪现的,竟还是那个扑通栽倒的女人、痛哭流涕的少年。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活着这两个字。 “啪!啪啪!” 电影落幕,掌声雷动,间或还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电影开场前站在角落的闻九,也成了媒体追问的焦点。 “假打?当然是假打。”指尖无意识抚上锁骨,黑发青年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弧度逐渐牵强:“至于为什么逼真,大概是因为有经验吧。” “一些不愉快的经验,成就了我的如今。” 作者有话要说: 是林青。 也是闻九。 后翻还有哦。 第十八章 家暴男滚出娱乐圈。 初中时父母离异,原主成了两边都不想要的拖油瓶,靠着还算充裕的生活费,跌跌撞撞地活了下来。 这种看起来噱头十足的家庭背景,早已被媒体挖了个干净,为保护父母双方新家庭的不受打扰,林青从未在镜头面前说过父母不是,更没卖过惨,这也是娱记圈里众所周知的事。 是故,当闻九说自己的演技大爆发是因为有“生活经验”时,台下的媒体人明显出现了骚动。 知道今晚的重点是电影《迷雾》,闻九点到即止,转而说起角色感悟,既制造了话题,又没有喧宾夺主。 钩子一样,挠的人心痒。 而专注片子本身的影评人,大多也给了《迷雾》非常高的评价,两者叠加,一周后《迷雾》正式上映时,单日票房直接破了今年的记录。 【啊啊啊!这是我29块钱就能看到的电影吗?好久没看到尊重观众智商的悬疑片了!】 【老推理迷报道,虽然不能剧透,但这个诡计真的相当精巧!】 【呜呜呜导演太会选人了,是怎么做到连龙套都不出戏的!】 【少年陈河哭瞎我,太可怜了,怎么会这样!】 【虽然但是……首映式上的谜面有结果了吗?】 【淦!彻底忘了!这样的经验还是别有。】 若想看客与你共情,最重要的便是淋漓尽致的展现,让他们代入你的喜怒哀乐、代入你的贪嗔痴惧。 剧内如此,剧外也是一样。 尽管还没有实锤到底谁才是给林青带来过伤害的人,可由于电影中陈河的形象太过立体,大部分网友都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像陈河妈妈一样面目可憎的家暴犯。 原主的粉丝更是直接认定了厉锐,毕竟她们是除了公司以外最了解原主行程的人,这几年对方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工作,几乎没接触过外人。 眼看着一群吃瓜路人就要被青竹“带歪”,坐不住的厉锐粉丝纷纷跳出来辟谣,个别极端的还给原主P了遗照,言辞脏到全是星号。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网络暴力,闻九给出的回应是,直接把分手那天硕果仅存的验伤报告发在了微博,并艾特了夹着尾巴装死的厉锐: 既然约束不好粉丝,就别介意他来管教。 多处软组织挫伤,皮下淤血,轻微骨裂……想起对方直播时雪一样的肤色,青竹们顿时心疼的要命。 【这就是分手的原因吧!真亏厉锐能演得一脸深情!】 【怪不得林哥以前都穿长衣长裤,肯定是被渣男和前经纪人一起逼的!】 【判刑!判刑!家暴男给老子滚出娱乐圈!】 各路吃瓜群众也齐齐下场: 【笑死,原本林青还念着旧情没放锤,现在被厉锐粉丝这么一闹……啧啧。】 【林青只想让厉锐糊,粉丝却想让他死。】 【难以想象,万一没有借直播强行分手的机会、万一后面没遇上一诺娱乐,林青最后会怎么样。】 【还好没走到陈河那一步。】 【半小时过去了,怂包渣男咋还没回应?】 烟雾缭绕,厉锐独自坐在客厅里,脚下散落一地烟头。 为了躲避媒体的追问,他最近几天都没出门,眼下青黑青黑的,整个人显得异常颓废。 无数私信涌入他的后台,微信上也跳出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对话框,这种时候徐强还没有联系他该如何回应,厉锐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公司放弃了。 ——乘着《迷雾》的热度,背后还有一诺娱乐撑腰,现在的林青有了足够的话语权,根本不可能随便被通稿水军压下。 弃车保帅,对灿星娱乐而言,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一个视帝而已,娱乐圈本就是一个善于包装又容易喜新厌旧的地方,等待出头的帅哥美女那么多,今天某些粉丝能为厉锐放弃三观冲锋陷阵,明天他们就能为更漂亮更优秀的新人献出钱包。 “呼……” 长长吐出一口烟圈,厉锐明白自己应该镇定,应该假惺惺地对媒体演戏,说自己很后悔、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就像他曾经对林青做过的那样。 可厉锐却不能。 积攒的压力太多,哪怕砸光家里的东西也无法缓和,他就像一辆彻底失控的车,明知前方是悬崖,也无法及时拉闸。 他需要林青,需要那个可以包容他一切情绪的林青,以往他总在心底嘲笑对方软弱,如今他才惊觉,真正软弱的是他。 不敢对资方导演同事发泄不满、不敢破坏粉丝心中的完美形象,他敢动手打的,从头到尾只有林青。 “林青,对,阿青。” 浑浑噩噩抓起手机,厉锐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播出了电话:没关系的,林青那么爱他,只要自己卖卖惨,答应和对方结婚,林青一定会心软。 “嘟——嘟——嘟——” 枯燥单调的提示音响了三声,厉锐手机一震,显示电话被接通,但还没等他喜上眉梢地张口,那边就传来了一道陌生的男声:“喂?” 低沉磁性,明显比林青年纪要大。 如同一只被入侵领地的雄兽,厉锐瞬间警觉:“你是谁?和林青什么关系?” 谢玄言简意赅:“朋友。” 厉锐:“朋友?什么朋友?林青他人呢?” 谢玄:“洗澡。” “哦,我们最近住在一起,”似是怕对方不理解此刻的情况,谢玄真诚补充,“要我帮你叫他吗?” 厉锐:…… “那好,”默认对方不需要这项服务,谢玄伸出猫爪,从容按向挂机键,“有事的话晚点再打来吧,我们很忙。” 忙?忙什么? 孤男寡男还洗澡,当他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所以啊,这成年人的思想就是肮脏。”换上新买的毛绒睡衣,闻九调高空调:“爷当然是忙着举报他啦。” 偷税漏税上亿元,也不知道厉锐被上门查|水|表时是什么表情。 这几年厉锐买房买车、频繁出入奢侈品店和高档会所,再加上给徐强的分成,补税交罚款免坐牢?想都不要想,完全没可能。 除非厉锐的死忠粉愿意集资捞人,但很抱歉,现在粉丝集资也犯法。 “接下来,只要找时间把消息爆给娱记就行了,”懒洋洋往沙发一歪,闻九坐没坐相,“折腾这么久,总算能歇歇了。” 谢玄:【不想接戏?】 闻九嗯了声:“那是原主的梦想。” 而他,一向把自己和原主分的很清。 “不过我还在许诺那里欠了个人情,”摇摇头,闻九变卦,“算了,偶尔接一两部也还行。” 反正以他在《迷雾》中的表现,应该不缺片方找。 注意到对方口中的称呼从主角受变成了许诺,谢玄淡淡:【你很欣赏他。】 “谁让这年头不恋爱脑的主角越来越少,”提前拆了一桩孽缘,闻九心情舒爽,“厉锐那种渣渣就算了,希望世界意识给他补个好攻。” 谢玄:【会的。】 而且要越快越好。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情侣间发生的冲突往往踩在一个相对暧昧的线上,虽然厉锐工作减少,又在网上备受声讨,可细细算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直到中央新闻发布一则通告: 【厉某,男,27岁,经S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调查,其从业期间伙同徐某偷税漏税1.2亿元……】 此瓜一出,立刻冲上了微博热搜。 【艹艹艹!恶人自有天收!原本还在气某个家暴男在外面逍遥,这下可好,给爷进去吃牢饭吧!】 【刑啊刑,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1.2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伙同徐某、伙同徐某看到了吗,怪不得徐强一直帮厉锐说话。】 【好家伙,灿星娱乐是真能捞。】 提前在税务局介入调查的时候收到了风声,官方新闻一出,灿星娱乐立刻亮出早已拟好的公关文案,表达自己的遗憾、痛心,顺带附上一纸单方面开除厉锐的解约书。 速度之快,生怕晚一秒就撇不清。 按理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正常人都能看清是非对错,偏偏厉锐的极端粉还不死心,一边辱骂政府,一边疯狂举报林青。 对此,闻九表示毫不在意:原主本就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查来查去,身上也只有一笔按时还债的贷款。 正好能衬出他的出淤泥而不染。 几家欢喜几家愁,厉锐那边忙着筹钱交罚款,焦头烂额,狼狈不堪,闻九这边却是美人作陪,附带一顿烛光晚餐。 【许诺是有多怕林青想不开,天天约我出来吃饭,】叉了块牛排放进嘴里,闻九默默腹诽,【不过这肉还挺好吃,对面的人也耐看。】 对待美人,他的耐心总会更足些。 除了某佛子。 “怎么样?吃了好几天中餐,想带你换换口味。”目光落在青年微微鼓起的脸颊上,许诺捏紧叉子,第N次给自己打气。 见对方餍足又惬意地点点头,他眉头一松,话里也多了轻快:“林青,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和你说。” 专心干饭的闻九:“嗯?” “可能有些唐突,但……” 难得听到职场上果决干练的主角受吞吞吐吐,闻九抬眸,正瞧见许诺脸颊泛红,目光灼灼—— “林青,我可以追求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您看我哪里长得像渣男? (指厉锐 因为排榜要求,提前把明天的更新放出来了,周四暂停一天,之后就正常啦! 日常比心,mua。 第十九章 扣扣爱。 “咳咳!” 面对主角受突如其来的告白,闻九第一次展露真正的失态。 开玩笑,他到底哪里像厉锐那个渣男? “慢点,慢点,喝口水,”急匆匆从座位起身,许诺拿起闻九手边的酒,贴心递到青年唇边,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抱歉,我好像吓到你了。” 闻九:…… 确实,白瞎了他那口牛排。 慢慢平复过气息,闻九朝旁边侧了侧身,示意许诺坐回座位:“为什么是我?” 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他和对方几乎没什么太亲密的私交,包括这几天约饭,都是吃饱了就走人。 “我看了《迷雾》,还有《烽火》的样片,很精彩,”褪去最开始的窘迫,许诺说起话来愈发流畅,像一场准备许久的剖白,“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身上拥有很多我喜欢的特质,比如坚定、温柔、勇敢,而且工作上我们也非常合拍。” “林青,我情不自禁被你吸引,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 周身萦绕着从小在书香世家浸润出来的得体知礼,许诺一番情话说得娓娓道来,哪怕有言辞过火的地方,也不见半分油腻。 若是换做旁人,又或者真正受过伤走出来的原主,面对这样一腔诚恳,恐怕早已动摇得厉害。 但闻九却没有。 他甚至还有闲心和谢玄贫嘴:【懂了,看来许诺就喜欢演技好的。】 在这方面,他怎么也能算厉锐的高配。 【你很开心?】言语间带了一丝冷硬,谢玄面无表情,【心跳比前一分钟快了十次。】 【那明明是刚刚咳的OK?】 抿了口酒,闻九老神在在:【他还太年轻。】 以至于被他这只演技精湛的老狐狸骗了过去,若是知晓这副漂亮皮囊下藏了怎样一只恶鬼,对方恐怕会走得头也不回。 这喜欢来得太快,也太表面,正如以往经历的小世界一样,主角也好,路人也罢,没有人能用感情将他牵绊。 无意轻贱许诺的感情,也无意应对追求可能带来的麻烦,闻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摇摇杯子里的红酒,他垂眸:“想尽快解决厉锐的事,除了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他。” “我想和他单纯地在一起。” 对青年签约后的行程了若指掌,许诺惊讶:“可最近几个月你都在拍戏……” 闻九:“我们是网恋。” 扣扣爱,完全可以异地。 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传统型总裁,许诺当然清楚网恋是怎么回事,但他思来想去,也无法将这两个字套在“林青”身上。 沉默良久,他艰难开口:“他、叫什么名字。” 识海里的佛子突然感到一丝不妙。 果然,不假思索,闻九红唇一碰:“谢玄。” 睁眼说瞎话,他自然完善人设:“比我大三岁,是个程序员,有点小爱好,信佛,我们还讨论过素菜。” 叙述很细节,完全不像个临时编出来的人物,许诺原本还抱着一丝丝期待,听过之后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许是因为喝了些酒、又许是因为提到了心仪的对象,青年眸光盈盈,看着比平时更加动人,有点心酸又有点窘迫,许诺拿起酒杯又放下,意外发现自己竟没有想象中难过。 闷闷地,他道:“你们见过面吗?” “还没。”平时总宅在宿舍,尽管很想一步到位,但闻九还是选了个保守说法。 “这太草率了,”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多唐突,许诺急急补充,“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对面是个骗子怎么办。” 谢·程序员·骗子·玄:…… 咽下嘴边那句你说得对,闻九摇头:“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谁叫他们共用一片识海。 “……如果实在不放心,等感情稳定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请你吃饭,”见许诺肉眼可见的低落,闻九难得多了几分耐心,“不过我们现在还没确认关系,先对汪姐和外界保密,可以吗?” 奔现而已,大不了把臭和尚叫出来演几个小时的戏,反正短期拟态也不消耗积分。 就是头发的事情有点难办。 及时捕捉对方跳脱的思绪,谢玄冷冰冰:【怎么?闻施主现在就嫌弃贫僧拿不出手见不得人了?】 【少上点网,你都跟谁学的这么阴阳怪气?】万没想到谢玄会在这种时候添乱,闻九莫名有了种后院起火的感觉:【虽然你没头发也很好看,但你不觉得走在街上太拉风了点?】 谢玄:【不觉得。】 闻九:【……行,按你喜欢的来。】 若非原主这个明星身份太过特殊,他何至于在这里和谢玄掰扯,分分钟租一排临时男友好吗? 但有一说一,几十个临时男友加起来,也未必能有臭和尚一个耐看。 秉承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闻九一边和许诺闲聊,一边把所有菜品光盘,态度如常,半点没给刚告白过的对方难堪。 今晚两人都喝了酒,只能等许诺的司机过来,闻九出门时戴了帽子口罩,头一低,往暗处一站,除非是熟人,否则很难被认出来。 可很不巧,这附近恰好有一个“林青”的熟人。 在常去的酒吧喝到烂醉,直到结账时,厉锐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限制消费,银行卡刷不出足够的钱,他只能狼狈翻出身上所有的现金,还差点把新买的手表压给老板。 约莫是主角攻受天生的吸引力作祟,原本厉锐只是漫无目的地吹风醒酒,转过几个街角后,竟然看到了并肩走出饭店的许诺和林青。 与自己的失意落魄截然不同,后者看起来被照顾的好极了,连本该服务生代劳的玻璃门,都有一诺娱乐的小许总帮他推。 不对,不对。 林青死心塌地爱着的人只有自己,许诺也应该…… 被酒精侵蚀的大脑一阵刺痛,厉锐双目圆睁,眼白尽是蛛网般的殷红血丝,目标明确,他大步且笔直地向闻九走去,半点不像一个喝醉的人。 早在对方出现时便收到了谢玄的警告,闻九挑挑眉,顺手把还没意识到危险的许诺推进门内:“别出来,被拍了不好解释。” 话音刚落,一道混杂着酒气的破空声便从他背后袭来,两人吃饭的地点并非酒店,周围也没有能拉架的门童,厉锐一拳挥出,心里满是压力宣泄的爽快。 反正他都烂到底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啪!” 预想中拳拳到肉的触感并未出现,厉锐紧握的拳头被一只白皙细长的左手稳稳接住,而后迅速向下,钳住了他的手腕。 对人体脆弱的关节筋络了如指掌,闻九手上用劲儿,顿时让厉锐疼得弓起了身。 “是不是太小瞧我了?”音量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清,闻九一字一顿,“厉锐,原来的林青已经死了。” 在痛苦中、在冰冷的浴缸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死了,死了好,都给我去死!”浑浑噩噩的大脑根本处理不了太多信息,厉锐挣扎无果,忽地把手伸向口袋。 挂在钥匙上的瑞士军刀唰地弹开,与破空声一起袭来的,是谢玄的提醒:【左闪!】 堪堪躲过泛着寒芒的锋利刀刃,闻九抬起左腿,一脚把面前发疯的人渣踹飞。 可饶是如此,他颈侧还是多了一道流血的划痕。 马路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早已有人边录像边围了上来,厉锐腹部剧痛,虾米一样蜷缩在地,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只蓝眼白猫凭空出现在青年肩头,舌尖一卷,温柔舔走了对方伤处的绯红。 鬼! 有鬼!他最近的霉运一定是因为这只死猫! 内心潜藏的恐惧被唤醒,还带着领地被侵犯的狂怒,无视路人的阻拦,厉锐踉踉跄跄起身,发疯似的用刀向谢玄猛刺。 ——落在外人眼中,这便是他铁了心要林青死。 清楚自己用了多大力的闻九也很懵:【?至于疯到这个地步吗?看来拿你压轴果然很对。】 仅能在余光里扫到某只凭空出现的毛团子,加之伤口在痛,闻九并没有察觉谢玄做了什么,自然觉得再度暴起的厉锐脑子有坑。 三下五除二卸了对方手腕,闻九一脚将刀踢飞,顺势摘下口罩:“报警了吗?” 惊魂未定的路人:“……好像已经来了。” 谢玄:【是许诺。】 对方并没有因事发突然而降智。 好好一顿晚餐居然吃到了警局里,等闻九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相关热搜早已铺天盖地。 【太狠了太狠了,这一刀刀都是奔着林青脸上去的!】 【得亏林哥刚拍完军事题材,那几招擒拿术真的好帅!】 【林哥说得对!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林青了!家人们,这说明什么?远离家暴男才能活得更精彩!】 【所以以前厉锐就是仗着LQ爱他吧?一踹就倒,真的好菜。】 摸了摸脖子贴着的医用纱布,闻九勾唇:【也好,本来官方还给了他半个月的筹款期,现在可以提前进去了。】 监狱里的生活一定别有滋味。 警局旁边没看到公司的车,闻九一回头,正好瞧见端着杯热饮走过来的许诺。 想起自己先前神似英雄救美的举动,闻九眼角忽地一跳: 救命。 他现在说自己只是嫌对方碍事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你猜。 看到评论区有小天使猜会不会原主和许诺在一起,这里统一说下:九九来的时间点是原主死亡后,“复活”也是因为九九本来就是能附身的鬼,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所以才会找快穿局翻盘。 尊重原主,不和渣男搅在一起只是九九自己的坚持,理论上,不追求高评分的快穿员可以随意发挥。 以上,日常比心~ 第二十章 恶鬼的恶趣味。 来不及了。 安静倚在VIP病房的大床上玩手机,闻九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想。 尽管浑身上下只有一道已经消毒结痂的刀伤,但许诺还是亲自把他送到医院、替他安排了全套检查,附带住院三天。 经过最初的兵荒马乱,确定闻九没伤到脸的汪姐松了口气,留下小刘后便匆匆赶回公司加班: 术业有专攻,当务之急,还是要发文安抚粉丝。 总的来说,这次意外并没有对林青的形象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尤其是闻九制服厉锐后摘下口罩那一幕,火速出圈吸了一大波粉。 【谁爽了?我爽了!家暴男就该进局子!】 【偷税漏税了解一下,十年之内怕是出不来。】 【身为老粉很欣慰,好像又看到了当初喜欢的人。】 刷到最后一条评论的瞬间,闻九明显感到原主的怨念散去大半。 “粉丝比厉锐还重要吗?”轻轻碰了碰胸口的位置,闻九唇角微扬。 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厉锐被宣判入狱的那天,应该就是任务完成的日子。 想到这,闻九被渣男发疯毁掉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哪怕身下是比较陌生的床,他也在零点之前睡了过去。 反倒是许诺,翻来覆去脑补闻九口中的谢玄,一整夜都没睡安稳:出了这么大事都没表示,这位谢先生也未免太过冷静。 最起码他陪着林青的那段时间里,对方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来。 隔天恰巧是周末,九点刚过,打理好自己的许诺便拎着阿姨提前煲好的鸡汤去了医院。 谁料等他到医院的时候,林青病房外已经站了一个男人。 似是察觉到身后略带探寻的目光,他回过头:“你是?” 那一瞬间,许诺只恨自己手里没拿一份签约合同。 和娱乐圈普遍的取向不同,男人无疑是英俊的,周身却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像幅被人精心供奉的画像,只一眼便叫人平心静气,妄念全消。 比如许诺,他本就教养极好,这会儿说起话来更是和善:“你好,我是林青的朋友许诺,请问你是?” 谢玄:“他男朋友。” …… 万万没想到如此脱俗的人会说出这样火|药味十足、宣示主权的话,许诺大脑空白一瞬,而后冒出一个名字:“谢玄?” 谢玄:“嗯。” 没有可依附的肉|身,他的神念便无法离开闻九太远,事实上,在许诺来之前,他已经在门口凹了很久的造型。 因为某只恶鬼的恶趣味。 抬手敲了敲病房的门,他像主人家一样侧身:“进来坐吧。” 病房里刷微博的闻九立刻闭上了眼睛。 开玩笑,爱看戏归爱看戏,他可不想当修罗场里醒着的夹心饼干。 无奈进门这两位都是出了名的耐性好,大眼瞪小眼也不觉得尴尬,闻九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声音,又实在好奇谢玄今天的造型,便极轻极轻地动了下睫毛。 ——然后被谢玄抓了个正着。 “醒了?”半点没给对方躺回去装死的机会,谢玄坐在床边,看向用积分换的粥,“我带了早饭,要不要吃点?” 早饭? 心头一动,闻九懒懒睁眼:“你吵到我……”了。 没有任何预想中的违和,男人极听话地换了个清爽利落的现代发型,以至于闻九看到对方的一瞬,居然罕见地忘了要说什么。 少了僧袍、佛珠、等等外物之类的中和,谢玄五官的英挺深邃终于被凸显出来,仍是玉般无暇,却褪去温润,让人忆起它的坚硬质地,无端感到被侵略。 “嗯。”对青年的抱怨照单全收,他拧开保温壶:“所以要不要喝?” 回过神的闻九:“要。” 而且还要“男朋友”喂。 准确接收到青年眼中戏谑得意的暗号,谢玄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扶起,拿出白瓷的勺子:“张嘴。” 彻底被忽略的许诺:“……其实我也带了小菜。” 还有撇去油星的土鸡汤。 “抱歉,都是这家伙打岔,”熟练甩锅,闻九脸不红心不跳,“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谢玄,昨晚提过的那位。” 许诺:谢邀,已经听过了,你们连介绍词都一模一样。 不过在看到闻九和谢玄的相处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拒绝是件很正常的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两人之间确实有种旁人插不进的默契。 为了不让气氛僵住,他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今早刚收到消息,上面调查厉锐资金流向时查到了家医院,里面应该有你想要的证据。” 私立医院的保密性再强,面对国家机器,也只有乖乖认栽的份儿。 嘴里的白粥除了米香半点滋味都没有,听到这话,闻九立刻松开勺子:“那徐强……” “也逃不掉,他涉嫌协助厉锐偷税漏税,还爱吃回扣,这都是业内心知肚明的事,”提及工作,许诺瞬间有了精气神,“这一回灿星娱乐元气大伤,又折了许多资本,正是公司发展的好机会。” 闻九:【???说好的修罗场呢?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刚吐槽完,一勺白粥又递到了他的嘴边。 淡然无视青年眸底泛起的凶意,谢玄明知顾问:“不好吃吗?” 闻九:“……好吃。” 好吃死了,为了给他找不痛快,这臭和尚竟然连包糖都没多放。 双目交汇,火光四溅,落在外人眼中,这暗暗斗气的场面却更像深情款款、眉来眼去。 无意厚着脸皮当一枚锃光瓦亮的大灯泡,许诺适时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公司。” 闻九:别走啊,他还没演够呢! 仿佛听到了某恶鬼心底的呼唤,已经走到门边的许诺突然停步,略显纠结地转过身来:“恕我冒昧……” “谢先生有考虑过进娱乐圈吗?” 呵。 闻九清楚听见谢玄一声低笑。 身为和宿主绑定的快穿系统,于公于私,谢玄都不可能当什么明星,等许诺难掩失望地离开,他才放下碗筷:“生气了?” 闻九:“……主角受果然和工作是真爱。” 当着他的面撬墙角,这算哪门子喜欢? “你很遗憾?”瓷勺在粥碗里绕了又绕,谢玄抬眸,“希望他继续围着你转?” 闻九:“当然不。” 他只是怨念被谢玄抢了戏份。 “道德感够强的人永远不会插足当小三,哪怕只是网恋。”重新抬起瓷勺,谢玄悠悠然:“张嘴。” 闻九:??? 人都走了你还搁这儿演?外面难道有狗仔拍? 下一秒,他凤眸倏地一亮:“甜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这臭和尚居然投降了! 真是好生奇怪。 “系统商城换的,”任由对方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脸上打量,谢玄轻轻敲了敲碗,“还吃不吃?” 吃,当然吃。 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他干饭。 从善如流地将餐具交给闻九自己,谢玄拉过把椅子,翻出小刀削水果,脊背挺直,有意无意遮住了某桶被遗忘的鸡汤。 豪车后座的许诺蓦地打了个寒颤。 对于质量够硬的电影来说,演员的八卦新闻也算变相宣传,闻九接连不断上了几天热搜,《迷雾》的票房也跟着水涨船高。 一个商业化气息极淡的悬疑电影,最终竟狂揽票房32亿,《迷雾》院线下架那天,对厉锐的初审也出了结果。 数罪并罚,不多不少,整十年。 也亏得厉锐曾经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民众对这件案子的进展非常关注,才会在短短一个月内走完各种程序出结果。 颈侧的伤口早已看不出痕迹,闻九却还是抬手摸了摸:【说真的,我觉得有点便宜他。】 十年,哪配抵原主的一条命。 只可惜,在知晓判决结果的刹那,林青盘桓的怨念便彻底消失,类似得到解脱的地缚灵,接下来,快穿局会把对方的灵魂送到其他摆脱剧情影响的小世界转世投胎,自始至终都没做过恶,又吃过太多苦,他下辈子必定会平安顺遂。 师出无名,如果闻九再对厉锐下手,估计又会被快穿局的监管部门念。 【比起死,有时活着才是更可怕的事,】尚还记得5046的叮嘱,谢玄出声宽慰,【剧情脱轨,身上又背了条人命,他这辈子都无法翻身。】 【也对。】 眨眨眼,闻九倏地意识到什么:【怎么?怕我去杀人?】 谢玄:【你若想去,我陪你便是。】 只不过为这种人渣脏了闻九的手,他觉得不值。 极隐晦地,闻九眸子里的暗色淡了几分:“算了,崭新的人生刚刚开始,爷可没工夫理会渣男。” 不是林青的人生。 而是闻九的。 纵使要接着拍戏,也得他自己乐意才行。 按理说,快节奏社会,再劲爆的新闻都有热度散去那天,但由于闻九一直以每年一部电影的频率活跃在娱乐圈,每每有谁偷税谁家暴谁不做人,厉锐的名字总会被拉出来鞭尸。 以一部《烽火》拿到最佳男主角提名,隔年又靠新戏正式捧起奖杯,三料影帝,蝉联王座,收集到足够多造型的奖杯后,自觉将娱乐圈打通关的闻九逐渐淡出大众视线,正式开启了退休生涯。 身后没有家人支持,长相又太有辨识度,出狱后的厉锐只能做些不露脸的力气活,心高气傲却没胆子死,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无异于度秒如年。 时光荏苒,当厉锐被生活摧残到只能在床上等死那天,抱着猫咪在海边吹风的闻九也睁开了眼: 【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送佛送到西,这不得确认渣男不得好死再走? 二世界关键词:富二代,出轨男,家境普通的程序员。 日常比心,么么。 第2卷 二杀:豪门世家 第二十一章 你有几个好弟弟。 “唔。” 费力地抖抖睫毛,闻九在一片剧痛中醒来。 入目是一块方形的天花板,虽然没有蛛网之类的东西,但墙皮已经掉了几块,斑斑驳驳,就差没把老旧两个字写在脑门。 穿越前无法得知委托人的死法,闻九闭上眼:【这是哪儿?】 谢玄:【原主家楼道。】 闻九:……怪不得天花板这么窄。 似是伤到了脊椎,闻九足足用了两分钟才将它修复得勉强能用,脑后粘腻且湿漉漉,他不用摸,也知道是一片红色。 老小区里没有监控,谢玄虚虚扶了闻九一把:【还好吗?】 “还成。”望着面前扶手涂着暗红油漆的老式楼梯,闻九倚着墙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救护车。” 借着屏幕的一点反光,他终于看清了原主的眼睛,圆圆的,典型的杏核样,黑白分明,干净得像只兔子。 命运的纹路如河流般铺展开来,闻九眯眼,准确抓到了最重要的那支。 程天乐,25岁,普普通通的社会打工人,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名字叫卫杨。 跟家境一般的程天乐不同,卫杨是个典型的富二代,父母感情一般,两姓联姻,面上恩爱幸福,私下却各玩各的。 这也是卫杨名字的由来。 生活圈子相差甚远,照常理而言,这两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可好巧不巧,原主大学时和卫杨读同一个系,初见便引起了卫杨注意。 漂亮、活泼、开朗,最重要的是干净,清凌凌的杏核眼,一眼就望到底。 这让见惯大鱼大肉的卫杨感到非常新奇,紧接着,他对原主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三个月后,两人正式在一起。 到现在为止,整整七年。 “七年之痒啊,”戳了戳手机上的脸,闻九恨铁不成钢,“被小三找上门被小三推下去,真有出息。” 出轨。 这对卫杨而言简直是习以为常的操作,他待程天乐,更像是一只私有的、娱乐心情的宠物,他喜欢对方看他时爱意满满的眼神、喜欢那种不涉及任何金钱名利的纯粹,所以当原主表示有些害怕更亲密的接触时,他“体贴”地没有强求。 ——然后出去找人。 从大学开始。 情人是情人,宝贝是宝贝,这一套算是被卫杨彻底玩明白了,他身边的朋友也都知道这些,却口径一致地将原主蒙在鼓里。 在原主眼里,他是卫杨呵护珍惜的男朋友,谁成想,在外人眼里,他只是卫少随手养的一只宠物。 特别乖,还不用花钱。 彼此朋友圈交集太少,卫杨浪了这么多年都没露馅,谁料他最近酒精上头滚了床单的居然是苏家的私生子苏乐(yue),没法像之前那些小情人一样随意打发。 也不知是因为颜值技术还是家世,对方似乎动了真心,连续半个月都围着卫杨转,不仅混熟了卫杨的朋友圈,还知道了原主这只“兔子精”。 于是,在瞒着卫杨的情况下,苏乐带着张存有分手费的银行卡,趾高气昂地上门找原主宣示主权。 争执中,他失手将原主推了下去。 弥留之际,人的五感好像会变得特别敏锐,昏昏沉沉中,程天乐听到苏乐慌里慌张地拨通一个电话,对面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杨哥。 得救了。 程天乐想。 但他等来的不是救护车,而是冰冷的利弊权衡:“……死了吗?你先走,他家附近没有监控。” “记住,苏家欠我一个人情。” 那一瞬,冲天的怨念汹涌而出。 被苏乐推下楼的时候,程天乐没有恨,确认卫杨出轨的时候,他也没有恨,因为这一切都可以解决,对方也是不小心,他可以被救治,也可以选择和卫杨分手,彻底远离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但死不一样。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的父母要怎么办? “我来办我来办我替你办。”被胸口激荡的怨念撞得咳嗽一声,闻九语气有点不耐,却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和亲人相处?啧,简直比虐一百遍渣男还麻烦。 好在这个卫杨在原著里只是炮灰攻,否则他一定觉得作者脑子有坑。 也就是在闻九梳理剧情的这段时间,绕了许久的救护车终于拐进小区,刻意留下够严重的伤,闻九眼睛一闭,开始装死:【睡了。】 【检查完再叫我。】 轻轻擦掉闻九脸上沾染的血迹,谢玄低低应了声:【嗯。】 放任意识陷入长眠,等识海里的闻九被谢玄唤醒时,原主的身体已经昏迷了两天,断裂的脊柱被提前修复,他倒没瘫痪,只是头有点晕。 一旁的小护士也很惊讶:这个患者被送进医院时流了那么多血,颅骨的损伤却没有想象中致命,除了一直昏睡不醒,他的指标简直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示意闻九先别乱动,她轻声细语:“我去叫医生。” 闻九:……又要检查,他真的好想再睡个三天。 【卫杨在楼下,是他给你垫的医药费,】知道怎么才能让对方打起精神,谢玄适时出声,【单人病房,还天天来探病。】 【猫哭耗子假慈悲。】嗤笑一声,闻九忽然想起了什么:【原主的父母呢?】 谢玄:【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大学毕业后为了卫杨和家里出柜,不愿妥协的原主几乎被父母单方面断绝了关系,但他没有放弃,每个月都以自己和卫杨的名义给家里寄东西打钱,自己则住在一个房租便宜的老小区里。 卫杨的朋友总笑原主是个被包养的玩物,实际上,原主根本没花过对方什么钱。 【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这卫杨怎么和许诺差这么远,】头一次看到这么鸡贼的富二代,闻九咂舌,【看来世家确实比暴发户多了点底蕴。】 谢玄:【还念着他?我可以送你回去。】 闻九:【???人家都结婚了好吗,我还随了份子钱。】 如果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讲,许诺只是短暂地爱了他一下,更像一种混杂着同情欣赏的错觉。 摆脱世界意识束缚以后,对方事业有成,还在三十岁那年找到了真爱。 不出所料,又是演员。 【我说你总和他较什么劲,人家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动动没输液的右手,闻九摸摸肚子,【好饿,什么时候吃饭?】 下一秒,他的嘴边凭空多了块奶糖:【很快。】 除了头晕虚弱之外完全能够自理,闻九接下来的检查非常顺利,谁料等他满心欢喜地一兜子午餐回房时,病床前竟然多了个晦气的人。 卫杨。 高大帅气,光看脸,是特别阳光的类型。 怪不得原主这只小白兔要栽。 及时把拎着午餐的手背到身后,闻九一边让谢玄毁尸灭迹,一边懒洋洋启唇:“你谁?” ——态度之嚣张,愣生生把原主的杏核眼衬出三分明艳。 从没见过如此锋芒外露的程天乐,卫杨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对方是在发脾气。 压下心头微妙的不悦,他说出准备已久的解释:“苏乐是我爸妈朋友家的孩子,年纪小,有点任性,改天我让他来赔礼道歉,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知道原主重视家庭,卫杨特地把父母搬出来说事,可惜此刻住在程天乐躯壳里的是闻九,斜斜倚住门框,他悠悠勾唇:“爸妈朋友家的孩子?那你爸妈的朋友,知不知道你带着他们儿子滚了床单?” 卫杨:“……谁告诉你的?” 他明明和圈里人嘱咐过都别提这事。 眼都不眨,闻九熟练扣锅:“苏乐。” “别听外人乱说,他就是故意气你的。”到底对原主有几分真感情,卫杨也不想就这样闹翻,便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哄人:“事后他也特别后悔,今早特意叫人送了补汤。” 后悔?如果吃喝玩乐买买买也能叫后悔的话,苏乐确实后悔得很。 知道原主没死之后,对方虽然松了口气,却也暗戳戳有几分遗憾。 “听说你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苏乐亲手熬了汤,你尝尝看?”出轨太多次,卫杨撒谎已经成了习惯,“我向你保证,我只把他当弟弟看。” 冷眼看着对方打开那壶又油又腥、隐约浮着几片鳞的鱼汤,闻九所剩无几的耐性,彻底跌到了极限。 仔细估量了一下自己和渣男的身高差,闻九主动接过保温壶,右手一扬,精准将它扣在卫杨头上。 乳白的汤水混着鱼鳞鱼骨一同滑下,卫杨明显被闻九这一下弄懵了神,足足呆了两秒才怒目而视:“你!” “怎么?好弟弟煮的汤你不喜欢?” 优雅掏出现买的帕子擦了擦手,闻九真诚发问:“卫杨,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傻子?” 单纯好骗,哪怕劈腿劈成八爪鱼,也能哄出颗真心来。 卫杨一时语塞。 是啊,这么多年,他可不就是拿对方当傻子。 一只他说什么都信的傻兔子。 扶额做出一副头疼状,见渣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急着吃饭的闻九只得一面娇弱扶墙,一面用恰好能被护士听到的音量唤:“医生呢,医生。” “这里有人骚扰病患。”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今天也是暴脾气的一天(微笑) PS:渣男小三打电话的时候原主半昏迷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没听到哈。 日常比心,mua。 第二十二章 你男朋友可真小气。 和图书馆一样,病房也是个需要安静的地方。 虽然卫杨才是出钱的人,但他还是被医生护士请了出去,顺带硬着头皮清理了那摊洒掉的鱼汤。 而这,恰恰是原主不了解卫杨的地方,要脸面。 平心而论,整整七年,卫杨对原主不可能没有一点真感情,但每每面对狐朋狗友的调侃,他总习惯贬低程天乐抬高自己,久而久之就成了自然。 况且,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原主的家庭。 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怎么看怎么跌份儿。 所以,这样的卫杨,断然不可能在引来外人阻拦的情况下继续和闻九争执,更何况他此刻还一身狼藉。 空气里残留的腥味被消毒水掩盖,闻九抽抽鼻子,伸手推开窗户:【和尚,来根香。】 谢玄:【?】 【就是你身上的那个味道啊,】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闻九挑眉,【别告诉我你是白檀木成精。】 谢玄一噎。 因为他确实没带什么香料。 紧接着,一件宽大的外袍从天而降,盖住闻九的病号服,满足了他小小的愿望。 许是因为刚刚离开主人,外袍上还带着一抹熨帖的温热,默默咽下原本的吐槽,闻九拎起同时出现在身边的午餐,满意摇高病床,摊开小桌。 夹起一筷子热腾腾的面条,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原主电脑里那个小游戏呢?没被卫杨发现吧?】 在小说里,原主曾用这几年工作空闲的时间,制作了一款养成类的小游戏,他做事专注,学东西又快,除了代码之类的本职工作,贴图、建模、BGM都是由原主一手操办。 至于原主想做这个游戏的理由,意料之中,是因为卫杨。 七年的恋爱长跑,原主也曾隐晦提过结婚:虽然国内无法领证,但他们可以办一场小小的宴席,戴一对戒指,给彼此一个比男朋友更重要的身份。 卫杨却各种推脱。 是,他是享受和对方谈恋爱的感觉,但他从没想过和对方结婚。 外面的野草还没采够,又不愿失去一个爱了自己七年的人,冠冕堂皇地,他搬出了父母这座大山。 什么“我不想让爸妈伤心”啦、“得给他们时间准备”,卫杨一拖再拖,便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单纯却不傻,原主也猜到对方在担心什么,于是,他便想多挣些钱,买一套属于彼此的房子,证明自己并非攀龙附凤。 许是由于制作过程中倾注了太多心血和爱意,程天乐做的游戏看似简单,细节上的东西却很吸引人,音乐、对话、萌萌的Q版图像,处处都让玩家觉得温暖治愈,一经推出,立刻获得了远超预期的好评。 当然,后面这一切,都与原主无关。 因为游戏发布的时候,他早已成了地底的一捧骨灰,——整理遗物的时候,卫杨在原主电脑里发现了这个几近完成的作品,然后毫不犹豫地夺走了它。 同在一个行业,他当然能看出其中的价值。 更何况,这本就是程天乐想送给他的,他收下有什么不对? 【还在。】同样读过这段剧情,谢玄早有准备:【所有能证明原主是开发者的证据我都备份到了云端,电脑也换了密码,卫杨解不开。】 更何况,现在“程天乐”没死,对方也没理由去翻。 【那就好。】点点头,闻九咬了口蛋白:【原主的作品,先下到我手机里一个呗。】 如果他没记错,卫杨就是靠这个游戏拿到了苏氏财团的注资,并且结识了苏乐的高配,主角受苏然。 尽管在感情戏份里被定义为炮灰攻,但得益于这世界的主角攻是正常人,卫杨的结局并不凄惨,有颜有钱,快活得很。 如今闻九来了,必不可能让渣男如此舒坦。 【好了,】见闻九忙着吃饭,谢玄尽职介绍,【是一款养成类的游戏,玩家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动物植物或者人,自定义细节,考虑到‘崽崽’的基础设定里加了性格随机和学习机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个人的‘崽崽’都独一无二。】 【连人都能养?】 盯着Q版界面上的“hello world”,闻九瞬间来了兴致:【那你能进来吗?】 谢玄:…… 【系统本质上也是一段可以具现化的数据对吧?】对着识海所在的位置晃晃手机,闻九像个拿了金钵的法海,【来嘛来嘛,试试看。】 双眸一闭,谢玄摸出个木鱼: 咚。 【阿弥陀佛。】 “OKOK,那我养个别的总行了吧,”指尖在物种界面划来划去,闻九选了条长着角的东方小白龙,认真设定起外形,“眼睛要蓝色吧?蓝色比较好看。” 话音刚落,他手机上的游戏界面就一阵变换,直接越过生成外形起名这一步,Q版的小和尚坐在蒲团上,乖巧地闭着眼睛。 看着对方明显少了一层的衣服,闻九没忍住,戳了戳男人的脸:“喂,谢崽崽,你的外袍落我这儿啦。” 极明显地,画面里的小人僵了一下,头顶冒出六个加粗的点点点。 恶作剧成功的闻九好悬没笑到打滚。 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午饭,在某位佛子被动的配合下,闻九把原主设计的游戏从里到外探索个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谢玄,我们帮他一把。】 触屏反馈、语音识别,这本就是原主游戏具备的功能,但受技术、金钱、精力所限,原主游戏里的成长AI上限太低,只能对一些最简单的指令做出反应,互动也比较死板,玩久了便会感觉腻。 来自快穿局的新技术,刚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我的要求也不高,】清楚上面对干预世界科技进程的底线,闻九用小拇指比了比,【有你十分之一聪明就行。】 谢玄:……谢夸,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屏幕里的小和尚却没再冒黑线。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耳尖听到护士推着小车过来发药的滚轮声,闻九迅速躺回病床,熄灭手机的前一秒,忽想起里面还住了个人。 知道一片漆黑的世界是什么滋味,他下意识停住食指:【嘘。】 相当配合地,谢玄关掉了背景音乐。 同一时刻,卫杨接到了苏乐的电话:“……程天乐醒了?那他有没有原谅我啊,我都亲手做鱼汤给他道歉了。” 刚刚洗净满身汤汤水水,卫杨听到鱼汤这两个字就犯恶心。 “怎么不说话?是他没喝吗?”故意把汤做成难以下咽的车祸现场,彻底料错剧情发展的苏乐茶香四溢,“卫杨,你男朋友可真小气。” 心情正糟的卫杨:“小气?你的手艺,换谁谁也喝不下去。” 炮|友是炮|友,对象是对象,虽然卫杨自己也管不住下|半|身,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随随便便被睡的苏乐很便宜。 交男朋友,他肯定不会选这样的人。 若非最近公司恰巧有一个项目需要投资,从苏乐缠上自己的一刻,他就该和对方断了联系。 争风吃醋到差点闹出人命,这私生子真就是上不了台面。 不像天乐…… 脑子里冒出一双笑弯弯的杏眼,又想起刚刚青年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模样,卫杨胸口发堵,没了耐性:“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会儿,苏然,我哥,你还想不想见了?”被接回本家后还没受过这种委屈,苏乐咬了咬唇,计上心来,“周末,把程天乐约出来,大家一起吃顿饭,我就帮你搞定。” 卫杨:“……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乐理直气壮:“我就是看他不爽。” 又笨又穷酸,除了笑得好看些,对方哪点配当卫杨的男朋友? “怎么样?”特别想再体验一次卫杨放弃程天乐选择自己的快感,他放软音调,轻声催促,“来不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常言道,有一就有二,在已经选择过放弃的前提下,卫杨这回没用多久便做了决定。 隐约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他马后炮地提醒:“苏乐,别太过火。” 病房里的闻九直接乐出了声。 这时候多嘴有什么用,只会让原主的处境愈发艰难。 【苏然。】正好手里有项目要拉人投资,闻九碰了碰屏幕里的小人:【崽啊崽,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Q版的佛子大人没有理会。 【不喜欢这个名字?那我想想还有什么,】捧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闻九一箩筐骚话张口就来,【心肝,宝贝,小甜甜?】 余光猛然扫到一串波动明显的数值,他惊讶张口,眉眼弯弯:【喂,谢玄,游戏显示你在害……】 羞诶。 最后两个字被清浅的白檀香堵在口中,数据流转,正常运行的游戏自动关闭,放大版的佛子从屏幕里走了出来。 食指虚虚抵住青年唇瓣,他半跪在床边,淡淡垂眸:“明天。” 闻九:? “明天就可以出院,”过于柔软的触感引得人心烦意乱,谢玄一个失神,手上更用了些力,“还有……” “你笑够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这世界的佛子是手机男友哦。 日常比心。 第二十三章 能把小兔子介绍给我吗? 当然没够。 第一次从这样仰视的角度看谢玄,闻九明显有些新奇,小手一抬,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真绝了,你下颌线好好看。” …… 吐息温温凉凉,青年几乎是贴着他的指腹在说话,眼见对方的魔爪已经逐渐顺着颌骨伸向耳后,谢玄闭眼,变戏法似的,倏地消散。 “小气,摸摸又不会掉块肉,”食色性也,闻九半点不虚,“我记得当年你可是随我胡闹,果然还是感情淡了。” 谢玄:那不一样。 在和闻九分开的这些年里,他早已不是那个无欲无求的佛子无章。 但某只恶鬼显然还没看清。 而事实上,闻九脑子里想的也确实是其他的事儿。 身为一名任务经验丰富的老员工,他当然清楚自己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实则比医院所有人的命都要硬。 挨个尝遍食堂感兴趣的菜色后,闻九果断和主治医生谈了十分钟心,一秒不多留,火速办理了出院。 后脑贴着块巴掌大的医用纱布,周围的头发也被剪掉了些,配上因失血过多而浅淡的唇色,他现在完全是一副公交车上会被主动让座的形象。 模样乖,又爱笑,闻九刚走到小区楼下,几个认识原主的阿姨奶奶就围了上来:“诶,小程,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那天救护车来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是喏是喏,咱们小区单元门的牌子都掉漆了,还是你大伯给指的路呢。” 甚少遇到如此有邻里缘的原主,对于这种热情过头的关心,闻九并不习惯,却也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调动肌肉,他露出一个原主的招牌笑容:“没事,下楼的时候摔了下,医生说多休息休息就好。” “你这孩子,楼道里那么多血当我们没看见?”叹了口气,领头的大妈又道,“家里人呢?通知了没?” 闻九摇摇头:“反正也没大事,我想等好全了再告诉他们。” 报喜不报忧,这也一向是程天乐的做法,更何况苏乐和卫杨都绝非省油的灯,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把原主的父母牵扯进来。 几天过去,楼道里的血迹早已被打扫干净,只留下一块比周围颜色更深的暗痕,原主摔下去时钥匙和手机都在口袋里,倒也省了闻九找人开锁的麻烦。 “咔哒。” 向左拧动两圈,闻九打开房门,入目是一个有些小但却很整洁温馨的客厅,暖色的布艺沙发,点缀各处的花花草草,多肉、盆栽、仙人球,有大有小,哪怕好几天没有浇水,也能看出它们曾被人精心照料修剪过。 “我好像能理解卫杨为什么一直不肯放手了。”换好拖鞋,闻九感慨。 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却偏偏剔除了那些繁琐无趣的部分,纵然是向来对家没什么概念的他,也不由感到一丝从内到外的轻快。 而这种轻快,恰恰是卫杨永远无法在自己家感受到的氛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一个小小的、堆着各种画稿和工具书的办公区,卧室、厨房、卫生间,都能看出原主和卫杨同居过的痕迹。 体质原因,对疼痛比较敏感的程天乐更喜欢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亲亲抱抱,再亲密些,便有种生理性的僵硬和不自然。 加之卫杨讨厌床笫间放不开、太木讷的反应,更讨厌纡尊降贵、花几十分钟去伺候人,情到浓时,两人也曾亲昵缠绵、互帮互助过许多次,却始终没做到最后一步。 “双标狗,”一样样把渣男留在原主家里的东西挑出来打包,闻九嗤笑,“这又不是他嫌弃苏乐脏的时候了。” 太开放了自己动不行、太单纯了不会动也不行,人不咋样,想得还挺美。 况且他那根黄瓜也没干净到哪去,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得多不要脸才能办出这事儿。 衣服鞋袜毛巾牙刷……到底是出柜后就同居的情侣,挑挑拣拣,闻九足足收拾出两大箱东西。 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原主闲时精挑细选的物件,闻九也不好直接一把火烧掉,或者随随便便丢到垃圾站。 想了想,他约了个快递小哥上门,准备把卫杨的东西全邮回对方公寓,至于原主自己的,则打包收好,等对方彻底解脱再处理。 “还得换把锁,卫杨有这房子的钥匙。”发觉手机屏幕里的小和尚正直勾勾看着自己,闻九挑眉:“嗯?” 气泡浮动,谢玄的声音和文字一同浮现:【你很高兴?】 闻九眨眨眼:“我选的到付。” 虽然只有几十块钱,但应该能让卫杨憋屈一阵。 之前也说过,原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不过他性格好、业务能力强,在公司人缘尚可,闻九沉睡的这两天,还有同事想组织探病,都被卫杨以“医生不准”的理由一口推拒。 当然,这倒不是卫杨担心自己和苏乐的丑事暴露,只是他单纯不想应付原主的同事,就像三年前,他不想陪原主一起回家出柜。 挨个回复微信上收到的问候,闻九点开部门主管的头像,模仿原主的语气打字:【张哥,我手里有个项目想卖给公司,空了的话方便谈一谈吗?】 ——以程天乐目前的圈子,如果不通过卫杨,借公司出面,大抵是最容易接触苏氏财团的方式。 “没回复,先干活吧,”打开原主的电脑,闻九找了个手机支架,安顿好Q版的谢玄,“你,升级游戏,我,写策划案,一半一半,OK?” 重新穿回外袍的小和尚点了点头。 闻九:……好可爱。 看着游戏里萌哒哒的小崽崽,他忽然理解了原著里那群玩家氪金的冲动。 明知隔着一层屏幕,他还是用手摸了摸那颗圆溜溜的小光头:“乖,等能氪金就给你买蒲团。” 经书,佛像,再添个香案。 谢玄:【数据库里没有这种素材。】 “我可以画啊,”说干就干,闻九指指原主的数位板,“前期的素材都是程天乐自己画的,模仿笔触又不难。” 况且他此刻用的是程天乐的身体,多少总会留下些手感。 相遇之初对方便目不能视,谢玄确实没见过闻九作画的样子,变成一只所谓的虚拟崽崽后,他虽失去了上帝视角,却能和上个世界附身猫猫一样,更真切、更自然地看到对方。 这次任务目标和闻九最大的差距在眼睛,唯有微微垂眸之时,才能瞧出几分闻九的神韵。 飞快地,他头顶冒出一颗浅浅的爱心。 忙于画画的闻九却没发现。 另一边,独自在新公寓睡了一夜的卫杨坐不住了,——下单发快递前,闻九特意用原主的账号发了条朋友圈,宣布了“自己”分手、而且是主动分手的喜讯。 这下可好,先前见过程天乐的那群二代们,一个两个都来卫杨这儿找乐子。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看看,到底翻车了吧。】 【不是说人家爱你爱的死心塌地吗?这怎么分手了呢?】 【还是被甩。】 【哎,卫少的魅力不比当年啊。】 【讲真,卫少,卫哥,能把小兔子介绍给我吗?反正你都分手了,我还挺吃这款。】 分手?谁说的分手?他身为程天乐的男朋友,居然最后一个被通知? 没心情理会嗡嗡震动的群聊,卫杨拨通程天乐的电话,急需一个解释:昨天被浇了一头鱼汤他还没生气,只是一天没去探病,对方就闹这么大脾气? 难道是天乐那时候听到了自己对苏乐说的话? 不,不可能,又不是免提,而且苏乐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应该已经晕了过去。 心里有鬼,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便显得格外漫长,不知听了多少遍忙音,卫杨终于渐渐失去了耐性。 群里那条类似求接盘的聊天记录,更是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叮咚——” 门铃声响起,身着工装的快递小哥面带微笑:“您好,卫先生对吗?有您的快递。” 整整两大件,用的是快递公司统一的打包箱,光看外表,很难看出里面装了什么。 懒得弯腰去翻标签,卫杨吊起眉梢:“哪寄来的?什么东西?” “同城,泰富小区,”见惯了各式各样难搞的客户,快递小哥态度亲切,“好像是衣服鞋袜之类的……” 从听到小区名字的一刻起就变了脸色,卫杨没等快递小哥把话说完,一把将人推开,暴力破坏了纸箱。 衬衫、睡衣、情侣杯……每一件,都是他在程天乐家生活过的痕迹。 联系不到最让自己生气的那个人,他只能把火撒到快递小哥身上:“你还站这儿干嘛?!” 一肚子脏话的快递小哥:“您还没付钱。” “同城加急,总共四十八块。” 撞到墙壁的胳膊还隐隐作痛,要不是为了工作,谁愿意笑着面对这种人。 “行!真行!程天乐!” 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卫杨咬牙付完快递费,既想去泰富小区找人,又觉得太没面子。 目光在微信界面停留几秒,他想起苏乐提到的聚会,十指飞快动了起来: 【东西收到了。】 【周末有空吗?出来吃顿饭,我让苏乐给你道歉。】 【无论如何,我们好聚好散。】 ——个鬼。 七年都过来了,在自己没腻之前,他们永远没完。 第二十四章 一更。 从大学到工作, 要说程天乐的性格一点没被卫杨影响,那绝对是谎话。 拿到心仪的offer时,他兴冲冲和男朋友分享喜悦, 得到的却是对方轻飘飘一句:“创游?这么小的公司你也去,要么还是来我家吧。” 熬了两个月大夜终于升职加薪后, 他满心欢喜地带卫杨吃大餐,对方却难掩抱怨:“就为了这么点钱?没意思, 还不如抽时间多陪陪我呢。” 因为这事, 程天乐没少和卫杨拌嘴,但他也明白, 想改变一个人从小养成的观念确实很难, 两个人在一起, 总会有需要磨合退让的地方。 渐渐地, 程天乐提到工作的次数越来越少,自己画的游戏素材被说幼稚时,也能装没听到、一笑置之。 可人心总是肉长的。 “这方案也太幼稚了,肯定会被打回, 也就是我, 愿意给你投资。” “虽然你挣得少,但没关系, 我养你一辈子啊。” “穿这套也太随便了……算了,谁叫我就喜欢你这个人。” 类似的话听多了, 饶是程天乐本性开朗又自信, 也不由对自己生出几分怀疑:和卫杨、卫杨的朋友比起来,他是不是实在太差劲了些? 偶尔失眠的夜里, 他亦会纠结, 那一句句宠溺甜蜜的情话, 为什么会让人如此难捱? 是故,在原著中,程天乐并没有把自己制作游戏的事情告诉卫杨,除了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更有一丝逃避的成分。 他怕,怕卫杨又神经大条地、把他为两人未来做的努力贬得一文不值。 “什么神经大条,”工作起来才察觉到原主藏在乐观表象下的隐隐自卑,闻九握紧压感笔,冷冷勾唇,“他就是单纯嘴贱。” 抛开记忆里的恋爱滤镜客观来讲,卫杨其实非常享受这风种让原主陷入窘境、再由自己解围的桥段,所以他才会在明知程天乐会难过的情况下,一次次说那些伤人的话,让对方对自己更加依赖。 若非原主的邻居足够友善、公司领导对他足够赏识,和家里闹翻后,他恐怕真要变成一株完全依附卫杨而生的菟丝花。 不过这招对闻九却没用。 脏污恶言他听得太多,卫杨那点小伎俩,在他这里只能算洒洒水。 “好聚好散?我怎么就不信呢?”画完给小和尚的道具才看手机,闻九后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原配小三坐在一桌,真亏他能说得出来。” “怎么,他以为他一个少爷压着另一个少爷来道歉,爷就要给他脸吗?” 已读不回,是他对过往七年最后的尊重。 但闻九也清楚,像卫杨这种蔑视规则、欺软怕硬、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恐怕永远也不懂善罢甘休这四个字。 果然,隔天一早,闻九便接到了人事主管的电话:“喂,小程吗?听说你住院了,现在身体怎么样?” 无事不登三宝殿,闻九|学|着原主的语气:“还行,医生说我比较走运,看着吓人,但没伤到脑子,已经回家休养了。” “……这,”似是没料到闻九出院如此之快,人事主管明显噎了下,而后才慢吞吞开口,“是这样的,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急缺人手,上面的意思是尽快招些新员工,顺带优化一下老员工的结构。” 敏锐听出对方话中隐晦的暗示,闻九故意沉默几秒,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所以,我是被优化的那个。” 人事主管:“怎么说呢,公司也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以你现在的状态,肯定不能高强度连轴转。” 闻九:“可我已经出院了。” 以原主的工作性质,宅在家里也能加班。 “……”电话那边没了声响,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说辞。 翻出原主关于同事的记忆,他准确叫出人事主管的名字:“菲姐,你跟我说句实话,公司新接手的大项目,是不是和卫氏有关?” ——尽管和苏家这样的行业巨头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在本市,卫杨父母也算常上财经版的名人。 凭借原主之前在公司积累的好人缘,被叫做菲姐的女人犹豫一会儿,终是极轻极轻地应了声:“嗯。”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清脆,咚地一声,她像是关紧了办公室的大门:“我也是今天一早才得到通知,小程,别怪姐不帮你,实在是大老板亲自拍板,根本没留商量的余地。” 闻九:“我明白,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菲姐:“说真的,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无缘无故开除员工,公司以前还没做过这事儿。 什么人,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卫杨那个王八蛋。 淡定给自己热了杯牛奶,闻九含糊带过:“嗯,我心里大概有数。” 菲姐:“那就好,公司这边,我也会给你争取尽量多的补偿,先别想太多,养好身体最重要。” 挂断电话,闻九翻出昨天自己给部门主管发的、卖项目的微信,意料之中地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紧接着,小区房东的电话也打了进来:“您好,程先生,有件事想通知您一下,因为家里急需用钱,今早又有人相中了我的房子,全款立结,所以可能要麻烦您在今晚之前把东西都搬出去,九点我会过来收房。” “当然,剩下的租金我会原数退还。” 短短十分钟,接连失去了工作和住处,闻九却丝毫不慌,甚至还扬了扬唇: 他就说,能劳烦虐渣部出马的任务怎会如此简单,如果只靠普通的分手、藏住游戏便能翻盘,他反而觉得没有挑战。 有一搭没一搭搅着热腾腾的牛奶,闻九盯着马克杯上的印花瞧了好一会儿:“你说,卫杨真的喜欢原主吗?” 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出原主对于家有多珍惜,卫杨却可以二话不说,把程天乐从家里赶出去。 这就是回敬昨天那两箱快递的报复吗? 当真是郎心如铁。 【喜欢,】调出附近所有合适的租房信息,谢玄应,【但不是爱。】 从始至终,卫杨爱的只有自己。 “在理,没想到佛子大人对世间情爱也有研究,”凤眸微眯,闻九懒洋洋撑住下巴,“没用的,租房这路已经被堵死了,咱们还是得住酒店。” 钱帛动人心,只要卫杨始终能出更高的租金,没有哪个房东会拒绝送上门的生意。 但以原主的积蓄,又能在酒店住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 迟早有一天,疲于搬家的原主会选择妥协,哪怕不复合,也会主动联系卫杨见面。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我欺,”三口两口解决早餐,闻九推开椅子,“动起来动起来,收拾好行李去赚钱。” 少了公司这个跳板,原主一个被辞退的小职员,很难再和什么靠谱的资本有联系。 “为什么一定要我主动呢?”借着系统空间的便利,闻九一盆盆收起原主精心照料的绿植,“先放个试玩版出去,到时候自然有人坐不住。” 服务器可以租,免费游戏也不需要版号,最开始选择卖给公司,不过是出于他对原主意愿的考量。 反正有谢玄在,他永远不用担心游戏被破解、或者自己的身份地址暴露。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是闻九这种穿越上百次的老员工,拜过往世界各式渣渣所赐,他对打包这事儿相当专业,住酒店更是跟回家一样。 人去楼空。 当成为新房东的卫杨收到前房东发来的照片时,他脑中倏地冒出这四个字。 桌布餐具窗帘、盆栽衣物被褥,秋风扫落叶般,闻九带走了出租屋里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连原主自己贴的墙纸,都一点点扯了下来。 ——不是喜欢程天乐身上家的气息吗?那他就让卫杨一起体会体会,无家可归是什么感觉。 事实上,卫杨确实气得脸都绿了。 正如谢玄所说,他对原主并不是爱,喜欢归喜欢,尊重却十分有限,程天乐分手的意愿越明显,他就越觉得被冒犯。 在卫杨眼中,程天乐一直没什么脾气,偶有几次争吵,只要自己嘴甜说几句好话,对方便消了火。 恋爱这么多年,卫杨当然知道程天乐对出轨的容忍度有多低,可他总觉得,以对方的性格、以自己的条件,就算真摊牌了也没什么: 朋友都在外地,父母又几乎断了联系,只要把天乐的经济来源一掐,除了他身边,对方还能到哪儿去? 更何况,泰富小区那套房子的意义,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哭也好骂也罢,程天乐总该给他回个电话,而不是这样像走得彻底。 自以为稳赢的局面忽然失去了掌控,卫杨明知原主每天就是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冒出些怀疑。 如此反常的决绝,程天乐他,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舒坦泡澡的闻九:“果然,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就原主那呆呆的小白兔样,除了工作卫杨父母,他连自己都没多考虑。 脑后有伤,闻九特意选了个带浴缸的房间,整个人藏在泡泡下,偶尔动弹的时候,才会露出点玉似的白。 识海里的佛子被隐私保护赶出了门外,他只能靠欣赏渣渣的抓狂找点乐子,抬手摸摸后脑勺那一大块纱布,他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用最原始的方式冲卧室唤: “谢玄,谢玄?” “好佛子。” “能过来帮我洗个头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远在天边的5046:……你怎么不直接让他帮你洗个澡呢? 闻九:好主意,下次安排。 第二十五章 二更。 不出所料地, 门外没有回应。 慢吞吞在水中翻了个身,闻九趴在浴缸上:“哎,我也知道佛子大人的手是用来焚香翻经的, 可我真的好疼诶。” 原主身体疼痛阈值偏低,这点谢玄是清楚的。 但在他印象中, 闻九并不是一个会喊疼的人。 那些个他下山时听到的话本子里,纵然被逼至绝境, 对方也能擦擦血, 笑着于死地开出一朵花来。 活像是有九条命。 然而,话虽如此, 在谢玄忆起往昔的短短几秒, 他的脚已经不自觉移到了浴室前。 八成是瞧见了他透过磨砂玻璃投下的影子, 里面又传来故意拖长的委屈腔调:“真的很疼, 一跳一跳的,不信你摸摸看。” 倘若换作5046,他一定铁石心肠,不会理某个满嘴跑火车的骚话精。 但谢玄不一样。 明知对方有九成九的几率在撒谎, 他还是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推开了门。 接着, 他就对上了一双狭促的眼睛。 懒洋洋地扒着浴缸边缘,青年像是对来人没有任何防备, 肆意舒展着身体,圆润小巧的肩头、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都大喇喇露在外面。 一滴水顺着牛乳似的脊背顺畅滑落, 打着旋儿,没入被泡泡遮掩的细瘦腰线。 “来都来了, ”见男人转身要走, 闻九不知从哪摸出了个塑料盆, “费不了什么功夫,你从系统商店里买个小矮凳,我出钱。” 让一只重美色的恶鬼几天不洗头,这简直是比听经还过分的酷刑。 遇上渣男对撕都没底气。 弯腰拿过双浴室用的一次性拖鞋,谢玄转身,也不做声,只安静脱掉了最外面那层明显会碍事的白麻僧袍。 由上及下,慢条斯理。 闻九莫名有点不自在。 平日他总调侃谢玄,想看的便是对方那副难得失措的有趣模样,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这人竟当真坦然得很。 如何说呢,——就有种强烈的、领地被侵犯的紧绷感。 仿佛猎物摇身一变成了猎人。 手里凭空多了个黄花梨木的小凳子,谢玄大大方方从闻九身边捞起塑料盆,取下花洒,坐好,拍拍浴缸边沿:“脑袋。” 哗啦啦。 不甘示弱的闻九翻了个身。 脖子下面被人贴心垫了条毛巾,他闭着眼,头发被一点点打湿,完美绕过了裹着伤处的纱布。 沾着洗发露的指腹在发间穿梭,缓缓揉碎了闻九心底微妙的警惕,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有一搭没一搭撩着水花,忽然便笑出了声: “你以前好像也给我梳过头发。” 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 彼时他刚不闪不避接了谢玄一掌,无知无觉地躺在棺材里,本以为再睁眼就是奈何桥,谁成想却到了万佛塔下。 精心准备的大红丧服胡乱团在一起,沉重的棺盖也被推开一半,嗅到略显熟悉的白檀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坐直身体正想骂人,话未出口,就被打结的头发扯出了眼泪。 偏那和尚还问:“你哭什么。” 那一刻,闻九其实很想说给你哭丧,可他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软绵绵蹦出一句:“你就这么给我送行?” 亏他还以为佛门的人能靠谱点。 “施主没死。”认真纠正青年话语中的错误,扶着棺盖的谢玄停了停:“抱歉,山路崎岖,多有得罪。” 闻九:“……山路,你是把我推过来的?” 谢玄:“阿弥陀佛。” 闻九:“储物袋呢?” 谢玄:“储物袋无法容纳活人。” 闻九:“法器呢?” 谢玄:“没有法器。” 这下子,闻九总算明白自己这一身酸痛是如何得来,山高路远,他早已不知在棺材里磕磕碰碰了几遭。 堂堂佛宗传人,竟赤手空拳,连个能飞天的宝物都拿不出。 当真古怪。 不过想到终归是对方陪了跋山涉水自己最后一程,闻九咳嗽两声,话里低低含了笑:“这便是你给我选的埋骨地?不错,有排场。” 功德缭绕,佛宗气运大成所在,用来超度他这只恶鬼再适合不过。 “但在死之前,你能不能先帮我整整衣服理理头发,如此着实太难看了些。” 大抵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矫情的请求,年轻的佛子愣了愣,到底放下棺盖,站到了闻九身边:“……寺里没有梳子。” 闻九没忍住,笑得又咳了几声。 眼盲且没什么灵力,他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只能感到自己的额头抵上了温热的、类似肩膀的地方,然后,有人轻轻地,从后方,一点点用手指理顺了他的发丝。 “施主不会死。” 这是闻九再度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结果而言,他也确实活到了如今。 “那时候你多可爱,没想到往后却日日念经,”头上顶着满满的白色泡沫,闻九叹息一声,“抱着个木鱼敲啊敲,听了便让人想逃跑。” 细细调整水流的温度,谢玄微微屈起五指,掌心护住对方的纱布:“跑去哪儿?” 闻九:…… 冷不丁这么一问,他还真有些答不出。 尽管塔下的生活枯燥无聊又没有自由,他只能天天和谢玄斗嘴斗法斗智斗勇,但不得不说,那段日子是他最轻松的时候。 从出生起就如影随形、如万河入海般将他淹没的所谓命运,统统被一座佛塔截了流。 芸芸众生,与他再无干系。 更何况,谢玄带来的斋饭还特别好吃。 一眼看出对方在想什么,谢玄无奈:“空了再做,别乱动。” 正要回头的闻九瞬间老实。 气血两亏,这具身体本就没彻底养全,加之某佛子又是个不戳不动的闷葫芦,氤氲水汽里,没两分钟,他便昏昏欲睡。 直到一双手稳稳将自己从水中托起,闻九才倏地睁眼,屈指扣向对方咽喉。 “水凉了,”裹粽子似的将人用浴巾一包,谢玄见怪不怪,“小心要生病。” 清楚感觉到掌心下喉结的颤动,闻九腰背一松,眼皮也耷拉下来,像是从这个充满掌控欲的动作中确认了对方的无害,他干脆把头埋进谢玄怀里:“困了。” “嗯。”扣住自己命门的手逐渐滑向肩头,谢玄淡定把人抱出浴室:“吹完头发再睡。” 怀里的恶鬼骂骂咧咧:“臭和尚。” 一张嘴永远不讨他的喜欢。 呼呼—— 吹风机最低档的嗡鸣里,谢玄随手挂掉了卫杨的电话。 如果闻九能看到男人此刻的眼神,他一定会惊讶,因为那当中除了明晃晃的冷漠,还有一丝终于得见天光的占有欲。 可惜他没有。 整个儿陷进柔软的大床中,黑发青年侧身拥着被子,脑袋就枕在谢玄腿上。 杏眼一合,原主的侧脸便与闻九愈发相似,关掉吹风机,谢玄垂眸,指尖虚虚顺着青年的五官隐晦描摹。 不可否认,他喜欢闻九躺在他怀里,这是旁人无法窥见的、只对他一人展露的安心。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闻九从来没把他当成男人。 一个真正的男人。 闻九好男风,这是修真界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他作风轻佻,各门各派私下里送去的炉鼎,更不知凡几。 谁料,石沉大海般,无论送去多少人,那些刻在炉鼎上的阵法都未曾生效,渐渐地,终有人察觉,闻九所谓的爱男色,其实和爱书爱花爱玉石并没什么两样。 简单纯粹,从未有欲。 这是一开始谢玄放任闻九对自己无礼的原因。 也是谢玄此刻不满的来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于闻九,其实和屋里的摆件没什么两样。 自答应快穿局的条件起,到最近经历的一切,他非常确定,对于闻九,他所求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想要更多。 “唔。”约莫是察觉到了某种包裹着自己的、过于厚重的情绪,闻九眉心微蹙,本能地想要翻走换个地方睡,却被男人长臂一伸,轻轻巧巧圈进怀中。 熟练用指腹抚平青年眉心的川字,谢玄眸色沉沉,声音却温柔得很:“不闹。” 一夜无梦。 隔天上午醒来的时候,闻九余光一扫,便瞧见了闭目打坐的谢佛子。 自上而下望去,对方神情平和,无悲无喜,英挺的五官又格外立体,初晨的阳光打在他眉眼间,泛着淡淡的金色,倒真有几分像庙里悲天悯人的神像。 渊清玉絜,霁月光风。 侧躺不宜欣赏美人,闻九正欲给自己翻一个面,刚刚动身,就被男人准确伸手拦下:“伤口不疼了?” “疼,当然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枕着佛子的腿睡了一宿,眨眨眼,闻九伸手戳了戳那软中带硬的肌肉:“麻不麻?” 没等谢玄应声,他又自顾自摇头:“也对,你现在只是股数据,应该没什么实感。” 眼见对方骨碌碌从自己怀里滚到床中央,谢玄状似自然地动了动腿,指尖还残留着青年皮肤的滑腻细软。 “今天打算做什么?”他问。 “先在某知名二次元交友网站搞个账号。”伸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闻九抱着枕头,上上下下将谢玄打量一遍,“然后嘛……” “直播养崽。”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养崽? 闻九:养你。 第二十六章 三更。 作为一名日常九九六的上班族, 钱莉每天的娱乐时间,就是在摸鱼和午休的空档看会儿直播。 可好巧不巧,她平时常看的相声主播今天请假, 漫无目的地在新人推荐区翻来翻去,钱莉低头吃了口饭, 再抬头时,忽然被一张封面吸引了目光。 手。 一双白皙修长、骨肉匀停, 看起来特别适合弹钢琴的手。 仔细一瞧, 嚯,原来是游戏区的主播。 小图里有些看不清对方在玩什么, 钱莉指尖一敲, 成了直播间里的第三个观众。 并非市面上任何主流的竞技类手游, 霸占了大半个屏幕的是间Q版的古风茅草房, 对准主播双手的镜头缩小放在右下,没露脸,背景却有些模板化的眼熟,像是连锁酒店之类的地方。 这瞬间让常常出差的钱莉有了共鸣。 食指灵巧将天花板最后一块漏洞填满稻草, 钱莉终于听到小主播说了第一句话:“崽崽?崽崽别割草了, 快回来,房子已经修好了。” 崽崽? 是主播的朋友吗?但她好像没看到显示连麦的图标? 正当钱莉疑惑之时, 小屋的门忽然慢悠悠、慢悠悠地开了条缝,怀里抱着捆几乎盖住脸的干枯稻草, 还没有门把手高的小和尚走了进来:【嗯。】 高冷简洁的对话框和萌哒哒的外表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碍事的稻草一放下,钱莉心里便狂呼可爱。 瞧这软乎乎的脸蛋, 瞧这圆亮亮的脑壳, 活像只玉雪可爱的汤圆, 光看着就知道好摸。 然后她才慢半拍地发现,主播似乎并没有点文字选项,完全是在和崽崽实时交流。 放下筷子,她哒哒哒敲字:【语音识别?这么智能?】 更早进入直播间的观众热情回复:【哈哈哈吓到了吧,我最开始也吓了一跳。】 “嗯,他是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对话,”沉迷养崽无法自拔,闻九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条手帕,“崽崽过来,脸都花了。” 早已不知活了多少岁的谢玄:…… 考虑到直播间里还有观众在看,他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到底还是迈着小短腿走到了闻九身旁。 “乖。” 仔细蹭掉幼崽谢玄脸上的黑灰,闻九越看越觉得对方可爱,没忍住用手做了个捏的动作:“要是真能碰到该多好。” 头顶冒出六个加黑加粗的圆点,谢玄飞快偏了偏头:【想都别想。】 ——数据世界,闻九所做的一切符合程序的动作,他都能切切实实感受到。 不过这点,暂时还没必要告诉对方。 目瞪口呆的钱莉:【随机的对话也能接?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工智能?】 其他观众:【没错没错,谢崽崽的学习机制好像很强大。】 钱莉:【谢崽崽?】 弹幕:【左上角,主播的崽崽叫谢玄。】 【不过嘴上说着别想,心情却没一点降,小和尚果然是个傲娇。】 傲娇? 脑补了下佛子大人口是心非脸红红的模样,闻九戳戳谢玄,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卧槽卧槽卧槽,这音色好苏! 默默在心里爆了句粗口,钱莉伸手把耳机推得更紧些,CP之魂熊熊燃烧:【嘤嘤嘤,萌什么我不说,但真的有点好嗑。】 见主播又从工具箱里翻出把锄头,她接着发弹幕:【这是要做什么?】 “翻地,种菜。”毫不心疼地用任务得来的金币买了顶稻草帽,闻九推开门,用它盖住谢玄的小脑壳,示意对方坐到不远处的田埂上。 “……啊,能拖着走,和其他养崽游戏差不多,”调转视角看了眼远远坠在自己身后的谢玄,闻九一边点击屏幕上冒出的音游圈圈完美锄地,一边回应直播间的弹幕,“我也知道小短腿难赶路,可我家这个不喜欢抱。” 开玩笑,拎猫崽一样地拎谢玄?对方怕不是要给他念一晚上的经。 短短几分钟,直播间里又涌入了好几名被闻九手照吸引来的观众,气氛也逐渐热络:【这是什么游戏?看起来还挺好玩的。】 【求资源!求链接!】 【刚瞄了眼,好像没有氪金按钮?】 “是我自己做的游戏,应该算温馨治愈的养成类?除了人形崽崽,还有猫猫狗狗神话生物,养龙也是可以的。”事情发展一如所料,闻九停下撒种子的手,“不过现在只有试玩版,可能会有很多Bug。” 【啊啊啊!试玩版也可以!我愿意帮主播找Bug!】 【养不养崽的不重要,单纯就是爱帮忙。】 【就是说,我也能养傲娇可爱的谢崽崽吗?】 “这个恐怕不行,”脸没入镜,闻九用手指代替摇头,“除了外表,每个崽崽的性格喜好都是随机生成。” “他们作出的每一个反应,也是在和你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一点点习得。” 旋转视角,闻九看向田埂边闭目打坐的小和尚:“所以,他是独一无二的。” 咕嘟。 相隔再远也能听到“饲主”的声音,谢玄头顶轻飘飘冒出一个爱心泡泡的雏形,又被他及时定神搅成了一团烟。 忍俊不禁的闻九:“你很热吗?” 好像个烧开了的小水壶。 ——不对不对,之前明明是个爱心来着! 见主播一无所觉地用树叶捧了清水走向小和尚,眼尖的钱莉焦急想要提醒,却发现自己莫名发不出弹幕。 总不会是游戏里的小和尚真成精了吧? 摇头晃走脑中过于离谱的猜测,钱莉很快便被闻九放出的链接吸引了注意力,手快点进网盘保存好安装包。 比事先预想的体积要小很多,这个让人不明觉厉的养崽游戏只有几百兆,下载注册一气呵成,五分钟后,钱莉彻底被手中名为“hello world”的游戏吸引迷住。 直到同事拍拍肩膀提醒她午休结束,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屏幕里抱住竹笋打滚的小熊猫。 似是察觉到饲主要离开,黑白萌兽头顶冒出一个对话框:【拜拜,工作加油哦,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孤零零在陌生城市打拼的钱莉一刹那被击中了心脏。 点开闻九还没关闭的直播间,她一连给对方砸了几个大面额打赏:【主播加油,游戏很有趣,感谢分享。】 “……谢谢莉莉小姐的两条星河,”没想到直播第一天就有打赏入账,闻九嗓音带笑,“不错不错,都给我们家崽崽攒着。” 弹幕:【???】 【突然被塞了一嘴狗粮?】 一动不动的谢玄:【被炒鱿鱼的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弹幕:【炒鱿鱼?】 【现在游戏行业这么卷了?】 “是啊。”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闻九将言语间的分寸拿捏得极好,没有卖惨,更像闲聊:“之前想把游戏卖给公司,可他们没要,隔天就把我开除了。” “幸好前几年加班攒了点钱,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把游戏完善一下。” 【虽然不是业内人士,但我觉得这游戏会火。】 【会火+1,你们老板没眼光。】 【边玩边看直播,这质量、这画风,啥也不说了,马上给小姐妹们都安排上!】 互联网时代,再冷门的游戏、电影、小说,只要质量过硬,总能吸引到一群真心喜欢它的“自来水”激情安利。 直播后两个小时,闻九给出的安装包就有了过千的下载量。 这对一款没有大厂背书、没有任何平台宣传的独立游戏来说,已经算是个非常不错的成绩。 利用开发者权限调出个刚画好没多久的木鱼,闻九点点小和尚的帽檐,将它塞进佛子手中:“谢崽崽立大功。” 能一口气吸引到如此多女性玩家,幼崽谢玄功不可没。 笑了。 透过手机高清的前置摄像头,谢玄敏锐注意到青年微微上扬的嘴角。 碰了碰手中闻九亲自画的道具,他不动声色地将小木鱼复制备份,藏进了最深的数据库。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游戏安装包的火速传播,闻九直播间的热度也水涨船高,一些up主做的试玩视频,还上了网站热搜。 三天后,周六,早九点。 闻九直播账号无数狂轰滥炸的私信中,终于出现了苏氏集团的头像。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经过这么久的观察,素来谨慎的主角受苏然,难得开门见山地主动: 【您好,我是苏氏集团的执行副总裁苏然,关于您制作的小游戏,苏氏有相当诚恳的合作意向,方便见面谈谈吗?】 【如若唐突,还请见谅。】 察觉到对方措辞间与原著细微的差异,闻九眯了眯眸:“他想要我的技术。” 否则的话,堂堂苏氏继承人,断然不会亲自出马。 小说里从卫杨手中收购游戏时,对方也只是在最后签合同时才露面。 早在升级崽崽的AI后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闻九神色如常,甚至还有闲心喝了口奶茶。 谢玄:“要去吗?” 闻九:“去,怎么不去,我记得苏乐好像也想今天见我?” 既然如此,就先让他们争一争。 脸颊微鼓地咬着黑糖珍珠,闻九十指飞舞:【抱歉,白天很忙,晚上的话,已经答应了别人的邀请。】 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误以为闻九要被其他公司抢走的主角受很快回复:【没关系,方便告知今晚的聚餐地点吗,我们可以在回家的路上聊聊。】 又一个雷厉风行的工作狂。 轻啧一声,闻九悠悠翻出卫杨被拉黑的微信,将对方说的地址复制转发。 私生子弟弟三了合作对象的男朋友,不知道主角受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三更奉上,本章下留言会有红包掉落哦。 日常比心,这几天很重要,求不养肥嘤! 第二十七章 你当我是圣父转世? 一连等了几天都没等到程天乐服软, 卫杨的怒气值逐渐飙至顶峰,就差没挖地三尺在网上发个通缉令。 S市实在太大,加之闻九存心想躲, 只要不回原主泰富小区的出租房,卫杨再着急也无可奈何。 是故, 当卫杨看到自己被拉黑的微信重新能发消息时,心底又多了些膨胀的信心: 看吧, 他说什么来着?除了他身边, 程天乐根本没地方能去。 撤回最开始试探用的表情包,他故意晾了对面一会儿才发信息:【在哪?】 屏幕那边却答非所问:【吃饭是吗?几点。】 卫杨下意识:【……八点。】 怎么?这是和他分手后连饭都吃不上了吗? 在他脑袋发懵的几秒钟里, 对话还在继续:【苏乐也来?】 卫杨:【嗯。】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苏乐, 看来对方果然放不下自己。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别介意”“他只是想和你道歉”, 新的回复便映入眼帘:【知道了, 我会准时。】 本以为要好好诱哄对方一番的卫杨:??? 程天乐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确定了,苏乐会去,”顺手删掉和渣男的对话框,闻九熟练给游戏里的小和尚放满果子和水, 再加上苏然微信, “走走走,带你看场好戏。” 华国时间, 晚七点半。 虽打着赔礼请吃饭的旗号,苏乐最终敲定的地点, 依然是一家热闹过头、楼上有包间的酒吧。 而这, 恰恰是原主程天乐最不习惯的场合。 更有几个热衷吃瓜的好事者,一脸暧昧地撞了撞卫杨的胳膊:“诶, 我说, 这好像是你和苏家小少爷春风一度的……” 话未说完, 周围一群知晓内情的公子哥便暧昧地哄笑起来。 尽管圈内都知道苏乐私生子的身份,但对方毕竟上了族谱、被接回了本家,以苏家的实力,哪怕只吃分红,都能一辈子大富大贵。 睡了这样实打实的小少爷、还被对方上赶着倒追,绝对是件值得吹嘘、让人艳羡的风流谈资。 到了地方才想起这茬,卫杨不耐烦地晃晃酒杯:“别提了,我可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小兔子呢?你可是在小兔子身上吊了七年了,”猛地一拍脑门,坐在卫杨身边的黄毛哥掏出手机,“对了,前几天好像还刷到他的直播来着。” 直播? 脑中飞速跳出夹子精搔首弄姿、大喇叭疯狂卖货两种负面形象,卫杨蹙眉看向小黄毛的手机,摆明了是觉得程天乐如此抛头露面会给他丢人。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直播录屏居然只有一双手,没露脸,声音也清清爽爽毫不油腻。 隐约觉得录屏里的游戏界面有点眼熟,卫杨张口:“Hello world?” “好像是他自己做的游戏,最近在二站还挺火的,我是在热门推荐上翻到的,听了声音才认出来人,”点开手机里的糖果色图标,小黄毛砸了咂嘴,“你别说,确实有点意思,就是不能氪金有点烦,整得我都想给他投资了。” 游戏? 印象里程天乐似乎没和他提过这事儿,卫杨左看右看,只觉得这上面的贴图略显眼熟。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画风太幼稚,估计只有没断奶的小孩才喜欢,没想到对方还真把这些废稿派上了用场。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特意想晚来一会儿给情敌个下马威,苏乐巧笑嫣然,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却没瞧见往常总是早到的程天乐。 苏家财大气粗,更不屑于在吃穿上刻意亏待谁,苏乐今天这一身,都是各家大牌的新品限量款,精心搭配后,显得低调奢华又养眼。 心知这位苏家小少爷向来看不惯程天乐,小黄毛立刻收起手机打了个哈哈:“聊什么?当然是八卦下你和我们卫哥的恋爱史。” “狗粮一口口,还没开喝,我就已经饱了。” “算你识相,今晚我买单,”毫不掩饰自己对卫杨的喜欢,苏乐坐到小黄毛让出来的位置上,轻飘飘扫了前者一眼,“不过呢,我和阿杨还没在一起……” 头脑简单的小黄毛立刻上套:“害!卫哥不是分手了吗?你们那是迟早的事。” 很不喜欢苏乐这样一步步逼自己就范的感觉,卫杨随便寻了个借口:“天乐还没来,估计是迷路了,我去接他……”一下。 话未说完,包厢的门便被再度推开。 同字不同音,同人不同命,雪肤杏眼,五官精致,站在门边的青年无疑是漂亮的,但那一身洗过很多次的衬衫牛仔裤,到底让他与此刻的氛围格格不入。 脑后贴着块纱布,他的头发比以往更短了些,却不显奇怪,灯光下透出淡粉的唇,更水润饱满得诱人采撷。 眼风一扫,闻九冷笑:“道歉?” 瞧这包厢里的二代们,哪一位没或多或少给过原主难堪,卫杨把聚餐地点定在这么个地方,是生怕他胃好多吃几口饭? “好不容易聚一次,大家热闹一下嘛,”主人家般招呼,苏乐眼疾手快拉住要起身的卫杨,“听说你已经出院了,喝点酒应该没什么。” 渣攻贱受腻歪歪挨在一块,余光扫见便叫人辣眼睛,一秒都不愿在这个乌烟southwind瘴气的屋子里多呆,闻九淡定关门:“长话短说,我是来拿钱的。” 万万没料到如此展开的众人:…… 紧接着,他们便像听到什么极上不得台面的话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要钱啊。” “我还以为卫少心心念念的小兔子有多清高。” 脸上挂不住,卫杨厉声:“程天乐!” 缺钱他可以给,来这闹算怎么回事。 “怎么?”不闪不避,闻九坦然对上渣男的眼睛,“苏乐把我推下楼又见死不救,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 “差点没命还要笑着原谅,你真当我是圣父转世?” 此话一出,卫杨的气势顿时矮了几分。 反倒是苏乐,没了人命官司的重担,他巴不得程天乐像现在这般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把卫杨推得越远越好。 抬手往杯子里混了几种烈酒,苏乐张口,打断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先前的事是我不对,太慌张,乱了分寸。”轻描淡写带过自己差点杀了人的事实,苏乐举起酒杯:“真对不起,敬你一杯当做道歉,喝完之后,咱们恩怨两清,住院费我也会付双倍。” 明明是做错事的人,他的态度却很高高在上,鼻孔朝天,仿佛一命呜呼、想求个公道的原主,才是丢人现眼那个。 还记得对方熬夜加班时胃出了点毛病,卫杨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苏乐早有预料地偏过头,眨了眨那双唯一和苏然相似的眼。 卫杨一下子清醒过来。 新项目开发,他需要大笔投资,只有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成绩,卫、杨两家的长辈才会给他更多股份。 至于程天乐,等他把人抓回自己身边以后,多腾出功夫哄哄便是。 【他把原主当什么?恋爱脑的金丝雀吗?听几句情话就感激涕零?】胸口传来闷闷的钝痛,闻九逐渐失去耐性。 整整七年,卫杨从未真正弄懂过程天乐,对方虽然看着又呆又软,眼里只傻乎乎装着喜欢的人,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值得他去信任。 而卫杨,显然已经辜负了他很多次。 虚虚睨了眼苏乐那张得意洋洋的小人脸,闻九接过酒杯:“好啊,我喝。” 包厢里的嘘声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谢玄却知道,对方只是单纯好奇这酒什么味。 果然,尝过一口觉得没意思后,闻九挑眉,右手微微抬高了些。 被泼过一次的卫杨条件反射提醒:“躲……” 下一秒,辛辣刺鼻的烈酒倾杯而出,一滴没漏,全倒在了苏乐脸上。 “咚!” 眼睛又热又疼,鼻梁更是被圆滚滚的冰球砸个正着,苏乐痛得尖叫一声,不由自主捂着脸在闻九面前蹲下。 【其实我也不想总用一招,可谁叫他们老爱递些汤汤水水给我。】 瞧了瞧周围明显被自己“发疯”镇住的几个二代,闻九淡定松手,任由杯子在苏乐脚边砸得粉碎:“酒也喝了,赔款抹个零吧,这杯算我赏你的。” 言罢,转身就走,完全没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专门想让程天乐出糗的饭局竟丢了自己的脸面,苏乐捂着流血的鼻子蹲在地上,模样好不狼狈,涕泗横流,再昂贵的衣服也没法给他加分。 “我去帮你把他带回来。”趁机找了个借口离开包厢,卫杨绕开门前反光的玻璃碎片,直奔闻九的背影而去。 大步上前拽住青年的手腕,卫杨使劲一拉:“天乐!” “松手!”装出一副想挣脱却挣脱不开的柔弱,闻九偷偷咬了唇瓣一口,立时红了眼眶,“还有人在等我,你别犯浑。” 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到一辆限量版、连自己都没买到的迈巴赫,卫杨脑袋一热,音量骤然拔高:“有人等你?行啊程天乐!刚和我分手你就找下家?” 闻九:“没有,他只是想买我的游戏……” 卫杨怒火更胜:“什么游戏?就你画的那些幼稚玩意?别傻了程天乐,他就是想艹你,除了我,还有谁乐意给你的赔钱货投资?” 越听越觉得脏耳朵,本不想干涉合作对象私事的苏然,终是蹙眉开门下了车。 “谁说他会赔钱。” “我……”拖着青年往回走的肩膀被拍了拍,卫杨不耐转头,陡然瞪大了眼睛,“苏、苏然?”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诶嘿。 架子前这几天会比较早更,下架子(周一)恢复正常。 关于V后双更:下架子后开始,持续时间视存稿和话话码字状态而定。(提前说明下,不想让小天使们太期待反而失望哈。) 日常比心。 第二十八章 知三当三。 “是我。” 淡然颔首, 苏然雪似的眼睛向下一扫:“可以放开他了吗?” 大脑一刹那宕机,卫杨怎么也没想到苏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脑内飞快闪过自己一心想拉苏家注资的新项目, 他条件反射开口:“苏少……” “我说,放开他, ”根本没兴趣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苏然一字一顿, “今晚程先生是我的客人。” 卫杨讪讪。 他哪想得到程天乐的小游戏居然真能搭上苏家这艘大船。 不情不愿地松手,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挽救这尴尬的气氛,苏乐的娇嗔便从背后传来:“阿杨, 我好疼, 你快让他给我道歉!” 视角问题, 他满心都是青年那双红彤彤泛着茶味的兔子眼, 完全没注意卫杨前面还站了个人。 认出来人的苏然:…… 怎么回事?苏乐和他的合作对象也认识? “他睡了我的男朋友、不,前男友,”准确读出主角受眼中的疑惑,闻九擦掉眼泪, 假意不解, “抱歉,卫杨只说苏乐是他爸妈朋友家的儿子……你们认识?” 睡了人家的男朋友?还在人家面前耀武扬威。 这不就是知三当三? 和他母亲也没什么分别。 一瞬间, 苏然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以至于处理好鼻血下楼的苏乐看清对方的长相时,直接被吓得结巴起来:“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苏然:“怎么?我不能在这儿?” 若非如此,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弟弟干了这么丢人的事。 “都是他、都是他哥, ”指了指自己又红又肿的鼻子,苏乐眼珠一转, 熟练卖惨, “他嫉妒我和阿杨在一起, 就拿杯子砸人。” “而且他还冲我要钱,贪财的很,你可别被他骗了!” “程先生是我的合作对象,”发觉面前这两人脑子里似乎只有情情爱爱,苏然不得不再次强调,“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他走了。” 苏乐:“怎么可能!他就是个小程序员,什么都不懂的土包……” 苏然敛眉:“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苏乐立刻收声。 虽是血缘上的兄弟,但除了眼睛,他和苏然并没有太多相似,尤其是仪态气质方面,一下便能看出谁是正牌。 “很好,”转头看向卫杨,苏然冷笑,“还有你,很少有人怀疑我的投资眼光,你认真了解过程先生的游戏吗?就敢说它幼稚。” 拍拍闻九的肩膀,他语气飞速回暖:“游戏做得很棒,程先生,我们先上车吧。” 不受控制地,闻九鼻尖一酸。 在原主和卫杨谈恋爱的这段时间里,程天乐真的很少能听到诚恳的、强有力的肯定。 哪怕是来自外人。 “怎么了?被抓的地方很疼吗?”被身旁突然响起的抽泣声吓了一跳,苏然关上车门,“李叔,医药箱。” 并不是很想哭的闻九:…… 得,看来原主除了痛觉敏感,泪腺也很发达。 “对不起,”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黑发青年接过纸巾,低头擦了擦脸,“我没想到他是苏总的弟弟……” 丢脸丢到合作对象面前的苏然:“我也没想到。” 想起苏乐提到的要钱,他瞧了瞧闻九脑后的纱布:“苏乐打的?” “嗯,”好不容易有个冲小三家长告状的机会,闻九戏精上身,难掩哽咽,活像朵在风中坚强摇曳的小白花,“那天苏乐来找我……说他和卫杨的事。” “争执中,我被推下了楼。” “他没叫救护车,医生说我来得太晚,差一点没命。” “今天卫杨约我出来吃饭,说是苏乐要给我道歉,所以我才会过来拿医药费,”考虑到对方终归是苏乐的血亲,闻九又加了句,“结果苏乐硬是逼我喝酒,我太生气了,直接拿杯子砸了他。”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道歉,如果苏总想终止合作的话,随便在哪个路口把我放下就好。” 越听越觉得丢脸,到了最后一句,苏然总算出声:“怎么会?工作是工作,我很少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 非常清楚一个成长性极高的人工智能意味着什么,他放缓语调,进一步确认:“程先生呢?会介意我是苏乐的哥哥吗?” 闻九摇头:“你们一点都不像。” 怪不得卫杨这个炮灰攻会放着苏乐不要追着苏然跑,珍珠和鱼眼珠,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狗血事接二连三,今天这个氛围,明显不适合再谈工作,重新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后,苏然礼貌把闻九送到了酒店楼下。 【你别说,奇葩见多了,三观正常的主角便显得格外眉清目秀。】 成功替原主打了一场翻身仗,闻九斜斜往床上一倒,还没沾到被子,胳膊便被人轻轻拉住。 数据拟态越来越凝实,谢玄垂眸:“脑后有伤。” 闻九:“……我不是一直有伤?” 谢玄:“可你昨晚喊疼。” ——那是我骗你的。 已到嘴边的话突然打了个绊,闻九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腕,老实换了个姿势侧躺:“行吧,管家婆。” 坦然接受青年嘀嘀咕咕给自己起的新外号,谢玄在床边坐好:“嘴疼不疼?” 闻九:“啊?” 谢玄:“装哭的时候,不是咬了吗?” “哦,你说那个,原主不是对疼痛很敏感吗,我又懒得对渣攻酝酿感情,”动动舌尖舔了舔唇瓣靠里的位置,闻九无所谓道,“还行,没流血,过两天就能自己长好。” 谢玄:“你确定?” 闻九:“我又不怕痛。” 谢玄:“希望闻施主吃饭时也能这么说。” 吃饭。 提到这两个字,闻九一秒起身:“你说得对,赶紧上药。” 无论是话本流言还是说书人的口中,命硬到克死一城性命的闻九似乎都是个刀枪不入的怪胎,可既未成圣,人终究是肉|体凡身,受了伤,又怎会不痛? 只不过无人在意,喊不喊疼都没区别,忽视着忽视着,便也成了习惯。 和闻九同住过许久,谢玄当然清楚对方私下里是个多娇气的人。 好比现在。 眉尖微微蹙着,他也不说自己难受,抓紧床单的小动作,偏又暴露出他的不耐。 浅绿药膏带来凉丝丝的刺痛,闻九吸气,吐字含糊:“谢环(玄)?好了没?” 说也奇怪,谢玄没提这茬的时候,摔破了脑袋也不觉得痛,如今被人按着上药,他反而矫情兮兮地在意起来。 看不见自己咬出的伤口,他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弯腰替自己涂药的男人身上,长而直的睫毛,高而挺的鼻子,目光再向下,便是形状完美、却吐不出什么好话的唇。 极薄,极淡,一瞧就知道是冷情之人。 慢了无数拍地,闻九终于对谢玄练功出岔子这件事起了疑心。 莫说死前那一世,便是这快穿局管辖的三千世界,当真有能让对方执着到走火入魔的东西? 难道是为了飞升? “不是。” 听到男人回答时才发现自己问出了声,闻九果断顺杆爬:“那是为了什么?” 淡定收拾好棉签和药膏,谢玄站直身,极罕见地挑了挑眉梢:“你猜。” 闻九:“你学坏了!” 闻九:“快把那个一本正经不会撒谎的谢崽崽还给我!” 眨眼回到手机里的谢玄:“好的,晚安。” 妥妥被耍了一通的闻九:…… 他觉得他非常有必要强调一下谁才是宿主、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人。 “总不会真是因为情劫吧。”努力翻找着自己记忆里的女修,闻九一个一个数:“九天剑宗的大师姐顾薇?慈航斋的小师妹素荷?或者合欢宗那个小妖女,正邪不两立,小说不都爱这么写吗?” 屏幕里的小和尚冒出一个不满的气泡:【你倒是记得清。】 闻九:“谁叫我算命算得准,特意来问姻缘的也不少。” 上面提到的那三位,正是修真界爱慕者众多的大热门。 “到底是谁啊。”捧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闻九直勾勾盯着谢玄,鼻尖几乎贴上了屏幕:“别说谎,我看人很准的。” 幼崽谢玄:【……睡吧。】 非他怯懦,或心有动摇,只是以他对闻九的了解,如果他此刻说了实话,对方必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换一个新系统。 恶鬼身边从来不留对自己心存爱慕之人。 “小气。”故意用力把屏幕里的小和尚撞了个仰倒,闻九哼笑一声,“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口说出来。” 若非谢玄的命运与自己牵连太深,他现在就能掐指算算对方的姻缘。 玩火而不自知,谢玄不倒翁似的重新坐起,眸色沉沉:【我很期待。】 人工智能会做梦吗?对入梦术有什么影响? 飞快拿过平板敲字,闻九一把捂住游戏里的小和尚:“你不许看。” 担心碰到嘴里刚涂好的药,他说话有些模糊,听起来也比平时更软,抬手碰了碰青年屏幕外的掌心,谢玄笑开:“嗯。” 这一句是透过扬声器响起的外放,闻九耳尖一麻,愤愤:“也别乱笑。” 谢玄:“嗯。” 嗯你个大头鬼。 原主这身体怎么回事。 平板一震,压下想继续和臭和尚斗嘴的心思,闻九揉揉耳根,低头看向跳出的微信界面: 【乐乐,到家了吗?】 第二十九章 反胃。 有事腻歪歪, 无事程天乐,看清对话框文字的瞬间,闻九十分庆幸卫杨没直接发一句小心肝小宝贝, 否则他可能会忍不住买转移卡过去揍人。 眼不见心不烦,闻九干脆关了平板去洗澡, 等回来时,卫杨那边也消停下来。 一连十几条微信, 话里话外都是在问他怎么会和苏然认识, 勾唇冷笑,闻九手指一划, 再度将渣男的账号拉黑。 手里有主角受给的私人名片, 隔天一早, 闻九便循着名片上的地址去了苏氏大楼, 顺便带上了装有“低配版谢玄”的U盘。 除此之外,他还拜托谢玄连夜给他整了本书,名字就叫《如何编写强人工智能》。 【没办法,毕竟是可能会干预世界进程的东西嘛, 万一有关部门请喝茶怎么办?我总得拿出个能让人信服的解释来。】 按下23层的电梯按钮, 闻九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小人:【哟,我看看, 都有黑眼圈了,心疼崽崽。】 感觉到青年指尖隔着屏幕在自己脸上戳来戳去、甚至还有逐渐往下的趋势, 谢玄无奈:【闻九。】 【知道了知道了, 】不情不愿收回自己想给小和尚换衣服的魔爪,闻九遗憾地看了眼道具箱里的小裙子, 【多好看, 你怎么一点不喜欢。】 谢玄:【你喜欢, 我可以亲自帮你穿。】 闻九:【那还是不麻烦。】 叮地一声,电梯到达,暂时结束关于女装的话题,闻九跟在笑容甜美的秘书小姐身后,见到了一脸精英样的苏然。 早已亲自试玩过闻九发布的试玩版游戏,简单的寒暄过后,苏然直奔主题:“程先生,先前见面我也提过,除了Hello world这款游戏,我还想购买你最核心的算法。” 闻九:“你是指……” “崽崽‘谢玄’的AI算法,”事先做过许多功课,苏然递给闻九一杯茶水,“我注意到,对比你和其他人的直播,相同条件下,谢玄明显比其他NPC要聪明很多。” 闻九:……那是当然。 除了快穿局高级系统这个身份,对方原本就拥有人的灵魂。 “谢玄不可以,我说过,他是独一无二的,”拿出口袋里的U盘,闻九将它推给苏然,“试试吧,里面这个应该也不笨。” 听出对方话里隐晦的暗示,苏然眼神一亮:“可量产?” 闻九点头,故作疑惑:“当然,你找我不就是想买算法吗?” 有算法当然能量产。 ——但他没想到对方真能拿出来。 私下调查过程天乐的资料,从表面上看,对方不过是个稍稍有些天赋的程序员,灵光一现的好点子不少,却也仅限于此。 事实上,苏然一直觉得对方只是游戏制作者、被幕后大佬推出来的代理人。 谁成想他这次居然看走了眼。 “怎么了?是我哪里说错话了?”似是被苏然过于犀利的目光吓到,青年飞快褪去刚刚提及工作的意气风发,局促不安地向沙发里面缩了缩:“我没有说谎,不嫌麻烦的话,苏总可以带它去做图灵测试。” 图灵测试,一种判断机器是否具有人类智能的方法,在测试者不知道对话者是AI还是人类的前提下,由测试者向AI随意提问,如果AI能让平均每个测试者做出超过30%以上的误判,那么它便被认定、拥有普遍意义上的人类智能。 谢玄捏的这个小AI,最少也能考到60%。 敏锐注意到青年态度的变化,苏然立刻解释:“我没有不相信程先生,我只是非常惊讶。” 如果对方的说辞没有掺杂任何水份,那这单生意,一个苏家很可能吃不下。 匆匆安排技术人员去做测试,苏然先是给闻九选了间最舒适安静的会客室,接着又给家里去了通电话。 三小时后,苏然对着测试报告上“75%”的字样捏捏鼻梁,难得展露几分失态: 尽管还没有到科幻小说中难辨真假、甚至诞生各类感情那样夸张,可眼下的结果,已然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如果用这种算法来构建NPC,所有游戏的可玩性都会大幅提升,虚拟偶像、民用军用机器人……无数领域正等待开拓。 更重要的是,以“程天乐”手中这款AI的运算速度、对信息的整合分拣能力,若能用在科研上,将大大缩短科学基础研究中枯燥繁冗的运算过程,提高科技产品的研发速度,说是划时代也不为过。 而现在,拥有这款划时代AI算法的人就坐在他的会客室里,苏然怎么能不激动。 【好像玩大了。】 窝在会客室的沙发里看转播,闻九心底悄悄嘀咕:【我只是想好好玩个游戏而已啊。】 谢玄则一脸无辜:【我的十分之一,分毫不差。】 【嗯嗯嗯,你最聪明了行吗?】哄孩子似的摸了两下小和尚的头,闻九摆出一副甩手掌柜的懒散样,极有经验地丢锅:【反正我已经准备好把算法上交国家了,剩下的事,就交给那群大佬和主角攻受操心吧。】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他的首要任务还是虐渣。 尽快让亡者解脱才是正经。 【苏乐在楼下,】并不意外闻九的反应,谢玄提醒,【是苏然把他叫来的。】 闻九失笑:【他倒是很懂人情世故。】 心结不解,哪来的双方深度合作。 同一时刻,公司大楼外的苏乐宿醉未消,头痛得很,脸也肿得厉害,无奈苏然亲自打电话叫他过来,苏乐就是再难受,也没胆子忤逆这位实打实的苏家继承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酒吧外的闹剧,几乎传遍了整个二代圈,更有甚者,还贼兮兮地跑来问自己、程天乐是不是他的男嫂子。 嫂子? 程天乐也配? 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最大的特长就是敲敲代码,还被公司炒了鱿鱼,苏然会帮对方,八成是因为看不惯自家人当小三。 可他算什么小三?百无聊赖地刷着某音,苏乐想,又不是他逼着卫杨和自己上床的,以卫杨这几年花名在外的风流,没有自己,也会有李乐张乐王乐。 他只不过是帮程天乐快刀斩乱麻。 算起来对方还得谢谢他。 否则的话,程天乐现在还被卫杨当傻子哄呢。 “嗡嗡。” 手机震动两下,苏乐扫了眼苏然新发来的微信,发现是串地址,好像还是对方常去的餐厅。 这又是闹哪出?难不成苏然还在计较昨晚的事? 深知自己这位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哥哥有多难招惹,苏乐完全没考虑对方单纯请自己吃饭的可能,更不会以为对方是想和自己联络感情。 思绪百转千回,苏乐难掩忐忑地在苏然订好的位置上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了这位和自己有一半血缘的亲哥。 还有亲哥后面的程天乐。 心中惊讶,苏乐脱口而出:“他怎么在这?!” 似是非常不满对方的反应,苏然眼神一肃,没应声,而是反问:“谁准你坐着?” 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老宅里衣食住行的规矩亦是颇多,听到这话,苏乐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站起身。 “程先生坐,”细心拉开座椅,苏然挥手示意服务生上茶,而后才对闻九解释,“苏家人做了错事,原本想着由我这个做哥哥的转交赔款、表达歉意,可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由本人来做这些更为诚恳。” 突然被cue的闻九:??? 主角受帮我虐渣?还有这种好事? 清香袅袅,一壶好茶上桌,隐约猜到对方要做什么,苏乐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紧接着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哥?” 本就和对方没有丝毫兄弟之情,苏然招招手,不为所动:“鞠躬、敬茶、道歉,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苏然常坐的位置并非包间,靠窗,周围被装饰用的绿植环绕,看似隐蔽,但若是真有人刻意张望,总能大致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苏乐此时还站着。 整个角落,简直没有比他更显眼的目标。 这下苏乐是真的眼红了。 不是委屈,而是愤怒。 哪怕出身并不光彩,他也是正正经经写进族谱的苏家少爷,凭什么向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低头。 就凭苏然看上了程天乐那张脸吗! 然而,面对地位稳固、手握公司股份的小苏总,苏乐就是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权势压人,他理所当然用来对付原主的四个字,此刻竟如数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咬着牙,苏乐抬手斟茶,端起瓷杯,头低低垂着,遮住眼底的愤懑。 不情不愿四个大字扑面而来。 无奈,对闻九而言,强扭的瓜才是常态,他这恶鬼,偏爱看人口是心非的乐子。 可今天他却没什么兴致。 有什么用呢? 原主已经死了。 侧身避开那杯茶,闻九淡淡:“晚了。” “合作归合作,这茶我就不喝了。” “反胃。”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 明天起恢复晚九点更新哦。 另:我们现在所使用的人工智能都是弱人工智能,简称“弱智”,看着聪明而已啦。 日常比心,mua。 第三十章 你怎么咬我? 话刚出口, 闻九识海里就响起了滴滴滴的OOC警报。 确实,按照快穿局推演出的原主性格,程天乐应当是善良的, 万事总会给人留有余地,看在苏然专程压着苏乐给自己道歉的份上, 他本不该如此尖锐。 但闻九却不以为然。 正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一个少爷压着另一个少爷来道歉, 身为普通人的原主就必须接受吗? 程天乐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替他原谅。 道歉的茶没递出去, 苏乐便要一直举着,明明低着头, 只能看到地板的花纹, 他却依旧觉得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伴随着窃窃私语和嘲笑。 “不喝便不喝罢。”诧异于青年突然爆发的冷漠, 苏然愣了一下才回神,看向闻九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探究。 “其实我今天叫他来,只是觉得苏乐欠程先生一句道歉,并没有逼着程先生原谅的意思, ”注意到对方脑后还没摘掉的纱布, 苏然轻轻叹了口气,“医生怎么说?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闻九摇头。 “那先吃饭吧, 这里有几道菜我很推荐。”像是才注意到对面还站了个人,苏然摆摆手:“你回家, 自己用零花钱把程先生的赔偿款补满, 下次再敢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苏家绝不会再帮你善后。” 走? 合着苏然今天把他叫到这来就是为了点头哈腰给程天乐敬茶? 脸皮红得仿佛在滴血, 苏乐气得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然而, 一片静默中,竟有人低低笑出了声。 是闻九。 积分飞速倒扣,他却熟视无睹,只定定地看了一眼苏然,而后起身:“抱歉,我想我有必要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 听到这话,一旁的苏乐先是窃喜,看到对方离去的脚步,更是在心中嗤笑:考虑?一个来求苏氏注资的人,配用考虑这两个字? 谁料,当他抬头时,看到的却是苏然黑沉沉的脸色。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没管住嘴,他被苏然压着给卫杨前男友道歉的事居然在圈子里传开了。 吃瓜第一线的微博小号上,甚至还有远远偷拍的、他躬身敬茶的照片。 因得周围绿植的遮挡,苏然和程天乐都没露脸,只有傻乎乎站着的他,鼻子嘴巴都无比清晰。 苏乐瞬间体验到了社死是什么感觉。 苏家卫家、婚生嫡生,光这八个字,就足以点燃大部分人的八卦热情,更别提这其中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新嫂嫂竟是被我三了的傻小子”,这标题放在某C,绝对能赚足一天的点击。 更愤怒的则是卫杨,带着一种私有物被抢的烦躁,他气冲冲打电话给苏乐:“你哥到底怎么回事?” 本就在朋友圈里丢了大人,听到对方这样质问自己,苏乐也没了好气:“什么怎么回事?那天不是说了吗,我哥和程天乐有合作。” 卫杨:“去他的合作!” 什么合作值得苏然做到这个地步,总不会是程天乐手里有价值百亿的单子。 明知程天乐可能真有几分本事,苏乐却不愿承认,更不愿告诉卫杨。 存心误导地,他道:“你跟我吼什么,有本事你去问我哥啊,或者去求你的前男友,让他多给你睡几分投资来!” 嘟嘟。 短短两分钟的通话不欢而散,苏乐握紧手机,脑中满是黑发青年那张惹人厌的脸: 程天乐程天乐!最开始他想拿下卫杨的时候,周围人就一直提这个名字,好不容易搅和两人分了手,对方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哥身边。 装纯卖乖的绿茶婊,当初怎么就没直接摔死在楼梯下呢? 恨恨往地上丢了个抱枕,苏乐左思右想,悄悄给家里去了个电话:“妈……” 没股份又怎样,月底有家庭聚餐,他嘴甜,到时候多说好话哄哄那个重视血脉体统老爷子,总能给苏然上点眼药。 想当男嫂子是吧? 他倒要看看苏家能不能接受自己的继承人是同性恋! 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骂自己,闻九伸手揉了揉鼻尖:“阿嚏。” 和程天乐一样,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时,他也喜欢找个地方宅着,粗略谈完第一步合作,他便告别苏然回了酒店。 肩头忽然落了件尚余体温的僧袍,闻九垂眸:“你倒是越来越熟练。” 安静坐在两人合力搭成的茅草屋里,Q版的小和尚手持木鱼,身下则是张做工简陋的木板床。 “你说你,氪金给你买的东西不喜欢,偏喜欢自己做的,”莫名觉得游戏里的幼崽谢玄可怜巴巴,闻九擦了擦手,递给对方一颗饱满多汁的葡萄,“红鸾星动,苏然要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子了。” 谢玄:“眼睛不疼?” “太明显了,简直像黑夜里高亮的大灯泡,我闭着眼都能看清好吗?”空着的手揪了颗新葡萄给自己,闻九记起原著,“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关于强人工智能的合作,主角攻也会来分一杯羹。” 最开始他选苏然,只是想利用两大气运之子替这买卖保驾护航,可如今看来,他或许该换个选择。 “原著里还说哪家和上面有联系来着……”发觉递到小和尚面前的葡萄当真少了一块,闻九凤眸圆睁:“你怎么光吃皮呢?!” 谢玄:【咬不动。】 谁叫游戏里的他只有拇指高。 ——好呆。 闻九笑得肩膀发抖。 “早说啊,我给崽崽剥,”头一次见到这种把食物转换成数据的吃饭方式,闻九好奇心拉满,“你又升级了?” 安静啃葡萄的谢玄:【算是。】 并非正常的系统,他进化的方向,大抵是修成人形。 “看来是上个世界的积分分成到账了,系统的工资都由局里统一发放。”早年合作过5046,闻九轻车熟路。 谢玄:【为什么加入快穿局?】 闻九眨眨眼:“因为我死了。” 彼此的关系已比刚重逢时亲近许多,闻九提起这些也没了顾忌:“你应该也见过我原身的尸体吧,棺材里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没气了。” “可能就是因为死的太快太突然,我心中尚有疑问未解,所以才会招来那群快穿局的老头。” 说着说着,他话头一顿:“等等等等,差点忘了问,谢玄,我死的时候好看吗?” 压城乌云般,屏幕里的对话气泡缓缓染满纯黑,又被吃掉一半的葡萄挡住,音色比平时更沉,谢玄慢慢:“……好看。” 平静的,没有任何痛苦,大逆不道的红色丧服层层叠叠,花一般地将青年包裹。 佛门慈悲,亦有金刚怒目之相,无论是在皇室、还是在寺中,谢玄都亲眼目睹过许多争斗、许多尸体,超度的灵魂更数不胜数。 可没有哪一次,他的心境会动摇。 甚至失控到几欲立地入魔。 偏那罪魁祸首还毫无自觉,晃着脚,美滋滋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会死的很难看呢。” 在闻九还没失明的那段日子里,他见过的尸体实在太多太多,烧焦的、剁碎的、被剑扎得像筛子的、被药融得渣都不剩的…… 那段日子里,他确是被各门各派争来抢去的宝物,宝物固然要精心照顾,但又有谁会避讳在宝物面前杀人呢? 说到底,不过是没被当做人罢了。 世间丑态瞧得多了,他便不再哭泣不再害怕,只觉得恶心,所以才打定主意,要死的漂漂亮亮。 还好,重伤濒死那么多次,最后一回没有翻车。 “嘶。”指尖一痛,闻九从回忆里抽神,望向屏幕里一本正经的小和尚:“……你居然咬我。” 谢玄:【抱歉,没收住。】 闻九:可我怎么觉得你像故意的。 原主体质特殊,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牙印也无法忽视,更何况是指尖这样连心的地方,好心帮人举葡萄却挨了咬,闻九气鼓鼓,用力敲了敲屏幕:“你出来。” 扑簌簌—— 茅草屋“地动山摇”,谢玄仍巍然不动。 “出来,”想起曾经在某个小世界流行过的段子,闻九节奏慢慢,“开门呐开门呐,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说话间,他已经从茶几旁边滚到了不远处的地毯上,天旋地转,原本便没打算逗对方太久的谢玄刚要现身,便被某恶鬼从手机里“晃”了出来。 “唔。” 身上陡然一沉,还没把这具身体养好的闻九闷哼一声,却没忙着把人推开,而是“眼疾嘴快”、拽住谢玄的衣领,狠狠咬了对方下巴一口。 “扯平了。”用完就丢,顺手把人往旁边一推,闻九得意哼笑。 其实他本来想咬脖子的,脖子肯定比下巴更疼,无奈某佛子把自己裹得太严实,他根本没找到能动嘴的地方。 “怎么?真生气了?明明是你先躲在游戏里装傻的。”迟迟没有听到身旁人应声,闻九偏头,正撞上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瞳。 他们确实离得有些近了。 肩并着肩,同时偏头的情况下,鼻尖几乎都要撞在了一处。 真好看啊。 闻九想。 怎么会有人在如此近距离的死亡角度下都找不到瑕疵呢? 他刚刚应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闻九猝不及防垂眸,第一次在对视这件事上落了下风。 下巴上印了个滑稽的、红彤彤的牙印,谢玄却毫不局促,甚至还有闲心去数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 悠悠地,他问:“这下解气了?” “若没解气,闻施主可还要再咬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咬哪儿都行吗? 一更,后翻还有。 第三十一章 跪下。 奇奇怪怪。 哪有人会上赶着被咬, 莫不是想学佛祖割肉喂鹰。 伸手推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闻九撑着地毯坐直,身上还乱七八糟缠着人家的袍子。 低头看向身旁毫无反抗、人美而不自知的佛子, 闻九想提醒对方、自己好男色,又觉得这话对谢玄说着实多余。 当初下山抓他的时候, 对方就应该听过他的名声。 更何况在对方眼中,被自己咬了, 应该和被小猫小狗咬了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 他立刻心安理得起来。 “还咬什么,你又不能吃, ”脚尖踢踢对方的小腿, 闻九理直气壮, “让让, 你挡着我回床上了。” 数据流转,横在他面前的佛子很快消失。 ——尽管很想抓住那胡乱作怪没穿鞋袜的脚踝,但谢玄到底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太早了。 不能急躁。 于是,已经清净许久的闻九, 脑子里又响起了久违的念经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以至于第二天卫杨千方百计找过来时, 刚开门,就被青年平静过头的脸色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 闻九现在真的拳头很痒。 强烈谴责了遍酒店垃圾的安保系统,他失了耐性:“你来做什么?” 卫杨:“天乐, 我能进去说……” 闻九:“不能。” 想都别想。 话说一半就被对方打断, 卫杨心中也有了恼意,沉默两秒, 他终于撕掉了那份装出来的好脾气:“怎么舍得住在这?苏然包给你的?” 在他的印象里, 程天乐虽称不上抠门, 却多少有些节俭,这酒店的档次,对普通人已经算中等偏上,实在不像对方会做的选择。 闻九则冷笑:舍不得?一心想存钱买房的那个魂儿都在快穿局了,还有什么节俭不节俭的? 倚着门,他面无表情:“不是你买走了我的房子?” 现在搁这装什么无辜。 “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公寓地址你知道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卫杨甚至还有脸打出一张感情牌,“七年的感情,你真说放下就能放下?” 闻九:“七年的感情,你在苏乐床上的时候有想过吗?” 卫杨:“我和他都醉了,那天只是个意外!” 闻九:“以前呢?以前也都是意外?” 冷冷勾唇,他彻底挑开原主和卫杨之间那块薄薄的、摇摇欲坠的遮羞布:“我说过,卫杨,能不能别总把人当傻子耍。” 凡事做过必留痕迹,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的出轨方式,不过一个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舍得恬不知耻、利用这信任去骗。 卫杨不说话了。 从第一次出轨开始,他便知道这事迟早有暴露的一天,但他就是舍不掉那份刺激,舍不得外面那些花样繁多的小妖精。 道理说不过,他直接伸手去拉闻九:“别闹了,跟我回家。” “你也不想被你父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吧?” “什么情况?没房子又丢了工作?”侧身闪开对方的咸猪爪,闻九言辞如刀,“卫杨,如果他们知道我和你分手,只会连夜放一挂鞭炮。” 原主和家里关系僵硬,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渣,倘若对方逢年过节肯陪原主回去看看,程家二老也不会好几年都没松口。 说实话,没有卫杨,程天乐只会活得更好。 可惜他舍不得。 “我家和你不一样,”清楚刀尖往哪儿戳才最疼,闻九砰地关门,“卫杨,我永远有能回去的地方。” 砰砰砰! 砰砰砰! 门外恼羞成怒的敲门声震耳欲聋,闻九权当没听见,给酒店前台去了通电话,叫他们赶紧把人带走。 帅气多金又如何,在闻九眼里,卫杨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任性的、还没长大的巨婴,吸血虫一样从原主身上汲取温暖,远远配不上程天乐。 不过,想起自己刚刚放过的狠话,挂掉电话的闻九难得生出几分不确定:“……程天乐的父母,真的会接纳他吗?” 原主的执念里,至少有一半是关于家庭。 “实在不行,给原主父母打很多钱应该也算完成任务吧,”甚少遇到类似的要求,闻九坦率承认自己的不足,“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作为一个古代俗世里、妾生的儿子,他的确没享受过什么天伦之乐,更没体验过所谓的舐犊情深。 母亲在他彻底降生前便难产而亡,打从有记忆起,他便是人人恐惧、厌恶、避之如虎的棺材子。 哪怕后来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他也仍旧是那群人眼中的怪胎、异类,永远融不到一处。 好巧不巧,在这个同性婚姻尚未合法的世界,程天乐也是异类。 【没关系,】后台一直开着游戏,谢玄轻轻碰了碰闻九搭在屏幕边缘的手,【做不到也没什么。】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不愿提及的过往,纵然是为了任务,也没必要勉强。 闻九却笑:“可我都答应原主了。” “等找到新买家落实合作,我们就回一趟程天乐的老家,”对着镜子翻找原主的记忆,他小声嘀咕,“买些什么好呢……” 无声地,谢玄叹了口气。 他早该明白,这人的嘴巴和骨头有多硬。 【系统商店里有上好的六安瓜片,】用最快的速度调出原主生前的购买记录,谢玄提醒,【他父母喜欢喝茶。】 闻九眼神一亮:“那就选这个。” 同一时刻,苏然正在公司陀螺似的开会加班,商量着能给程天乐的最优条件。 昨天中午不欢而散后,他一个人在餐厅坐了很久,终于惊觉自己和苏乐、和卫杨犯了相同的错误。 尽管一直洁身自好、不屑使用任何腌臜手段,但多年名利场里的生活,终究给他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 人情利益交换,在他眼里已再正常不过,以至于他轻易便把道歉这件事,当成了谈判桌上的筹码。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或许是程天乐的外表性格总给人好拿捏的错觉,他竟忘了,聊不来,对方也是会摔杯子的。 从他混淆公私的那一刻起,这次合作的可能性就已经大大降低。 可苏然仍不愿放弃。 面对一片崭新的、未经探索的广阔蓝海,越早进入市场的人,就越容易分到更多蛋糕。 谁不想当第一只站在风口上轻松起飞的猪? 不过很可惜,闻九这人,向来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任由苏然如何联系、甚至给出了入股分红这样丰厚的条件,他都没有再松口。 做人嘛,还是自己开心比较重要,可能会被世界意识阻挠又怎样,难道他还怕了对方不成? 整件事中,最高兴的大概只有苏乐。 在公司连个摸鱼的闲职都没有,他只隐隐听说程天乐和苏家的合作没成,转而把那个什么小游戏卖给了金家。 金家他知道,实力比苏氏差了一筹,这么看,程天乐应当是被灰溜溜赶走。 思及此,他对家庭聚会上给苏然使绊子这件事又添了几分把握,看吧,他就说,程天乐那个土包子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一激怒苏然,便人财两空。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特地在月底那天买了很多老爷子爱吃的小玩意,大包小包,做足了孝顺模样。 谁料,刚一进老宅,苏乐便被客厅内紧绷的气氛吓住了。 老爷子、他的便宜父亲、苏然、还有几个有股份的旁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嘴巴干巴巴动了两下,他正想向站在父亲身后的母亲求助,就见对方冲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拐杖敲击地面的闷响伴随着老爷子的怒喝一同:“跪下!” “你可知错?!” 苏乐有点懵。 进门后一声都没出,他能犯什么错? 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对上老爷子那双怒火滔天的眼,膝盖一软,不由自主犯了怂。 苏父则道:“听说你和卫家的儿子搅在一起了?” 苏乐:“……是。” 苏父:“还把人家的男朋友推下了楼。” 原来如此。 自以为看透了今日家中气氛反常的真相,苏乐转头:“现在是哥哥告状,要为你的心上人出一口气吗?” “爸爸还不知道吧?哥哥对那个程天乐如珠似宝,以公谋私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啪! 预想中老爷子对苏然的质问没有出现,苏乐等到的只有来自亲生母亲的一巴掌,狠狠地,抽得他脸颊生疼。 以退为进,女人讪讪:“小孩子不懂事……” “蠢货!”拐杖重重一敲,苏老爷子厉声重复,“蠢货!” 事到如今还只念着那些鸡毛蒜皮情情爱爱,因为这个蠢货,他们苏家损失了多少! 其余旁支也纷纷附和:“强人工智能,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吗?知道你让苏家错过了什么!” “私生到底是私生,教养不够。” “族谱……” 窃窃私语入耳,从进门起便没出声的苏然终于开口:“这件事我也有错。” “你当然有错。” 面容严肃,苏老爷子正想再说些什么,便见苏乐捂着高高肿起的右脸急促开口:“爷爷!” “爷爷我还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哦?什么法子?我也听听。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么么。 第三十二章 贴心助攻。 此言一出, 所有人的说话声都停了。 目带审视地,苏老爷子缓声:“哦?你有什么办法?” 尽管对技术领域的事了解不多,但高度紧张下, 苏乐脑子转得飞快,大致也听懂了来龙去脉。 早已摸透在场每一个人的性格, 苏乐瞥了眼苏然,壮着胆子道:“这事我只能和爷爷一个人说。” 咚咚。 心脏跳得飞快, 苏乐也不确定自己这招险棋能否生效, 他只能祈祷,祈祷那个所谓的强人工重要足够重要。 一分钟, 两分钟, 又或者比这更久, 为首的苏老爷子终于发话:“书房。” 整个人如同被水浸过般, 苏乐重重松了口气。 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背后全是冷汗,没工夫理会高高肿起的脸颊,他撑着发软的膝盖, 跟在老人身后上了楼。 眉头深深蹙起, 苏然抬头盯住两人离开的方向,总觉得苏乐不像会在这种时候大放厥词的性格。 一位旁支则笑:“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书房里, 苏乐正遭遇着同样的质问。 偷偷咽了口唾沫,他道:“是这样的, 卫杨您应该知道, 程天乐和他有七年的感情,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得到对面人示意他继续的眼神, 苏乐心中有了些底气, 说起话来也越发顺畅:“七年的感情, 不可能说没就没,如果卫杨肯帮我们游说,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苏老爷子眼都没抬:“只有这些?” 依程天乐那日在餐厅的反应看,无论之前如何,一旦触及底线,对方很可能便不再回头。 出轨,恰恰是普通人在感情中的底线。 一坐一站,只有两人的书房,上位者带来的压力扑面而来,额头冒出细汗,苏乐咬了咬牙,终于把心底埋藏最深的想法露了出来: “……我们可以偷。” “程天乐的那个算法,应该是能拷贝出来的东西,卫杨能接触到他的电脑,也知道他的各种密码,这是卫杨喝醉时和朋友炫耀的,应该不会有假。” 呼吸声粗重,书房里落针可闻。 定定地打量了对方很久,苏老爷子才张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苏乐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如果这单生意的利润够多,卫杨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他最近急需一笔投资,一直想搭上苏家的船,和我……纠缠不清也是因为这个。” 况且这年头,靠抄袭起家的公司也不在少数,成王败寇,管他名声如何,通稿一发,水军一雇,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苏老爷子便拍板做了决定:“这事别和苏然说。” 苏乐连忙点头:“我知道。” 这也是他一定要来书房的原因,以苏然那个假清高的性格,强烈反对都是轻的,指不定还要胳膊肘往外拐,事先提醒程天乐。 安保性更强的新酒店里,闻九认真点评:“没看出来呀,苏乐还有点脑子。” 联合卫杨偷算法这谋划,听着不齿,实际操作起来却非常有效,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资本哪会在意什么真相,专利申请需要时间,哪怕原主手里有证据,打官司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事。 利用这个时间差,等一切水落石出,苏家早已瓜分完市场,到时候再随便推出去几个替罪羊,他们便可以干干净净地,坐享最可口的蛋糕。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卫杨能偷到算法。 “苏乐说的没错,卫杨确实非常了解程天乐,”眨眨眼,闻九笑得狡黠,“可惜啊,我不是他。” 别说偷偷摸摸拷贝,就算直接把电脑摆在卫杨面前,对方也未必能解开谢玄设置的密码。 转转压杆笔,闻九撑着下巴,歪头看向小和尚:“喂,还是把密码改回去吧。” 谢玄:【?】 闻九:“正愁没机会送渣男进局子呢,感谢苏乐贴心送来的助攻。” 法治社会,想让渣男通过正常渠道吃口牢饭也是很难的好吗? 谁叫泰富小区的楼道没有监控,这次他一定要装百八十个才够。 发觉闻九这次竟没再提打打杀杀,谢玄莫名有些欣慰,温声提醒:【知道了,你注意下时间。】 闻九点点头:“嗯嗯嗯,直播嘛,我记得呢。” 和通过谢玄考察的金家达成合作以后,他就暂停了市面上试玩版游戏的登录,一群养崽狂魔无崽可养,只能来他的直播间里望梅止渴解解馋。 凭借原主身体里残留的一点天分,原本只会毛笔画的闻九也找到了点新乐子,直播刚开,便有一群人被萌的嗷嗷直叫: 【啊啊啊!这是谢崽崽吧?这是谢崽崽吧!吃葡萄的谢崽崽也太萌啦!】 屏幕上,一向规规矩矩的小和尚难得没穿外袍,身体微微前倾,在吃一颗快把他脸遮住的葡萄,而托着这颗葡萄的手,则出现在手机外,尺寸和普通人一样,白皙修长,宽大的袖口堆积在腕部。 现实与虚幻的交界模糊不清,圆圆的葡萄已经有了一个缺口。 看清细节的观众迅速尖叫:【次元壁破了!主播画的也太好了吧!】 【所以主播身上是小和尚的僧袍?】 【啊我死了!】 【可恶!不要把狗骗进来杀!】 【嘤嘤嘤,细思恐极,这该不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吧?】 “怎么会呢?只是艺术加工罢了,”随意扫了眼弹幕,闻九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谢崽崽,你说是吧?” 无可奈何的谢玄:【嗯。】 【啊啊啊,更真实了好吗?】 【谁嗑到了!我嗑到了!摩多摩多!】 【只有我一个人担心吗?这样时时被监听的感觉很恐怖诶。】 恐怖? 没等闻九说话,仔细了解过这款游戏的资深玩家便主动发话: 【关闭后台,请。】 【仅使用期间允许了解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连退出游戏都不会吧?】 【笑死,说的好像其他软件没监听过一样。】 想说的话都被观众抢先怼完,闻九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皮子有点不利落。 存好绘有自己和谢玄的画,他随手建了个新任务:“今天加点什么素材好呢?” 【竹屋!竹屋!我想看熊猫崽崽啃房子!】 【???楼上是魔鬼吧,水下宫殿怎么样?这样才配得上小白龙。】 【住所都是其次,多给崽崽画点衣服吧,小裙子越多越好!】 【插播一句,小道消息说主播把游戏卖出去了?】 给足观众发表意见的时间,闻九熟练启动网站的抽奖功能:“嗯,是找到了合作方,不过最终话语权还是在我,别太担心运营和策划作妖。” 【哈哈哈哈,主播好懂!】 【那就好那就好,这年头卷波钱就跑的游戏可太多了。】 【特别是咱们的小HW,遇上不靠谱的,哪哪都是逼氪点好吗?】 什么会员一键砍树割草啦、加速药水一键盖好房子啦,再坑点的,甚至会把各种图纸汇到一个池子里搞十连抽。 “材料肯定还是要自己收集的,造也要自己造,应该就是卖些衣服建筑的图纸吧。”说话间,直播抽奖也有了结果,瞥了眼被抽中的弹幕,闻九一阵手疼:“……居然是龙宫。” 【哈哈哈哈哈恭喜非酋主播抽中最大工程!】 【龙宫诶,怎么不也得是个套图?】 【快给主播点杯咖啡,今晚铁定没时间睡了/狗头】 早年在修真界也去过几个尚能入眼的海底秘境,区区一个Q版龙宫,闻九倒也还算胸有成竹,见直播间里满是一片嘻嘻哈哈“幸灾乐祸”的快活气氛,他慢吞吞开口:“嗯……就也别高兴的太早吧,想想建茅草屋你们用了多久。” 【愣住。】 【不愿再笑。】 【主播是魔鬼吧!】 【想开点,不是说会保留内测玩家的数据吗?最少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茅草屋。】 除此之外,和往常一样,照例有很多弹幕在问:【还是很好奇主播为什么会做这个游戏。】 【辞职都没放弃,也太执着了。】 【别问啦别问啦,主播好像不想答,每次都跳过。】 【对对对,尊重一下隐私哈。】 “其实也没什么不想答的,”并不觉得原主一开始设计游戏的初衷是什么丢人的事,闻九笔尖一停,“最开始是为了男朋友,想赚外快,买房子,给他一个家。” 【???男朋友?】 【我的CP be了!】 【别急别急,没发现主播说的是最开始吗?】 【对对对,那后来呢?】 【艹,以我多年的看文经验,后面必是大刀。】 “后来?” ——【卫杨进直播间了。】 接话的同时收到谢玄的提醒,闻九瞬间戏精上身,拿出演电影的劲头。 明明脸上还噙着笑,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难过,浅淡的,不做作,如同江南烟雨中朦胧的薄雾:“后来他出轨了。” “被我抓到那次,是七年之痒,和一个家里很有钱的男生。” “小三上门,把我推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后翻还有。 第三十三章 三分情照着十分演。 【草草草!这也太渣了!】 【姐妹们, 拳头硬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人干事?别告诉我现在小三和渣男HE了!】 【没人注意到是‘被抓到那次’吗?也就是之前还有很多次了?】 【呕呕呕,心疼主播。】 “他们现在怎么样我没关注,”挑着直播间里的弹幕回答, 闻九笑笑,落在外人耳中却是故作轻松, “赔偿款拿到了,第三者家里给的, 挺多, 我也不能白摔一下不是?流了好多血呢。” 【听起来渣渣是个软饭男。】 【呜呜呜心疼主播。】 【主播你的游戏一定会大火!让渣攻贱受后悔死吧!】 晃晃指尖,闻九道:“不管怎样, 游戏是无辜的, 我只希望你们玩的开心, 其他的就别多想。” “今天和大家说这些, 也是担心游戏公测以后,会有营销号挖出这段往事做文章,主动总比被动曝光好,不是吗?” 一番话说的得体又温柔, 直播间的观众愈发心疼: 【性格好会画图会作曲还会做游戏, 这么全能的小哥哥哪里找,你前男友绝对是瞎了眼了!】 【太真实了家人们, 渣男出不出轨和你优不优秀完全没关系,本性如此, 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吃屎。】 【想开点, 这叫及时止损,主播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刚刚接过苏乐的电话, 卫杨坐在电脑前看直播, 网友一句句犀利的吐槽, 让他既羞又恼,耳光似的抽得人脸疼。 可眼下这情况,他又不能跳出来反驳,只能硬挺挺挨着。 在接到苏乐的电话之前,卫杨从未想过程天乐有这么大的能耐,宅在家里瞎琢磨出来的东西,竟能引得苏家不择手段争抢。 而此刻,意识到对方做这款游戏、研究那个什么强人工智能都是为了自己,卫杨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程天乐一定爱惨了自己!有爱才有恨,怪不得对方的反应一直激烈的反常。 那个什么叫谢玄的小人,应该也是以他为原型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装路人发了条弹幕:【说真的,感觉主播养崽也是为了在感情上有个寄托。】 【交往这么多年,总归还会记得彼此的好。】 “不是哦,”万没想到渣男的脸皮居然比城墙还厚,闻九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特意把这条弹幕拉出来否定,“谢玄就是谢玄,他独一无二,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专心在游戏里打坐的小和尚终于睁眼:【你也一样。】 无论披着什么样的皮相,他都不会认错。 【知道了知道了,有没有人统计下,“独一无二”这个词主播说过多少次了/狗头】 【嘤嘤嘤“主崽CP”就是最真的!】 【今天也是被狗粮喂撑的一天呢!】 【求求了,快公测吧,除了养崽,人家也想要虚拟男友!】 【翻了半天也没翻到那条说谢崽崽是替身的弹幕,既然这么愿意替渣男说话,祝你早日接盘,成为他的下一个出轨目标。】 【尊重。】 【祝福。】 【锁死。】 论阴阳怪气,卫杨自然比不过每天高强度冲浪的各路网友,自作多情的发言被正主打脸,他连忙关掉直播退出小号,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半天没等到一个确切的答复,苏乐那边又在催促:【怎么样?想好了吗?如果你答应,苏家立刻会给你一笔远超想象的注资。】 【无论成功与否,都不需要偿还,也不需要分成。】 不义之财不可取,这道理,受过义务教育的人都懂,可当天上掉的馅饼当真砸到自己头上,又有几个能真正不为所动呢? 至少卫杨不能。 反正那些游戏、算法本就是程天乐为他做的,身为对方的灵感缪斯,他来分一杯羹又有什么不妥。 而且对方不是一直想让他陪着回老家、想见自己的父母吗?万一程天乐被他感动回心转意,这一切便叫顺理成章。 越想越有底气,卫杨回复:【好,我答应了。】 ——什么一见钟情忘不掉,前几天还追在自己身后跑、花样百出地闹,现在倒舍得把他还回去了? 和以前那些用钱就能打发走的花花草草一样,利益面前,果然只有天乐才是真心爱自己的。 关掉直播的闻九:“他还真有脸说。” 该说鸡贼还是谨慎呢,这两人在文字聊天时,都避开了交易的具体内容。 谁也信不过谁,偏还要一起做贼,想想都觉得可笑。 很少会干预闻九针对任务的行动,谢玄温和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装不知情看他扮小丑咯,”轻轻捏了捏指节,闻九懒洋洋勾唇,“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功败垂成更让人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吃腻外卖的闻九每次出门觅食,都能在附近看到某个渣渣。 有时在车里,有时在他后面远远坠着,还天天在前台留花,有低调素雅的香槟玫瑰,也有精致可爱的多肉绿植,都是原主喜欢的品种和颜色。 再次把一堆所谓的礼物分给想要的前台和服务生,闻九咬着奶茶吸管上楼:【啧,他是吃准了原主不会扔花花草草这些小生命对吧,一天天的还没完了。】 谢玄:【只是原主吗?你好像也没扔。】 “那能一样吗?”刷房卡开门,闻九认真强调,“这叫尊重人设。” “积分扣多了我也会心疼的。” 谢玄:【嗯。】 谢玄:【怼苏然的时候也一定是原主想怼的。】 “停停停,这种伤心事还是别提了。”习惯问题,白日里,闻九房间的窗帘总是紧紧拉着,走到窗边掀开条缝,他眯着眼,果然找到了等在附近的卫杨。 吸进一口香甜软糯的麻薯,闻九疑惑吐槽:“真有人觉得这是深情浪漫吗?我觉得应该叫变态跟踪狂。” 谢玄:【大学的时候,卫杨追原主时,就常常在楼下等。】 自律又喜欢学新东西,程天乐在大学时报的选修课很多,卫杨则不一样,除了必修课,其他的都是能逃则逃。 因得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每每临到下课前,程天乐向下一望,总能看到笑容爽朗来接他的卫杨。 就像今天一样。 “初恋总是美好的,但我可没原主滤镜,”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在打念旧牌,闻九将窗帘拉得更开了些,“崽,能让他注意到我吗?” 逐渐放弃反抗的谢玄:【能。】 闻九:“我记得系统商店里有天气卡来着?给我来张电闪雷鸣下暴雨的,雨一定要大,要像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一样大。” 谢玄:……虽然不知道依萍是谁但总之买最高档的就对了。 “哦,对,我忘了,这个世界没有依萍,你联网也搜不到,”忍痛放下喝了半杯的奶茶,闻九摆好pose指挥,“来来来,等他看到我,你就用天气卡。” 轻松让卫杨附近本该只在夜晚亮起的灯闪烁两下,谢玄买好道具:【这会儿你倒是不心疼积分了。】 闻九:【找乐子嘛,开心就值。】 闲聊间,被路灯吸引到注意力的卫杨果然抬头,方向恰好是闻九所在的位置,闻九房间的楼层不高,加之天气有些阴沉,反光很弱,更方便对方看到他的身影。 “得到回应”的卫杨亦是高兴,早就打听过程天乐的房间号,他学着过去在酒店楼下凹了好几天造型,终于等到了那条被拉开的窗帘缝。 看吧,天乐终究是心软,七年的回忆也不是说抹掉便能抹掉,只要他再…… “轰隆!” “哗啦——” 刚刚得意了两秒钟不到,原本只是有些昏暗的天色忽然乌云遍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噼里啪啦,雹子一样砸在卫杨身上。 更古怪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范围极小,除了酒店周围,几乎没影响到其他地方,眨眼从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变成落汤鸡,卫杨有心想躲,忽又想起了楼上那双可能在注视着他的眼睛。 不能走。 天乐心善,越卖惨才能越让对方动摇。 况且雨下的这么大,以天乐的性格,一定会出来给自己送把伞的。 见对方当真没走的闻九:“行啊,他还真当自己是偶像剧男主角呢。” 怪不得原主这些年会被对方吃得死死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三分情照着十分演,卫杨做起戏来,倒满豁出去的。 可惜了,他闻九,素来是个心肠硬的。 哪怕现在原主魂魄亲临让他收手,他也只会让雨下的狠些、再狠些。 所幸,程天乐残留的执念没拉胯,不仅没让他难受,还痛痛快快地消散了些。 “看来你也明白他是为了钱对吧。”调整了下窗帘遮挡的角度,闻九拍拍胸口,好整以暇地坐在窗台上喝奶茶。 一张高级天气卡可以持续半个小时,第十八分钟的时候,没等到闻九下楼送伞的卫杨就开车跑了。 原以为这场大雨至少能让对方消停个一两天,谁成想,隔天清早睁眼,闻九发现自己才是中招的那个。 大脑昏昏沉沉。 ——他感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我怀疑这身体多少有点毛病……阿秋!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抱抱。 第三十四章 刚刚是骗你的,崽崽。 生病对于闻九而言是个挺罕见的事。 一般来说, 他在修复原主濒死的身体时,对方过往的隐疾暗伤都会被一并清除,只是看着虚弱而已。 可是今天, 他居然感冒了。 就因为他在窗台上坐了二十分钟看渣男演戏? “还有系统商店出品的加强版天气卡,”同样没想到闻九会因为一场大雨倒下, 谢玄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杯里,“失血过多本就虚弱, 而你这几天一点都不像个病人。” 上个世界扮演林青时还好, 为了等直播上门和试镜机会,外加职业所限, 除了几个重要节点, 对方一般都在酒店养着。 到了这个世界, 住院搬家打渣男打小三谈合作, 直播画图出门觅食,闻九几乎就没闲过。 “当然,我也有问题,”没有用数据时刻监控闻九身体情况的习惯, 谢玄主动反思, 拉开一点点窗帘,“下次我会更早发现。” 蜷在被子里的某恶鬼立刻抗议:“不要光。” 脑子不转, 他整个人比平时更加直白,也更加娇气, 话音未落, 一个抱枕便正对谢玄的面门飞来。 “咻。” 淡定地偏偏头,谢玄一抬手, 成功接住了破空而来的“暗器”。 无声叹了口气, 他重新拉好窗帘, 让房间重回昏暗:“晒太阳会好的更快些。” 闻九哼哼唧唧:“那我宁愿多病几天。” 大抵是因为瞎了太久,让旁人滋生恐惧的黑暗反而令他心安,裹成一团的被子卷被人掀开一点,闻九听到谢玄的声音:“透透气。” “治疗卡呢?”露出个头发蹭乱的小脑袋,他有气无力,“别告诉我我已经穷的连治疗卡都买不起了。” 翻遍商店的谢玄:“治疗卡似乎只能治疗外伤,倒是有强力提神剂,黑咖啡味的,要来一杯吗?” 闻九全身写满了拒绝。 素来没什么血色的皮肤晕开一层淡粉,他懒声抱怨:“连个特效感冒药都没有,什么辣鸡商店,我要投诉,寄一百封投诉信。” 谢玄失笑。 对大部分快穿员而言,感冒带来的影响实在微乎其微,不用买药都能痊愈,但他还是点点头,温声附和:“好,我帮你寄。” 原主脱离濒死状态后,闻九便不能任意使用自己的力量,对此,受尽预知烦扰的他本来很满意,这会儿却有些烦躁起来。 闷闷地,他道:“你在哄孩子?” “没有,”好脾气地坐在床边,谢玄用手背碰了碰闻九额头,“还好,不热,我用手机点了药店外送,吃过药,睡一觉醒来就该没事了。” 额头上传来的触感温热又轻柔,蓦地,闻九意识到了谢玄和其他系统的差异。 倘若换做5046,对方也会用手机帮他买药,还可能叽叽喳喳逗他开心,但有一点,对方绝对不会拟态成人或动物去碰碰他。 并非谁优谁劣、谁高谁下,只是原生系统习惯了数据监控,没必要做这么一个“多余又不精准”的动作。 可闻九却喜欢这种多余。 这让他感觉自己活着。 不仅没炸毛,他甚至还在谢玄手背将要离去的时候,贴着那一点温热蹭了蹭:“我想吃黄桃罐头。” 之前在其他小世界执行任务时,他就从原主的回忆里翻到过这种说法,尽管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对方幸福又满足的笑脸,他一直记了很久。 非常形象地,谢玄觉得自己瞧见了一只猫,一只难得卸下防备展露柔软的猫。 或者说老虎。 给大猫顺毛似的,他理理对方乱糟糟的头发:“好,黄桃罐头。” 闻九:“要小瓶的。” 谢玄:“好,小瓶的。” 提出的要求都得到了回应与满足,闻九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突然觉得头晕鼻塞、四肢无力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等服务生将药和罐头送上来时,他甚至已经睡着了。 拟态成原主的模样接过东西,谢玄悄无声息将门关好,又重新凝成自己的长相,搬过把椅子,耐心十足地守在闻九床边。 明明借着程天乐的躯壳,他却能透过这表象,清楚勾勒出其下闻九的模样。 眼型该是狭长,尾部微微上挑,纵然目盲,也总能给人风流多情又不着调的印象,睫毛极长,带了一点卷翘,眉如名家的水墨画,浓淡正宜,偏凌厉锋锐,似出鞘之剑,中和了五官中的全部女气。 哪怕是刚下山时心境无缺的自己,第一眼见到对方,也觉得极妙。 “谢玄?”睡着后也不曾有半刻放下警惕,闻九咕哝一声,眼看着就要醒来。 敛神收回自己过于外露的目光,谢玄倾身,拍了拍那裹成一团的小粽子:“我在。” 熟悉的白檀香、熟悉的声线,闻九心神一松,戒备消失的同时,伸手,将身前的热源拖了过来。 被迫倒在床上的谢玄:……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闻九已经醒了,这其实是个试探,但很明显,对方睡得正香,只把他当成了个大型暖宝。 还隔着被子。 虽说也不是第一次被抱,可上次是猫身,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想了想,他做了个决定。 于是,当终于睡够补足精神的闻九意识回笼,他一下子就发现自己的被窝里多了个暖融融的东西。 房间很暗,时间未知,但鼻尖萦绕的那点白檀香,还是让他瞬间分辨出对方是谁。 素来规整的僧袍已然凌乱,他的手还放在人家腰上,活脱脱一副调戏良家妇……仙男的流氓样。 ——应该是封闭神识了吧。 脑子还有点不清醒,闻九思绪飘飞,不然对方怎么会这么乖。 内心的小恶魔一瞬间占据上风,他指尖一动,捏了捏那早就被自己窥伺过的腰。 嗯,果然很细,不软,摸起来却很有手感。 脑袋忠实地做出反馈点评,见人还没醒,闻九胆子更胜,又将魔爪伸向了自己细瞧过好几次的睫毛。 好长。 好直。 硬硬的,乍然摸上去还有点扎人。 可惜,许是这次的动作着实太大了些,没等他再做些什么,被他摆弄的佛子便睁开了眼:“闻施主,好玩吗?” 陡然被抓包的恶鬼一惊,直接拽掉了佛子一根羽睫。 “玩够了。”淡定把手往身后一藏,闻九蹙着眉,脸上满是恹恹,“哎呀,我好难受。” 谢玄却清楚,若是肯示弱,对方反而是好得差不多。 被青年这副装傻卖乖的模样弄得又气又好笑,眼风一扫,他淡淡道:“既然难受,那便吃药吧,我替你冲。” 已然忘了这茬的闻九:…… 什么药,它好喝吗? “双黄连颗粒,”起身,拿过药袋,谢玄一字一顿,“疏风解表,清热解毒。” 闻九:…… 现在把那根睫毛粘回去还来得及吗?他都没扔! 白雾袅袅,苦意顺着保温壶里溢出的热气蒸腾而出,眼见谢玄端着碗和勺子向自己走来,闻九眼睛一闭,视死如归: 好吧好吧,左右他也很讨厌生病的感觉,早好早痛…… 快? 诶? 怎么是甜的。 “小儿氨酚黄那敏颗粒,”特意在下单时选了某恶鬼会喜欢的口味,谢玄轻笑,“刚刚是骗你的,崽崽。” 脸颊莫名热了几分,闻九凤眸一瞪:“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玄:“我练功出了岔子。” …… 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闻九只得给对方起了个新的外号:“假和尚,假正经。” 共处不过两个世界,这人怎么学坏的如此之快。 “近墨者黑,”完全能猜到青年心里吐槽的话,谢玄勺子一抬,“还喝不喝?” 喝,怎么不喝。 他得身子爽利才有精力折腾人。 终于想起了某个被自己抛在脑后的渣男,闻九闷闷:“卫杨呢?总该比我严重吧。” 否则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放心,他已经在医院了,高烧,三十八度五。”瓷勺抵在青年唇边,谢玄耐心:“张嘴。” 听到渣男遭了罪,闻九总算顺了心气,喝起冲剂也痛快许多。 谁料,一碗药还没见底,原主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备注,是“妈妈”。 虽说面上没什么反常,可谢玄却注意到,闻九的喉结多咽了两下。 “喂,”惟妙惟肖地学着原主的语气音调,闻九叫人,“妈。” 电话那边是一道慈祥的女声,似是在斟酌说辞,显得有些吞吞吐吐:“诶,我听你高中同学小张的妈妈说,你好像辞职了?……是工作不开心吗?大城市生活那么累,怎么这个月还给我们打那么多钱呐?” 话音刚落,一道更严厉些的男声也加入其中:“过去寄的钱都给你打回卡上了,撑不住了就回来,还能差你这一口饭不成?” 程母小声:“怎么说话呢,儿子的声音好像都哑了。” 程父:“我这还不是……” 无声无息地,掺杂着原主徘徊不去的执念,闻九眨眼,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下:“我没事,最近手里有一个新项目,辞职是准备出去单干呢。” 程母却听出了那丝哽咽:“……乐乐?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哪能呢,感冒了,刚喝完药,”摇摇头,杏眼青年笑了笑,“想我了吧?那下周我抽空回去一趟,这次可别把我关门外了。” …… 将一切反应交给原主残留的本能,等闻九挂断电话,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分钟。 早已控制住原主断线珠子般的眼泪,他坐在床边,不哭不闹,散漫地,却无端让人觉得寂寥。 勾勾唇,闻九一下下转着手机:“说真的,我还有点羡慕他。” “嗯,”叉了最饱满多汁的一块黄桃递到青年面前,谢玄屈膝半蹲,没多安慰什么,只温声道,“你也很好的,会越来越好。” 他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后翻还有。 第三十五章 百年好合。 约莫是黄桃罐头对感冒真有什么超越常识的奇效, 当天夜里,洗过澡又钻进被窝的闻九便恢复了正常。 最低档的暖风在他头顶呼啦啦地吹,闻九翻开一个聊天记录99+的微信群, 里面正激烈讨论着周末聚会。 仔细看了看备注,都是原主的大学同学, 人数不少,过去三年都是关系好的私下小聚, 突然来这么一出, 说没猫腻,鬼都不信。 “卫杨组的局, ”压了压青年微微翘起的发梢, 谢玄解释, “联系了你们班长, 说所有花费他报销。” 大学四年,对原主而言确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卫杨如此做,倒也算对症下药, 况且闻九之前发分手朋友圈时, 特意屏蔽了可能会惊动原主父母的亲朋好友,只留下渣男的酒肉哥们, 程天乐的大学同学,确实还不知道他们分手。 不过想到对方现在的模样, 闻九幸灾乐祸:“三十八度五, 他还能去吗?” 谢玄:“为了钱,应该没问题。” 事实证明, 谢佛子的判断并未出错, 确认程天乐会参加以后, 连着在医院折腾几天的卫杨,到底强打精神开车出门。 与以往原主和卫杨一起参加的聚会不太一样,这次聚会的地点,不是KTV也不是酒吧,而是一间环境清雅竹叶簌簌的中餐馆。 小桥流水,九曲回廊,身着旗袍的服务生笑容亲切且不会过分热络,格调十足,又不会让人感到局促唐突。 本市的同学聚会,按照原主的性格,他应当会来,于是闻九便来了。 跟着服务生去往包厢、或者说包房,他笑:【看来卫杨很清楚原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嘛。】 只是曾经的程天乐,让对方觉得没必要迁就。 以卫杨外向高调的性格,他和原主这段恋情,整个计算机系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闻九一到,曾经的班长、也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就让出了主座。 “天乐到啦,快来,坐坐坐坐,”提前收到过卫杨的暗示,班长隐约知晓这两人吵了架,特意没提后者的名字,只把人往安排好的位置上送,“几年没见,你这娃娃脸,还是和之前一个样。” 圆而润的杏眼天然给人幼态单纯的感觉,这也是原主被渣男叫做小兔子的原因,整个包间里,只有他还像个刚出校园的学生。 确信吃饭时挨着渣男会倒胃口,闻九脚步一顿,随便拉开把椅子:“班长好,我坐这儿就行。” “好啊,小程挨着我,咱大学时还一个宿舍呢,”皮肤黝黑,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爽朗道,“先前约你出来你总加班,今天可算有空了。” 忙着996攒钱买房子,原主生前确实推了不少应酬小聚,尽管很想给自己倒杯酒说自罚一杯,可职业操守还是让闻九露出一个程天乐的招牌笑容:“这几年有点忙,以后不会了。” 无论是卖给上面还是卖给私企,等强人工智能的交易一落定,他和原主父母的后半生,大概率可以实现财富自由。 “也对,你陪卫杨这么多年,是该嫁进豪门当少奶奶了。” 几十人的班级,原主性格再好,也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尤其他性向特殊,男朋友在外人眼中又优秀得过分,一些生活不如意的,便格外拈酸:“对了,我之前听创游的人说,你好像辞职不干了?” 创游,因为卫杨而炒原主鱿鱼的那家公司,在业内小有名气,外加程天乐离职前绩效不错,同行间聊聊人事变动,倒也十分正常。 迅速从原主回忆中翻出挑事者的名字,闻九坦然承认:“是不干了,不过不是辞职,而是被炒。”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还真是强大,他这才离开公司几天啊,什么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原主妈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谢玄:【因为他们都很关心原主。】 比如说话这位叫孙旭的男生,从大一开始,成绩就总被程天乐压一头,自然会对原主特别关注。 “嗐,好好的聚会,放松还来不及,提工作干嘛,”见气氛有些僵硬,班长打了个哈哈,“看看谁还没到,来了以后罚他的酒。” 孙旭却没完:“是,有些人嫁得好,当然不用提工作。” 班长:“孙旭!” 虽然不是特别了解同性恋里的规矩,但“嫁”这个字,明显不适合用在男生身上。 “没关系,他对我可能有些误会。”见闻九扬起一个格外和善无害的笑,谢玄眉角一跳,直觉有人要遭殃。 果然,下一秒,黑发青年便真诚道:“其实我和卫杨已经分手了,既然孙同学这么羡慕,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下?” 孙旭:“胡说八道!谁羡慕了!” 闻九哦了声:“可我听着像。” “醋溜溜,怪酸的。” 黑皮肤的寸头男没忍住笑出了声。 组局的班长更是头大:卫杨单说他和程天乐闹了点小矛盾、想给对方惊喜,可没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分手了啊。 这不弄得他很难下台吗? “行了行了,单身也挺好,搞事业它不香吗?”假咳两声清清喉咙,寸头男看向闻九,“说真的,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工资一般,但不加班。” 明白对方是好心,闻九收起阴阳怪气:“过阵子再说吧,我最近刚卖掉个游戏,想先看看反响。” 游戏? 眼神唰地一亮,从闻九进门起就一直仔细听对方说话的妹子对暗号似的,小心翼翼道:“Hello world?” 寸头男:“嘿嘿嘿!吃饭呢,好好的提C语言干嘛?上学时挂科没挂够?” 一旁的孙旭脸色却变了。 这个和《C程序设计语言》中第一个演示程序同名的游戏最近非常火,火到他这个不怎么玩游戏的人都有听说。 尤其是看见程天乐点头承认后,他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破防。 “……嗯,就是空闲时在家里做的,一个人折腾了几年,能被大家喜欢我也挺开心,”发现在场的同学里好几个都玩过原主的游戏,闻九不卑不亢,“公测时间还没定,涉及到一项比较核心的技术,需要的时间有点多。” 发明专利的审核需要一年半到两年、实用新型专利的审核期也要六个月左右,不过如果能引起上面注意,这个周期或许会大大缩短。 谢玄:【不是如果,是已经。】 强人工智能和程天乐的存在如约被金家报了上去,有关部门正在加班加点地核实检测。 可以说,再晚几天,闻九便不是坐在这喝酒,而是换一个地方去喝茶了。 【亏得在主角受那耽搁了几天,】喝了口果汁润喉,闻九忽然庆幸,【否则还没机会官宣原主和卫杨分手了呢。】 【真想看看渣男一会儿进门后尴尬的表情。】 谢玄摇摇头:【你啊。】 说曹操曹操到,估摸着人到的差不多,精心打扮过自己的卫杨才姗姗来迟,和苏乐的路数差不多,这位也是个喜好低调炫耀的主,衣服手表看似普通,仔细打量,总能找出那么几个小却有名的奢侈品Logo。 然而,和卫杨预想中的热络大相径庭,见他进门,屋内所有人都停止了闲聊,连他特意叮嘱过的班长都没过来搭话。 怎么回事?依天乐的性子,肯定不会自揭伤疤把私事对外人说。 就事实而言,卫杨的盘算的确没错,当着老同学面故意卖惨这操作,尊重原主的闻九办不出,无奈今天这饭局里有一位妹子是闻九直播间的观众,主崽CP与渣男小三间的爱恨情仇,她可谓一清二楚。 要不是怕程天乐尴尬,她这会儿已经想脱了高跟鞋把卫杨砸出去了。 可饶是如此,她也还是暗戳戳瞪了自家班长一眼:好好的同学聚会,你叫个劈腿渣男过来干嘛? 隐约读出对方眼神的班长:淦!我也很无辜好吗?卫杨明明说是来哄人顺便在老同学面前求婚的! 思及此,他倏地瞪大了眼睛。 求婚,求什么婚,这场面还能再乱点吗? “乐乐。”情况有些不对头,卫杨手里的玫瑰却藏不住,苏家打来的钱已然让他尝到了甜头,此时此刻,他断然不可能再回头。 大步绕到闻九身边,他单膝跪地,掏出戒指:“我知道,我以前糊涂、混账,做了许多错事,可我向你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出现那些情况。”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完成校服到婚服的梦。” “乐乐,我爱你。” “今天,让各位老同学做个见证,家里我都谈好了,你、愿意陪我回去见父母吗?” 鲜花、戒指、情话,父母的祝福、亲友的见证,原主梦寐以求的一切,竟然以如此滑稽、充满算计的形式出现在这种场合。 多可笑。 冷冷扫过卫杨那双写满虚情假意的眼,闻九刚想直接一脚蹬在对方脸上,便听到那个酸兮兮的孙旭瞎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其他几个不明所以的同学被他一带,也下意识地鼓起掌来。 “早说啊。” 垂眸接过花,闻九慢悠悠起身,看都没看,右手一扬,准确将娇艳欲滴的玫瑰丢进孙旭怀中。 鲜红花瓣如雨飘落,他勾唇,笑意盈盈:“就知道你想嫁。” “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逼婚?膈应谁呢。爷不伺候。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啾啾。 第三十六章 虎口夺食可是要挨揍的。 死一样的寂静。 被求婚玫瑰劈头盖脸砸了满怀, 存心起哄的孙旭又疼又恼,众人目光齐刷刷盯过来时,脸更是红得血染一般。 单膝跪地的卫杨也蒙了, 在他想象中,就算程天乐仍有心结, 气氛一到,对方总会在老同学面前自己留台阶下。 只有一开始想拿高跟鞋上去揍人的妹子, 捂着嘴, 扑哧笑出了声。 “劈腿劈成八爪鱼的男人也想嫁,”没指名道姓, 她眼睛却朝着孙旭的方向, “看来某些人还真是对绿色情有独钟。” “或者说, 只要有钱, 其他都可以不管不顾?” 有人开头,其他被定格的同学终于“活”了过来,当初追程天乐时,卫杨也算在他们班混了个脸熟, 如今闹成这个样子, 还真让人唏嘘感慨。 “那个……卫杨快起来吧,有话回去慢慢说, 咱们先吃饭吧?”心中默念无数遍贪小便宜吃大亏,班长硬着头皮出来打了个圆场。 指腹被用力捏住的戒指硌得生疼, 卫杨第一次从程天乐身上体会到了居高临下这四个字。 不是因为姿势, 而是因为眼神,冷淡的、不屑的, 像是看跳梁小丑般, 充满玩味。 “饭我就不吃了, ”明白班长并非故意想给原主难堪,闻九推开椅子,也没有太过为难,“你们玩,这顿我请。” “权当我给大家赔个不是。” 此话一出,高下立判。 曾经和原主同寝的寸头男幅度不小地让了让身子,生怕闻九出不去似的。 心中默念三个数,拼命调整好情绪的卫杨到底还是追了上来,猜想成真的一瞬,闻九心中嗤笑:【看,为了钱,他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自己,对旁人,都一样的狠。 “乐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拉住闻九手腕,卫杨言辞恳切,只差没流出泪来,“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再做让你难过的事。” 刻意没躲对方的触碰,闻九转身,皮肤变得如将死之人般冰凉,一双瞳仁更是变作幽深的漆黑漩涡,透不出一丝光彩:“卫杨,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我手里没有那个算法,你还会对我说这些话吗?” ——会,当然会。 虚伪甜蜜的回答早已蓄势待发,谁成想,在对上青年那双比平日更暗的眼时,卫杨竟说不出任何谎话。 甚至说不出任何话。 他就像被大型猛兽盯住的弱小猎物,喉头发堵,背后冒出一片冷汗。 “我猜也是,”杏眼重回清澈,闻九慢吞吞,“还记得那天我被推到楼下时,你对苏乐说了什么吗?” 【……死了吗?你先走,他家附近没有监控。】 【记住,苏家欠我一个人情。】 手上传来的体温冷得过分,卫杨一个激灵,恍惚间觉得对方好似从停尸间、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猛地甩开闻九右腕:“你都知道了。” 闻九:“当然。” 闻九:“否则我怎么能想到,我的命,在你眼里只值一个人情。” 卫杨匆匆:“不是的,天乐,苏家权势滔天,就算报警也……” “是吗?”对渣男无耻程度的认知又上一个高度,闻九淡淡:“这话你还是留着对那个躺在血泊里的我说吧。” “别再跟上来。” 事实上,卫杨也的确跟不上来:在隐约听出人命官司这几个字后,高跟鞋妹子和寸头哥便主动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根据服务生的指引在前台结账,闻九又给除了孙旭以外的每个人点了份可外带的梅酒糕点套餐:虽说原主班长事做的有些不地道,但不知者无罪,况且归根结底,还是他扰了大家吃饭的兴致。 谢玄:【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 当年那群掌门长老提及闻九,一大半念的都是无礼跋扈。 闻九:【那要分对谁。】 年少无力自保时,他也曾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在夹缝中生存,礼数他都懂,愿不愿做又是两回事。 来了趟聚会却没吃上饭,闻九拿出手机,搜了搜最近的路边摊。 识海中的谢玄默默导航:【你这样做,卫杨恐怕会狗急跳墙。】 中间隔着生与死,哪怕是卫杨这样自大又厚脸皮的人,也该清楚,他和程天乐再无可能。 闻九的关注点却全不在这:【看不出嘛,谢佛子损起人来也犀利得狠。】 谢玄:【陈述事实。】 闻九:……这样更损。 【跳墙就跳墙呗,我还生怕他不跳呢,】附近没什么出租车,闻九只得向前再走一段,【正好上面注意到了我的算法,他敢伸手,我就敢送他进局子。】 【这几天不是要回原主老家一趟吗?摄像头就位,戏台子搭完,就看他要不要上来唱了。】 偷不偷程天乐的算法? 这对卫杨而言,几乎没有第二种答案。 尤其是在对方今晚当众给他难堪之后,卫杨心里最后一缕丁点大的愧疚和不安,也随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消失殆尽。 虽不是同班,但大家同在一所大学一个系,要不了两小时,今晚发生的一切便会被添油加醋火速传开。 该死的! 恨恨砸了下方向盘,卫杨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把程天乐从泰富小区赶了出去,否则的话,他现在只要拿钥匙回家,就能拷贝到那份价值连城的算法。 眼下这情况,他要怎么做才能进到对方酒店的房间? 或者说,找渠道雇个靠谱的黑客?反正他知道对方开机和文件夹的密码,远程操控应该也没问题。 不不不,强人工智能算法,万一那黑客看出什么起了歪心…… 脑海里充斥着无数纷杂念头,卫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亲自操作比较靠谱,除了拷贝,最好能把程天乐的笔记本和电脑主机也偷出来。 单凭他一人可能有些困难,可如果加上苏家,买通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应该不算麻烦。 到时只要把走廊监控一删,任程天乐怎么怀疑,都抓不到他的把柄。 更何况,等苏家爆出自己同样拥有强人工智能,都已经不知道是几个月后的事。 说干就干,随手把临时买来的钻戒一丢,卫杨拨通苏乐的电话:“喂。” …… 任由渣攻贱受商量着怎么从自己这偷东西,闻九丝毫不慌,甚至还想给他们腾地方。 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他吃得鼻尖透红:【好希望上面快点来人调查我啊,这样还能抓个现行。】 凭空将纸巾挪到青年手边,谢玄道:【擦擦汗。】 【知道了知道了。】凉丝丝的晚风吹过,闻九胡乱蹭蹭额头,准确接上对方下一句话:【小心感冒】 【都说了上次是意外,这几天我吃了好多补血的菜。】 老板辣椒放得足,他整个唇都被染上一层艳色,从内到外,层层晕开,舌尖一舔,活像是沾了水光的樱桃。 谢玄未说完的念叨忽然卡壳了。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隐隐察觉对方在盯着自己,闻九放到一半的筷子顿了顿,【看什么?你也想吃这个蔬菜丸?不过这汤好像是骨……】 话音未落,虚空中便有人微微弯腰,扶着他的手、就着他的筷子,轻轻在蔬菜丸上咬了一口。 紧挨着他的牙印。 认真地,谢玄点评:【好吃。】 难得怔住的闻九:…… 幻觉吗?那可是他咬过的丸子。 捕捉到对方想法的谢玄没绷住,低低笑了声。 【笑什么,我这是怕你半夜一个系统抱着马桶哭,】相识后还没见过对方吃荤,闻九狐疑地问,【真没事?】 谢玄摇头:【无碍。】 对方应当还不知晓,因为一些事,他早已离开了万佛寺。 有些规矩,束己尚可,陪着闻九,自然不必再守。 【好吧,反正只是一点点猪骨,】见谢玄都不矫情,素来随性的闻九大方吃掉剩下的丸子,【说真的,如果你的忌讳没老秃……老宗主那么多,偶尔学点荤菜也没什么。】 【以你的悟性,一定能荣升我最爱的大厨。】 谢玄却没接话:【旁人咬过的丸子,你也会吃吗?】 闻九想都没想:【当然不会。】 别说是咬过,不用公筷他都难受。 但谢玄…… 夹起一块玉米,他道:【数据而已,干净。】 紧接着,他两指厚的玉米便又少了一块,活像挑衅似的,咬在最当中。 闻九:【……虎口夺食可是要挨揍的。】 谢玄:【数据而已,干净。】 这是干不干净的事吗?这是他能不能吃饱的事。 飞快啃掉最后一块残缺的玉米,闻九悄悄捞起一筷子面条,转移话题:【吃也吃了,你到底学不学啊?】 仔细瞧了瞧烟火气中神色格外鲜活的青年,谢玄没再逗人,而是点头:【好。】 【行吧,就知道你……诶?】预想中的台词完全没用上,本也没打算强求的闻九眨眨眼,微微鼓起的脸颊好似只小松鼠。 同意了? 也就是说,他之前在各个小世界搜集的那些菜谱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难得露出几分雀跃的孩子气,他眸光晶亮,以可乐代酒灌了口:【谢玄,我宣布,你已经打败5046,成为我最喜欢的系统了!】 作者有话要说: 5046:……你礼貌吗?那我走? 一更,后翻还有哦。 第三十七章 工作,都是工作。 求婚闹剧后的第三天, 和上面喝过茶的闻九打好报告,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原主老家。 与繁华热闹日新月异的大都市不同,这里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县城, 年年回来,都和记忆里一个样。 有一说一, 原主家的条件在本地还不错,前两年刚在新小区买了房, 但这样的生活水平, 在卫杨眼中显然不够格。 哪怕程天乐从来没要求过男朋友帮衬家里,他也自动戴上了有色眼镜。 【啧, 这得多瞧不上自己, 才会觉得所有人都是冲着钱来?】 提前回看过无数遍原主的习惯细节小动作, 真正站在程天乐家门口时, 闻九竟还有点紧张:【喂,你说,我该不会被原主爸妈发现换了个芯,直接当妖怪打出来吧?】 原著里结局悲惨的炮灰大都没有父母帮衬, 有也是胳膊肘拼命往外拐的极品, 像程天乐爸妈这样普通却正常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若非被执念束缚的程天乐此刻正浑浑噩噩, 他真想用招魂术拆了局里的防火墙,直接把正主拽下来顶上。 及时捕捉到青年脑中闪过的危险念头, 谢玄提醒:【催眠卡, 要用吗?】 心理暗示一下,无论快穿员的演技有多拙劣, 道具生效期间, 都不会露出破绽。 闻九却摇摇头。 怎么说呢, 过分依赖道具不是他的性格,况且如果真这么做了,程天乐的执念大概会闹腾得要命。 毕竟对方是那么在意父母。 “叩叩。” 明明有门禁卡和钥匙,程天乐这两年却都是把礼物放在门口,敲几下,倘若屋里没反应,他便一个人默默地走。 然而程天乐不知道的是,其实每次,都有人在门边、窗边,注视他离去的背影。 人生阅历摆在那,卫杨放任儿子一个人出柜、又三年不陪儿子回家的行为,早已在程家二老心里上了黑名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不是无法接受程天乐喜欢男人、而是无法接受程天乐喜欢的男人是卫杨。 因得前几日那通电话,这次双方都没闹别扭,隐隐地,屋子里很快有了动静,咔哒一声,门开了。 对上那张轮廓和程天乐有些相似的严肃面庞,闻九嘴一张:“爸。” 状似不经意地往闻九身后扫了眼,程父本就绷着的脸色更臭:“他还真没陪你来?” 也太不把自家儿子放在眼里了! “好端端的,说什么呢,”嗔怪般地瞪了瞪程父,同样有双杏核眼的程母把人接过闻九手里的袋子,“来来来,乐乐,进屋,妈今天给你做了好菜。” 事先做足功课,闻九笑:“糖醋小排。” “诶,还记着呢。”自打程天乐出柜后很少再亲亲热热地说过话,程母眼眶一湿,忽然有些庆幸儿子辞职这件事。 否则的话,这臭老头,还不知道要犟到什么时候才肯顺着台阶下。 素来信奉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趁着此刻没人说话,闻九低头换鞋,开门见山:“……我和卫杨分手了。” 平地一声雷,程父和程母俱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下意识地重复:“分手了?” “嗯,”淡定点头,闻九直起腰,“永远不会再复合。” 脑后的纱布被摘掉,又简单去Tony那做了个接发,这会儿,程父程母除开震惊,倒没发现儿子还受过伤。 一心往南墙上撞的儿子终于走回正轨,二老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因为他们很清楚,乐乐有多喜欢卫杨、对感情有多认真,能说出这话,一定是受了很大伤害。 程父更是提高音量:“他欺负你了?” “也不算,”不愿把原主父母牵扯进那些糟心事,闻九避重就轻,“只是终于看清了一个人。” 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他笑着做了个鬼脸:“但事先说好,我还是喜欢男的。” 虽说他这次任务八成又是独身到老,可闻九并不想为了哄老人开心,而改变、否认原主的性向。 性向没有对错。 错的是遇人不淑。 “你这孩子。”一时不知是哭是笑,程母轻轻锤了闻九一下,转身进了厨房:“快点拿碗筷,一会儿菜都凉了。” 准确从大包小包里翻出一个铁盒,黑发青年将它递到父亲面前,幼稚地晃了晃:“快夸我,我带了好茶。” 板着脸的程父转头冷哼,偏余光一直跟着儿子手里的包装转。 一顿很普通的家常菜,闻九却整整吃了三碗饭,借机和程家二老解释过工作的事,他推开侧卧的门,发现里面的摆设还和原主离家前一模一样。 相当自觉地没碰除了床以外的任何东西,闻九收起嘴角过于开朗的笑容:【没露馅吧?】 谢玄:【没有。】 身体、记忆、执念、演技四重加持,纵然是血亲,也没法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之间找到不同。 闻九:【那就好。】 长长松了口气,他躺在床上:【感觉好像偷了原主的幸福。】 【怎么会这么想?】私下向局里申请了许多特效常用药,谢玄翻出个山楂味的消食片,凭空递到闻九嘴边:【倘若没有你,今日程父程母看到的,便是冰冷的墓碑。】 而身为普通人的程家二老,大概率没办法知道真相,也没办法替原主复仇。 更何况以卫杨和苏乐的心狠手辣,程家若一直追究不放手,结局只会更糟。 见青年还是嘎嘣嘎嘣咬着药片不说话,谢玄轻声:【怎么?别人对你好,你反倒不适应了?】 闻九嚼嚼嚼:【因为他们无所求。】 这样的好,哪怕明知是给程天乐的,他也会十分不适应。 【麻烦,下次接任务时一定要避开类似的情况。】腾地翻了个身,闻九话说得凶,眼底却并未有太多烦躁。 随意瞥了眼床头的闹钟,他问:【卫杨动手了吗?】 【还没,他要确认你真的回了老家,】时刻监视着渣攻那边的情况,谢玄应,【不过你没退房,上面在酒店附近留了人,估计用不上隐藏摄像头,他便会被当场按住。】 从市里回家这一路,闻九身后也跟着不少小尾巴。 【跟就跟吧,谁叫我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满是恶趣味地,闻九悄悄祈祷,【希望渣男这次能机灵点,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隔天一早,S市,闻九所住酒店的楼梯间。 提前让苏乐帮忙打点好了酒店中一个经理级别的人物,卫杨这会儿,正在和一个负责打扫闻九楼层的服务生换衣服。 按理说,闻九没有退房,酒店本不应该在未获得许可的情况下打扫住客房,但经过酒店经理的暗箱操作,卫杨此刻已经顺利拿到了备用的房卡。 等他离开后,自然会有人趁着保安交接的空档删掉对应的监控,神不知鬼不觉,无论程天乐再怎么怀疑自己,都找不到证据。 七点刚过,清晨的走廊非常安静,几乎没有客人走动,戴好帽子口罩,卫杨顺着楼梯上到三楼,找到早早放在角落的清洁车,推着它直奔306。 “滴滴。” 质量上佳的柔软地毯完美吸走清洁车滚轮的转动声,卫杨成功打开房门,左右打量了下,这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将原主出租屋的行李打包带走后,闻九一直把它们存在酒店里,而那些需要阳光水份的绿植,则被他一盆盆摆了出来。 似是被这熟悉的场景勾起了过往温馨美好的记忆,卫杨微愣,脚步停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余光扫到床头露出的笔记本一角,卫杨很快放弃了对着植物怀旧,三步并作两步,坐在床边打开了它。 戴有手套的食指熟练输入一串彼此姓名生日变化后的英文加数字,卫杨眯着眼,屏息按下回车: 这密码程天乐用了快七年,哪怕他们闹翻了,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换。 果然,下一秒,他看到了亲切的欢迎界面。 很好,笔记本的话可以藏在清洁车里带走,现在更重要的是,把台式电脑主机里的东西拷贝一份。 万一程天乐把重要文件藏得太深,他还带了杳杳症理工具,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拆掉硬盘。 谁成想,就在他关机开机找文件忙忙碌碌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房间里忽然多了个人。 相当礼貌地,和卫杨穿着同样员工制服的年轻小哥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好。” !!! 做贼心虚,卫杨吓得一个激灵,好悬没直接腿软坐在地上。 手里拿着个小号的六角螺丝刀,他先声夺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工作,都是工作。”领口的微型摄像头忠实记录下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年轻小哥转转身子,让它能拍得更完整些。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慌了神,卫杨满头雾水,态度也有些差:“喂,说话,你怎么进来的?这间客房是我负责打扫,再乱来,小心我告诉经理。” 年轻小哥抑扬顿挫:“哦~原来还有个经理。” 哐当。 扑通。 三下五除二卸掉目标手里的螺丝刀,他将卫杨反手按在桌上,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单手递到对方眼前,一本正经介绍:“国安局办案。” “卫先生,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国安局小哥:你好呀。 卫杨:……唔唔唔唔! 二更完毕,日常比心。 第三十八章 男狐狸精。 被抓的过程太戏剧化, 闻九听说这事的时候,差点没在程父程母面前乐出了声。 可他弯成一条缝的笑眼还是太明显了点,程母偏头瞧了瞧, 递给他个剥了壳的鸡蛋:“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刚刚看了个特别逗的小视频,”脸不红心不跳地掰了个借口, 黑发青年笑眯眯,“爸, 茶还好喝吗?” 认真读报的程父:“唔。” 没具体评价, 手里的杯子却一直拿着。 万万没料到程天乐会直接把算法上交给国家,面对有关部门的讯问时, 卫杨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 本就是纯粹的利益合作, 卫杨被抓, 自然没理由不供出苏家和苏乐, 更何况个人账上那笔数额可观的巨款,他根本解释不清。 然而,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 早在同意苏乐提议时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面对上门调查的公职人员,苏老爷子端地叫一个云淡风轻。 通话记录、聊天记录、汇款记录, 所有与卫杨勾结的证据,统统落在苏乐一个人身上, 那笔打到卫杨账上的钱, 则被证明是苏乐偷偷“挪用公款”。 牺牲一个私生子,保住苏家。 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旁观一切的苏然只觉得无比心寒, 因为他很清楚, 以苏乐的手段, 别说挪用公款,集团的财务是谁他都未必认识。 况且,就算被程天乐拒绝了合作,他也从未想过去偷,而老爷子,居然当真同意了这样违法的事情。 如果程天乐没有上报呢?如果卫杨真的成功了呢?或许苏家其他人可以心安理得靠着剽窃旁人心血发展壮大,但他不行。 第一次,苏然有了分家的念头。 【原著里他好像也和本家做了切割,不过是为了主角攻。】吃饱喝足被撵下去散步,闻九津津有味地看完谢玄录的几段精彩视频,悠悠点评:【这个世界意识还真是顽强,总想把剧情拉回到正轨上。】 像上个世界,许诺早早便放飞了自我。 当然,这其中也有卫杨只是炮灰攻的缘故,他和两位主角的交集,本就没有太多。 【不过也好,这样再对付苏家,遇到的阻力会很小,】实在懒得跑,闻九慢吞吞在小区里绕,【苏老头和苏乐密谋的视频呢?你录了吧?】 谢玄:【录了,但用不上。】 谢玄:【苏乐自己手里就有。】 在涉及自身利益的问题上,苏家人脑袋一向灵光,苏乐虽嚣张跋扈又有点茶,可能在成年后回到苏家、拿到分红,他必然不是傻瓜。 同样考虑过计划失败自己被推出去挡刀的可能性,一听说会坐牢、坐很久的牢,他毫不犹豫便把先前费心讨好的爷爷给卖了。 彻彻底底。 都没轮上闻九顺水推舟。 狗咬狗,一嘴毛,不外如是。 【录音不是书房密谋那天,当时他吓坏了,但后来去申请钱款调动时,他特意留了条退路。】见闻九好奇,谢玄主动解释。 闻九点点头:【还算有点脑子。】 偷偷录音这事,苏乐连自己亲妈都没告诉,如今爆出来,苏老头想必要气到脑梗。 至于全程没怎么参与的卫父卫母,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凭什么抓我儿子?!” 与丈夫感情淡薄,卫母对儿子却十分看重,面对两位身着便服上门调查的有关人员,她言辞咄咄地挡住去路:“这里是我家,你们没资格硬闯。” “女士您好,搜查令您看一下,”先礼后兵,站位更靠前些的高壮男性亮出文件,“卫杨涉嫌盗取国家机密……” “国家机密?!”已经听说卫杨是在酒店被抓,卫母音调陡然拔高,“他只是去朋友那儿拿点东西!” “是,他未经允许去拿的东西,——也就是程先生的技术,在此之前,已经被相关部门列为保密级项目,”不愿再多浪费时间,高壮男性语气严肃,“卫先生、杨女士,请配合调查!” 怎么可能?程先生?程天乐? 那个她一直看不上的、被包养的男大学生? 怪不得阿杨最近突然要公开那小子的存在,说对方手里有个大项目、只有用结婚才能套牢…… 脑中的回忆渐渐清晰,卫母思绪飞转,堆起笑容,一改先前的说辞:“怎么会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阿杨和天乐是情侣,最近都要结婚了,夫……夫夫之间,哪还有什么偷不偷的?” “这话您可以留到法庭上说。” 三次警告结束,高壮男性抬抬手,别墅周围立刻冒出一队荷枪实弹的执法人员,包围并制住了卫父卫母。 进门搜证前,他偏头,好心科普:“顺带一提,我国还没有通过同性婚姻法。” 也就是说,无论卫杨和程天乐关系如何,他们之间的财产都并非共有,家庭纠纷不构成犯罪那一套,在此处完全不适用。 更何况,据他所知,程先生刚刚在四天前拒绝了卫杨的求婚。 妥妥的盗窃,没得跑。 回过神来的卫母彻底慌了。 曾经她有多看不上程天乐这个带坏她儿子的男狐狸精,现在就有多希望对方能出面救救卫杨。 反倒是卫父,一脸淡定,好像卫杨死活都与他无关似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外面那群小三小四给你生了几个孩子?让你这么不把我的儿子放在眼里?”动作受限,卫母的气势却半点没弱:“卫哲明!你说话?” 卫父:“说什么?我又没办法。” 在他心里,若抛开杨家那边的因素,只要够聪明、流着他的血,婚生子私生子都一个样。 现如今卫杨捅了天大的篓子,捞人?赶紧把卫家摘出来才是正理。 卫母呼吸急促:“没良心!没良心的!你是他父亲!” 卫父:“我可没教过他去偷。” 还是被苏家当枪使,心甘情愿上套。 听到对方如此冷漠的回答,饶是卫母早已看透了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也不由急火攻心,两眼一翻,几欲背过气去: 她生的儿子她知道,卫杨这么害怕失败、病急乱投医,还不是从小背负了卫杨两家太多期待,想尽快做出点成绩来? 一句“我没教过”,卫哲明就想拍拍屁股撒手不管? 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阿杨的贪玩风流还不都是跟对方学的! 等等,风流…… 脑中灵光一闪,卫母喃喃:“对,程天乐,还有程天乐。” 听这群人一口一个程先生的叫,那个什么机密技术应该还是程天乐的东西,只要对方不追究,她儿子不就能放出来了? 因得卫杨苏乐接连落网,原本想在老家多住几天的闻九也不得不立刻赶回S市配合调查,返程时只带了些自家做的咸菜和卤货,闻九单手拎包:【让程天乐救卫杨?她想得可真美。】 这又不是她骂原主男狐狸精的时候了。 他有预感,等自己双脚一踏上S市的土地,苏、卫两家便争先恐后地过来烦他。 可出乎闻九意料的是,堂堂苏家,居然没抢过卫母。 不过想想也对,一家之主正在有关部门接受调查,股价渐跌的情况下,苏然和苏父当然要先忙着应付旁支安抚军心,毕竟还有几百几千号人要靠苏氏集团吃饭。 卫母则不一样。 此时此刻,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可怜的、被利用的儿子。 “天乐!天乐!”提前确认过程天乐从老家回S市那趟车的到站时间,事先雇了不少帮手来堵人的程母等在出站口难耐地四处张望,终于在这班旅客快走完时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雪肤杏眼,身高腿长,纵然衣着普通还带着口罩,看过程天乐照片的卫母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对方。 高跟鞋嗒嗒作响,她快步上前,满脸堆笑:“天乐?还记得我吗?我是卫杨的妈妈。” 记得? 从没见过面的人哪来的记得? 无意为了渣男的私事影响其他旅客,闻九摇头,人也往角落挪了挪:“不认识,抱歉,这位女士,我还有事,请您不要拦我的路。” “我知道,是要去公安局做笔录对吗?”乍然听到如此礼貌的回答,暗自忐忑的卫母心中一喜,认定对方是心软好拿捏的性格,“卫杨做的糊涂事我都听说了,是他对不起你,任打任骂,我绝不回护。” “但他闯进你房间这事,能不能高抬贵手?阿杨没有坏心的,都是苏家那个私生子带坏他,只要你一句话,让阿杨从审讯室出来,阿姨保证,以后再不会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不碍你的眼好吗?” 不碍他的眼?是指带着大笔存款藏到国外去享福吗? 一眼看穿对方在打什么算盘,闻九面无表情:“不能。” “而且,那不叫闯进我房间,那叫偷,有证据的。” “……”生生被闻九噎的说不出话来,卫母沉默了几秒才道:“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闻九:“他差点害死我。” 卫母:“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天乐,你也有父母……” “对,我也有父母,”干脆打断对方的话,闻九一字一顿,“而他们,差点就失去我。” 懒得再和对方纠缠,他抬脚绕过卫母,正打算往外走,忽听背后扑通一响。 双膝重重磕在地上,卫母鬓发凌乱,容色哀哀:“程先生,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啧,还真是母子连心哈,招式都一样。 今天太忙啦,只有一更,明天再日六。 日常比心,抱抱。 第三十九章 你跪任你跪,回头算我输。 车站人来人往, 瞬间成为视线焦点的闻九直接气笑了。 该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吗?这两位逼人就范的手段,居然都无趣得如出一辙。 尊老爱幼的传统认知下,已经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对他指指点点, 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录像,若是原主, 此刻怕是已经下意识去扶卫母,但闻九却无所谓, 回眸扫了一眼后, 便自顾自往前走。 不就是被围观吗?他当明星时的经验可多,不仅不慌, 甚至还能走路带风, 找到上镜的最佳角度。 被孤零零丢在原地的卫母也愣了, 她从未想过对方会如此果决, 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冷漠的背影就差没刻几个大字: 你跪任你跪,回头算我输。 舞台上另一位主角不接戏,卫母准备好的一肚子哭诉只得胎死腹中, 好好的一出苦情剧, 也变成了“行为艺术”。 知道上面对这件事有多重视,她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 匆匆拍了拍膝盖起身,卫母既绝望又愤怒, 扭曲的五官在一众高清的摄像头中, 活像个小丑。 另一边,有谢玄帮忙导航的闻九顺利绕开卫母请来帮忙堵人的保镖, 泥鳅一样滑溜地上了出租车。 随口报了市公安局的地址, 闻九冷笑:【就凭他妈刚才这场戏, 我怎么也得让卫杨多坐几年牢。】 做了错事,不想着该如何承担如何弥补,反而想撒泼打滚赖掉惩罚,卫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少有他家庭一份功劳。 当然,渣男自己也功不可没。 作为“入室盗窃算法”案件的苦主,闻九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确认过主机笔记本都是自己的东西,简单陈述过自己和卫杨、苏乐之间的关系,不到一小时,他便被客客气气地送去了一个新小区,全程连渣男小三的脸都没见到。 【这个小区的安保有点厉害,】验过层层手续才进门,闻九放下自己拎了一路的咸菜卤味,【这就是冒充学术大佬的感觉吗?突然有点心慌。】 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快穿员,出生在仙侠世界的老古董,各个大学各个机构演讲这种事,应该轮不到他吧? 谢玄:【轮得到。】 闻九:…… “那你得对我负责,”确认房间里没有监控器,闻九直直往沙发上一倒,“算法你编的,书也是你写的,谢老师,你可别想赖账。” 谢玄:【没想。】 谢玄:【我负责。】 “……你最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点?”想起对方以前那副又冷又硬的臭石头样,闻九狐疑,“有阴谋?” 话虽如此,他本人却散漫得连眼睛都没睁,卫衣卷起来一块,露出片白莹莹的皮肤,活像只瘫着小肚皮晒太阳的猫。 谢玄有点心痒。 他想上手揉揉。 可脑中理智的弦还是制止了他:【是,有阴谋。】 徐徐图之的那种。 谁料,听到这话,刚刚还有些戒备的闻九反而笑了,挂着拖鞋的脚尖晃了晃,他哦了一声:“有阴谋就好。” 否则这种无缘无故的温柔还怪让人心慌。 静心打坐的谢玄:【所以……闻施主心慌了?】 闻九倏地睁眼:“你又偷听。” 【是你自己没管住思绪,】在青年看不到的地方,谢玄嘴角微微勾起,【我们共用一片识海,不是吗?】 闻九:……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明明是天道钦定的死对头,他们二人的神识居然没有半点排斥性,堪比合籍结契的道侣,离谱得要命。 【合籍结契,】明知青年只是随意打个比方,谢玄仍慢条斯理地重复,【原来闻施主是这么想我们的关系。】 不服输的闻九满嘴跑火车:“是啊是啊,我这里还有几本上好的双修功法,佛子想不想试试?” 一句话,刚刚还拿他打趣的男人瞬间失声。 闻九得意:“不会吧不会吧,多少年了,我们佛子大人还这么纯情?” 谢玄:…… 在心怀觊觎之人面前说这种话,某只恶鬼还真是胆大。 轻巧地,他幻出人形:“可以一试。” 完全在口嗨的闻九:??? 试什么?什么试? 英俊深邃的五官在眼前缓缓放大,有那么一瞬,闻九甚至觉得对方是想亲亲自己。 而他竟没想着推开。 被自己过分纵容谢玄的念头吓了一跳,闻九凶巴巴抬起胳膊,却被男人背后长眼似的,一把抓住了手腕。 额头对额头,他们眉心贴在了一处。 闻九下意识闭上了眼: 对,他想起来了,正道间的双修好像并不注重床笫欢愉,可听说那神魂交融的滋味,并未比颠鸾倒凤的感觉差上多少。 然而他闻九的神魂绝非随便谁都能闯入侵占的游乐场,等一会谢玄进来了,他一定要对方尝尝意识被困、任人搓圆捏扁的…… 诶? 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说好的飘飘欲仙恍登极乐呢? “呵。”温热的吐息洒落于皮肤,他听见男人沉沉地笑:“原来闻施主也一样纯情。” !! 确实没什么经验的闻九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霍地掀开眼皮。 用力把对方推到地上,他耳根晕开一点红:“谢玄!” “神魂交融至少需要一方拥有元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谢玄不急不缓,“闻施主连这都不知道吗?” 闻九:……被嘲讽了。 他居然被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给嘲讽了! “我是鬼修、魔修,哪有空了解你们正道的法子,”理不直气也壮地给自己挽了个尊,闻九冷哼,“反倒是你这和尚,不正经。” 怪不得还能抢他的麻辣烫。 谢玄:“哦?那闻施主倒是说说,鬼修魔修都是什么法子?” 闻九:…… 他好美色,说起骚话来也不比沙雕网友逊色,但某些真枪实弹的缠绵,他却有些嫌脏,连偶尔在谁的命运中看到类似场景,都会主动屏蔽掉。 谢玄这一问,还真把他问住了。 输人不输阵,含糊地,他应:“左不过与合欢宗一般享乐。” 嗯,没错,反正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谢玄也不可能回到原世界求证。 觉得自己坐在这跟一个和尚讨论这些实在有点傻,他摸出手机点开游戏,一丢,踢了踢谢玄的腿:“快进来。” 还是萌哒哒的小和尚更可爱。 地板上的大和尚却没动,熟练点进微博,他重新将屏幕转回闻九:“杨鹃上本地热门了。” 闻九:“杨鹃?” 谢玄:“卫杨的母亲。” 作为本市尚算知名的女企业家,她这一跪,实打实引起了吃瓜网友的好奇心,连带着仅有侧脸背影入镜的闻九,一起成了被讨论的话题。 非常清楚卫母绝对没有用舆论倒逼官方的胆子,闻九挑挑眉:“她现在应该焦头烂额忙着删帖子吧?” 谢玄:“嗯。” 闻九:“都恢复,让她在上面多挂一会儿,等官方注意到了再说。” 既想利用群众给原主施压,又不想闹大惹官方出面,卫母如意算盘敲得够响,却也该问问他乐不乐意。 于是,在谢玄这个高级系统的“保驾护航”下,吃瓜群众的讨论不仅没丢,还越来越多,直接把卫母送上了真正的热搜。 【当众下跪?代入一下脚趾抓地。】 【有会唇语的兄弟姐妹吗?现场太乱了,好想知道他们在说啥!】 【没人觉得那个拎东西的白衣服小哥很过分吗?人家都跪下了诶,他竟然头都没回。】 【那好像是S市的女企业家杨鹃吧?快五十了,真可怜。】 【朋友圈吃来的瓜,那白衣服小哥好像是TXL,缠了杨鹃儿子好几年。】 【缠?杨鹃儿子不喜欢男的?】 【代入一下好恶心。】 你一言、我一语,似是而非的瓜越传越离谱,躲在幕后的卫母根本无法控制舆论发展,却又不愿主动出面澄清: 对于程天乐拒不帮忙这件事,她终究是恨的。 还是几个前几天吃过饭、认出程天乐侧脸的老同学帮忙辩解: 【别瞎说,人家是真情侣,只不过现在分手了而已。】 【明明是杨鹃儿子主动追的人OK?】 【也是杨鹃儿子先劈腿。】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可作为大学同学,我敢保证,白衣服小哥是个很温柔的人,会这么冷漠一定有原因。】 然而,在阅读量节节攀升的热搜里,这么单薄的几句话,所产生的影响实在有限,一些慷他人之慨的言论也冒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该让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独自跪在那里。】 【没教养。】 【尊老爱幼是最基本的礼仪。】 【哇,楼上几位还真是佛光普照闪瞎人眼,圣母味都溢出屏幕了好吗?明明是杨鹃自己要跪的,道德绑架真是yue了。】 双方“辩手”吵个没完,直到S市警方发布一则公告,顺带加上了#火车站下跪#的词条: 【案情通报 XX年X月8时,S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称:一名不明身份男子私自闯入他人房间,手持工具,疑似盗窃…… ……经调查,犯罪嫌疑人卫某(男,S市人,25岁,某电子信息公司经理)……涉案数额特别巨大…… 目前,案件正在侦办中。】 蓝底白字的公文一出,评论区激情掰头的网友齐齐傻眼:不是豪门婆媳灰小子的狗血桥段大乱炖吗?突然冒出的警察叔叔算怎么回事?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还在后头,隶属金氏集团、养崽游戏Hello world的官博,竟在第一时间转发评论: 【嘤嘤嘤,好可怕,崽崽差点就被偷走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后翻还有。 第四十章 限量版银手镯。 咚。 一石激起千层浪。 接二连三的新进展将瓜田里的网友砸得有点懵, 过了好一会儿才捋顺几条微博和热搜间的联系: 【杨鹃嫁给了卫哲明,她的儿子应该姓卫。】 【警方通报里的嫌疑人也姓卫。】 【所以,杨鹃儿子偷了前男友的东西?——也就是Hello world这个游戏?】 【四舍五入, 视频里的白衣服小哥是我最爱的养崽主播?】 【救命!我刚刚居然骂了我嗑的CP?!】 【联系上下文,杨鹃儿子=那个N次劈腿、任由小三把男友推下楼的大渣男, =分手之后看游戏火了、又去偷人家心血的小偷,结果被警察叔叔抓住, 他妈还当众下跪道德绑架前男友?】 【好家伙, 搁这儿叠buff呢。】 【一口气读完血压高了。】 【敲黑板画重点,涉案金额特别巨大, 这不得十年起步?】 【怪不得他妈一直念叨什么放过。】 人是有关部门抓的, 闻九也没想到市公安局会站出来帮他澄清, 短短几分钟, 舆论彻底倒向程天乐这边,卫氏的股价亦有了崩盘的预兆。 至此,渣男小三锒铛入狱,卫家苏家元气大伤, 暗暗引导一切的闻九却把原主藏得很好, 除了侧脸,连个名字都没多露。 谁料, 当天夜里,躺在床上看电影的闻九竟接到了门卫的电话。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有记者顺藤摸瓜查到这儿被逮了, 听了两句, 才发现对方是专门叫他下去接人。 程天乐的父母来了。 睡衣都没换,闻九踩着拖鞋跑下了楼。 从老家到S市要转两趟车, 几个小时的路, 对方应当是刚在网上看到消息就来了, 手里的地址还是程天乐被买走的旧出租屋,程父程母八成碰了壁,然后被负责保护他的有关人员给带到了这…… 保安室内,是风尘仆仆坐不住、不停向小区里张望的程父程母,看到某个熟悉的、飞快向他们跑来的小黑点,程母眼眶一红:“是乐乐。” 安安静静等儿子签字办好手续,她藏了满肚子关心的话,最终却只化作一句不痛不痒的埋怨:“怎么不多穿点,今晚这么冷。” “这不是急着见……” 话未说完,闻九便被矮了他一个头的妇人紧紧拥住。 “怎么不和妈说呢、怎么不和妈说呢,”伸长手指在他脑后摩挲,程母语带哽咽,泪落在闻九肩上,“我家乐乐最怕疼了。” ——是了,原主曾经的邻居都很热情,如果程父程母向周围人打听自己搬去了哪,多少会听说些当时的事。 难得有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闻九身子微微发僵,拍拍程母的肩膀,努力让声音显得轻快:“没事没事,伤早就好了,来的时候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程母:“还不是怕你又骗我。” 程父绷着脸:“翅膀硬了。” “……”莫名生出种无可辩解的心虚,闻九感受着程母怀抱带来的温暖,清了清喉咙:“那个,咱们先回家吧,有事回家说。” 血亲于闻九,一直是个抽象又令人生厌的概念,但在这一刻,他的反应却无比自然,甚至没排斥程母过分亲密的触碰。 卫杨和苏乐之间的丑事已然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扒了个底掉,闻九也没想着再隐瞒,乖乖给二老倒了杯热水,老老实实把原委交代一遍。 早就从网上知道乐乐最近受了不少委屈,程母本以为自己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听儿子说时,仍没忍住掉了眼泪。 外界趋之若鹜的算法游戏她毫不在意,只握着闻九的手一下下摩挲,温暖的,带着一点点岁月留下的粗糙。 程父则道:“姓卫的真被抓进去了?” 闻九点点头:“真的。” “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家里说,我和你妈都担心坏了,”没有抽烟的习惯,程父攥紧水杯,“往后再有人硬拽着你下跪,你就把我带过去,我跟她对着跪,看谁跪的过谁。” 未成想看着严肃的程父还能说出如此幼稚的话,闻九无奈:“爸。” “别听你爸瞎说,以后咱们离他们家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接过闻九递来的纸巾,程母擦擦眼泪,“医生怎么说?真没留后遗症?” 闻九摇头:“真没有,我好着呢。” “这回被抓,卫杨少说也得坐几年牢,咱们想见也见不着。” 听到这,程父程母深深皱起的眉头总算放松了些,见时间不早,闻九主动把卧室让了出来,一叠声催二老赶紧睡觉。 夜深人静,他躺在沙发上,睁着眼:【哪天买套房子吧。】 最起码要有两间卧室,省得原主父母来了都没地方住。 上一世,赎回原主抵押出去的房子后,闻九也没再住,而是请了保洁定期清扫,自己则是满世界跑,各大酒店住了个遍。 这一世,闻九愿意主动买房留在一个地方,谢玄多少有些惊讶。 笃定地,他道:【你喜欢原主的父母。】 闻九:【他们都是好人。】 好人应该有好报,在程家二老寿终正寝前,他愿意代替永远无法回来的程天乐,扮演好儿子这个角色。 乘着官方有意试水推广强人工智能这股东风,《Hello world》这款由原主设计、闻九升级的游戏很快开启了第一轮内测。 两个月后,拿到版号的《Hello world》正式上架各大应用市场,玩法新颖,细节满满,势不可挡地、以最快速度出圈爆火。 尤其是官方开通同人图、养崽心得、衣物建筑图纸的投稿渠道后,玩家们无处安放的热情纷纷找到了去处,短短一夜,质量上佳的二创作品就塞满了官方邮箱。 与此同时,关于“酒店盗窃案”的判决也终于出了结果,明知闻九技术的价值还去偷,卫杨量刑不轻,被亲孙子供出来的主谋苏老头也没落着好。 至于苏乐,尽管在酒店盗窃案中只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但在审讯过程中,他明显没绷住心态,对推倒原主见死不救的事情供认不讳,属于主观认识错误的故意杀人未遂,除了罚款,也跟着一并吃了牢饭。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苏乐确实达成了自己最开始从程天乐手中抢走卫杨的愿望,不仅高调到人尽皆知,还有无数网友“祝福”他们锁死。 只可惜,好好的蜜月要在监狱里过。 定情信物也是限量版银手镯。 【听说现在还有玫瑰金的,也不知道他们戴的是哪一副。】刚结束一场由谢玄代劳的半学术半科普讲座,收到判决结果的闻九整理好文件准备走人,余光却扫到了角落里的主角受。 当权者被捕入狱,原本安分守己的旁支蠢蠢欲动,几番波折下,苏家虽称不上分崩离析,却也不复昔日显赫。 多日未见,苏然明显瘦了些,可闻九瞧着,对方精神不错,眼中亦有神采,应当是已经从前阵子的变故中走了出来。 发觉台上的青年在看自己,苏然晃晃手中的笔记本,没有上前攀谈,只礼貌对闻九笑了笑,表示自己是单纯来取经。 闻九揶揄:【看,谢老师,你的粉丝。】 对主角受毫无兴趣的谢玄:…… 【还不走吗?】非常清楚该怎么拉回对方的注意力,他轻声提醒,【不是说周末要回去陪程家二老吃饭?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住不惯大城市,哪怕闻九买了房,程家二老也没留下,于是,转职成半个游戏制作人兼“强AI之父”的闻九,便仗着自己工作时间自由,隔三差五回老家蹭饭。 往后几十年,因得闻九常常从系统商店兑换茶叶冲泡,程家二老的身体一直非常康健,人过古稀,依旧无病无灾、神智清明。 彼时苏老爷子早已离世,卫杨和苏乐也先后出狱,然而,世事流转岁月如梭,在他们服刑这些年,外界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程天乐”,也不再是他们能随意接触的人物。 尤其是留有案底又被划出族谱的苏乐,连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都费劲。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程父程母相继离世后,确认渣男依旧穷困潦倒的闻九办完葬礼,主动脱离了这个世界。 返回快穿局的过程中,他听到极轻极轻的一句: “谢谢。” ——是程天乐的声音。 最后一缕执念消散,对方的魂魄总算恢复清醒,赶在去轮回前,向他道了句谢。 过往工作中得到的感谢数不胜数,但程天乐这一句,还是让闻九有点高兴。 挑选下个任务时,他特意选了个和兔子很像的白发少年。 然后,他便在新世界里生生被疼醒了。 仿佛身体里的骨头被活活抽走般,他痛得厉害,想撑着地面起身缓一口气,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手这种东西。 “别动。” 熟悉的音色在耳边响起,轻轻被捧起的闻九费力睁眼,看到了体型放大数倍的谢玄,以及对方瞳仁中的自己。 夭寿了。 这条筷子粗细的幼蛇到底是谁?! 他选的明明是个白发小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快穿局:白,小,漂亮,没差。 二世界完结撒花,三世界预告:谋财害命,无限流NPC和大佬玩家,九九要被佛子揣着走啦。 日常比心,么。 第3卷 三杀:无限流 第四十一章 法海与白素贞。 “不是蛇, 是龙。” “龙?”尾巴尖有气无力地扑腾下,闻九恹恹,“你在开什么玩笑。” 哪怕是在小说世界, 也不该有如此小、如此弱、如此像蛇的龙。 “有爪子,也有角, ”修复身体时的疼痛无法用道具缓解,谢玄细细蹭掉闻九鳞片上因刚刚打滚而沾上的土, 递给对方一颗甜甜的糖, “只是被带走了。” 确切的说,是被砍掉, 被抽筋拔骨。 原主叫明夷, 一本无限流小说中的原住NPC, 从小生活在一个以山海经为背景、精怪横行的副本中。 不过与其他长相特别、来历可考的前辈相比, 他非常普通,只是一条通体纯白的小蛇,修炼很多很多年,才长出四足, 成了一条有望化龙的白蛟。 每次副本开放, 都会由各个大妖异兽轮流坐镇,明夷这样漂亮过头又年纪小的, 只能装装唬人的背景板,让玩家惊呼:哇, 有龙! 直到某天, 他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拽离原生副本,幻作人身, 成了玩家用昂贵积分从系统商店兑换出的宠物。 那人叫黎凡, 是这个无限流世界里非常出名的玩家, 很强,由他带领的小队,折损率也非常低,最开始明夷还不情不愿地消极怠工,但看在黎凡一直对他和颜悦色、还花积分帮他兑换各种修炼物资的份儿上,回不去原生副本的明夷终于接受了现实。 作为一条初始血脉只是小白蛇的蛟,外加所谓主神层层压制,在非原生的副本,明夷的表现往往不尽人意,可黎凡却从来没有嫌弃他,甚至还力排众议,给他更多的资源进化。 久而久之,或者说在生与死吊桥效应的影响下,明夷喜欢上了对方,默默地,藏在心里,因为他知道黎凡有喜欢的人。 但此时的明夷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蜕皮化龙、最虚弱的那天,他会被喜欢的人亲手杀死,只为了一个“屠龙者”的成就。 或者说,对方一开始要的就是这个成就。 许是怕他还有什么法子死而复生,又许是单纯觉得无所谓,黎凡竟默许手下对他抽筋扒皮、砍足挖角,用一身骨血向主神兑换了大笔积分,并随意丢在那个荒凉破败的副本中,永无葬身之地。 是故,当闻九穿来的时候,得到的便只有一具退化成初始状态的蛇身。 迅速读完原主记忆的闻九:…… 所以,作为一条翻身都困难的小白蛇,他要怎么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副本,顺带混进渣男在的主角团? 物种差距之大,是个人都能看穿。 指腹轻轻碰了碰小白蛇的额头,谢玄安慰:“血脉还在。” 以闻九被压制后的力量,认真修复个十天半个月,应当能超过原主的全盛状态。 闻九:十天半个月? 每个副本里的时间流速各不相同,等他治好这条傻乎乎的小蛇,指不定渣男都通关离开游戏了。 毕竟对方是主角,在运气这块一向没话说。 “我可以带你离开,”见闻九整条蛇瞬间瘫成一根软面条,谢玄给出第二个方案,“但这样的话,你短时间内就只能被我抱着走了。” 掀开眼皮,闻九细细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我还没问,你在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一样?” 外形没什么差别,给他的感觉却真实了许多。 “这个无限流游戏,本质也是由数据构成,所以我比较适应,”单手向前虚虚一抓,谢玄道,“好比这样。” 与现实无异的副本忽然被撕掉了一块皮,露出其后数据流转的深绿漩涡,隐隐还能听到各种热闹嘈杂的交谈声。 低头看了看闻九,他问:“玩家大厅,要去吗?” “去,当然去。” 缓过最开始那股疼劲,闻九试探性地动了动尾巴,大概掌握新身体的使用方式后,灵活钻进谢玄宽大的袖袍,缠住对方小臂:“不过不用你抱,我自己能行。” 皮肤一凉的谢玄:……自己能行? “难道不是我自己缠上来的吗?”虚虚用尾巴尖抽了谢玄一下,闻九催促,“快点。” 再慢渣男都要到下个副本了。 长腿一迈走进漩涡,谢玄用手扶住袖口:“缠好。” 下一秒,天旋地转,幸亏有谢玄托着,刚刚恢复了些力气的闻九才没在对方的僧袍里翻滚乱窜。 也正是在两人离开副本的瞬间,整个无限流世界突兀卡顿,紧接着,储存玩家信息的数据库里,无声无息多了谢玄的名字。 至于原主明夷,黎凡在屠龙前特意解除了主宠关系,此刻的闻九,更像一个介于NPC和玩家之间的偷渡客。 “当偷渡客总比当宠物好,”透过谢玄的袖口向外张望,闻九点评,“这里奇形怪状的人还挺多,应该没谁会发现你的古怪。” 红眼睛的、长獠牙的、披着件黑袍对水晶球念念有词的……因为这本无限流中有兑换血统传承的设定,谢玄一个和尚在人群中还真不算特殊。 但由于男人过分出众的气质,以及袖口那条灵秀可爱的小白蛇,还是有不少玩家暗暗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蛇?COS法海和白素贞吗?” “没听说哪个小队有这样的人物。” “喂喂喂,看他的指环,灰色的,没激活,应该是刚通关新人副本的新玩家。” “???这年头居然还真有人在现实世界出家?” “听说还要博士学历呢。” 听力极好,轻松将身后玩家的议论尽收耳中,闻九不爽地在对方虎口处咬了一口:【臭和尚,感觉你才是宿主。】 【我是你的系统。】假模假样在所谓主神的光芒笼罩下激活指环,谢玄若有所思:【你今天好像很凶。】 或者说比平日更加直白。 同样意识到不对的闻九:【……这蛇的脑仁有点小。】 念头一起,身体就做出了反应。 【总之,先找渣男,论坛里应该有他的消息,】偏头不去看某个小小的牙印,闻九重新缩回谢玄的衣袖,【你对这游戏能干预到什么程度?】 谢玄:【伪造身份,指定副本,直接抹杀黎凡,暂时做不到。】 快穿局也不会派这么简单的任务给闻九。 【懂了,还是要用合理的方式弄死渣男,毕竟他总会有世界意识庇护,】瞳仁高高竖起,闻九笑笑,【臭和尚,这回你总不会再劝我吧?】 无限流世界,可没什么法律约束。 谢玄:【阿弥陀佛。】 其实他只是清楚闻九不喜杀戮,并没有真正想要阻拦对方。 眸中数据一闪而过,他将论坛资料尽数存档,细心护住手好的小蛇,精准定位渣男的去向: 【黎凡动了,走吧。】 * 乌云密布,江水翻涌。 黎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艘摇摇晃晃的木船上,在他周围,还飘着约莫百艘造型相同的船,没有摆渡客,里面躺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玩家。 这是他获得屠龙者成就后的第一个副本,S级,难度极高,积分也是与危险相匹配的丰厚,如果破关成功,他便能顺利闯进积分榜前十,获得向主神发起终极副本挑战、回归现实的机会。 万幸,他还能最后再保护白简一次。 此刻,对方正安安静静躺在他旁边的小船中,一向没什么血色的脸,难得透出几分红润。 顶开谢玄衣袖的闻九:【嚯,主角受。】 按照原著的描述,黎凡和白简应该属于青梅竹马双向暗恋那一挂,后者自小多病,身体数据极差,偏精神力极高,饶是在无限流的世界里,也透着几分藏不住的虚弱。 担心自己小竹马的身子撑不住,黎凡在他们两人双双因车祸进入游戏之初,便花光所有积分兑换了绑定道具,除了极个别的单人副本,他们几乎没分开过。 黎凡一定要拿到屠龙者成就,从某种意义上算也是为了白简:绑定道具无法解除,他若挑战终极副本,对方也一定会被一起拽入。 而屠龙者成就奖励的道具,恰好可以斩断这种联系,消弭任何道具带来的作用,无论正负。 几乎是从得知这条情报的那一刻起,黎凡就决定要杀一条龙,然而,能见到高等生物的副本可遇不可求,哪怕真遇到了,也是九死一生,保命都难,何谈反杀? 灵光一现,曾经去过山海经副本的黎凡,想起了某条他远远瞄过一眼小白蛟。 成年龙杀不得,那蛟呢? 花大积分换一个实力受限的废物点心也无所谓,等对方蜕皮化龙之时,他正好可以轻松一击即中。 【这和养猪有什么两样?】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小尾巴,闻九冷笑,【狂喂饲料,揠苗助长,只等宰了吃肉。】 更可笑的是,用原主生命换来的那个劳什子道具、最后根本没起效:主角受情深义重,在知晓黎凡为了保护自己要独自挑战终极副本后,白简二话没说,又从商店买了个绑定道具,把两人重新连起来了。 看到这段剧情时,闻九血压直线飙升,离爆表只差一步。 【别睁眼。】 敏锐察觉到身边人脉搏的变化,他尾尖一动,倏地缠紧谢玄:【有人看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后翻还有。 第四十二章 百鬼夜宴。 从一条蛇脸上看出嫌弃的表情, 黄毛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木船随水摇摇晃晃,平日厉鬼当前也能稳住的他,此刻正扶着船舷吐得天昏地暗。 那条看起来平平无奇、仅有筷子粗细的小白蛇就是在这时望过来的。 而它的主人更是奇怪, 秃头,穿一身除了好看屁用没有的白僧袍, 双手规矩交叠搭在小腹,漆黑的指环全无纹路, 一看就知道是被主神送进来凑人头的新手。 正想着, 被他好奇打量的和尚忽然睁开了眼,悠悠地, 仿佛从自己家的卧室起床。 呼啦—— 狂风大作, 近百艘木船被推向江岸旁唯一的渡口, 黄毛来不及细想更多, 对着水,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抬头望向谢玄的脸洗眼睛,闻九|评|价:【是个傻的。】 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写在脸上,亏他还让臭和尚装睡警惕了下。 “哥们, 麻烦扶我一下, 腿有点软。”身后传来一道沙哑虚弱的求救声,正要迈步下船的谢玄回头, 瞧见了一脸菜色的黄毛。 误以为对方是不习惯自己这种过于现代的称呼,黄毛脑子一抽, 试探改口:“呃……这位圣僧?” 确定对方身上没有沾什么奇怪的脏东西, 谢玄停步,伸出空着的右臂, 让黄毛借了把力。 “谢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晕小船晕得这么厉害, 黄毛踩着谢玄的船, 步伐绵软,却还算灵活地跳到岸上。 一个渡口能接纳的船只有限,远离岸边的船没接着向下飘,而是被水操控似的,打着旋儿,层层叠叠地把渡口围住。 百名玩家,大部分都是强化过身体的老手,除了像谢玄这样运气好的,基本都选择了和黄毛一样的方式上岸。 “《百鬼夜宴》,怎么感觉我们才是被送上去的菜。” 随口吐槽了句,黄毛看向谢玄:“喂,指环上一道纹路都没有,你是新人吧?刚进游戏就被分到这种S级副本,也够倒霉。” 谢玄故作不解:“S级?” 黄毛:“新手指引没看过?除了终极副本,这就算游戏里最难的关卡了,看到前面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了没?扶着一个病美人的,也只有混到他那种程度,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有余力保护旁人。” 谢玄低声:“黎凡。” “你知道他?也对,毕竟刚宰了条龙,整个玩家大厅都在讨论他的事,”点点头,黄毛继续,“总之,除非你能抱上黎凡那样的大腿,否则还是自求多福,普通的老玩家,可没余力救你。” “对了,你那条小蛇看起来挺机灵,商店买的?” 谢玄摇摇头:“山里捡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闻九最开始躺的地方确实是座荒山。 “奇了怪了,光听说有集体事故被一起拉进游戏的,没想到一人一蛇也行,”砸咂嘴,黄毛一脸惊讶,“总之,你这蛇的颜色,没事儿还是少往黎凡面前凑。” 谢玄:“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明明一向不耐烦新人问东问西,但在对上谢玄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后,黄毛的心一下子极静,声音也跟着压低:“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机密,黎凡曾经也养过宠物,蛟,跟你这个长得有点像,能化人,又漂亮又能打,可惜前几天战死了。” 谢玄:“战死。” 黄毛:“对啊,估计是因为那条被杀的龙,毕竟有血脉压制。” 默默躲在谢玄袖子里偷听的闻九:…… 能要点脸吗?能要点脸吗?可怜原主,死都死了,还要被旁人误会成英勇救主。 觉得这江岸的风实在有点冷,他慢吞吞从谢玄袖中爬出,尾尖勾住对方腰带,轻飘飘一荡,跌进佛子温暖干净的怀中。 白檀香幽幽萦绕,隔着两层布料,闻九却仍觉得自己像是被热水包裹般,整个人都被泡开了。 万幸诞生于无限流世界的原主没那么科学,有眼睑,也能闭上,张嘴打了个哈欠,他在男人腰间寻了块最暖的地方窝着:【你忙。】 谢玄哭笑不得。 一旁的黄毛也看呆了:“你这蛇够聪明啊,说不定往后还真能派上用场。”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所有参与本次副本的玩家都上了岸,人挨着人,呜泱泱一大片,看起来颇为壮观。 远远地,一个身着短打、腰间系着红绳的小孩蹦蹦跳跳向众人走来,长相玉雪可爱,脚上却没穿鞋,平白透着古怪。 露出一口比平常孩童更尖锐的白牙,他笑,小大人似的抱怨:“宴会明日就开始了,你们怎么才到?” 玩家:……说真的,这你得去问主神。 其实他们一点也不想来。 老玩家中,不随便与NPC搭话已经是常识,见没人接自己的话,男孩扁扁嘴,随意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女生,伸出软乎乎的小手:“算啦算啦,走吧,跟我过来。” 那被选中的女生明显也是所谓被拉进来凑人头的新手,对比其他玩家指环上密密麻麻的纹路,她指环上只有可怜的两道刻痕。 清楚此刻没人会好心来替自己,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赶在男孩不耐烦前,颤巍巍把手搭了上去。 窝在谢玄怀里看戏的闻九轻嗤:“这年头,连傒囊也能出来吓人了?” 《搜神记》卷十二有云: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引去故地则死,说的便是它。 若那女生再心细些,发现对方只守在路口,一步也不肯多迈,只需在两人拉手时胆大向前一拽,便能直接叫这百鬼宴缺上一席。 无奈,闻九现在只是条退回初始状态的小白蛇,嘲讽开得再大,除了谢玄,其他人听到的都是嘶嘶嘶。 笃定闻九不是一般蛇的黄毛谨慎回头:“它嘶什么?” 谢玄:“他说那女施主不会死。” 引路小鬼,周身又未见浓重怨气,在这个副本里,对方应当是最无害那类。 也怪不得闻九这昔日大鬼瞧不上眼。 【什么大鬼,半点没恶鬼威风,】嫌弃地撇撇嘴,闻九催,【快跟上,天要黑了。】 周遭像是群山,除开脚下的路,一切都隐匿在浓雾之中,感觉到某条小蛇不安分地贴着自己的腰蹭来蹭去,谢玄轻轻拍了拍对方:【怎么?】 闻九:【晃。】 此刻他该是处于原主明夷最弱小的时期,整个儿铺平了也不过成年男性半个手臂长,臭和尚的腰再细,身量有限的他也缠不住。 小路铺有石板,却并不平整,谢玄有意放慢脚步,毫不在意自己被落到最后:【不仔细看看原著?】 这副本的原委、忌讳、变化,应当都被细细记载在其中。 闻九却摇头:【不要。】 百鬼夜宴,对他来说也就和回村吃席差不多,这种副本还得看攻略,传出去他闻九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哗啦—— 翻涌的江水被抛在身后,雾愈发地浓,小路两侧逐渐亮起一盏盏灯笼,纸皮惨白,罩着随风摇曳的幽蓝鬼火。 闻九听到不远处有玩家念叨:“磷,都是磷,怕什么。” 一刻钟后,领头的小鬼傒囊终于停步,在他面前,是一座阴森森的中式建筑,占地甚广,一进门,便是个类似露天广场的“宴会厅”。 两列座椅依次排下,零星坐着几个似人非人的宾客,中间则空荡荡,为首当是个美艳女子,身段窈窕,轻纱遮面,着大红宫装,上挑的眼尾妩媚多情,只远远一个照面,便看呆了在场不少人。 黄毛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狐狸精。” 而对方也确实是只狐狸。 火红的大尾巴从背后摇摇摆摆地冒出个尖,她素手一扬,轻声娇笑:“坐。” 大部分玩家没敢轻举妄动。 还是那小鬼傒囊领着幸运值过低的新人女生率先入座,松开手,清清脆脆嚷了声:“到啦。” 看中桌上水果的闻九也道:【傻站着干什么,坐。】 人都有一定的从众心理,见新人女生和光头和尚没发生意外、几位大佬也选好座位,剩余玩家皆松了口气,三三两两挨着相熟的队友坐下。 凑到谢玄身边的,不出意外是黄毛。 “这里的东西最好别吃,”难得遇见一个能看顺眼的新人,黄毛好心提醒,“谁知道它们用了什么障眼法,是虫是腐肉都……”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那条一直窝在和尚怀里打盹的小白蛇探出头来,不见半分犹豫地,一口咬住了桌上最大最饱满的那颗葡萄。 一时间,包括首座狐女在内,所有精怪和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谢玄投来。 偏谢玄淡定的很,抬手,将葡萄从梗上拽下来:“慢点。” 很好。 这和尚实在胆大的很,虽皮相俊极,一身气味却叫人讨厌。 双眸直勾勾盯住谢玄,狐女悄悄在背后做了个手势,一个神色木讷的书生站起来:“……我的鼓坏了。” “在座哪位能帮帮忙,献张皮出来。” 皮?什么皮?人皮? 眼见那呆愣楞的书生抬臂便要向自己这边指来,黄毛心中一惊,飞快捏住了兜里高价换来的符纸。 但还未等他行动,那挑起一切事端的小蛇便一游一游挪到桌前,挡住了身后的和尚。 轻松吞下那颗大过头的葡萄,闻九歪歪脑袋:“痴鬼?” “你想要我的皮吗?” 作者有话要说: 痴鬼:…… 其他玩家:百鬼夜宴。 九九:回村吃席。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啾咪。 第四十三章 小蠢蛇。 蹭地一下。 书生坐回了原位。 嘴巴紧紧闭着, 好似完全忘了刚说过的话。 其他玩家更是一头雾水:S级副本可不是过家家,里面的死亡陷阱几乎避无可避,有些人甚至已经捂眼想避开血腥, 结果那和尚竟没事? 只因一条小蛇嘶嘶了两声? 简直是天方夜谭。 靠后的座位,有玩家窃窃猜测:“说不定这书生以前被蛇咬过。” 否则对方怎么会害怕那么个头还没葡萄大的小东西? 黄毛却不这样想, 因为他之前就见过那蛇与和尚“交谈”。 狐疑不定地扫了眼谢玄的指环,他问:“你真是新人?” 谢玄:“嗯。” 新的不能再新, 连信息都是刚录进去。 黄毛:“那你这宠物……刚刚又说了什……” 倏地, 倚在果盘里吃葡萄的小蛇幽幽转头,眸色浅淡, 竖瞳漆黑, 犹如两块从中裂开的琥珀。 黄毛直接把最后一个字吞进了喉咙。 “不是宠物。”伸手给变成蛇的某人倒了杯酒, 谢玄姿态熟练地给对方顺毛。 至于自己与闻九之间的关系, 他却没下定义,黄毛也没敢多问,默默学着身旁和尚的做法,有模有样地倒了杯酒赔罪。 偏那小白蛇挑剔的很, 和尚倒的, 它伸出细细的舌尖喝了个干净,甚至还甩着尾巴催促对方再倒; 自己倒的, 它一口没碰不说,连瞧都没瞧一眼。 黄毛有点气。 但他不敢说。 因为刚刚与小白蛇对视的一瞬, 他确实觉得自己像被大型猛兽盯上的猎物。 “那蛇有古怪。”远远观察了好一会儿, 坐在黎凡附近的女人推推眼镜:“有点像明夷。” “怎么可能?”差点碰掉桌边的酒杯,一个学生打扮的男生眼疾手快接住, 垂着头反驳, “明夷可是……是蛟, 那小玩意怎么比得上?” “而且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那样漂亮的、只在传说中才能出现的生物,哪怕被拔去逆鳞、刺中咽喉、狼狈不堪地倒在血泊中,当时的场景,也震撼到足以让他永生难忘。 猜也猜得到对方在想什么,伸手搂住学生仔,一个长相憨厚可亲的中年男道:“嗐,死都死了,别想太多。” 龙也好,蛟也罢,鸡鸭鱼狗猪,还有牛羊,到他手底下,都是待宰的食物。 但不得不说,这高等生物就是值钱,从里到外、边边角角,都能卖出一个好价。 听到这,白简不由叹了口气:“当时我要是没晕倒就好了。” 有他帮忙,或许还能救下明夷一条命。 尽管有时他的确吃味对方一直缠着黎哥,可这一路,明夷着实帮了他们很多。 暗暗地,学生仔和中年男对视一眼,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担心白简会知道这事,当日杀明夷,队长特意只带了他们两个,无论如何,关于明夷死亡的真相,他们都得烂在肚子里头。 冷眼看着玩家低声交流,身段婀娜的狐女仅慵懒靠着椅背,一言不发。 等天色彻底黑了,周围挂起和外面小路上截然相反的大红灯笼,她才像回过神似的,笑着拍了拍手:“一路奔波,大家也累了,后面有客房,还请自行去休息罢。” 言罢,她转过头,眼波流转地望向已然起身的谢玄:“这位客人,莫急着走,奴家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单独? 暂时还没有高尚到为一个刚认识的人搭上性命的地步,黄毛身形一顿,给谢玄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鬼怪类的副本中,夜晚一向是最危险的时候,想通关副本,也需要时间搜寻线索,狐女一放人,很快,玩家们便走个精光,只剩谢玄、闻九与她自己三个。 确认周围再无其他生人的气息,她也懒得再装那副魅惑众生的做派,尾巴耷拉着,坐没坐样地往椅子上一靠:“蛇鬼?” 此刻确是条蛇的闻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需要扮演原主的他,还是乖乖嗯了一声。 “此次宴会没请你们这一类,只请了众鬼中有名气又有故事的,”目光放肆在谢玄身上打了个转,她笑,“你倒是会挑,既然选中了猎物,带上他,赶快走罢。” 脑内剧本说来就来,闻九无辜:“不是猎物,他救了我。” 救? 一个满身讨厌气息的和尚会救一只鬼?这简直是她最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原主化身人形不过少年,闻九咬字又刻意带了几分天真,摇摇头,狐女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语重心长:“小蠢蛇,人心狡诈,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闻九:“可我闻到了杀我之人的气味。” 狐女腾地起身:“是谁?” “我不知道,”摇摇头,小蛇眼中一片茫然,“醒来之后我总浑浑噩噩,只在江边嗅到一瞬,便跟着和尚上了山。” 尾尖一绕,他缠住谢玄手指:“是好人。” “行吧行吧。”蛇鬼最被人类所知的故事便是《搜神记》中《华亭大蛇》一篇、静等三年报复射死自己的猎户,想让如此鬼怪放弃复仇,恐怕实在有些勉强。 摆摆手,狐女松口:“既如此,我便准你在此住下,但只可寻仇,其他众鬼行事,你莫再干预。” 那痴鬼也是个怂的,这么一条乳臭未干的小蛇,对方竟真能被唬住。 闻九却没应声: 住下归住下,搞不搞事,可不是对方一只小小狐鬼能干预的。 哪怕这狐鬼是曾经受过供奉的保家仙。 “蠢蛇。” 误以为对方是还放不下身后那个皮相英俊、一看便很会花言巧语的人类,狐女糟心地揉了揉太阳穴:“罢罢罢,这男人也给你留着,行了吗?” 并没有在想谢玄的闻九:…… 平白挨了一句骂,却又碍于人设不能反驳,他气哼哼转头,正撞进男人带笑的眼。 “走吧。”轻轻将闻九拢进手中,顺带摘了几颗没吃完的葡萄,谢玄双手捧着小蛇,礼貌对狐女颔首:“告辞。” 狐女:……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分分钟编好一出失忆大戏并演了出来,闻九成功打入副本NPC内部,还将复仇的事过了明路。 一箭双雕,他悠悠然枕着葡萄:【很好,现在只需等我积蓄力量化作人形……真好奇主角团再见到原主是什么表情。】 尤其是“失忆”的、强大的、不再仰慕黎凡、不再对黎凡言听计从的原主。 他真的非常期待。 晚风拂过,带来一缕类似铁锈的气味,下意识把头往谢玄袖口一钻,闻九不耐烦地甩甩蛇尾:【血。】 腥气四溢,难闻得很。 果然,等谢玄随着灯笼的指引绕过回廊,所谓的客房区前已经挤满了面色各异的玩家。 圆形的中式拱门下,正坠着一张血淋淋的皮,极其完整,像是件被脱下的连体衣,一眼便能瞧出人样。 鲜血滴滴答答,量不多,缓缓渗进砖缝下的泥土,更让玩家心惊: 到底是怎样古怪的杀人手段,才会在将人活剥的情况下不留痕迹? 曾经当过屠夫的中年男察觉到队长在看自己,摇摇头,示意他绝做不到这么精细。 没敢上前查看的玩家里,一个女孩正蹲在被让出的小片空地上,半边身子都红了,捂着嘴,没敢出声,眼里却有泪,应当是和死去的那位同队。 正当大部分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时,先前还被某些玩家嘲笑过胆小的呆滞书生幽幽飘过,极自然地伸手取下那张皮,语带欣喜地冲玩家们拍了拍:“谢谢。” 直面这一切的新人女几乎吓呆了。 先前她还觉得被抽中引路的自己太倒霉,仿佛被吸了精气,浑身都提不起劲,但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已足够幸运。 至少她还活着。 没变成一张软耷耷的皮。 “我说,他死前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百人副本中老手居多,短暂的惊讶过后,见书生鬼离开,玩家们纷纷穿过拱门,跨过地上血迹,讨论起出局玩家的死因。 被溅了一身血的女生摇头,声音细细:“没有,他一直很正常,就在我旁边,刚走到拱门下,忽然就……呕。” 黎凡身旁的眼镜女低低:“是实话,没撒谎。” 其他玩家则七嘴八舌:“我也看到了,像被一个钩子直接拎起来似的。” “尸体也没了。” “第一个到客房的会死?” “他们确实走的最快。” 一片混乱中,唯有谢玄抬高了些音量的问题最为奇怪:“他长得帅吗?” 所有玩家:…… 许是对方问话的态度太过平静自然,浑身是血的女生本能地应:“帅。” 和气颔首,白衣僧人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随意选了间客房推开,施施然迈入其中,而后关上了门。 直觉最准的白简:“他很危险。” 纵然真是新人,也绝不是什么被主神送进来凑数的炮灰。 短短四个字说完,他便被空气中的血腥味呛得咳了两声,知道对方游戏里的毛病是身体点数和精神点数相差太大所致,黎凡随手拿出一个可以短时间增强体质又无副作用的药丸:“吃掉,缓缓。” 白简嗔怪:“小题大做,你哪来这么多积分。” “屠龙给的。”眼都不眨,黎凡冷静将药丸递到白简唇边,淡淡: “杀都杀了,别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有一阵儿好像确实流行眼里只有主角受的狠辣攻来着。 闻九:但爷不喜欢。 PS:上周电脑前坐的时间有点多,腰疼犯了,休息两天再日六,感谢理解。 日常比心,抱。 第四十四章 天杀的兽性。 客房里的闻九听到这句话时, 特想冲出去给黎凡一脚。 但他做不到。 那样冷静到淡漠的熟悉音色,让他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仿佛原主曾经受过的伤害已经实打实刻进骨血当中, 换了个灵魂也无法甩脱。 “明夷对吗?我叫黎凡,以后就是你的队长。” “明夷, 没关系,养你是我的选择, 别管其他人说什么。” “明夷, 伤很重吗?白简身边离不开人,你能不能……” “明夷……” “明夷。” “我需要杀一条龙。” 原本平静的命运长河猛然翻涌, 无数记忆滚滚而出, 闻九正头疼, 忽有一抹温热点在他的眉心, 带来一缕清明:“闻九。” 【龙就是龙,死后的执念也比普通人更能折腾。】发现谢玄将这具身体的痛感调到了最低,闻九定神,缓缓吐了口气, 重新躺回对方手中:【说真的, 若是当初黎凡肯温柔哄劝问上一问,这小傻龙指不定就洗干净脖子自己躺平了。】 ——我需要杀一条龙。 这是原主奄奄一息问出“为什么”后得到的答案。 所有的包容、栽培、善意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他便注定要被最信任的人捅上一刀。 可黎凡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问问他愿不愿意为了让喜欢的人回到现实而献出生命。 反正他只是游戏副本里的NPC, 没有家人、没有过往, 生来就该被闯关的玩家杀掉。 如果黎凡肯提前问一问他,至少, 他不会死的如此痛苦。 但很可惜, 这个小世界的主角攻, 心里信任的,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白简一个,无论原主再怎么天真、再怎么单纯、再怎么抛头颅洒热血,在黎凡眼中,对方都是需要时刻提防的异类。 尤其在涉及生死的问题上,难保不会凶性大发。 更何况,黎凡看得出来,明夷喜欢、最少是对他有些许好感,若对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白简平安,事情很可能便不再受他控制。 毕竟明夷还有自杀这个选项。 哪怕逃无可逃,对方也有本事轻易毁掉他的计划。 所以他必须演到最后一刻,演到对方咽气为止。 明夷没死他却回答了提问,对黎凡而言,已经算是失误。 【合着他还觉得自己心软了?】翻开原主被杀的那一章,闻九想捏拳头却没硬件,只得一尾巴抽散了原著。 远的不提,就说常被微博硬推到主页的各路X总,挖肾抽血前还知道告诉女主一声。 这黎凡竟连他们都比不上。 觉得闻九这副喜怒外放的模样实在有趣,谢玄坐在桌前,饶有兴趣盯着对方,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消消气。” 闻九:…… 他刚刚好像做了些很幼稚的动作。 这天杀的兽性。 “很可爱,”一眼从小蛇僵住的尾巴尖上猜出对方在想什么,谢玄向前推了推茶杯,“很少见到你如此坦诚。” “除了发火的时候。” 【后面那句可以不用加。】探头喝了口水,闻九冷哼。 “叩叩叩。” 关好的房门被轻敲三下,外面传来黄毛的动静:“大师?圣僧?客房不太够,今晚咱们能住一个屋吗?” 眼风扫过茶杯旁暗暗生闷气的小蛇,见对方点头,谢玄才道:“进吧。” 吱呀—— 客房的木门上了年头,开关时难免会发出声响,此刻没了玩家们的讨论遮掩,便显得格外刺耳突兀。 黄毛也被吓了一跳:“这晚上出门可不方便啊。” 作为一匹懒得和人斗的独狼,之前的几个副本,除非规则强调,否则黄毛很少会和其他玩家组队。 从未奢望过回到现实世界,他参与副本的目的只有一个:活着。 除此之外,积分、排名、形象,都不重要。 按理说,哪怕因为客房数量的关系必须选室友同住,他也不该选今晚大出风头的和尚,可他的直觉就是不停催促,蹦着跳着说那条小蛇靠谱。 是故,本已走到其他客房的黄毛,最终还是调转方向,站到了谢玄门前。 “外面好像还站了两个。”关好房门,他低声道。 一个是被同伴鲜血溅了半身的短发妹,一个是上山被小鬼牵手的新人女,S级副本不讲怜香惜玉,无论男女,实力弱又与鬼怪有接触的,往往最容易受到排斥。 风险规避,人之常情。 不过细想狐女的说辞,今晚没在客房休息的,八成会遭遇不测。 此刻,短发妹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有新人女还在一间间敲门,希望有队伍能放她进去住上一晚。 左右不是为了通关副本而来,谢玄选的客房位置最偏,一般的响动仅能模糊听个大概,偏那玩葡萄的小蛇挑剔,不耐地转过头:【开门。】 谢玄:“嗯?” 闻九:【她敲得我心烦。】 同屋的室友忽然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守在窗边的黄毛一惊,转身看向谢玄,才发现这和尚是在和小白蛇“聊天”。 偷偷咽了口唾沫,他试探问道:“你真能听懂它说的话?” 谢玄:“嗯。” 黄毛:“那它刚刚在说什么?” “给外面的女生开门。”记起对方也算自己的室友,谢玄和气问道:“你介意吗?” 黄毛:…… 他介意啊! 他当然介意了! 可直觉告诉他,反驳蛇哥没好果子吃。 况且现在再重新找间新客房也不现实。 飞快把自己拥有的底牌回顾一遍,黄毛挑明底线:“可以是可以,但遇到危险,我只会保自己的命。” 谢玄颔首:“理解。” 他虽修佛,却也并非逢人便渡。 屋外,惨白的月色和大红的灯笼搅在一处,逐渐绝望的新人女咬紧下唇,蓦地听见一道房门开合的吱呀声。 眉眼平和,白袍的僧人站在门边,言语间没什么情绪,却莫名透着股安定:“要进来吗?” “要!”强忍许久的泪水决堤般爆发,她胡乱擦了擦脸,重重地点头,“谢谢!谢谢!我一定、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害怕惊动可能藏在夜色中的东西,新人女虽然激动,音量却不高,院内杂草旁的短发妹回头瞧了一眼,没说话,又默默转了过去,抱着膝盖,看上去很是颓唐。 就在谢玄准备关门时,他突然被缠在手腕上的小蛇抽了一抽:【叫她进来。】 谢玄:……? 闻九:【叫。】 十分钟后,开始只住了一人一蛇的客房,明显变得拥挤许多。 身为房间最早的拥有者,闻九和谢玄毫无争议地占据了屋内的C位,——一张挂着浅色帷幔的红木大床。 借着院子里的井水洗净头发换了衣服,短发妹身上已经没了血腥味,露出原本姣好甜美的长相。 几把没人坐椅子拼在一块,桌布也被扯了下来,黄毛躺在相对靠窗的贵妃榻上,合着眼,半点没有要谦让客套的意思。 不知是意外还是设定,客房里并没有准备烛火,红彤彤的灯笼挂在门前,映出的颜色,总能让人联想到血月之类的场景。 系统发放的指环可以查看时间,十二点刚过,周遭的温度瞬间降低,脚步声、嬉笑声、风箱般的粗重呼吸,种种异象,纷至沓来。 视线死死盯住门口,手里攥着符纸的新人女用力抱紧了自己。 没过多久,附近的房间隐隐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压抑的、濒死的尖叫:“救……” 新人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然而她房间里的其他几人却非常镇定,至少她余光能瞟到的黄毛小哥,连睫毛都没多动一下。 帷幔里的闻九懒洋洋:【好假,连点血腥味都没。】 真不知道这种小把戏会骗到谁。 纯白小蛇灵巧挪到自己胸口后便一动不动,谢玄拢好衣领,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困?” 霎时地动山摇的闻九:【别说话,震。】 舌尖猩红,他打了个哈欠:【明天我应该会长大一点,你做好准备。】 万一被压晕了他可不负责任。 【好。】右手一伸,谢玄拉下帷幔:【我来守夜,晚安。】 屋内一共四个人,除了黄毛,其他或多或少都和鬼沾上过关系,身处这种类似养蛊的凶险环境,新人女本以为自己这一夜会过得非常艰难,谁成想,直到凌晨,他们这间客房都没有任何异常,到最后,她甚至倚着桌子打起了盹。 朦朦胧胧间,新人女隐约听到左侧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警惕睁眼,她瞳仁一缩,发现昨日那年轻和尚的床上竟高高拢起一块。 那是什么? 是鬼吗? 什么时候进来的? 伸手揉了揉自己酸麻的腿,她蹑手蹑脚起身,轻轻推了推不远处的黄毛小哥,示意对方朝里面看。 假装被叫醒的黄毛也很惊讶:他一整晚没都敢踏实睡,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 未等他想明白,那半遮半露的帷幔里忽然伸出一只手。 一只比成年男性略小几号的手。 修长、白皙,微微垂落,乍一看去柔弱无骨,唯有指尖透出点粉来。 “吵死了。”陌生的声音这样说。 新人女的神经一下绷到最紧:“谁、谁?!” 然后,她便看到枣红的被子动了下,一个额头长角、发色雪白的少年坐了起来。 唰地拽开帷幔,他唇如血染,似是还没彻底睡醒,半眯着眼,蜜糖般漂亮的瞳仁偏竖了两道漆黑: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明、明夷?! 咳,起床气的闻同学,你猜你坐在哪。 日常比心,啾咪。 第四十五章 副本里会提供早饭吗? 死一样的寂静中, 枣红的被子重新裹住少年,将对方按回了床上。 帘幔低垂,鼻尖盈满清浅好闻的白檀香, 闻九扑腾了下,想挣开某只隔着被子按住自己的大手:“谢玄?你干嘛?” “不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不知是存心还是故意, 明明看不见,男人空着的手还是精准拍在了他的腰上, “别动。” 鼻尖顶住的胸膛震了震, 当惯了人的闻九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膝盖抵在佛子两侧,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酸。 帘外的新人女也满眼震惊, 面皮通红, 想说又不敢说的太明白:“他……” 虽然有头发和帘幔遮着, 但她仍囫囵看了个大概。 很美。 艺术品一样,阳光一照,瞧不出半点瑕疵。 同样看到少年长相的黄毛张大嘴巴:“明、明夷?!” 短发妹重复:“明夷?” “你没听说过吗?黎凡身边那个、游戏里少有的能化成人形的宠物,”急于转移话题散去脸上的热度, 新人女转身, 偏头,看向黄毛, “他是明夷?你见过?怎么和传闻里有点不一样?” 按照玩家论坛里的说法,黎凡身边的明夷是最不像凶兽的凶兽, 长相漂亮, 脾气又好,若非发色瞳色太过特殊, 几乎和人没什么两样。 但眼前这个…… 漂亮归漂亮, 凶也是真凶。 “……”被这么一问, 原本笃定的黄毛也有些拿不准了,他确实曾在游戏大厅里远远见过明夷,可那时对方明显是短发,额头也没有那两个小树杈一般的角。 更何况,明夷是黎凡的宠物、前不久才战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和尚的身边? 完全没理会外面那几人的低声讨论,闻九捏紧被角,二次起身,居高临下且理直气壮地看向谢玄:“外袍给我。” ——依这具身体现在的修为,别说变衣服,他想彻底变人都难。 被凶的佛子却是好脾气,指腹搭住领口,他似是发现了什么,忽抬了抬眼,轻轻将衣服拽了一拽:“你压到我腰了。” 闻九:…… 等了两秒没等到身上人动弹,谢玄挑眉:“不想起来?” 闻九:!!! 谁不想起了?只是这小蠢蛇的腿有点不听使唤。 “呵。”准确领悟到对方此时的困境,谢玄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隔着被褥,双手扣在闻九腰上,轻松把人举起放到了床里边。 闻九:……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大号娃娃。 这臭和尚的臂力居然还挺强? 两人说话的音量不高,但无奈整间客房面积有限,此刻又是最安静的早上,新人女越听越有画面感,甚至已经能脑补出那轻薄帘幔后的场景。 短发妹则道:“我带了换洗……” “他是男的。”生怕里面那位由蛇变来的祖宗再发飙,黄毛连忙截住对方的话,扬声:“我也带了衣服,新的。” 光披件外袍像什么样儿? 帘幔里的和尚却道:“多谢,不用。” 约莫过了五分钟,那白发金瞳的少年终于又露了面,罩着外袍,里衣也好好穿着,通身纯色,只是型号有些大,袖口直盖住指尖,裤脚也向上挽了两下。 小腿垂在床边,他没穿鞋,脚像从来没走过路似的,玉般雪腻,连个薄茧都瞧不着,唯有十个圆润的脚指头,能透出几分血色。 新人女瞬间觉得自己从《百鬼夜宴》的副本跳到了《聊斋志异》,而少年,便是那让人心甘情愿赴死的貌美精怪。 连黄毛这样实打实的直男,都没忍住愣了两秒。 确信这张脸至少和自己印象中有八分相像,他特意把字音吐的更清晰了些:“明夷?” 闻九:“唔。” “你不是死了吗?而且是黎凡的宠……队友,”听到对方回应自己,黄毛赶紧加快语速,一叠声问,“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这和尚呆在一块?” 怪不得昨晚被点名时和尚能全身而退,明夷实力再如何不济,本体也是白蛟,震慑书生鬼那样的小喽啰当然绰绰有余。 活过S级副本这事已够艰难,他可不想再被黎凡那样的狠人盯上。 “明夷,”慢半拍似的复读一遍这两个字,闻九侧身看向谢玄,“原来我叫明夷吗?” 默契陪对方演戏的某佛子:“或许吧。” 黄毛:等会儿等会儿。 什么叫“原来我叫明夷吗”?这里是无限流游戏,又不是狗血的古早偶像剧,忽然冒出个失忆梗它合适吗? 说是和明夷一窝破壳的兄弟都比这靠谱。 可被他在心底疯狂吐槽的少年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乖巧坐在床边,和他的双眸一般,透着股天真又邪异的美感。 ——这TM怎么可能是明夷! 黄毛无声咆哮:纵然对方弱的像用一根手指就能推倒,但整个房间,除了那个古里古怪的和尚,根本没人敢往少年身边凑。 谁叫人类的基因中、一直刻有远离危险的本能。 仿佛嗅到空气中隐隐的不安,少年笑了笑,舔舔猩红的唇瓣,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话是对和尚说,目光却一直在其他三人身上打转儿:“谢玄,我饿了。” 原来那和尚叫谢玄。 脑子自动对听来的信息做了处理,还没等黄毛细想更多,那少年的视线便直勾勾落在了他的身上。 别吧?没听说黎凡养的蛟还吃人啊?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昨晚还剩了几颗葡萄,”眼见黄毛戴着指环的左手已经伸进口袋,谢玄及时出声,中止了某鬼玩心大起的恶作剧,“吃吗?” 闻九嫌弃:“不要。” “那只能等外面稍稍安生些了,”完全没在意少年不痛不痒的瞪视,谢玄下床,礼貌发问,“一般副本里会提供早饭吗?” 彻底被问住的黄毛:…… 闯关呢!闯关呢!能不能对这个赌上生死的游戏有点尊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集体来异世界度假玩! 反倒是和谢玄一样没什么经验的新人女小声接上了话:“一般不会,副本里会饿,但不会饿死,指环储物空间有限,大家带的多是压缩饼干。” 闻九:啧。 干巴巴的面粉渣有什么吃头,还不如桌上那几颗剩葡萄。 短发女则道:“也许可以去问问狐女,她应该知道哪里有吃的。” “停一下停一下,你们还记得这是哪儿吗?”亲耳听着话题越来越跑偏,黄毛崩溃里还带了点呆滞,逐渐后悔自己加入了这么个奇葩的组合。 飞速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又关上,他道:“闻到了吗?血。” 如此浓重的铁锈味,整个客房区,昨夜至少中招十人以上。 非死即伤。 闻九却嗤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见鬼就跟照镜子一样。 扑通。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想下床喝口水的他便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宽大的外袍在身后绽开一朵纯白的花。 黄毛:没救了。 他们这个乱七八糟的组合彻底没救了。 唯一看起来能打像大佬的,竟然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笨蛋。 右臂找了个角度托起少年膝弯,谢玄忍笑,弯腰,稳稳将对方从地上抱起。 轻巧颠了颠怀中人的分量,他垂眸望进闻九眼底:“……长大一点?” 闻九:…… 按照原主的经验和记忆,他想变成人形,至少还需要三五天的功夫,恰恰能赶上这个副本结尾。 可谁成想,约莫因为他原本就是人、潜意识里变成人的想法太过强烈,最终竟成了如今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 角没收好不说,居然连路也走不利索。 忒丢份。 “没关系,”音量低到只有彼此才能听到,谢玄笑,“反正你现在是明夷。” 丢人也丢不到闻九身上。 因为姿势的缘故,谢玄说这话时,薄唇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尖而过,没了鳞片保护的身体比普通人更加敏感,有点痒的闻九晃晃腿:“放我下来。” 谢玄:“你确定?” 闻九:……好想咬人。 “咳,可惜这个副本不是医院,否则还能找个轮椅啥的。”莫名觉得自己呆在屋里有点多余,黄毛不自在地清清喉咙。 没敢当着正主的面说人坏话,他在闻九看不到的角度冲谢玄使了个眼色:怎么办?就这么抱着?到时候鬼来了,想跑都跑不动。 谢玄配合颔首:的确,这是个问题。 尽管他抱得动,但闻九未必愿意。 “抓紧。”空出只手拖了把椅子出来,谢玄俯身,将勾着自己脖子的小笨蛇妥帖放下,又倒了杯水:“先坐一会儿。” “别踩地。” 下一秒,少年不听话却又要四处乱动的脚倏地停了。 如此先见之明,黄毛叹为观止。 他感觉自己将来养儿子都未必这么有耐性。 天色渐亮,指环上的时间来到六点半,依据过往规律而言,白天总是要比夜晚更安全些。 果然,十几分钟后,有人远远用小石块砸了下他们的房门:“还活着吗?活着就自己出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无限流游戏中尤甚。 但还没等负责叫人的老玩家去下一间,那住着古怪和尚的大门突然无风自动,吱呀大开。 手里捻着颗蔫耷耷的葡萄,正对门口的白发少年收袖,眉眼盈盈,偏戾气四溢: “谁准你砸我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蛇哥、蛇哥,消消气。 失忆后戾气缠身脾性大改狗血梗有√ 新买的椅子明天到,这两天多攒点存稿,周六恢复双更(现写现发的话怕有bug考虑不到) 日常比心,mua。 第四十六章 有妖怪,快跑! 此话一出, 不光门外的老玩家愣了,门内的黄毛也愣了。 他们一个两个都没敢坐,站在桌子后面, 乍一看,特别像给蛇哥充牌面的保镖。 偏那白发少年气势太盛, 他们几个的表情又不够放松,若细瞧, 估计还是更像被绑票的储备粮。 一秒警惕的老玩家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担心会触怒闻九,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有妖怪,快跑! 不过, 生死之间磨练出的经验还是让他闭上了嘴, 老老实实举起双手, 老玩家道:“抱歉, 我没有恶意。” 黄毛:……可以,够怂。 不愧被各路鬼怪丧尸杀人魔折腾过的老玩家,知道永远别和NPC硬刚。 可关键是,他们屋里这蛇哥, 好像也不是NPC啊? “但你看起来很害怕, ”抬手摸了摸自己玉般温润的小龙角,白衣少年歪歪脑袋, “我长得很吓人吗?” 老玩家: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并非少年的长相如何丑陋,反而是对方的五官太过完美, 没有一丝瑕疵, 等比娃娃般,透着股不似活人的妖异。 能进S级副本的玩家大都强化过身体素质, 院子角落发生的一切, 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明夷?” “那不是明夷吗?” “可我听说他已经死了, 这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房门一间间打开,被风一吹,堆积了整晚的血腥味飞速散开,白简掩着鼻子,正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黎凡在盯着另一个方向: 明夷。 虽然隔着较远的距离、模样也有些变化,可白简确信,自己绝不会认错对方。 许是觉得院子里的气味不太好闻,白衣少年蹙眉,未等说些什么,旁边的和尚便主动把衣袖递了过去。 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朝他们的位置看上一眼。 这让白简暗暗松了口气。 说真的,作为同样经历过暗恋期的人,纵然明夷一直压抑着没有越界,他也能看出对方心底藏了什么。 谁叫兽类总是纯粹,纯粹到热烈,让他久违地感到了危机。 对潜在情敌的过分关注,让白简彻底忽略了身旁队友的古怪反应,对视一眼,中年男做了个口型:他怎么会在这儿? 骨头都被卖给商店了,浴火重生?那不是凤凰才能办的事? 黎凡明显也很在意这点,因为他很清楚,少年额头的“小树杈”,正是明夷褪去蛟身后才长出的角,所以,在听到周围玩家嘀咕“黎凡来了”时,他一反常态,主动穿过人群走上前去。 平日总默默追逐着他视线不再,直到被和尚轻轻推了推,那少年才转过头:“怎么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黎凡非常确定,对方就是那条跟了自己十几个副本的小白蛟。 临终前,那一直未合拢的、琥珀似的眼睛,让他记忆犹新。 可其中的情绪却是陌生的,平静、坦然、漫不经心,毫无被抽筋剥骨后的痛苦与仇怨。 数据重置吗? 还是主神刻意针对他的安排? “没什么。”回身对其他玩家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黎凡意有所指:“统计一下吧,昨晚折了多少人。” 闻九:【他不想认我,还想栽赃我是鬼。】 谢玄:【嗯。】 无论闻九的失忆是真是假,此刻对黎凡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把眼前这颗不定时炸|弹推到所有玩家的对立面。 没有人会相信一只鬼说的话,尤其是在无限流游戏。 几乎在黎凡给出答案的刹那,大部分玩家对闻九的态度就变了,警惕又畏惧,活像昨晚亲眼看到了他吃人。 被自动归为闻九一方的黄毛更是心里打鼓,脑子里满是上学时读过的、爬墙而笑的美女蛇。 有一说一,前院不还有个狐女吗?多个蛇男好像也很正常? 诡异的沉默中,以黎凡为首的老玩家纷纷散开,各忙各的,不加遮掩地将闻九所在的小院孤立。 然而那白衣少年还毫无自觉,美滋滋颔首:“终于安静了,算他们识趣。” 黄毛:……识趣?那可不是识趣啊蛇哥,他们明摆着是想私下商量怎么除掉你。 闻九却不慌。 论编故事,黎凡还能比过他这个快穿员? 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太阳穴,闻九慢吞吞:“仔细一想,我好像确实是来杀人的。” 本就绷紧神经的黄毛:!!! 新人女亦是一惊,下意识往短发妹的方向靠了靠。 “……但我还没想起谁是和我有仇的那个,”悠悠接上后半句话,闻九眨眼,“所以你们暂时别担心。” 黄毛有气无力:“……您老下回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刚刚他差点把枪掏出来了好吗? 新人女的反应倒是没黄毛那么大,谁叫她实力有限又孤身一人,无论在哪都是同样危险。 决心在闻九凶性大发前抱住这条大腿,她相当有眼力见:“天亮了,要不我去帮您找点吃的?” 顺便还可以探探周围的线索。 黄毛立刻接:“我也去。” 走路走不动,闻九自然乐得有人帮自己跑腿,至于对方会不会反水半路开溜,根本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是来替原主复仇的,又不是要在游戏里收小弟。 等他修好这具重新生长一遍的身体,无需任何人帮忙,他就能亲手拧断渣男的脖子。 无奈,今天这府里的伙食,注定不能如闻九的意,白烟袅袅的厨房里,炖的炒的煎的炸的,尽是客房区昨夜失踪的玩家。 有误打误撞闯进来的新人没忍住,干呕了声,下一秒,衣服脏兮兮的矮胖厨师手起刀落,鲜血渐满窗棂,能用的食材又多了些。 百鬼夜宴。 哪家席面只有素菜?当然要准备些客人爱吃的东西。 而黎凡小队最擅长搜集情报的眼镜女也打听到,这宴会,一共要办七天,中间陆陆续续会有新“客人”来,直至最后一夜,百鬼齐聚。 这意味着副本的难度会与日俱增,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通关办法才行。 心里还惦记着窝在客房没动的少年,白简低声:“他……真不是明夷吗?” “不是,”干脆利落地否认,黎凡毫不心虚,“如果真的是明夷,他怎么会不听我的命令?” 知道自家小竹马不被逼急了不会动手,他又嘱咐:“以后遇见,别心软,你活着才最要紧。” 白简:“可……” “没有可,”握紧对方的手,黎凡一字一顿承诺,“白简,我会带你出去。” “咳咳。”假咳两声,眼镜女抬头望天,努力把话题掰回正轨,认真分析:“这么说,那个假明夷就是副本的产物,昨天蛇身今天半人,倒也符合副本越来越难的规律。” “而且他明显不认识队长,变幻成这副长相,应该是我们中的谁没管住脑子。” 毕竟,刚开始见到那条小白蛇时,连黄毛这样的外人都能联想到明夷,他们这群和对方朝夕相处过的前队友,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那和尚也是古怪,竟然肯眼巴巴护着个妖怪,”联想到先前在院中看到的场景,中年男轻嗤,“蛇变来的玩意,老鼠都不知吃了多少,一点血腥味而已,哪儿那么娇贵。” 学生仔附和:“那是,明夷跟着队长的第一个副本就杀了人。” 或者说丧尸。 现代背景的副本,术法类的技能道具都不能用,更无法变为本体,没学会用枪的明夷,只能用比常人更锋利的指甲牙齿去攻击。 学生仔记得,当时对方也是长发,过了腰,丝滑得像缎子,跑起来却很不方便。 差点被一只宠物拖累全队,他当时还和队长吵了几句,再见到明夷,对方已然变成了后来被其他玩家熟知的模样,碎发堆积在脚边,如一地新雪。 没人知道,从未在原生副本里吃过生肉的明夷,当天晚上背着所谓的队友,一条蛟默默吐了多久。 很恶心。 腐烂的臭味、脏兮兮的血液,过去只需要装背景板撑场面的他,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但当宁死也要解约的明夷回到充当临时基地的烂尾楼时,他恰巧隔着门,听到了其他人对自己的指责、和黎凡的肯定。 “他会变强的。” “这是我选的宠物,出了事我会负责。” 于是,本打算和对方分道扬镳的小白蛟,悄悄停下了敲门的手,用尚算锋利的指甲,狗啃似的,给自己做了个新造型。 傻乎乎的,全然忘了是谁强行把他拖入这个危险又陌生的世界。 被学生仔这么一提,黎凡也记起了往事,可他却丝毫没有感动,因为他早就知道明夷在门外,那番话,也是察觉到明夷靠近后、故意说给对方听。 况且,他没有说谎,跟着自己,明夷确实能变得更强。 只是相对的,寿命会减短些。 “我看那蛇好像不会走路,比狐女弱,”前不久才宰过一条龙,中年男回忆起那滋味,不由提议,“如果它真会一天天变强,不如……” 趁它病要它命,手横在脖子前,他比划了个杀的动作。 “也好,留着总归是变数。”正巧想探探明夷死而复生后的实力,黎凡点点头: “现在客房区应该很空,你去,多叫几个人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想杀我?尽管来,你们一起。 原本的明夷有点弱,但真的很努力。 日常比心,啾。 第四十七章 你也配? 仔细擦净整理过的贵妃榻上, 闻九正闭着眼晒太阳。 副本里,血液往往最容易引来危险,经过一众玩家的不懈努力, 客房区已经没了怪味,只剩一块块斑驳的暗痕。 此刻, 除了个别胆子小的,其他玩家都散开去找线索, 闻九占了院子以后, 更没人敢作死冒头。 晨间的阳光最是惬意,温柔得恰到好处, 但闻九还是蜷着眉, 因为他又压到了自己的头发。 唰地一下将发丝从颈后尽数撩起, 少年后脑枕住扶手, 五指一松,任由那锦缎般地发尾拖在地上。 但还没等那“雪缎”在地面多呆一秒,便有人弯腰拾起它,轻轻拂了拂:“起来, 我帮你梳好。” ——修真之人筑基后, 天然辟谷净体,从前的闻九自然可以随意折腾, 但现在,折腾完了, 对方多半要骂骂咧咧洗头。 “麻烦。”被太阳晒得不想动, 闻九抗议地嘟囔一声,却还是被男人扶着肩膀, 半自动地做了个仰卧起坐。 确信某佛子会稳稳接住自己, 他没骨头似的往后一靠:“好累。” 他头一次觉得当人是件这么累的事。 对比昨天小白蛇的灵动, 他现在简直像个残废。 “我记得他当初走得很好,”不知从哪摸出了把木梳,谢玄刻意隐去原主的名字,“只摔了两次。” 闻九:“那是因为没有人扶。” 更别提抱。 软塌塌的腰板终于挺直,他回过头:“你嫌弃我?” “怎么会?”挑挑眉,谢玄晃晃梳子,早有预料地在对方空出来的位置上坐好,“梳头吧。”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对方骗得没法再躺下,闻九瞳仁竖了竖,直挺挺往后一倒,压进对方怀中:“就不。” 莹润的雪色胡乱纠结成一团,额头蓬起的发丝,甚至缠住了少年的角,配上对方这一世略显幼态的长相,谢玄垂眸,差点没笑出声。 他很少看到这样的闻九。 直白得像只小兽。 指腹蹭过左侧软中带硬的小树杈,还未等他理顺那些乱发,少年便猛地抓住他手腕,用力到指尖都微微泛了白。 “别碰!” 明明自己摸时连点痒意都没有,怎么这和尚一碰,滋味就古怪得很。 激得他下意识动了手。 悄悄爬上不远处树梢的中年男恰好看到这幕。 附近几个被他鼓动、藏在高处的老玩家也低声:“它是要对那和尚动手?黎队长说的没错,这东西果然凶恶。” 中年男却清楚,那蛇鬼的反应,八成是因为和尚碰了它的角,当初他拆解明夷时,便发现对方的龙角格外敏感,遍布神经,死了也会引起身体的条件反射。 如果蛇鬼连这弱点也一并复制,他动手便更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和尚即将命丧蛇口时,白发少年忽泄了力道,重新躺回对方怀中。 距离所限,众人只能囫囵看个大概,见谢玄“死里逃生”,中年男没忍住啐了一声:“呸,小白脸。” 亏这人还穿了一身僧袍。 不过,还未等他们有下一步行动,院外便来了个梳着丫鬟头的小侍女,年岁不大,有影子,身体却像纸片一样薄,从侧面看,只叫人觉得诡异又惊悚。 手里端着个木托盘,她双腕折成九十度,好似下一秒就会断掉,偏又稳得一滴汤都没撒。 音色清脆地,小侍女道:“这是我家主人送来的早餐,请客人慢用。” 混了肉糜的白粥,颜色清透的骨汤,还有碟绿油油的小菜,按理说,这及时送来的早餐,恰巧可以满足闻九饿了半宿的肚子,但在闻到饭菜香气的瞬间,他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 因得第一个丧尸副本不愉快的经验,本来还能吃熟肉鱼虾的原主,好长一段时间都只靠饼干果腹。 纵然闻九荤素皆可,住在明夷壳子里的他,也压不住刻进本能的反应。 所幸他向来是个技巧过关的演员,明明难受的紧,闻九却还笑得出来。 懒洋洋抬手,他随意一指:“先放那吧。” “不行的,”匆匆摇头,小侍女动作大的好悬没把脖子甩断,“我家主人说要看着客人吃完。” 吃完? 是有鬼对化作人形的他起了疑心? 脑中思绪飞转,闻九眨眨眼,眸中一片纯然:“你家主人?你家主人是哪个?” 小侍女:“我家主人就是我家主人啊。” “客人还是快些用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厨房里死了个新人的消息已经在老玩家中传开,如今看到有侍女给那白衣少年送饭,更坐实了闻九在中年男眼中的恶鬼身份。 腰后别着把剔骨刀,他胸有成竹:“畜生就是畜生,据我观察,那蛇还不会用人腿走路,咱们只要把和尚引开,其余还不是手到擒来?” 总觉得对方这话说的过于托大,一名束着高马尾的女玩家皱眉,想到对方是黎凡小队出来的人,又默默闭上了嘴巴。 毕竟,以黎凡为首的五人小队,成名以来,破关速度是前所未有地快,或许对方手中,真有什么普通玩家不知道的底牌。 不愿在副本中跟同类起冲突,她点头:“听你的。” 有了第一声应和,其余玩家也懒得再反驳,左右他们只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组成的临时队伍,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自然会丢了中年男先跑。 最重要的是,那娇气到连走路都需要人抱的少年,看起来真的很弱。 弱到让人很难起什么郑重对待的心思。 院子里,闻九还在和小侍女掰扯:“我吃不下。” “为什么?” “因为我更喜欢吃新鲜的,”指尖一扬,闻九祸水东引,轻松点破中年男藏身的大树,“你瞧,就在那呢。” 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头,小侍女脖子拧成麻花,只留给闻九一个扁平的后脑勺。 幽幽地,她道:“我看到了。” 生人。 一群可以充当食材的生人。 “给。” 毫不见外地将托盘递给客人身边的光头仆从,她手臂橡皮筋一般伸长,眨眼之间,就将最靠近小院的中年男拽了下来。 脖颈如同被两条逐渐收紧的绳索勒住,中年男面皮涨得通红,狠狠摔在闻九脚下,嗬嗬喘气,他一刀斩向小侍女充满韧性的手,大吼:“还等什么!” 嗖嗖。 破空声袭来,两枚刻有符文的飞刀直奔闻九双足,枪支被大幅度削弱的副本中,特殊处理过的冷兵器反而更容易生效。 故意把谢玄往边上一推,让对方摔了那盘该死的早餐,闻九腰肢用力,起身,衣袖一扫、双指一并,轻松将前后两把尖刀拦下。 新生的肌肤格外娇嫩,开过锋的刀刃一蹭,便溢出一串血珠,他却不在意,只抬眼,盯着玩家藏身处笑:“就这?” 调转刀尖,少年手腕一甩,扑通,暗中偷袭的玩家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中年男也彻底割断了缠着自己的胳膊,扑哧冒出股青烟,小侍女软软倒地,变回一张不能动也不能笑的惨白人皮。 “妈的!”用力换了口气,中年男爆了句粗口,刀锋雪亮,直指少年额头龙角。 这样漂亮的成色,哪怕是假的,应该也能卖个好价。 身体不停发抖,在看清那把剔骨刀模样的刹那,四肢百骸涌出的猛烈痛楚便将闻九整个儿淹没,尽管谢玄已经将他的痛觉调到最低,他还是被激得双目泛红。 抑制不住地凶性喷涌而出,连带着闻九修复身体的阴冷鬼气,兵刃已至眼前,白衣少年屈指,轻轻在那剔骨刀上弹了一下。 “铛——” 无形的波纹随着音浪一圈圈扩散,中年男经过无数次强化的剔骨刀细纹遍布,哗啦一声龟裂开来。 紧接着,那术法幻成的墙壁树木皆轰然倒塌,除了被系统设定为安全屋的客房,全部化为一缕缕袅袅的轻烟。 刻意维持了身下美人榻的完整,闻九抬手,及时在中年男瘫倒前捏住了对方的脖子:“想杀我?” “一次还没够?” 中年男的瞳孔霎时放大。 怎么会? 什么一次? 难道这少年竟真是明夷死而复生吗? “是哦,”耳后冒出一片片细腻晶莹的鳞片,白衣少年指甲陡然变尖,嗓音却轻柔,嘴角甚至还噙着笑,“我回来找你们了,王哥。” 王,正是中年男很少提及的真姓,清晰感觉到皮肤一点点被划破,他挣扎着想解释,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 “住手!” 一猜就是队友这边出了事,白简气喘吁吁跑回客房:“你是要找杀你的人对吧,我们可以帮忙!” 似乎被对方的说辞打动,白衣少年偏偏头,目光却没落在白简身上,也没看其他悄然赶来的玩家,而是专注地盯着面无表情的黎凡。 又是这样。 这样追逐着他、默默征求他意见的眼神。 “让我来。”拍了拍白简的背给对方顺气,黎凡对上少年清透如初的瞳仁,施舍般地开口:“可以了,住……” 咔嚓。 干脆利落拧断中年男的脖子,闻九微笑:“不要。”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命令我?” 顺手把中年男软掉的尸体扔向左侧聚集的一众小鬼,他轻飘飘:“送你们了。” “吃吧。” “我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死后分尸和众鬼分食,勉强也算扯平吧。 谢玄:……光头仆从? 有点卡文,双更的话要推到周一了,这次一定不鸽,周末闭关冲冲冲。 日常比心,抱。 第四十八章 你怎么这么弱。 若非亲眼所见, 谁也不会相信少年柔弱无骨的手指会有那么大力气。 被丢到众鬼面前的中年男似乎还没有完全咽气,口中不住溢着鲜血,断掉的骨头支棱棱突起, 像参差不齐的木刺,戳破皮肤, 骇人又野蛮。 这下子,不光是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玩家, 连追着恶念来的众小鬼, 都远远站在原地,安分得如一群鹌鹑。 “诶呦, 你这小鬼, 哪来这么大火气。”步伐袅娜, 系着面纱的狐女从一众玩家背后走出, 水袖一扬,周围的建筑便如数重现。 吊梢的狐狸眼一立,她瞥向众鬼:“怎么不动?” 主心骨一到,NPC这边的气氛明显舒缓许多, 贪嘴的食发鬼和食血鬼最先行动, 紧接着,牙齿撕咬肉类的声音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不忍看昔日的队友被众鬼分食, 白简别过头,暗暗捏紧了拳。 “好了好了, 这下可满意了?” 任由玩家满眼警惕地打量自己, 狐女走到闻九面前,大尾巴一摇一晃, 认真欣赏着对方耳后细密的鳞片:“瞧你, 还说自己只是个天真普通的小蛇鬼, 可把奴家骗得好苦,若是早说有如此能耐,又何至于被这般怠慢。” 压下喉头腥甜,闻九淡淡:“记忆恢复了些。” “想必记起的并非好事,竟是连笑都不会了,”娇滴滴调侃一声,狐女瞥了眼静立一旁的谢玄,“可要扔下这和尚,换到该住的地方住?” 毕竟,经过今天这么一出,对方再留在客房区,大概率会成为众矢之的。 闻九却摇头:“不用。” 双臂一伸,他望向谢玄:“抱我回去。” 甲片尖锐,锋利如刀,指间还染着自己与旁人的血,尚还记得刚刚对方用力拧断中年男脖颈的凶残,听到这话,许多玩家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偏那和尚镇定自若,俯身弯腰,放任少年用胳膊勾着自己,指尖垂落在颈旁。 以至于少年撒娇般将脸埋进他胸口时,众玩家面无表情,已然麻木: 靠美色攻略NPC,还真是不走寻常路的通关办法。 就是对硬件要求过于高。 没用任何人帮忙,谢玄进屋,轻轻在闻九肩上碰了一碰,身后的房门便无风自合。 躲在人群后的新人女既懊恼又后怕:先前帮少年找吃的时,她撞了鬼,为求生路,只能向路过的白简呼救,交换昨晚的情报。 可现在看来,对方和黎凡小队的关系已至冰点,她的举动,无疑是把自己推到了少年的对立面。 真是的,谁能想到黎凡小队会突然抽风去攻击对方。 抱个吃果子的大腿它不香吗? 当众被曾经的宠物落了面子,黎凡神色依旧淡漠,只是在心里,难免有些恼火,谁叫以往明夷总是对他言听计从,乖巧又温顺。 事到如今,他若再看不出对方是故意耍他,这关也不用继续闯了。 “老王最后像是有话想说,”等狐女带着一众吃饱喝足的小鬼离开,白简小声,转头,“你看清了吗?” 眼镜女:……看清是看清了,但还不如没看清好。 坦白说,当时对方一心想从少年的禁锢中汲取空气,嘴巴的翕动毫无规律,可有一点,老王的眼神,明显是认识少年的,带着恳求,充满解释的欲望。 还有队长那句没头没尾的“可以了”,熟稔且透着命令的意味,两者相加,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白衣少年是明夷,货真价实的明夷,队长对所有人都撒了谎。 包括白简。 尽管不知道明夷为什么会死而复生、疑似失忆、又对自家队友充满敌意,但眼镜女确定,她现在最该做的便是保持沉默,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只是最普通的喘气挣扎,”推推眼镜,她半真半假,“我没发现暗号。” 白简蹙了蹙眉。 护在竹马身侧的黎凡也将目光从眼镜女身上移开。 唯有学生仔低着头没参加讨论。 深色登山装里,他T恤背后已然汗湿一片,无意识搓着自己的指缝,他恍惚间又看到了一滩红中带金的血液,粘稠滴落,渗入大地。 不,不对。 明夷死透了,老王的事,只能怪对方倒霉。 有队长在,他一定没事。 大不了就再杀一次。 “咳。” 猛地呛出一口猩红,闻九偏头,拽紧谢玄领口,努力避开两人的衣服。 脸色惨白,他却仍有心思开玩笑:“好险,差点变回原形。” “闭嘴。”帕子裹住咳出的鲜血丢掉,谢玄屈指蹭了蹭闻九的唇角,冷着脸,动作却无比轻柔:“治疗卡用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扒住领口的指尖在男人胸前戳了一下,闻九小声:“生气啦?我又不怕疼,干嘛这么严肃。” 握着对方被飞刀割破的手包扎,谢玄一顿,故意加重了消毒的力道。 腰背一僵的闻九:“嘶……你干嘛!” 谢玄:“不怕疼?” 闻九:“……我刚刚就该把那口血吐你身上。” 若非怕强忍时的表情露馅,他怎么可能娇里娇气把脸埋进谢玄怀中。 “现在也可以,”摊开手掌放到少年唇边,谢玄毫不嫌弃,“要来吗?” 面对某佛子作死而不自知的挑衅,闻九脑子一热,张嘴,咬住对方掌侧。 平心而论,闻九其实没怎么用力,只是他此刻指甲牙齿都锋利得很,轻轻一磕,嘴里便尝到了抹不属于自己的腥甜。 急急忙忙松口,他耳后鳞片微微炸起,恶人先告状:“你怎么这么弱。” 怎料,谢佛子却答非所问:“解气了吗?” 闻九:…… 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爱吃人呢。 思及此,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咬谢玄时,原主的生理反应竟一直没犯。 假装没瞧见那两排微微渗血的小牙印,他偏头,嘀咕了声:“唐僧肉。” 再厌恶生食的鬼怪都愿意啃一口。 “只给你咬。”见对方没有再发脾气的意思,谢玄收手,指尖攀上少年未曾消退的鳞片:“疼吗?” 到底拥有龙的血脉,闻九耳后的鳞片看似轻薄,质地却坚硬,颜色纯白,玉般莹润,光线一照,还能瞧出几分剔透。 很漂亮,半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完全没什么感觉,闻九摇头:“不疼。” 担心对方又以为自己嘴硬,他补充:“真不疼。” 终究是明夷这具躯壳天生的东西,怎么变都是原装,自在得很。 然而,随着男人指腹慢条斯理地细致摩挲,他忽然觉得,耳后那一片皮肤有点痒。 鳞片冰凉,谢玄的皮肤却温热,给猫顺毛似的,舒服得他想打一个颤。 事实上,他也确实抖了一抖。 身前领口被揪得越来越皱,谢玄垂眸,扫过青年微微泛白的指骨:“喜欢?” 闻九不想说话。 又是角又是鳞的,原主这身子,随便碰哪都很敏感。 “讨厌的很。”用完就丢,闻九松手,把人往帘幔外一推:“我要养神,你守门。” 眼尖瞧见少年颈后晕开的一抹红,被推的佛子倒也配合,伸长胳膊拉过把椅子,安静坐在床边。 同一个副本,有人拼死拼活上蹿下跳寻找线索,有人盖着锦被昏昏沉沉睡得舒坦。 待不愿被其他玩家注意到的黄毛翻窗进屋,差点没被屋内岁月静好的气氛刺激得拔腿离开。 知道闻九不喜欢吵闹,他连气音都没敢出,只用口型和手势冲谢玄比划:“蛇哥,杀人了?” 当时他的位置离客房区有点远,就没赶回来看热闹,正因如此,他彻底错过了闻九发飙,只能听其余玩家转述一二。 食指沾水,谢玄慢慢:【该死。】 该死? 所以黎凡小队那个屠夫王真是蛇哥要复仇的人? 隐约摸到了一点真相,黄毛有学有样,赶紧表忠心:【蛇哥要复仇的事不是我说的,我一直在独自找线索。】 【狐女似乎并不是这宅子的真正主人,最南边有个小院,我看见她恭恭敬敬进去,又恭恭敬敬出来。】 那作态,正经的很,丝毫没有玩家面前的烟视媚行。 费劲写了一长串情报却没回应,黄毛没忍住又沾了水:【你倒是说句话,就打算这么在屋里呆着?】 这次谢玄终于有了动作:【嗯。】 黄毛:…… 行吧,抱紧大腿的人就是能如此任性。 而他不配。 早已听说了众鬼厨房的真正食材,黄毛破罐子破摔:【和尚,你跟我交个底,蛇哥他到底吃不吃人。】 听闻这话,谢玄挑眉,没应声,只撩起袖口,露出掌侧两排整齐的牙印。 黄毛眼前一黑。 连和尚这样受宠的储备粮都会被咬,他被吃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外面传蛇哥喜欢吃新鲜的果然没骗人! 轰—— 进门前辛辛苦苦做的种种心理建设砰然倒塌,两分钟后,翻窗进来的黄毛再度翻窗而走,准备等实在没路了再回来。 “叩。” 他走得急,关窗便没有第一次仔细,警觉起身,白衣少年眼都没睁:“谁?” “没谁。”重新恢复二人世界,谢玄行至床边,正欲将闻九轻巧按回枕头上,忽见一条细白龙尾破帘而出,准确缠住他的手腕—— “喜欢。” “还要。”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错,某佛子是故意把人吓走的。 坏坏。 日常比心,么。 第四十九章 和尚算什么男人? 闻九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倚在温暖的壁炉边, 皮毛松软,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让人忍不住精神怠懒, 贪婪地想要更多。 灵活的尾巴最靠近热源,缠绕其上, 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像是在哼一首愉快的小调。 谢玄不由笑出了声。 闻九梦里的壁炉也跟着震了震。 不爽睁眼, 半梦半醒的他还未来得及发火, 龙角便磕上了男人的下巴。 这一下撞得实打实,闻九鼻子也酸了, 眼眶也红了, 生理性的泪珠滚滚而落, 引得身旁人收笑出声:“疼了?” 闻九:废话。 这臭和尚下巴用什么做的, 比石头还硬。 抬手摸了摸那弧度圆润的小树杈,被彻底当做抱枕的佛子乖乖认错:“抱歉。” 这下可好,原本单纯的疼痛忽又带了些痒,闻九抬头瞪了对方一眼, 深刻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只可惜他刚刚哭过, 还没停,异于常人的瞳仁水洗般, 干净又清亮,不仅没有任何杀伤力, 反而惹得人心痒。 谢玄暗暗定神了许久, 才忍住没有去欺负更多。 后知后觉发现有哪里不对,养回精气神的闻九张嘴:“我腿呢?” 谢玄朝下一指:“在这儿。” 枣红被褥中, 一截雪白柔韧的龙尾探出, 蛇似的盘在男人腰间, 接着往下,最末端的一撮毛,甚至搭在了不该搭的地方。 闻九难得有些懵。 怎么说呢,虽然动物变成的精怪或多或少都会保留些特征,但同样是尾巴,他的看起来就比狐女怪好多。 明明狐狸和龙都有爪子。 被缠住的佛子却夸赞:“很漂亮。” 闻九本能吐槽:“我还以为你会被吓晕呢。” 当年许仙见白娘子都死了一遭。 “你忘了?”单手撑着身子,谢玄垂眸,一本正经,“我是法海。” 法海老早就知道白蛇是妖。 这下闻九是真的笑了。 他一笑,绕在谢玄腰间的尾巴也跟着动,鳞片一闪一闪,引得人想伸手去碰。 闻九也觉得好看,尾巴比腿灵活,他久违地左动右动,半点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越界,还盯着尾端那一撮毛细细打量:“软软的,看起来比画里漂亮。” 他挑选任务目标果然有一手。 谢玄哭笑不得,很想问某人一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盯着哪儿瞧。 “腿变龙尾,应当是消耗太多所致,你醒了便好,”适当转移话题,谢玄拍拍闻九,提醒,“还不拿走?” “不要。” 难得找了个适合欣赏龙尾的展示架,闻九果断拒绝,还示威似的缠紧了些。 谢玄:…… 有时他真分不清闻九是故意还是真傻。 音色沉沉,他强调:“我是个男人。” 闻九懒洋洋:“但你更是和尚。” 和尚算什么男人?连合欢宗那群专业人士都栽了无数次。 “说起来,你们万佛寺培养弟子倒有手段,这么多年也没有个为钱为权为情叛出宗门的,”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尾巴,他笑,“其他掌教怕是羡慕坏了。” 像他,那场熊熊烈火后,辗转流落了多少宗门,就被多少宗门下令缉拿。 没办法,谁叫自己这双眼睛总是看透太多。 为了不变成笼子里一件死气沉沉、专门用来占卜天命的工具,他当然要跑,还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合纵连横,闹得天下大乱才好。 谁料,在他感慨完后,谢玄却道:“有。” 闻九:? 哪位勇士敢如此叛逆,冒天下之大不韪,有机会他定要敬对方一杯。 轻松猜出少年在想什么,谢玄悠悠:“我。” 闻九:? ??? 这比谢玄练功出了岔子的事还让他惊讶。 因为以这和尚的性格,最多只会把一切憋在心里逼疯自己,叛出宗门,怎么看都不像对方的选择。 然而,等他继续追问时,某人却像修了闭口禅,怎么问都不接话,故事只讲了个开头,就撒手不管了。 对此等断更行为表示强烈谴责,闻九刚想把对方甩下床去,尾巴耳后便一阵炙热。 肉眼可见地,雪白晶莹的鳞片逐渐消退,露出其下柔软细腻的皮肤,直到此刻,闻九才发现,他的里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 于是,眼前的情景,莫名多了几分阴差阳错的微妙。 闻九第一次知道原主的柔韧性居然这么好。 腿动不了,他只能唰地掀开被子,将男人自腰往下全部遮住。 理直气壮地,他推推谢玄:“裤子。” 谁叫他现在还没法变出衣物。 谢玄定定:“只有我的。” 闻九:“你的就你的,又不是没穿过。” 周遭的帘幔拉着,临近傍晚,床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闻九又低着头,完全没察觉身旁人眸底情绪和以往有何不同。 伸手去捞自个儿的腿,他嘀嘀咕咕:“真是的,局里就不能给商店进点新药?忒小气,任务目标的身体全靠员工修复。” 瞧不见被子里的情况,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乱摸,搬完右腿,他又动了动:“你压到我了。” 就在谢玄腰底下,都麻了。 他也不知道一圈圈绕成蚊香的龙尾,变回腿后,姿势怎么会成了这样。 所以他说原主柔韧性好。 侧躺都能挂在人家腰上,像夹着个大号抱枕。 未成想,谢玄竟没动,还在被子里抓住了他的手腕。 闻九无辜抬眼:“干嘛?” 下一秒,白衣佛子腾地起身,掀开被子,只留给他一个坐在床边的后背。 “抽什么风。”吭哧吭哧把另一条腿搬回来,闻九偷偷瞄了眼谢玄的耳朵,发现没红,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就说,蹭蹭怎么了,反正某人也没反应。 最多有点不自在。 但这和尚的腰可真细啊,又有韧劲,隔着衣服也很热,上面覆着层恰到好处的肌肉,应该也少不了人鱼线。 只可惜他这次没摸着。 乱七八糟的想法过于放肆,大半顺着识海被自家系统捕捉,闻九却浑然不知,还伸手,按了按谢玄的指环:“六点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谢玄没应。 这下闻九不戳指环了,改戳人家的胳膊:“喂,你……”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响起礼貌的敲门声:“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是短发妹。 与此同时,谢玄突然抢了半床被子,盖在自己腰间。 闻九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有点错愕,又有点想笑,他不仅毫无收敛,还拽着人家的袖子,借力起身,把下巴搁在了谢玄的肩膀上。 “原来还能用啊。” 意味深长地放慢语速,他掐准某人想回头的时机,扬声:“进来吧。” 吱呀一声,整天没见人的短发妹推门而入。 客房里,外袍略显凌乱的和尚正垂眸坐在床边,竖瞳少年则披着被子靠在后者肩上,黏黏糊糊,却很自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没见到其他两位住客,短发妹疑惑:“他们呢?” 闻九:“都跑了。”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的事吧?”有一搭没一搭把玩垂落的发丝,闻九笑,“你不怕?” 短发妹摇头。 许是因为昨晚睡了个好觉,又许是因为白天没碰上什么危险,对比闻九见过的其余玩家,她的气色显然极好,长相又甜美,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偏谢玄不吃这套。 嗓音里带了点哑,他重复了一遍闻九的话:“真不怕?” 好似古寺钟响,又好似有无数木鱼在耳边敲,短发妹脸色一下子变了,二话没说,站起身就往门外溜。 “哐当。” 大门重重合拢,闻九啧了声:“你吓她干嘛?” 好不容易骗来的乐子又没了。 谢玄:“她是鬼。” 闻九:“我知道。” 光骗人有什么意思,连鬼一起骗才好玩,顺便还可以当个镇宅兽,省得夜里有其他不长眼的找上门。 谢玄却没完:“她想吃你。” 闻九无所谓:“又吃不到。” “所以,”说一句被顶一句,男人语调微冷,“闻施主要我帮你把她叫回来吗?” 闻九:…… 等会儿,这人多久没叫过他施主来着? 听着还怪别扭的。 “算了,”失了兴致,他松开扒在谢玄肩上的手,往后一倒,“打草惊蛇也挺有趣。” 就是可惜了他精心给某人设计的小白脸形象。 “……黄毛说这宅子的主人不是狐女。”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消了火,谢玄忽没头没尾,嗓音平淡道。 闻九安了心,闭着眼点头:“哦。” “很困?”放低音量,男人接话,“商店里有热水,先擦把脸再睡。” 经对方这么一提,闻九也躺不住了,待谢玄倒好热水,洗好毛巾,他配合地裹着被子往床边凑了凑,全然忘了自己的弱点在何处。 是故。 当某人手指不轻不重捏住左侧的小树杈时,他顷刻软了腰。 单手扣住少年想推开自己的双腕,谢玄稳稳在床边坐下,似是早有预料,几乎把对方圈进了怀中。 故作平静的伪装彻底褪去,靠温水煮了条龙的男人眉梢轻挑,言谈间染了些笑:“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谢某试过的滋味,闻施主也该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二更在零点。 日常比心,啾。 第五十章 好兄弟,你不是死了吗? 翻车。 大翻车。 龙角被人捏在手里, 闻九根本使不上劲,动真格的,又怕把臭和尚这难得凝实的身子给抽散了。 红着耳尖, 他凶:“松手。” 揽着他的佛子却装聋,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平心而论, 谢玄并未作出半点越界的事,只认认真真帮他擦了脸, 一点点洗净小树杈的所有分丫。 正因如此, 闻九才觉得格外羞恼。 倘若当真发生点什么也就算了,可谢玄仅是碰碰, 用清水细细擦拭, 更衬得对方心无杂念, 自己浪出海洋。 都是原主的体质问题。 整个儿瘫软在谢玄怀中, 闻九闷闷地甩锅。 脸颊发烫,呼吸凌乱,好似泡了次热过头的温泉,难受又舒爽。 此时此刻, 别说是挣扎了, 倘若没臭和尚的胳膊拦着,他说不定已经化成了一滩水, 直接淌到了床下。 见鬼。 龙角又不是那个,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 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耳侧胸膛内的心跳不急不缓, 闻九略有些失神地想:告诉他刚刚的一切只是真·本能反应?全赖物理摩擦,和对象是谁其实没什么关系。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混蛋。”越想越合理的缘由一进脑海, 他整个人像被浇了盆冷水, 低低骂了声, 连捏着男人衣摆的指尖也松开。 因为闻九忽然意识到,倘若不是谢玄,他根本不会让人随意靠近自己,更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况。 所以他和谢玄不一样。 他好像输了。 误以为自己惩罚般的戏弄当真把怀里的少年惹急了,谢玄停了手,安抚似的顺了顺对方脊背:“闻九?” 趴在他腿上的少年没说话。 一点也不像某恶鬼有仇必报的性格。 “是我逾越,”本就是被少年撩拨到火起才冲动行事,谢玄收起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违心保证,“下次不会了。” 这话落在闻九耳中,更确定了他的猜测。 转过头,他想恶狠狠瞪对方一眼,眸子却因方才的捉弄染了水光,尾端泛红,鬓发微湿,贴在两侧,仿佛委屈极了,可爱又可怜,偏还透着凶。 尽管没弄清自己到底怎么气到了这位祖宗,谢玄仍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滴欲落未落的泪珠:“闻九?” 哄孩子般,他低头,薄唇碰了碰那纤尘不染的龙角:“别哭。” 闻九霎时呆了。 甚至忘了反驳自己没哭、忘了自己刚刚还打算咬掉对方一块肉。 明明只是轻若鸿毛的一触即分,他却像不小心过了电,极明显地抖了一抖,从头到脚烧得一片火红。 飞快地,他启动了宿主专属的隐私模式。 房间里马上只剩下他一个。 玉样的龙角还记得前一秒的触感和温度,包括男人指腹的薄茧,微热的吐息,皱着眉,闻九用手摸了摸它,觉得这玩意要是有血肉,估计已经活跃到小腿肚抽筋的程度。 然而,话虽如此,他嘴角却勾了勾。 连闻九自己都没意识到。 看来也不是谁都能捉弄到佛子嘛。 想晃腿没晃动,闻九仍然得意洋洋:在他印象中,谢玄可连小动物都没亲过。 ——虽然,方才那一下,最多只能算碰。 可那又有什么所谓,谢玄也没碰过别人啊。 他的魅力果然天下无双。 仗着对方碍于系统的限制出不来,闻九彻底忘了自己两分钟前的恼火与别扭,骚话跑火车似的冒:“诶呀,谢玄哥哥,亲了我,你心上人她该不会生气吧?” “可我也没做什么呀。” “没想到啊,龙,原来你好这口。” “要不我找狐女姐姐取取经,变出个狐耳给你rua?” 如果这世界也有程天乐那个养崽游戏的话,过足嘴瘾的闻九便会看到,某佛子黑化值蹭蹭上涨,眨眼就到了顶格。 逐渐掌握两种形态间的转换技巧,闻九悠悠变出龙尾,下床,用剩下的热水擦了擦身,顺便把被褥换了一套。 嗯。 绝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是他先前流了些汗,脏。 等黄毛第二次翻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特效拉满的一幕。 纯白的发丝柔软垂落,过了腰,少年上身穿着朴素正经的麻布僧袍,下面却是条鳞片整齐的蛇尾,反差极大,美丽又诡异,从内衫里钻出,支撑着对方行动。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要向下瞧,黄毛紧贴窗棂,紧张得快背过气去:“那个……外面有鬼追我。” 所以他才会硬着头皮折回此处。 并不在意普通玩家的去留,闻九颔首:“哦。” “谢玄呢?”急需一个活人给自己壮胆,黄毛隐蔽却迅速地四下打量,“下午我们聊过几句,想再交换一点情报。” “和我说也一样。” 正愁屏蔽了谢玄以后没处恶作剧,闻九端起茶杯,慢吞吞道:“别找了,他已经被我吃啦。” “你瞧,衣服都撕碎了。” 确实看到破布的黄毛:…… 救命,刚出虎穴又入蛇窟,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啊,要走随便走,外面那个叫落头氏,没什么大本事,就是能单单凭一颗脑袋飞来飞去,”壶里的水有点凉,闻九微微蹙眉,“而且,他不喜欢吃人,只喜欢吃虫子,见到你,最多咬上一口尝尝味。” 一口? 半口也不行啊。 动脉一破立马完蛋。 两相权衡,黄毛战战兢兢:“那个……您饱了吗?” 虽然外表不显,但谢玄那么大一和尚,吃着应该挺顶饿。 “应该饱了吧,”歪歪头,闻九煞有介事地安慰,“放心,你最少能活到明天早上。” 黄毛:那我还真是谢谢您啊。 并没有觉得很开心好吗? 不过,此时此刻,除了这间客房,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除非是出卖少年、向黎凡投诚。 抱着必死的觉悟,他仔细瞧了眼少年所谓的蛇尾,灵光一闪,想通关窍,壮着胆子道:“您想知道明夷的事吗?” 闻九不置可否。 “其实我只远远看过他一眼,在游戏大厅,”极力回忆当日的细节,黄毛小声,“短发,在笑,衣服上沾了血,应该是刚在主神那治疗过。” “因为种族、因为能力、因为长相,很多人都在瞧他议论他,可他眼里只有黎凡一个,亮闪闪的,像盛着光。” “在那之后没多久,论坛里关于他的死讯就传得沸沸扬扬。” “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明夷护主,帮黎凡在一个河伯背景的副本里杀了条龙。” “您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 闻九:“不怎么样。” 歪曲,美化,高高在上,充满胜利者不自知的嘲弄。 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些,黄毛心里有了数,主动投诚:“我和黎凡不是一路人,如果侥幸活着出去,绝对能帮您阐明真相,揭露某些人的真面目。” ——据他推测,眼前这少年应当是明夷的怨念所化,既然对方能听懂游戏大厅,八成是恢复了些相关的记忆。 灵魂被困在副本中,成为黎凡通往最终副本的磨刀石,黑化版明夷最鞭长莫及的,绝对是玩家所在的中转站。 而他,恰恰是匹不依附任何小队的独狼。 正面刚不过,暗中搞事却是可以的。 况且,以龙形明夷的能耐和脾性,副本结束前,八成会对黎凡出手,到时无论谁输谁赢,他都稳赚不亏。 有谢玄这个比5046还聪明些的快穿系统在,副本对闻九而言从来不是束缚,但看在黄毛求生欲足够强的份儿上,他到底没再刁难:“好啊。” “听起来不错。” 肉眼可见地,黄毛松了口气,后背却依旧紧挨着窗。 “吱呀。” 合拢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轻松推开,黄毛一惊,蹭地从口袋里掏出特制的符文手|枪:“站住!” 托盘上放了壶热茶的谢玄老实停步。 四目相对,黄毛倒吸一口凉气,只差没在脸上写明:好兄弟,你不是死了吗?! 这年头变鬼都没CD吗? “他骗你的。”全程缺席也能猜到某人会说什么,谢玄回身,淡定关门。 闻九笑盈盈:“没错没错,我只吃素哟。” 哟,还哟。 他刚刚都快吓死了! 如果鬼怪的恶劣程度也有排名,黑化明夷一定能名列前茅。 心情大起大落,黄毛眼下仅有一个诉求:“那张美人榻,能分我吗?” 闻九:“在外面,自己拿。” 黄毛:“好的。”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不就是什么落头氏吗?他就不信对方敢当着蛇哥的面咬他。 盯着谢玄给自己倒了杯茶,闻九狭促:“这回怎么不赶人走了?” 谢玄:…… 其实他赶过了,很可惜,没用。 “你这尾巴倒是用的顺畅,”仿若能透过鳞片看到其下肌肤,谢玄淡淡,“如此精神,腰不软了?也哭够了?” 闻九:……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论打嘴仗,他还能输给谢玄不成? “哎。” 龙尾一扫,他似模似样叹气,尖端的软毛有意无意掠过某只沉睡的鸟:“我也想多躺一会儿,谁叫小哥哥不太行。” “没意思,不够劲。” “大哥哥觉得呢?” 客房外,费劲把美人榻挪回的黄毛僵在原地,一脸纠结: 这对话、这氛围。 这门他到底该进还是不该进啊?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此吃非彼吃,大师,我悟了。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么么。 第五十一章 真的吗,我不信。 有昨夜的十几条人命做警告, 日头一落,保守些的玩家纷纷回房,并打算今晚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再开门。 洗净后的五官甜美可亲, 又是从闻九房间里出来的人,平安“活”过昨晚的短发妹, 被谢玄赶出门后,轻松寻到了新的住处。 反倒是开局便有折损的黎凡小队, 全员出动, 没人留在房中。 “有比狐女更强的灵在南方,状态像是被规则束缚着。”以身体孱弱为代价, 白简拥有远超常人的感知力, 甚至还可以在短时间内连接队友的精神, 形成隐秘的队内通讯。 刚刚吃了颗增强体质的药丸, 他面色尚可,眼眶却有些肿,像是狠狠哭过一场。 被动等待永远无法真正破关,这也是黎凡小队远远将其他玩家抛在身后的原因, 事实上, 若非闻九以沉睡一天的代价出手,又引来了疑似Boss的狐女, 中年男压根不可能在副本第二天死掉。 还死的那样凄惨。 “看来小白昨晚的警觉没错,确实有什么藏在宅子深处,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有存在感, ”捏捏鼻梁,眼镜女道, “怎么样?要去探探吗?” 按照一般副本的套路来讲, 如果不趁Boss未狂暴时摸清对方的弱点, 大部分人,最后一天只能躺着等死。 “嗯。”点点头,黎凡看向学生仔。 “出来时我远远看过了,那蛇鬼还在房间里,”仍未忘记中年男的死相,学生仔的表情有些阴沉,“影子映在门上,像在用尾巴走路。” 白简眼神一亮:“那应该是受伤了,明夷当初……” 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他突兀收声,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明明在进副本前,一切都还很正常,虽然大家都为明夷的死而难过,但也没到说都不能说的地步。 可现在,那个白发蛇鬼出现后,不仅队友神情恍惚,连黎哥都变得十分反常。 当然,白简很清楚,真明夷也好,假明夷也罢,黎哥从未真正敞开过心扉,更别提喜欢对方。 只是那种愈演愈烈、男朋友有事瞒着自己的直觉,让他略感烦躁。 身上贴着隐匿气息的符纸,外加有白简的精神力引路,他们这一路走得还算安稳,偶尔撞见几只走动的鬼侍女,也都被黎凡干净利落除掉。 越靠近南边,他们耳边就越安静,等黎凡几人隐隐瞧见夜色里黄毛提过的小院,周遭已然一片死寂,连草丛里的虫鸣都销声匿迹。 配上今早建筑花草散作轻烟又复原的模样,白简更觉得眼前的宅院虚幻,如同纸糊的画一般,粉饰太平。 提前在白简身上留了足够多的道具,黎凡用手势示意几人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目标,攀上院墙。 抛开人品不提,黎凡的身手确实不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轻得仿佛一阵风。 突兀地,白简听到有人和自己搭话:【确实英俊。】 【你喜欢他?】 如此闲话家常的语气,好似朋友聊天般轻快,白简却很肯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而且看其他队友的表情,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是的是的,只有你,】捧场附和,那声音继续,【你身上挂的东西可真多,想挤进来费了我好大劲。】 挤进来? 它在我的身体里? 精神高度紧绷,白简闭眼,努力在脑内模拟排斥的感觉。 【别推别推,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夸张地怪叫一嗓子,那声音又道,【毕竟在整个院子里,能听到我说话还不会被吓坏的可没几个。】 白简:【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那声音:【我?我是谁?不不不,鬼怪的名字可不能轻易告诉人类,但我可以送你条消息,院子里住着个贪吃的女人。】 【说真的,如果再不提醒你那小情郎,他就要被拽下去啦。】 同样预感到危险的临近,白简凝神,飞快建立对黎凡的单向联系:【左下,小心。】 与此同时,黎凡左臂扒着的院墙忽地下陷,仿佛一团蠕动的血肉,整个把黎凡的胳膊包了进去。 因得白简的提醒,他反应及时,飞快抽刀刺向那片“院墙”,趁对方吃痛,黎凡飞快收手,退回队友躲藏的方向:“撤!” 难掩担心地对上黎凡的眼睛,白简身体忽地一轻:【好可怕好可怕,如此重的罪业加身,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 【走了走了,下次见。】 脚下的土地逐渐由坚实变得柔软,甚至产生了波浪般、肉眼可见的起伏,来不及思考更多,白简熟练抓住黎凡的手腕,借着对方的力向前狂奔。 呼哧,呼哧。 夜色里,急促的喘息被无限放大,白简完全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咚咚狂跳的巨响,所幸,那异变的土地范围有限,没多久,令人眼熟的大红灯笼再度出现,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它这次带给人的感觉不是诡异、而是安全。 后怕地拍拍胸口,学生仔顺了口气:“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黎凡:“不知道,尾巴有点像蛇。” 眼镜女挑眉:“又是蛇?” 这个副本的他们好像与蛇格外有缘。 “或许我们可以把那个少年引过去,”见没人接自己的话,眼镜女识趣跳过,“不是有句话叫……” 差点说出“龙蛇斗”这三个字,她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词:“叫同类相斥吗?这宅子里的鬼,关系很一般。” 若没有狐女张罗,八成聚不起来。 “不急,等天亮后重新探探那院子再说。”亲眼见到过那狐女对明夷和善的态度,黎凡不想平白送敌人一个帮手,没有第一时间同意。 被墙啃过的手臂红肿一圈,看着似有要溃烂的迹象,蹙眉,他看向白简:“还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 白简摇摇头:“狐女位置没变。” 这便意味着他们没机会偷偷溜进对方房间。 “那条白蛇也没动,”精神力如蛛网般铺开蔓延,白简闭眼,“整座宅院,只有它们三个的存在最明显。” 其他小鬼在这三只大鬼的衬托下,光芒之弱,如皓月下的萤火。 “还可以去厨房转转,这个点,厨师应该下班了,或许他那里有全部鬼怪的名录,”注意到身旁学生仔的心不在焉,眼镜女拽拽对方,“走吗?一起。” 子时未到,就这么收手显然不是黎凡的风格,察觉到白简在担心自己,他随意喷了点药,摸了摸对方的头:“没事。” “走吧。” 坐在房间里看转播的闻九:没劲。 他还以为渣男会断条手呢,结果只是攻受感情的催化剂。 用来转播监控画面的光幕,除了他,就只有身为系统的谢玄能够看到,落在黄毛眼中,则是闻九一直津津有味盯着虚空中的几个点。 看什么呢? 蛇哥的脑子貌似真有点问题。 白袍的和尚就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打坐,黄毛想问,却又不敢出声,最终只得憋憋屈屈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眼,又是平安的一夜过去,在白衣少年的庇护下,处处陷阱的S级副本,简直和度假一样悠闲。 迤逦的龙尾拖至地面,俊俏和尚也不见踪影,黄毛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也不想知道床里面是什么光景。 轻手轻脚起身,他翻窗而去,准备再弄点有用的消息,充当今晚的房费。 谁料,刚刚转过个回廊的转角,一把匕首就抵住了他的脖子。 是黎凡。 心态早已被闻九磨炼至一定境界,昨日还信誓旦旦要黎凡身败名裂的黄毛,颈间冰凉,却仍一点破绽都没露。 “这是怎么了?”动动喉结,他笑,“我好像没有哪里招惹过黎哥。” 黎凡定定:“你和他关系不错。” 拿不准对方在想什么,黄毛含糊:“还行。” “其实他是个心软的人,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本也不需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黎凡抬起左手,立刻有人从背后用电|击|枪将黄毛电晕。 藏在阴影里的学生仔露了面。 十几次副本同行,队友的配合总归默契,弯腰把黄毛塞进一个从厨房找来的破麻袋,黎凡低低:“不过很可惜,这也将会是你的死因。” “这事小简不问,你就别提,”单手拖着扎好口的麻袋,黎凡起身,“忘了上个副本发生的事,他只是组数据。” 从头到尾,所有对话都没提及“他”的名字。 但在场三个人,都明白“他”指的是明夷。 点点头,学生仔退回阴影:“队长也小心。” 悄悄将电|击|枪塞回口袋,他下意识伸长手指,确认更深处的小物件还在。 那是一片鳞。 传说里龙族最坚硬的逆鳞,当时他用积分以内部价买下了它,如今看来真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至少这鳞片会比符文匕首坚硬。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更远处的树丛后,正蹲着本该在房间睡觉的白简。 昨夜那古怪的声音叽叽喳喳:【看来你这小情人有事情瞒着你哦。】 白简:【黎哥只是想让我多休息。】 【哦。】停顿一瞬,那声音又开口,贱兮兮,充满欠揍的气息: 【真的吗?】 【我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白简:……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和昨天一样,二更在零点。 日常比心。 第五十二章 偷香窃玉。 黄毛失踪了。 直到新一天的深夜闻九才发现。 忙着修复原主的身体, 他每天大半时间都在沉睡,本还想听听黄毛那边有没有什么错过的乐子,谁成想, 对方竟一直没再露面。 白日里睡得太多,闻九坐在房门口看星星, 双腿明显比之前更灵活了些。 没有束缚都走不利索,他自然不愿穿鞋, 赤着脚, 就大喇喇踩在谢玄摊开的僧袍上,——这人特意选了最矮的台阶坐, 恰恰好能让他踩到。 房间位置虽偏, 却离死过人的拱门很近, 只要没翻墙, 过往的玩家闻九都能看见。 百无聊赖地抛着几个从狐女那要来的果子,闻九叹了口气:“就说他能活到今天早上。” 谢玄:“已经死了?” 闻九:“生机渺茫。” 尽管他主动让局里封印了大半能力,但过分浓重的死意,总归太显眼了些。 “前因后果看不清, 约莫跟我有关, ”拖长语调,闻九慢吞吞, “要不要去救呢?” 按原主的性格,如果有人因自己受到牵连, 他定会想方设法解决问题, 可这样一来,对方九成九会落进黎凡的陷阱。 没错, 黎凡。 这院子里除了黎凡, 还有谁足够了解原主且有行动力? 或者说, 还有谁这么卑鄙。 如果换做5046,它八成会念叨着真善美,给闻九背一段社会主义价值观,但谢玄却不同,他很确定,闻九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所以他不需要劝。 只需要等闻九做出决定。 垫着麻布的台阶还是有点凉,闻九得寸进尺地把脚踩在谢玄腿上,吐槽:“下次能不能换块好点的料子?咱家又不是没钱。” 清楚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发难,谢玄垂眸,果然看到少年足底红了一点。 “算了,你别碰。”对昨晚的经验记忆犹新,闻九认真挪腿,相当努力地蹬了某佛子一脚。 然后弄疼了自己。 此刻已接近零点,白简和黎凡回来时,恰巧瞧见这一幕。 从未在明夷的脸上看过如此鲜活肆意的笑,白简一怔,只觉得对方姿容比明夷更盛,昳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发色如雪的少年忽地回头,漆黑的瞳仁竖起、又放松,意味不明地在他小腹周围打转。 像是怕闻九当场兽化开始吃人,黎凡上前一步,飞快将白简护在身后。 打眼一扫就知道哪里有鬼,闻九压根瞧不上主角攻受手里的线索,侧着身,他背对渣男,兴冲冲给谢玄使眼色:【要么我们把白简绑了吧。】 一报还一报,公平。 谢玄:【确定?】 以闻九目前的状态,硬闯主角房间可有点难。 【当然确定,这不是还有你么,】甩尾巴似的踩了踩谢玄的腿,闻九用手指比了个蛇的造型,【你上,我指挥。】 凝霜般的睫毛扑闪两下,他笑得狡黠:【偷香窃玉,来不来?】 谢玄:……虽然他能理解闻九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当着正主的面商量绑架,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事实上,黎凡并没有细看两人的“眉来眼去”,在他心里,除了破关和白简,其余都不值得在意。 至于白简,被男朋友护住以后,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小腹,不明白少年的打量到底是什么意思。 鬼婴? 可他今天并未接触与产妇孩童有关的物品。 按照惯例,主角一行,今晚该轮到眼镜女和中年男守夜,不过考虑到后者已经出局,实力最强的黎凡便自动顶上了空缺。 为了能让白简能顺利入睡养足精神,黎凡指环里总是带着安神的道具,寻常小鬼,一般不敢靠近。 但今晚却有点不一样。 最开始是水声。 一滴滴,蜿蜒而下,将纸糊的窗户侵蚀、浸透,染得通红。 刺鼻的铁锈味从门窗间的缝隙缓缓涌进,床上的白简不安地翻了个身,却因道具的加持没有苏醒。 迎着月光,巨大的蛇影透过窗户映入房内,更靠近白简的眼镜女正想伸手推人,门外却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 一长两短一长,是他们队里常用的暗号。 上次轮换到这暗号的时候,还是明夷在的…… 猛然意识到什么,眼镜女难得没有控制住表情,而在这短短几秒之内,黎凡早已越过她,按住白简后颈,让对方陷入了更沉的梦乡。 随便扯了块桌布打地铺的学生仔也睁开眼,拽住眼镜女衣袖,无声做了个“嘘”的手势。 唯有黎凡面色如常:“你们守着小简,我出去看看。” 眼镜女下意识点头。 等对方当真走远了,她才压低声音:“你们疯了!” 明明已经猜到真相,可真正面对这一切时,她还是觉得恐惧。 发自内心的恐惧。 “没办法,”见白简神色安然呼吸平稳,学生仔终于吞吞吐吐地交了底,“这都是为了白哥,我们也不想的。” 大致把黎凡屠龙的理由解释一遍,学生仔努力找补:“队长马上就要挑战终极副本了,时间有限,所以……” 所以必须杀了明夷。 所以是不得已。 “时间有限?”经过最开始的震惊,眼镜女逐渐冷静,“难道不是队长把明夷带回来的一刻,他就注定要被牺牲?” “嘘嘘嘘!” 生怕对方吵醒白简,学生仔连连比划:“反正只是个NPC,你看,哪怕死了,主神也能回收他的数据。” 眼镜女一字一顿:“我们也在游戏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被主神操控的数据。 “那怎么能一样,”早在中年男死后就把心里的丁点愧疚抛在脑后,学生仔急急,“总之,这事儿你别和白哥说,否则我可不保证队长会做出什么。” 半响没听到眼镜女回话,他又碰了碰对方:“喂,我说你不会真想着要跟明夷和解吧?别傻了,它现在脑子里只有仇恨,王哥的死法还记得吗?你一过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他一口吞进肚子里。” “姐,想想家人,想想队长,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永远的出去。” 圆月高悬,没人再开口,房间又重新恢复安静,只不过,在白简的脑海里,还有另一道声音—— 【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睁眼?】 因得晨间尾随的事,白简心里一直绷着根弦,所以,当黎凡按晕他后,他虽然昏了一瞬,却很快被那奇怪的声音吵醒。 结果,偷听来真相让他震惊又抗拒。 【哦,我懂了,你是觉得小情人的手段太过残忍,】顿了顿,那声音继续,【……但你似乎还有点高兴?】 【‘早上的误会解开了’、‘黎哥不喜欢明夷’、‘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是这么想的?】 白简:【我没有!】 第一次如此讨厌这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鬼,他集中精神,倏地握拳:【出去!】 约莫是手中的安神道具起了作用,心脏狂跳,白简竟当真没再听到那讨厌鬼的声音。 可很快,他便感知到了危险: 周围实在太静了。 他甚至听不到其余队友的呼吸。 鼻尖嗅到股类似甜木头的香味,未等白简呼救,他便被人捂住嘴巴,一掌劈晕:“抱歉。” 月色下,白袍佛子站在床前,脚边还躺着个特地洗净的大号麻袋。 双手合十,他低低:“阿弥陀佛。” 溜门撬锁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干。 万幸,不负所托。 “……噗嗤。”甩掉黎凡游到事先约定好的位置,闻九远远瞧见某佛子肩抗麻袋的造型,一条龙笑得差点抽筋。 伸手解开某条把自己缠成麻花的小蠢龙,谢玄一脸淡定:“拖在地上会有声音。” “要么说黎凡是主角攻呢,你还可以抱,”尾尖拍拍对方的指尖,闻九揶揄,“背着我偷人的感觉怎么样?” 谢玄:“下不为例。”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外形还是筷子粗细,闻九用头示意,“黄毛就在那院子外的草丛里,出气多进气少,你扛的时候小心点。” 谢玄:“你不去?” 闻九:“都说了,你上,我指挥。” 而且那院子里确实住了个棘手的东西。 粗略算来,和原主属于同类,黎凡应当也看出了这点,才会绑了黄毛,把对方半死不活地丢在院外,引他来救人。 同小说里的少林寺一样,修真界的万佛寺亦有武课,谢玄出马,自不会比黎凡差到哪去。 轻松将两只麻袋掉了个个儿,他完全没惊动院子里的东西,起落无声,如江面芦苇,悠悠“飘”回闻九面前。 鳞片割断绳索,闻九探头,朝里望了望,语气却没多惊讶:“得,白忙活,就一口气。” 被浓重阴气包裹“消化”太久,黄毛阳气极弱,三盏魂灯只剩一缕。 乍一看,和死也没什么分别。 撩开衣摆,谢玄在小白龙身边蹲下:“你那卦,还作数吗?” 闻九翻了个白眼。 废话,人都躺在你面前了,还有什么好问? “可我觉得它不作数。” 扒开麻袋,谢玄咬破指尖,熟练在黄毛眉心画了个“卐 ”字。 咳地一声,麻袋里的倒霉蛋重新有了明显的呼吸。 偏过头,男人薄唇染血,偏五官脱俗,圣洁又妖异。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极普通极正常的事,他扬眉,轻轻:“闻施主。” “我要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最开始的犹豫,是因为在他眼里,去不去救黄毛,结果都一样。 所以他才会说,一报还一报,转去绑白简。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 第五十三章 我不乐意。 “你干嘛?” 肉眼可见地, 谢玄身形虚幻了些,身体不再如先前凝实,闻九想都没想, 低头,用舌尖抵住了那个流血的口子。 救不了便救不了, 天下救不了的人多了,对方干嘛这么认真。 谢玄:“想你开心。” 折腾半天过来救人, 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 或许闻九已经习惯这样的事,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对方有一点点失落。 “你能老实我就谢天谢地了。”本打算用力让这人知道什么叫疼, 但最终, 闻九还是没忍心下口。 因为他确实有点开心。 一点点而已。 主动缠到男人的小臂上, 闻九哼了声:“行, 还抱得动我。” 些微的血气已然引发了附近小鬼的骚动,没舍得再让和尚拖人,他从和尚袖子里顺出个果子,尾尖一甩砸到黄毛头上: “醒醒。” 以血绘就的符文违反常理地没入皮肤之下, 黄毛只觉得自己僵硬的四肢重新解冻, 两肩热热的,神思也一点点清明。 然后, 他额头一痛,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正巧对上双凶巴巴、如琥珀开裂的竖瞳。 黄毛吓得好悬没再晕一次。 “亏我还以为能欣赏欣赏佛子大人失手的场面呢。” 回头瞥了谢玄一眼, 闻九语气揶揄,挂在和尚胳膊上, 悠悠向下探了探身:“醒了?醒了就自己起来吧, 别指望有人能抱你回去。” 令行禁止, 黄毛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虽还有些头晕脚软,但勉强能忍。 明明已经猜到了少年的来历,他却还是习惯地叫:“蛇哥,这是哪儿?你和谢玄是专门来救我的?” ——被偷袭成功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无限流游戏中,没有人会为了一匹独狼而身犯陷阱,更何况他还有可能直接被黎凡杀了泄愤。 而某种意义上,最终来救他的,也确实不是人。 “恰好路过罢了。”示意黄毛拎起麻袋跟上,闻九晃晃尾尖:“我也绑了一个人。” 困了一天饥肠辘辘,黄毛也不嫌弃,抓起蛇哥砸自己的果子,蹭了蹭就啃:“谁?” 闻九:“白简。” 咳! 呛到的声音还未出口便被黄毛用手堵了回去,他艰难咽下一口果肉,颤巍巍重复:“……白简?” 闻九:“对。” 对什么对啊!哥!那可是白简!被黎凡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若对方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少不了要被一只疯狗缠上。 想也知道黄毛在震惊什么,闻九淡淡:“我和他本就是不死不休。” 再添点新仇也没什么所谓。 “知道你想活,”做事素来随心,更没指望过施恩有报,闻九提醒,“躲起来吧,副本结束再出来。” 到底是谢玄用血救回来的,就这么死了,多少有点亏。 “躲什么?我可不是黎凡那样不讲义气的人。”同样注意到了谢玄略显苍白的脸色,黄毛心中感激,却又说不出太肉麻的话,只得嘻嘻哈哈带过:“蛇哥你忘了?我还得留着这条命回去帮你控诉渣男。” 连带着他自己那份。 诧异对方突然冒出的血性,闻九爪子扒着谢玄的外袍,回头瞧了眼:“嗯。” 大红灯笼高悬,将两人一龙的影子拖得老长,走了没几步,黄毛忽又开口:“……那个,先说好,遇到致命的危险,我肯定保自己。” 这才对。 觉得对方这副又怂又勇的模样实在好笑,闻九轻嗤:“本也没指望你帮忙。” 黄毛:……虽然没惹蛇哥发火很高兴,但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从绑人到救人,闻九谢玄动作迅速,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黄毛今日消耗甚多,刚回客房两分钟,便抱着闻九丢给他的被子,倒在美人榻上不省人事。 重新变回更习惯也更自在的人形,半响没听到动静的闻九换好衣服,抬手分开帘幔:“谢玄?不会我一眼没看到就散了吧?” 薄唇比往日更红艳几分,谢玄回眸,从桌边走到床前:“闻施主还欠我一个奖励。” 已然忘了这茬的闻九:??? 他以为谢玄只是说着玩玩。 “什么奖励?积分?随便用,反正都是你在管。”注意到对方唇上还沾着先前咬破手指时的血,闻九一边猜测,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唇:“这里,擦擦。” 然而,许是诚心想和他作对,听到这话,男人不仅没动弹,还把双手往后背了背。 微微弯腰,他垂眸:“闻施主来。” 长大后从没伺候过谁的闻九:…… 他看某些人是故意找揍。 偏谢玄对少年杀气腾腾的眼神视若无睹,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奖励。” ——想你开心。 不久前听过的话余音在耳,看在对方确实让自己开心了那么一点的份儿上,犹豫两秒,闻九伸手:“低点。” 身边没有帕子,他只得扯了扯袖角贡献出来,反正都是谢玄的衣服,弄脏了也不心疼。 谁料,干涸的血液竟比当明星时用过的口红还难缠,没两下,闻九便失了耐心。 半点没有发奖励的自觉,他推:“你找点水。” 谢玄却没动。 而是极平静极自然地抿了抿唇。 还舔了舔。 立竿见影地,血液化开,男人的唇也被镀上一层平日罕见的艳色。 说老实话,如果面前站着的不是谢玄,闻九八成会觉得这人是在故意用一种拙劣至极的手段勾引自己。 可这人偏偏是谢玄。 气质加成,他能把任何动作做的理所当然,因得皮相过于优越,甚至还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赏心悦目来。 最少,闻九就松开了自己一直捏着的袍角。 直到拇指指腹传来温热又湿润的触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目光极短暂地游移一瞬:“好了。” 谢玄笑:“闻施主不嫌脏了?” “哪来那么多话,”不知是说给对方还是说给自己,闻九道,“我只是一向对漂亮的皮囊很包容。” 没错,就是这样。 颜狗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假装没发现少年回过神时那极短极短的心虚,谢玄直起身,似是无心道:“哦?一向?闻施主还对谁做过这样的事?” 甚少与人亲近的闻九:…… 不愿被阴阳怪气的臭和尚看轻,他飞速翻找着回忆,努力从中翻出几个还有印象的名字,面不改色报了出来。 谢玄却没生气,反而还若有所思,细细打量了闻九一通:“看来你当初是真盲。” 闻九:“?” 谢玄:“他们都不如我。” 哪值得对方如此亲近。 暗戳戳被人怼了句瞎,闻九也不生气,仰着头,勾了勾唇:“是啊,当初若知道佛子是这长相,我一定舍不得死,直接把你抢回去当……” 话未说完,紧闭的房门忽然被用力推开,惊醒的黄毛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掏枪:“谁?!” 黎凡面色沉沉:“出来。” 黎明前的黑夜,院子里静得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不少玩家被惊醒,却没有一位敢开门凑热闹。 墙头上倒趴着几只奇形怪状的鬼。 它们原本是被离开客房的生人气息勾过来、想饱餐一顿,谁料,这一个两个,居然都很不好招惹。 和尚就不提了,身上带着股让鬼生厌的香; 站在门外那个,实力强劲,杀了它们不少同类; 至于似蛇非蛇的少年,乍看虽然没什么,可昨日杀人时,不少来赴宴的宾客都从对方身上闻到了大鬼的气味。 这三位大半夜聚在一处,竟无一只鬼敢上前捣乱。 “怎么了,大半夜的,”赤着脚,少年走到门前,眨眨眼,眸中一派纯真,“黎队长找我有事?” 亲眼见识过对方拧断自己队友脖子时的凶残,黎凡厌恶蹙眉,冷漠道:“白简在昏迷。” 闻九:“所以?” “我知道是你做的,”余光扫过房间里明显活蹦乱跳的黄毛,黎凡指尖微动,匕首唰地抵住闻九喉咙,“救人的办法,交出来。” 啧,好凉。 全然不在乎对面沸腾的杀意,闻九笑盈盈:“看来他快死了。” 与身强体壮的黄毛不同,白简体质极差,灵感极强,一旦昏迷,便是被鬼附身的最佳躯壳。 尽管仅是短短几刻钟,但在谢玄和自己离开后,应当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小鬼在白简的身体里展开了争夺。 只是不知道最后赢的是谁。 是白简呢?还是某只不知名的厉鬼? “人呢,我确实可以救,”屈指在那匕首上弹了弹,闻九表情散漫,一字一顿,“可我不乐意,不乐意你听得懂吗?” 明知原主已经死了一遭,黎凡竟还改不了这颐指气使的做派。 “一报还一报,我很公平的,”愉悦勾唇,他笑,“黎队长不是很厉害吗?想必一定有办法救回自己的爱人。” “只是不知道,明早醒来的,到底是白简、还是其他什么人。”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仅仅一个照面,闻九便道破了黎凡最担心的事。 清楚周围应该有不少玩家都在盯着这边的动静,他望进渣男黑漆漆的眼,做作地,刻意抬高音量:“诶呀,差点忘了一件事。” “黎队长,白简出事的地方你我都心知肚明。” “倘若他真的被Boss附身,黎队长你、愿意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亲手杀了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想联合玩家孤立爷是吧?看谁孤立谁。 久等了,今天还在吃药休息,明天周末会有双更。 日常比心。 第五十四章 献祭。 “我们?” 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 黎凡盯着少年被符文匕首烫红的指尖,冷声:“你从始至终都是异类。” 铛! 开刃的匕首与鳞片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白发少年瞳仁高高竖起,已然被这句话激得动怒。 而黎凡, 也终于在对方身上找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 如同艰难扒开了层层坚硬的伪装,刺中了最柔软的内里。 “不喜欢我这么说?”纹路独特的匕首一寸寸逼近, 黎凡放低音量, 几近耳语,“我早知道是你, 明夷。” 但那又如何? 伤害了白简, 他一样杀得。 呼—— 阴风大作, 大红灯笼摇摇晃晃撞在一处, 流苏翻飞,缠成一团死结。 周身黑气萦绕,白发少年指甲泛起尖锐的冷光,耳后的皮肤也冒出片片晶莹的龙鳞, 袖摆一挥, 原本趴在院墙上看热闹的几只小鬼,瞬间被掀了一个仰倒。 口袋里无声的铃铛摇摇摆摆震个不停, 黎凡心中有数,很快收起了先前那副恶意到略显刻意的表情:“你果然是鬼。” 从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开始, 除了动手杀人那次, 他从未在明夷身上感受到明显的鬼意。 对于黎凡这种能用十几个副本谋划一个道具的玩家来说,没明确敌人到底是什么物种前, 他的所有言语、攻击都只是试探。 现在这个结果, 他非常满意。 至少队里带的道具不会受限。 匕首倏地调转, 黎凡左手用力,割破掌心,鲜血流下的刹那,暗淡符文被点亮,少年也当真飞速闪身,没再用鳞片硬抗。 黄毛则低呼:“五雷符!” 黎凡的小队还真大手笔。 眼见蛇哥似要落入下风,他连忙给安静站在一旁的谢玄使眼色:不是人鬼情未了吗?动一动啊哥!你对象快被打伤啦。 谁料,被他寄予厚望的和尚仅是双手合十,悠悠念了声:“阿弥陀佛。” ——不仅什么异象都没发生,甚至听起来像给对面打气。 毕竟“明夷”才是需要被收的鬼。 “铛铛!” 几次交手后,少年的左袖犹如红梅开绽,渗出点点血色,不过黎凡也没好到哪去,左臂爬上丝丝寒霜,半边身子几乎冻僵。 正当黄毛悄悄摸向手|枪准备帮前者一把时,黎凡忽地收手后撤,赶在闻九追上之前,回了自己的客房: 身处客房的玩家不会被鬼杀害,只会被各种折磨、幻象引至门外。 这是《百鬼夜宴》的首要准则,虽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可最少,它目前还没有被打破。 薄薄一扇木门,却像隔着生与死的距离般沉重,白衣少年站在走廊,缓缓从指尖跌落的血液中,夹杂着明显异于常人的黑金。 与黎凡客房相邻的几名玩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对方恼羞成怒,直接破门而入,连带着要了他们的小命。 但最终,看起来怒不可遏的少年还是碍于规则,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所有醒着的玩家集体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副本前期,主神还给他们留了保命的余地,可若就此龟缩不前,等待他们的结局八成是全灭。 不过话说回来,看那少年的状态,也不像无差别大开杀戒的Boss,再加上对方先前激黎凡的用词,难道白简真的有猫腻? 由一方躲入安全屋的打斗草草落幕,被惊醒的玩家却很难再睡着,黎凡口中在昏迷的白简,也无比清醒地睁着眼。 见人回来,他笑笑,神态和以往有着微妙的差异:“打输了?” “少废话,”确定房间里的交谈不会被听到,黎凡关好门,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确定了,是龙死后化作的鬼。” “那就好,”下意识去摸头发却扑了个空,“白简”轻轻蹙了蹙眉,“把那匕首离我远点,你也不想伤到自己喜欢的人吧。” 稍远处,双眼紧闭的眼镜女正斜斜倒在床上,在她旁边,是同样失去意识的学生仔,二人脸色都有些苍白,瞧着倒是和黄毛刚被救出来时类似。 一如闻九所言,失去意识又缺少队友保护,白简的身体成了众鬼附身争抢的目标,此刻说话的,便是最终胜出的那一只。 “放心吧,死不了,规则,你明白的。”见黎凡仍是一脸警惕,假白简扬眉,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这身体里住着的鬼可不止我一个,若是再拿匕首激他们,难受的到底是谁,我不说你也知道。” 沉默地,黎凡将武器收回指环。 “这才对。”抬手给对方倒了杯茶,假白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股雍容华贵:“我提的条件,你考虑的怎么样?” 条件。 黎凡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了顿。 大概十几分钟前,他救回了差点因Boss院外土地扩张而被吞吃的白简,然而,对方睁眼说了两句话后,黎凡就断定自己爱人的身体里住了脏东西。 指环里的道具都不起效,对方借着白简的嘴,和他谈了一笔交易: 献祭。 将这副本内的玩家和不速之客明夷献祭给对方,对方便会订立契约,离开白简的身体、放自己和白简通关。 和NPC合作,一般只有走投无路的独狼玩家才会做,连朝夕相处的明夷都没信过,黎凡更不可能相信一只鬼说的鬼话。 比起答应对方的条件,他更愿意将白简打晕,通关后带到治疗光柱下净化。 但在明夷挑破白简可能被鬼怪附身的事情后,黎凡心里突然产生了动摇。 因为他同样不相信人。 更何况是一群陌生的、有利益冲突的玩家。 目光投向床边晕倒的两名队友,黎凡道:“我要他们也活着。” 如果自己在最终副本中出局,那白简身边,一定要有能保护对方的队友才行。 “好吧,”看出黎凡在这件事上的坚持,假白简没再争辩,抿了口茶润喉,“前提是他们要足够老实。” 做出一个真白简最常用的表情,她笑:“黎哥?现在我们可以仔细聊聊了吗?”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黎凡和NPC密谈交易,那边闻九也披着脏掉的外袍回了屋。 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紧绷着,黄毛蹭地起身:“很严重吗?这血怎么还越流越多?” 最开始仅是星星点点的淡红血痕,现在,对方的袖子大半湿透,甚至还花里胡哨地变了色。 懒懒抬眼,白发少年神色恹恹:“安静。” 黄毛立刻闭上了嘴。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闻九一秒变脸,挑眉望向谢玄:【让你弄点假血,你怎么还往里掺颜料?】 又是黑又是金的,他这身衣服彻底毁了。 谢玄:【尊重原著。】 原著里明夷的血便带金色。 闻九:【那黑的呢?】 谢玄言简意赅:【黑化。】 刚刚这人不也自己弄了一身黑气吗? 额角直跳,胳膊上只有几道轻微的擦伤,闻九仍脱掉半边外袍,背对黄毛,示意谢玄把戏做全套:【现在他们彻底相信我是鬼了。】 亲眼看着少年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谢玄向右一步,更高挑的身材正好将闻九整个挡住:【他们?】 【黎凡和住在白简身体里的鬼,】熟练扯了块干净的里衣,闻九不在意道,【七八个吧,味挺杂。】 圆润雪白的肩头大喇喇露在外头,再往下,是微微凸起、振翅欲飞的蝴蝶骨,因得个子够高,从谢玄的视角看去,稍一垂眸,眼风一扫,便能瞧见少年身前那抹若隐若现的朱红。 自然而然接过闻九手里的软布,他盯着对方胳膊上几道结了痂的血痕,按住闻九肩膀:【疼吗?】 不疼啊,伤口很浅有什么好疼的。 话出口前突然想起自己上次说不疼的后果,闻九当即换了个回答:【疼,疼死了,等爷恢复实力,一定要黎凡千百倍还。】 积分丰厚,主神商店里的物品更是浩如烟海,黎凡手里到底有什么道具,连原著也没一件件标明。 闻九临时演这么出戏,就是想限制黎凡的思维,让对方用特定的除鬼类道具对付自己,省得半路再冒出什么屠龙刀来。 事实上,面对他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厉鬼,黎凡那把染血又刻符文的匕首,和普通小刀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能引雷倒是有点意思。 感慨地,他叹:【我真是替原主这没长成的小身板操碎了心。】 生怕黎凡一手屠龙刀一手加特林地物理火拼。 【现在是你的小身板。】偏头,谢玄稍稍弯腰,一本正经,在闻九伤口处吹了吹:【好点了没?】 这是哪学来的哄小孩的把戏! 被温热吐息拂过的肌肤微微发痒,不自觉打了个激灵,闻九一巴掌按在男人的俊脸上:“包扎。” “……鬼?”总觉得有什么线索对不上,独自坐在角落的黄毛嘟嘟囔囔,“蛇哥明明是蛇变来的……” 其他鬼也会一点点长大吗?不都是定格在死时的样子? 猛然意识到什么,他回头,正瞧见少年袍角晃动,转身,扒着谢玄的肩膀露出个小脑袋。 狡黠眨眼,白发少年竖起手指,轻抵在唇边: “嘘。” 关于原主是真龙这件事,他还需隐瞒几日。 等风雨至。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抱抱。 第五十五章 当食材很有趣对吗? 接下来两天, 尚还活着的玩家发现,原本混在人堆里、行事嚣张又娇气的少年,竟然一直没再露面。 若非那第二个被收为小弟的黄毛日日出来翻水果, 他们差点以为对方已经被黎凡刻着五雷符的匕首劈散了去。 但由此可见,那神似明夷的少年八成伤得不轻。 当然, 除了留心闻九这只大鬼的动向,其他时间, 玩家们也没闲着, 抛开那间会吃人的小院,整个宅子几乎被他们翻了个遍。 过程中, 也有不少玩家因为撞见鬼怪而丧命, 尤其是第一天侥幸逃过一劫的短发妹, 死法竟和她先前的同伴一模一样, 骨肉全消,只剩一张血淋淋的皮。 就在黎凡与白发少年交手的当夜、客房外不远的草丛中。 为此,和短发妹同屋的三名男玩家还提心吊胆了好久,他们最开始只是看对方长得漂亮又楚楚可怜, 加之第一晚没出事, 才答应收留。 谁成想,这人居然当真又被剥了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短发妹死后,厄运没有再继续, 尽管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总归算好事。 唯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闻九知道,那只喜好貌美男女的画皮鬼, 此刻正被困在白简的身体里。 画皮鬼, 在百鬼中也算颇有名气, 样貌丑陋,喜食人心,常常会挑些满意的壳子伪装自己,若厌恶了,便把原主给吃掉,再换另一张皮。 副本里这只,倒没什么勾引已婚男试忠心的爱好,男女不忌,只对美色感兴趣,发现有更满意的皮囊,就扔了短发妹,直奔白简。 然后被关了禁闭。 和其他大鬼小鬼一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闻九出发前对任务目标挑挑选选的行为,和画皮鬼也有几分相像,所以第一晚,他才会在对方蹲在门外卖惨时,故意让谢玄放鬼进来。 因为他实在好奇,被画皮鬼盯上的皮囊,到底是原主呢,还是谢玄。 可惜,未等得出个结果,前者就被后者赶了出去。 想来实在是少了许多乐子。 “蛇哥?蛇哥?”照例翻窗而入,黄毛小心翼翼,叫了声貌似在发呆的少年,“明晚就是狐女说的百鬼夜宴了,您有没有什么想法,聊聊呗,我洗耳恭听。” 这几天,虽也有玩家接连失踪出局,可总体来说,这副本的淘汰率,根本对不起它S级的名头。 粗略一算,整间客房区最少还活了四五十人,按照论坛里的攻略,今明两天,一定会发生数件足以引发团灭的大事。 为此,玩家大都心慌焦虑,眉头紧锁,半点没有还活着的喜悦。 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已经暂时结盟,想逼黎凡交出一直在“昏迷”的白简。 但在他们找上门前,黎凡小队便人去楼空,不知躲到了哪里。 这更让其余玩家心头笼上层阴影。 “没什么想法。”让谢玄在识海连着给自己放了几部高分电影,闻九装出来的养伤生活可谓十分惬意,喝了口水,他摇摇头:“真小气,连茶叶都没有了,宴席上总该备些好吃的东西吧?” 好吃的?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吃? 偏那和尚还一本正经替对方解释:“他在长身体。” 黄毛:“……好一个长身体,可能主神也没想到会有人专门在S级副本找吃的吧。” 所以没做那么多可刷新的物资。 闻九:“这算BUG吗?回去你可以反应反应。” “……试试吧,我觉得主神可能不会管这事,”无语中又觉得有点道理,黄毛逐渐放弃挣扎,“但这宴会真的邀请过你吗?” 对方明显是为了黎凡而来,和其他NPC压根不是一个物种。 闻九坦然:“没有啊。” “所以我准备抢个座。” 两日过去,他早已不再是那副刚刚化形、半人半龙的模样,打眼一瞧,就是个长相过分出众的少年。 抢座?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黄毛连忙换了个话题:“宾客好像到齐了,连着山路的门已经关了。” 宅院之外满是迷雾,纵然没人觉得那大开的正门是条生路,可当它紧紧合上时,仍然带来了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他对面的少年却完全没抓住重点,极敷衍地点了点头:“哦。” 关就关呗,正好他还怕渣男开溜跑路。 确信对方是真没把即将到来的百鬼夜宴放在心上,黄毛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怎么说呢,比起很早之前在玩家大厅见到的明夷,这个黑化版,性格虽恶劣了些,却也更让人有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对方在,天塌了也没关系。 抱着这样的念头,被房内气氛感染的黄毛彻底躺平:能做的他都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剩下的,就等真相浮出水面再临场发挥吧。 或许是因为多少放下了些对明天的焦虑,天黑后没多久,脑内有一搭没一搭盘线索的黄毛便耷拉下眼皮,头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再有意识,周遭的环境已然大变,昏暗阴冷的小房间内,挤挤挨挨地立了好些个十字型的木架,每个木架上都绑着名垂头闭眼的玩家。 ——这架势,合着百鬼夜宴是个烧烤趴?顺便来点刺身生肉片? 思考方式被闻九同化,认清现状的第一秒,黄毛先是乱七八糟地想了些有的没的,接着才慢半拍地感到疑惑。 他不是在房间睡觉吗?怎么会被绑到这儿来? 蛇哥呢?真有人能当着蛇哥的面,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抓走? 约莫是主神听到了他的心声,下一秒,他旁边响起熟悉的音色:“我在这呢。” 很靠谱。 不愧是蛇哥。 脑袋努力往声音来源的地方转了转,黄毛语带激动,好悬没把脖子拧成麻花:“蛇哥,你来救……” 说到一半的话被生生堵在喉咙中,在瞧见同样被绑在木架上的少年时,黄毛眼中的喜悦,咔嚓一下碎了个干净。 不是,怎么会呢? 连他抱的大腿都中了招,这副本Boss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被他震惊盯住的少年显然没有任何陷入险境的自觉,甚至还笑盈盈和他打了个招呼:“早。” 黄毛:“……已经天亮了吗?”呆在这房间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 “对啊,”点点头,少年眨眨眼,眸中一派天真,“今晚就是最后一场宴会,他们应该是想多准备些食材吧。” 所以呢?实在无法相信对方会如此轻易被绑票,黄毛槽多无口,竟大着胆子用眼神控诉,当食材很有趣对吗? 闻九无辜:“房间里有股味道,很淡,会强制人晕倒。” 大半玩家都中了招。 黄毛:你以为我会信吗? 你明明是蛇变来的。 “好吧,我承认我是装的,”宛如发现了新玩具的孩童,白发少年一脸兴味,“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可以偷偷听外面的鬼在聊什么八卦。” 装死也好,真昏也罢,整间“食材仓库”里,只有闻九和黄毛敢出声。 但当“偷听八卦”这几个字被说出口时,还是有好几名玩家没绷住,眼皮疯狂抖动,身后的架子也跟着晃了晃。 闻九却没收到OOC警报。 因为这本就是他将原主性格放大的结果。 还没被拖出原生副本时,明夷便对自己生活的世界和玩家充满了好奇,只是他实力普通,只能躲在一边远远地瞧。 后来遇到黎凡,辗转于各个副本奔波,慢慢地,他反而成了其他玩家眼中最乖巧、最和善的“宠物”。 “好的。”见惯了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一面,黄毛习以为常,左右扫了眼:“谢玄呢?” 奇了怪了,他居然没在蛇哥旁边看到那和尚。 闻九慢吞吞:“我不喜欢别的鬼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黄毛:“所以?” 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肚子,闻九笑:“所以我把他吃啦。” 咔哒。 咔哒咔哒。 极明显地,附近的木架晃得更激烈几分,活像是上面有人在打颤。 早早被套路过的黄毛则满脸羡慕:妥了,他敢拿自己所有的积分道具打包票,谢玄一定很安全,还不用和其他玩家一起遭罪。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他也好想被蛇哥“吃”啊。 回到闻九识海的谢玄:…… 明明是怕他一身佛骨被副本BOSS看出猫腻,诱发变数,某鬼扯起谎来倒真理直气壮。 无限流游戏中,闯关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而,知易行难,过分依赖安全屋的玩家,终于在倒计时来临前尝到了苦果。 清楚再逃避下去仅有等死这一条路,闻九前面的女玩家鼓足勇气开口:“是什么八卦?我也想听。” “哦,说你们其实是各个地方选中驱鬼避灾的祭品,”对普通玩家并无恶意,闻九原话转述,“顺着冥河而下,忘记生前种种,傻乎乎地跳上餐桌,等着人家呼朋唤友开饭。” “当然,我不算,也不傻,我是特地来找人的。” 黄毛神色立时一肃:怪不得这个副本没有任何前情提要,一睁眼便是百艘飘于江面的小船。 蛇哥之前的失忆也突然合理。 “奇怪,没呆在客房的人本来是有机会逃命的,”顿了顿,白发少年故作惊讶,“但你们为什么都在这儿呢?” 闷闷地,有人出声:“……黎凡。” “我最后的记忆是被他打晕。”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听到声音:靠谱,不愧是蛇哥。 转眼看到九九:……晴天霹雳。 佛子没乱讲,九九是真·长身体,毕竟明夷的原身几乎没剩什么了,九九要一点点补全。 日常比心,抱抱。 第五十六章 大反派就是我。 黎凡。 这个名字一出来, 半响都没人接话。 众所周知,对方是排行榜上赫赫有名、即将挑战终极副本的高端玩家,这样的人如果选择和Boss联手, 他们根本无力阻止。 被打晕了又怎样,还不是得自认倒霉。 现在他们沙丁鱼罐头似的挤在这间小仓库里, 自身都难保,哪有心情和余力声讨和控诉对方。 稍微机灵些的, 已经从指环里拿出小刀匕首之类的道具救命, 但无论他们用多大力气,那绑人的绳子都没有任何断裂松动的迹象, 甚至还越勒越紧, 仿佛要陷进皮肉。 “里面放了水鬼的发丝, ”不想看到满屋子断臂残肢的画面, 闻九好心提醒,“想流血的可以继续。” 传闻中水鬼拉人替死时,用的便是水草般柔韧的头发,这东西, 再怎么用蛮力也挣不脱。 好在, 能走到这一步的玩家都不是普通人,虽没有黎凡引雷那么大手笔, 拿出几个刻着驱鬼符的匕首却很轻松。 不舍得为两根绳子浪费自己的符文子弹,黄毛努力往闻九那边凑了凑:“蛇哥, 指甲划一下?” 反正他们离得近, 稍微够一够就能碰到。 白发少年却摇头:“没用的。” “你还是省点力气比较好。” 果然,当第一批行动力最强的玩家挣脱绳索时, 紧闭的房门呼地大开, 阴风穿堂而入, 一名面色如纸的男子吐着舌头吊在树上,瞪着双差点要翻过去的白眼,口齿不清地问:“你们,要去哪啊?” “喵呜。” 被周围的动静吵醒,男子悬空的脚下,一只通体纯黑的猫叫了声,它整个躲在大树的阴影里,乍看去,只能瞧见双碧绿的眼睛。 “我……”压下心头恐惧,最先开门的男玩家刚要答话,唰地一声,麻绳飞出,拴着他的双脚,层层缠绕,将他粽子般倒吊在了树上。 砰地一声。 第二名玩家用力关上了大门。 “没有淘汰信息,”调出指环面板,有人庆幸,“他还活着。” 但如此一来,他们也没了出路。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玩家把目光放到了闻九身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或许可以先撺掇这三只鬼打一架,然后趁乱跑路。 看出众人打算的黄毛:……想多了,其实这位爷觉得当食材挺好。 雪色发丝垂在身后,没了那漂亮却古怪的龙角,少年瞧着和人并无不同,小心翼翼凑近对方,一名女生轻声:“我帮您解开?” 瞬间收起嘴角的笑意,闻九冷声:“别碰。” 都说了他不想跑,这群人怎么听不懂话? 一旁的黄毛满脸了然:懂,只有和尚能摸。 ——你懂个鬼。 用膝盖猜都能猜到黄毛在想什么,闻九垂眸,心中默念三个数:一,二…… 吱呀。 不紧不慢地,陈旧木门被人推开,两排脸上画着团团腮红的纸扎侍女鱼贯而入,力气大得很,三两下便将松绑的玩家重新捆好,连着木架一起扛在肩上。 黄毛震惊:“我怎么突然没劲儿了?” “人家手里捏着你的八字呢,”示意对方去看纸扎侍女攥着的东西,闻九从容,“扎小人没听过?” 都被揉成一团了,还想怎么动。 黄毛:“那为什么先前不用?” “忘了说,”听到这话,白衣少年抖抖睫毛,像是想起了什么,“它们昨夜还取了你们的精血,一人一滴,不多不少。” 众人:…… 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对方真的不是在捉弄他们吗? 纸扎侍女的数量和房内玩家一一对应,唯有闻九这个变数,面前空无一物。 约定好般,所有侍女齐刷刷转头,几十双墨汁绘就的眼睛死死盯住闻九。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左腕微动,闻九轻松挣开绳索,也不打怵,相当自然地下了木架。 头一次被妹子抗在肩上的黄毛:得,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作死的,和尚呢?快出来管管你对象! 不会说话,只能理解最简单的命令,见闻九当真没有逃跑,几十个纸扎侍女扛着玩家,一个接一个地出了仓库。 瞧着天空中被乌云遮住的太阳,黄毛有气无力:“说好的夜宴呢?” 这么早上菜有毛病吧。 “因为他们还要比斗助兴,赢家可以选一名活人独享。”走在黄毛身边,闻九轻飘飘扫了对方一眼:“放心,以你的肉质,应该能留到最后。” 黄毛:嫌他老就直说。 那和尚倒是肉嫩,有能耐您把他放出来啊? 当然,这话黄毛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为了缓解紧张,他没话找话:“之前的侍女不都是皮做的吗?” 那玩意好歹有个人样,看起来没这么瘆得慌。 “负责剥皮的被困住了,”举办宴会的场地遥遥可见,白发少年脚步轻快,只差没一蹦一跳,“就在白简的身体里哦。” 黄毛:“您好像很高兴?” 少年歪头:“很明显吗?” “不明显不明显。”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黄毛心中有了猜测,以明夷过往的经历,除了报仇,还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反常。 某些小队某些人、恐怕要倒霉了。 也不知是谁的手艺,这群纸扎侍女底盘极稳,走得飞快,没一会儿,玩家们就见到了以狐女为首、分坐两列的百鬼。 独眼的、断头的、湿哒哒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因得有鬼被关在了白简的身体里,不用抢,周围便有好几个空位,白发少年却不动,站在场地中央,没被绑,也没坐,无论从哪边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狐女掩唇娇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人。” “确实不喜欢,勉强吃吃也还行,”煞有介事地舔了舔唇瓣,闻九话锋一转,“所以,能把黎凡交给我吗?当着这么多人人鬼鬼的面,我和他有些账要算。” “黎凡?”对这个长相英俊又难缠的活祭印象深刻,狐女蹙眉,“今日席上没这个人,他逃了,你想报仇,自己去寻。” 闻九摇头:“找是找的到,可我偏想让他尝尝被百鬼追杀的滋味。” “正巧诸位都在,不如帮我一回?” 此话一出,众鬼立时喧闹起来:“帮你?凭什么?” “一只刚死没多久的小鬼,也敢指使我们?” “我就说,得抢个座。”木架离少年最近,黄毛清楚听见对方抱怨了句,抬头,扬声,望向狐女:“你那个位子,我来坐如何?” 轰—— 犹如一锅被煮开的沸水,众鬼音量更高,看向闻九的眼神犹如在看傻子:狐女是谁?受过香火供奉的保家仙,虽因吃人破了戒,也是他们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位。 若非如此,就不会是对方出面主持宴会。 然而,未等众鬼将嘲笑的话说出口,浓郁到肉眼可见的鬼气便以少年为中心,铺天盖地般席卷开来。 白衣胜雪,偏周身黑雾萦绕,如同未做过法事的古战场,承载着一座城池、乃至数座城池枉死的怨憎。 狐女亦睁大一双美目,强风吹过,她脸上的面纱再留不住,障眼法散去,露出一张尖耳黑鼻、毛茸茸狐狸脸。 刻意操纵风向的闻九:…… 行吧,他就不该放任自己的好奇心。 亏他还以为能赏赏美色。 随着原主的身体被重新修补完全,闻九能泄露的鬼气也越来越少,所幸,他提前在商城里换了张强化卡,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整个院子里应该只有谢玄能看出他虚有其表。 “我呢,不想办什么宴会。”一步步走向两列长桌的尽头,闻九弯腰,拎走变回原形的狐女,自顾自坐在主位上。 目光扫过台下瑟瑟发抖的众鬼和玩家,白发少年眉目如画,对外张牙舞爪的怨念尽数蜷伏在他脚边,温和顺从,如朵朵臣服的云。 单手撑着下巴,他笑得乖乖巧巧,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左右都要比试……大逃杀怎么样?” “去找黎凡,哪边能把他带来,我就让哪边活。”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大反派就是我。 另:家里笔记本坏了,电脑被父上征用写工作总结(恰巧月末),所以更晚了也有一丢丢短小。 日常比心。 第五十七章 晚安。 见鬼的大逃杀。 没听说哪个副本还带临时改名的。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有清醒的玩家拼命扭头,齐刷刷看向了和少年关系最近的黄毛。 ——别瞅我啊,跟蛇哥关系最近的是和尚。 努力用眼神甩锅没成功, 黄毛只得硬着头皮做了个口型:“他和黎凡有仇。” 其余玩家:……废话。 他们想知道的是对方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了Boss。 不应该啊。 没有任何预兆。 黄毛:怎么说呢,你们没发现他能走了, 额头上的角也没了吗? 一看就比那只还是兽脸的狐女强。 清楚少年并非滥杀的性子,黄毛真心觉得对方当Boss挺好, 干脆两眼一闭, 脑袋一歪,装死装得相当纯熟。 另一边, 亲眼看着狐女变回原形、被少年揪着后颈丢出去的众鬼, 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颗球, 麻溜利索地滚蛋。 什么人肉, 不喜欢,不想吃,它们只求自己别再死一次。 然而,心里虽这么想, 包括狐女在内, 没有任何鬼敢真正出声反驳。 耐心等了几秒钟,少年拍拍手:“很好,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衣袖轻挥, 玩家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去吧, 百追一的大逃杀我还没见过呢。”眯眼打了个哈欠,白发少年腿一伸, 拦住了某只想开溜的红狐狸:“你别走, 过来给我rua一会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众破了美人相的狐女回头,尖锐犬齿即将咬住少年小腿的一刻,无形的威压忽然将她按平在地上。 不止是实力的差距,还有物种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行礼就不必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狐女听见那少年道,“自己跳上来。” 憋憋屈屈地,火红狐狸四爪并用,轻巧一跃,伏在少年膝头做了个天然干净且皮毛顺滑的暖手宝。 谁料,在对方指尖搭上自己的一刻,狐女忽然感到了某种来源不明的恐惧,像是有隐形的天敌躲在虚空里,认真注视着她。 【你没事吓唬她干嘛?】不轻不重地抱怨了自家系统一句,闻九轻声:“抖什么?我又不喜欢吃狐狸肉。” 火红的毛团子动的更厉害了。 发觉宴席上的诸位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抬眼:“怎么?还要我替你们指路?” “没有没有,我们这就去。”到底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副本里见过世面,玩家的反应明显比众鬼快上许多。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他们可不想功败垂成。 更何况,是黎凡先把事情做绝,否则,他们也不会全军覆没,被鬼捏着那写了八字的纸人。 说做就做,表完忠心,玩家们呼啦一下散开:大半鬼怪都在宴席上,这宅院,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安全。 众鬼却不急,几个脑子活络的,更是由惊慌失措变得胸有成竹:一方活一方死,只要把那群人类全部吃进肚子,无论耗费多少时间,他们都稳赢。 这不比争分夺秒、无头苍蝇似的碰运气简单? “顺带一提,我的耐性不太好,”一眼瞧出台下众鬼在打什么主意,闻九笑盈盈,“如果在我生气前还没把人带来,那也行,大家一起玩完。” “不知你们试没试过魂飞魄散的滋味?” 嗖—— 阴风过境,闻九话音刚落,原本热热闹闹的台下唰地清空,连个鬼影都没剩下。 谢玄:【小心些,这宅子有问题。】 【我知道,它能吞人。】点点头,闻九挑了个最红的果子咬了口。 谢玄:【不审审?】 闻九:【审谁?】 谢玄:【狐狸。】 【看来你对这小东西的意见很大啊,】随手把膝盖上的毛团子丢了出去,他扬眉调侃,【现在满意了?】 识海里的佛子没出声。 笃定地,闻九笑:【还审狐狸,我就不相信你没猜出这宅院的主人是谁。】 谢玄:【……她是女儿身。】 【哦,怜香惜玉,】刻意拖长语调,闻九莫名生出些不爽,【那下次你变成个公狐狸,如何?我保证不摸别人。】 想也知道对方不会答应,未等谢玄出声,他便斜斜往椅子上一靠:【投屏,我要看渣男。】 狭窄逼仄的地下,学生仔扒着通风口,用力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说来可能没人信,他们现在正躲在一座其貌不扬的坟墓中,若非白简带路,他们也想不到,某个年久失修的院子底下,还藏着这样的玄机。 这墓不大,勉强只能挤下一具棺材和几个人,虽打扫得非常干净,但和尸体共处一室,总叫人心里打怵。 白简和黎凡不在,受不了太过安静的氛围,学生仔回头,冲眼镜女搭话:“喂,你说,住在白哥身体里的到底是谁?” 一个照面就能把他俩弄昏,绝对不是普通的鬼。 “蛇骨婆。”进副本前特意恶补过相关知识,眼镜女头也不抬。 学生仔:“那是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第一,附近有很多蛇;第二,她对明夷感兴趣,”言简意赅,眼镜女提醒,“这里应该是她丈夫的墓,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肯放我们进来,但我劝你最好别乱碰,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传闻中,蛇骨婆本相年迈,身上缠着条大蛇,平日仅会攻击靠近其夫墓地的人,副本里的这位却古怪得很,竟然肯离开自己一直守护的地方,上白简的身。 “又是蛇。” 倚住石壁,学生仔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逆鳞:“吃人小院里不也有一条?它俩该不会是一只鬼吧。” 眼镜女摇头:“队长事后说,后者更像蟒。” “那就是更粗点呗,”点开指环瞧了瞧,学生仔不以为然,“算算时间,队长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那蛇骨婆真能一口气杀掉几十个人?” 眼镜女:“不知道。” 事实上,她很怀疑蛇骨婆最后是否能真的履行承诺,可白简被附身,队长心意已决,她根本无力阻止。 倏地,眼镜女挺直脊背,用手捂住学生仔的嘴:“听。” 没有脚步声,但周围确确实实有人在说话,有气无力,似远似近,还带着点空灵,一听就不像人。 “快快快,蛇婆子不在,赶紧进来。” “好奇怪,她不是只想替丈夫守墓吗?也会来凑这种热闹?” “嗐,狐女说这宅子出现的地方年年都不一样,今年刚好落在人家的坟头上了呗。” “晦气晦气。” “倒霉倒霉。” “别贫了,今日宴会蛇骨婆恰好没来,快翻翻是不是她藏了黎凡,若被活祭领先,那小鬼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黎凡?活祭? 瞳孔一缩,学生仔努力对同伴使眼色:活祭不是玩家吗?鬼也就算了,玩家怎么也在找队长? 难道是他们昨晚帮鬼绑人的事暴露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眼镜女虽不太赞同与鬼合作,却也知道此刻最不该自乱阵脚。 松开学生仔,她默默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拿好道具,随时准备冲出去拼一条生路。 “咚。” 众鬼踏进院落的刹那,本该是死物的坟墓忽然发出声闷响,地上听不到,地底下的人却听得很清楚。 字字可闻的交谈变得朦胧模糊,从同伴的眼神中意识到什么,学生仔猛地回头,果然瞧见了被死死堵住的通风口。 还有他们进来时的小洞,也一并没了踪影。 “艹!” 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学生仔懊恼:“现在怎么办?” “等那群鬼离开。”猜到这机关是因为不速之客进门才被触动,眼镜女冷静指挥。 密闭的坟墓,死寂又狭小,正常的呼吸声都能在石壁上撞出沉闷的回音,不知过了多久,当学生仔因轻微缺氧而心跳加快时,那群鬼终于吵吵嚷嚷地出门。 “走吧走吧,没东西,等会儿蛇骨婆回来就麻烦了。” 可学生仔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通风口并没有开。 周遭的空气逐渐浑浊,他再顾不得被鬼发现会有什么后果,砰地一下,从指环里掏出锤子砸向那块活动的砖。 手臂震得发麻,砖却纹丝不动,这下子,连眼镜女也有些慌了:“枪呢?符文子弹,还有匕首,都试试看。” 嗤啦—— 符纸,枪击,刀撬刀刮,最多只能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痕。 不仅是通风口,这坟墓里的每一块石砖都坚不可摧。 鬼使神差地,学生仔从口袋里拿出那块雪白晶莹的鳞,用力一撬,当真刮下些粉来。 眼镜女震惊:“这是……” “明夷的鳞,”坦然承认,学生仔招呼,“来帮忙,我们没时间了。” 唰唰。 整个封死的墓穴里,学生仔和眼镜女围着一块小小的石砖,轮流捏着那片龙鳞又撬又切,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希望,连手被稍钝的一面弄得鲜血淋漓也无所谓。 可那不知名的石头实在太硬了些,第一次出现松动时,学生仔眼前已经冒了金星,而他旁边,则躺着陷入昏厥的眼镜女。 没关系。 没关系。 只差一点点。 愈发稀薄的氧气让人难以思考,他浑浑噩噩地倚在通风口边,有一瞬间,甚至动了杀掉同伴的念头。 不行、不行,主神不允许这么做…… 但他需要更多的氧气…… 大口大口地喘息,学生仔面如金纸,像一头年迈的牛,又像一个破破烂烂的风箱,瞪着眼,机械性地重复着做了无数遍的动作。 万幸,就在他即将绝望的刹那,那要命的石砖终于碎成两半,顺着惯性被推了出去。 紧接着,学生仔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雪发金瞳,唇红齿白。 救命的氧气大股大股涌入,他却怕得发抖,任由对方笑盈盈、从自己鲜血淋漓的指骨间抽走那片亮晶晶的鳞: “谢谢你送它回来。” 而后,一块全新的、与通风口大小一致的石头被塞了进来。 温柔地,少年起身:“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指长睡不醒。 二号渣渣领盒饭。 日常比心,撒花。 第五十八章 龙跃于渊。 长久在胸口盘桓的怨念再度散去些许, 闻九掏出张帕子擦擦手,收好原主的鳞片。 临时切割的石头并没有原装那么坚硬,但坟墓里的人似乎已经彻底绝望, 全然失去了多推一推的勇气。 半小时后,闻九手上的指环连震两下:【当前剩余玩家44/100。】 这东西是他从谢玄那扒过来的, 有点大,松松垮垮挂在食指上, 系统播报不显示姓名, 站在树荫下的闻九活动活动筋骨:【是他们吗?】 谢玄:【嗯。】 埋于地下的坟墓本就没多少氧气,加之那两人又撬又划的大动作, 先前闻九拿鳞片时透进的一点, 聊胜于无。 【死相就不看了, 肯定很丑。】拍掉肩上的落叶, 闻九抬脚往外走:【你拍两张,如果任务结束时这小蠢龙想要,便烧给他瞧瞧。】 任由对方把辣眼睛的工作交给自己,纵容地, 谢玄应了声。 同一时刻, 黎凡和假白简也被最擅长追踪的一批玩家团团围住。 诧异地,假白简道:“你们不应该……” “应该被绑在柱子上当烤肉对吗?”冷冷呛声, 为首的男玩家打了个手势,正示意队友先抓白简, 后方忽然爆发一声惊呼。 “蛇, 他身上缠了条蛇!”双眼蒙着层不正常的白雾,能通灵的女玩家提醒:“离他远点!他真被附身了!” 可惜, 这话已经晚了, 一青一赤两条小蛇从假白简袖中飞出, 站位最前的男玩家,眨眼面色紫红,砰地栽倒。 尖锐獠牙咬合,他身体肉眼可见地衰败萎缩,几息之间,就变成了头发花白、皮肤皱巴巴的耄耋老翁。 而黎凡旁边身形孱弱的白简,却像得到了什么滋补似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嗡。” 指环震动,宣告又一名同伴的死亡。 谁料,假白简却并未因此高兴,甚至还有些愤怒:“谁准你们乱跑的?!” 天知道她费了多少功夫才对那些纸扎侍女做了手脚,让她们把活祭摆在相应的位置上,如此一来,她的筹谋至少大半落了空。 “明夷,听过没?他可是蛟、不对,是龙,”察觉到眼前鬼物的恼火,玩家们连忙狐假虎威,搬出闻九这座大山来,“连狐女都被他剥了皮当暖手宝,你这条小蛇又算什么?” “就是就是!把旁边这个人类交出来,说不定你还能活。” 头一次对着Boss大放厥词,玩家们最开始还有点颤,后面却越来越理直气壮,编起瞎话来更是脸不红心不跳。 发觉黎凡的表情因明夷两个字出现变化,嘴快的玩家接着怼:“怎么?你说不是就不是?当我们傻?” 一模一样的长相、对黎凡的怨憎……事到如今,就算主神来了,也得承认那少年是明夷啊。 “龙又如何,不过是个刚死的小鬼,老身正想吞一条。”见自己的身份暴露,假白简也不再惺惺作态,冷笑出声。 “既然来了,那就别……” 轰。 话音未落,刹那间,整个宅院地动山摇,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翻了个身,连黎凡都跟着晃了一晃。 蛇骨婆更是惊讶:“她怎么醒了!” 言罢,她甚至来不及再吸收面前这群活祭的精血,衣袖一挥,拽上黎凡便走:“快!带我去找那条龙!” 嘶嘶。 群蛇涌动,铺天盖地,生生拦住了后方玩家的去路,等玩家用各种道具冲出一条路,周围早已不见黎凡的踪影。 有人没忍住爆了粗口:“艹!要让我知道是谁在捣乱,爷一定把他活剐了!” “阿嚏。” 吃人小院外的闻九揉了揉鼻子。 独自站在门前,他又伸手敲了敲:“喂,听到了吗?虽然我很擅长摸黑打架,但离晚上还有好久,你提前出来,咱们定定谁是老大。” 轰隆。 以小院为中心的大地再次震动。 几个正巧搜到附近的小鬼差点被吹飞:“他在做什么?那不是狐女一直遮遮掩掩的院子吗?” “狐女?狐女都变成暖手炉了,把这拆了她也管不着。” “那我们留下来瞧个热闹?” “就两分钟。” “嘘嘘嘘,小声点,别被这活祖宗听到。” 装作没发觉不远处的窃窃私语,闻九耐心十足地敲着门,单调的叩叩声响了一遍又一遍,里面终于传来回应: “小辈找死!” 呼—— 阴风大作,紧闭的大门砰地敞开,露出里面一只虎头龙足、蟒眉蛟目的巨兽。 或者说怪物。 之前还念叨着要凑热闹的书生鬼想都没想,立刻撒丫子开溜:“快跑,是鬼母!” 可还没等他飘出去两步,一股强大的吸力便将他和其他鬼齐齐卷住,打着旋儿,送进了一张血盆大口。 鬼母,产地产鬼,能耐极大,别称里甚至带了个“神”字,照理说,本该是众鬼的庇护。 可她偏有一点不好。 爱吃鬼,越是亲生的越香。 像闻九这种鬼气满满又沾了些血缘的,在她眼里,简直和行走的点心没什么两样。 没能在预定的时间醒来,她看了眼天色:“狐鬼呢?” 口吐人言,却依旧那副凶悍可怖的兽样。 将将算成年的闻九,被她衬得愈显娇小。 不远处的回廊里,神色匆匆的蛇骨婆倏地停步,表情一派失魂落魄:“完了,全都完了,来不及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急急抓住对方手腕,却又顾及这是白简的身体,黎凡没敢太用力:“你什么意思!” “百鬼夜宴,白日便上了全部活祭,晚间被吃的自然是我们。”自言自语般回答完黎凡的问题,蛇骨婆双眼一闭,竟主动离开了白简的身体。 原本她想着,吸食大半活祭的精血、再吞掉那条小龙,总能有办法阻止鬼母醒来。 如此,不仅她不会魂飞魄散,丈夫的坟也不会被破坏。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既已无法挽回,最后的时刻,她只求陪在丈夫身边。 “嗖嗖嗖。” 随着蛇骨婆的离开,其他藏在白简身体里的鬼也争先恐后窜出,一个个朝小院相反的方向跑,头也不回,形色仓皇。 “咳!” 狠狠呛出一口|活|气,软到在黎凡怀里的白简睁开眼睛:“哥……” “别怕,有我在。”无暇庆幸爱人神智的回归,黎凡一把抱起白简,左拐右绕,藏进事先踩过点的空房间:“现在人和鬼都在追我,你离我远点,反而更安全。” “黎哥!” 伸手拽住对方的衣袖,白简喃喃:“我们和明夷道歉吧。” 精神力够高,纵然身体被占据,他浑浑噩噩间也能听到些外面的情况,按蛇骨婆的说法,鬼母提前苏醒,若对方赢了,他们很可能坚持不到副本结束。 明夷,恰恰是目前唯一有机会和鬼母抗衡的存在。 帮明夷赢,总比帮Boss赢要好。 黎凡却摇头:“没用的。” 杀身之仇,剔骨之痛,又岂是轻飘飘一句对不起能够抹消? 白简吞吞吐吐:“可他不是……他不是喜欢你吗?” 如果换成自己,无论黎哥做了怎样的错事,他都会选择原谅对方。 听出对方的未尽之意,黎凡弯腰,用力将对方揽进怀中:“你们的喜欢怎么能一样?” 他与白简,明明是比喜欢更深刻的爱。 “咔嚓!” 白光闪过,天空中陡然劈下一道惊雷,定点爆破般,准而又准地将两人藏身的房间击穿。 天地变色,风云汇涌,哗啦一声,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瞬息便顺着屋顶的破洞将白简黎凡浇得狼狈不堪。 费力地眯眼望去,黎凡瞧见了一条龙。 和当日被暗算时的弱小无助不同,对方双目如珠,璀璨浑圆,身上覆着一层纯白鳞片,似寒冰刃、山巅雪,锋锐而凛冽。 在东方,龙,本该是神圣吉祥的象征、本该迎着旭日朝阳,可“明夷”却不同,在他身后,是朵朵压抑到让人心生畏惧的乌云,仿佛连那涤荡万物的雨水,都带着无尽怨憎。 须目上扬,四爪怒张,他并未多瞧地面的渺小人类一眼,龙尾轻摆,便掀起山下江边滔天巨浪。 “龙!是龙!” “地上老虎头的那个又是啥?” “该死!黎凡到底在哪,这水马上就要把宅子淹了!” 俗话说,水来土掩,但当那水从天上、从江河源源不断汇聚时,纵然是高山也无法阻挡。 鬼母又惊又惧:“你没死!你竟是真龙!” 若早知对方不是鬼,她哪里会轻易招惹? “死而复生罢了,”并未提及重长血肉时的痛苦与虚弱,翻过剧本的闻九笑,“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可关底Boss是你,他就总有机会逃走。” 作者设计的副本,当然会给主角留足生路。 “所以,我要当这老大,”分明已是龙身,闻九的声音仍如少年般清亮,“你服不服?” 当然不服。 虽听不懂对方口中的关底“暴丝”是什么,但这好歹是她鬼母的地盘,岂能就这样窝囊地认怂服输? 论斗法,她可未必差这毛头小子多少。 未成想,就在鬼母想产出新的土地将宅院垒高时,那雪白的生灵突然放弃了占尽优势的天空,直挺挺地向下俯冲…… 然后一爪子将她按在了地上。 眸染金赤,少年全然凭蛮力将鬼母撞翻,一爪卡住对方的脖子,一爪攥成类似拳头的团子样,悬在鬼母脸上,认真扬了扬:“再问一遍。” “服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重力势能,科学,懂吗? 嗯,“水漫金山”也有了,真·新白蛇传,hhh 日常比心。 第五十九章 “绝美爱情”。 被一条龙按在地上用拳头威胁, 鬼母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么离谱的事。 周围忙着逃跑的众鬼和玩家也愣了:现在的情况好像是明夷更强,那他们到底是该继续呢,还是该执行对方的命令? 察觉到一道道投向自己的目光, 鬼母又急又恼:“你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里不应该只有百鬼和祭品才对吗? “少废话,就说你服不服?”卡住对方颈部的龙爪愈发用力, 闻九一拳打在鬼母耳边的地面上,霎时间, 整个宅子都跟着晃了晃。 回答他的是对方咬向自己龙爪的血盆大口。 “砰!” 扬拳, 重击,闻九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狠狠击中鬼母眼眶:“怎么还搞偷袭呢?” 【和尚, 念经。】 仿佛开了扬声器般, 倾盆暴雨中, 伴着木鱼的低沉音色清晰响彻在所有人人鬼鬼耳边,有听了后痛苦到满地打滚的,也有听了后心绪平静、只差没原地入定的。 本质虽是鬼,但闻九听惯了某佛子念叨, 早已对各种经文免疫, 伴着专属于自己的BGM,他用起龙身来愈发纯熟, 拳拳到肉,甚至还有点上头。 轰隆—— 龙尾甩过, 一道黑影重重砸在墙上, 激扬的尘土被雨水瞬间浇灭,露出了鬼母眼眶乌青的虎头。 众鬼和玩家齐齐打了个哆嗦。 “我觉得比起逃命, 咱们还是该找黎凡, ”到底是被闻九折腾过好几回的人, 认出谢玄声音的黄毛第一个回神,“下山的路被水淹了,Boss也被蛇……明夷打趴了,这副本根本没法按正常的方式通关。” 听到这话,附近的玩家纷纷点头,恨恨地骂:“艹!黎凡干得这叫什么事。” “哎,听说是为了个道具、不想在最终副本连累白简,论坛里还嗑过他们的绝美爱情。” “所以呢?我们、还有明夷,就活该当这俩货绝美爱情的炮灰是吗?” “黎凡队里那个屠夫还卖过龙骨刀……” “得亏我进本前没买,头一次感谢自己的贫穷。” 边骂边找,玩家们一个个顶着落汤鸡的造型,行动颇有些不便,众鬼却没这个顾虑,身形变虚、脚不沾地,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阿飘。 个别过分的,还直接把眼睛脑袋丢出去找,来了个真·分头行动。 玩家们没忍住哀嚎:“这算作弊吧!不公平!” 知道自己今天八成是凶多吉少,黎凡沉默地从指环中掏出一枚玉佩,用力捏碎。 “咔嚓。” 冥冥中,白简觉得自己和对方的联系断了。 意识到黎凡想做什么,他拼命扯住对方衣袖:“不要!哥!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活!” 无限游戏里没有复活道具,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哇,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穿墙冒出一个头,孩童模样的傒囊又伸出只手,“你就是黎凡?快跟我走。” 再不让那活祖宗消气,整座山都要被淹了。 字典里从没有束手就擒这四个字,黎凡掏出符文手|枪,扣动扳机,直击傒囊面门。 “哇!你这人!真的好凶!” 堪堪躲过那枚泛着金光的子弹,傒囊大叫:“腹鬼!你好了没?!” “来啦来啦!幸亏我之前上过这小子的身。” ——又是那个声音!吵闹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下意识伸手摸向肚子,白简紧紧闭着嘴巴,腹腔里却仍旧发出带着回音的响动:“是我是我,又见面啦,我真的很吵吗?” 啪! 一道水火不侵的黄符纸贴在了白简眉心。 “没用的,”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残忍的话,傒囊笑嘻嘻,“腹鬼虽没什么大能耐,可被它附身的人,至死方休。” 除非腹鬼自己愿意出来。 “放屁!你才没能耐!”半点没被那黄符纸影响,腹鬼气冲冲,“那个叫什么黎凡的,快点跟着傒囊去见那活祖宗,你也不想他一辈子都带着个我吧?” 黎凡动作一僵。 尽管非常相信主神的能力,但他还是有了一刹那的动摇。 也就在这一刻,白简拿出匕首,反手刺向自己的小腹:“黎哥,你走。” “啪、啪、啪。” “当啷。” 轻易击飞白简手中的匕首,披散着长发的少年站在门边,相当敷衍地鼓了鼓掌。 外头下着暴雨,他却滴水不沾,与其他人的狼狈成了鲜明对比。 “好一出为爱牺牲的苦情戏,倒显得我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吹了吹因打翻鬼母而泛红的指骨,闻九望向白简,认真提议,“这样吧,让黎凡把对我做的事对你做一遍……当然,死不了,我会帮你吊着一口气,撑到回玩家大厅治疗。” “若你能忍下来,我就放你们离开,顺便帮你们回现实,如何?” 黎凡冷笑:“大言不……” 话音未落,白发少年衣袖轻扬,天边便出现一处数据流转的深绿漩涡,其中隐隐闪过的景象,正是众人再熟悉不过的玩家大厅。 指环显示的副本名称更是一阵扭曲,由《百鬼夜宴》变为《恶龙》。 催促般地,少年重复:“如何?” 白简:…… 被雷劈中的房间仅此一处,短短几分钟,机灵些的人人鬼鬼都聚到了此处,尤其是看到通关出口的玩家,眼睛更是亮的像匹恶狼。 艰难地,白简开口:“明夷,其实我和黎哥一直想跟你道歉……” 闻九:“你怕了。” “我没有,”急急否认,白简找补,“我只是有些感慨,你明明是喜欢黎哥的,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我是曾经眼瞎看上过他。” 并不怯于承认原主的感情,闻九冷漠:“所以呢?你想证明什么?你比我更爱这个人渣,你一定会原谅他?” “白简,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唔!”突然凝结的雨水化作冰刃落下,当即在白简身上划出几道鲜血直流的口子,瞧出少年眼底的嘲讽,他强行忍住口中的闷哼,赌气般地,握住黎凡的手:“哥,答应他,一起活着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玩家众鬼虎视眈眈,外加一个能揍翻Boss的明夷,出口高悬于天空,黎凡再如何自信,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带着白简拼出条血路。 沉沉地,他道:“你会恨我的。” 况且明夷说的不一定是真话。 一旁想活命的玩家则高声道:“行了啊,演戏呢搁这儿?要是黎队长你下不了手,我们来也行。” “一报还一报,这很公平嘛。” 耳边的起哄愈发刺耳,白简抿唇:“不会的。” 从小不知道去了多少回医院,疼痛而已,他受得住。 然后,白简听到了声轻笑。 许是被自己的理由说服,他面前的男人终于有了行动,意识有一刹那的恍惚,白简晃了晃头,等再回过神,他已经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看到黎凡轮廓熟悉的下颌。 说不出话,动弹不得,这种类似手术被麻醉的感觉让白简略微安了安心,却又透着股违和。 未等他的表情多放松一秒,噗嗤,匕首插进了胳膊。 痛,非常痛。 和以往受过的伤完全不同,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那刀尖带着点勾起的弧度,狠狠撞在他的骨头上,在肉里搅来搅去,向两边划,似是要挑出他的骨头。 而他的骨头也确实被剔出来了。 白生生的一截,被少年随意拿在手中把玩,殷红血珠圆润滴落,伴着其他人贪婪窃窃的议论声: “成色不错。” “多少能换点积分吧。” “看他,还动弹呢,不会没死透吧?” 荒谬又可怖。 最开始,白简还能靠着“和黎哥一起活着出去”的念头支撑,可慢慢地,疼痛麻痹了他的大脑,连思考都变得艰难。 “啪。” “啪嗒。” 整个人如同一滩瘫软的烂泥,第不知多少块骨头被剔出来丢到地上时,白简盯着黎凡的眼中,逐渐有了怨。 明知对方有理由、明知对方有苦衷,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甚至责怪起对方: 为什么?为什么要招惹明夷?如果不招惹明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太残忍了。 太痛苦了。 他怎么敢妄想明夷肯原谅。 一起活着、一起活着……不,他宁愿现在就死掉。 “白简?白简!” 肩膀被人用力摇晃,白简浑浑噩噩地睁开眼,陡然对上男朋友那张放大的俊脸。 啪地一声,他颤抖着,拍开了黎凡的手。 至此,白简才发现,他没倒下,也没被剔骨,好似做了一场雨水也浇不醒的噩梦,唯有先前被冰刃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痛。 缓缓偏过头,他对上了少年深邃且妖异的金瞳。 闻九平静回望。 他不过是把白简拉入原主生命长河中的短短几分钟,对方便浑身抽搐、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那明夷呢? 被暗算后还保留着一丝求生意志的明夷呢? 当龙角、龙骨、龙筋被昔日的队友和暗恋对象一样样从烂碎的血肉中剥出来时,他又会有多痛? 顺手丢了把匕首到两人脚下,闻九勾唇:“请吧。” 白简不自觉向后躲了躲。 如瀑大雨中,腹鬼嘎嘎怪叫: “他不想!他不愿!” “情爱也不过如此嘛!” 作者有话要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白简被保护的太好,万事都想当然。 治病和虐杀哪里能一样。 日常比心,抱抱。 第六十章 诛心。 静到只能听见雨声的天地间, 腹鬼的怪叫犹如一下下耳光,狠狠打在白简脸上。 素来面皮薄,哪怕淋着雨, 他整个人也已经涨成只红通通的番茄,但无论如何, 白简都不敢去捡脚边那把匕首。 太疼了。 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然而,饶是如此, 白简也没再像以往那样伸手去拽黎凡的衣袖, 先前那些逼真的幻术,终于让他直视了对方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一面。 残忍, 冷酷。 队伍里明夷突然失踪, 黎凡又成功屠龙, 白简也曾怀疑过什么, 最终还是被队友的证明、心中的侥幸打消。 可今天,他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面对他暗暗逃避的可能。 站在黎凡身后,白简低声:“哥……你知道他当时还有意识吗?” 清楚对方说的是谁,黎凡摇头。 当时游戏系统跳出成就, 明夷又被他一把长刀由逆鳞处穿喉, 解刨时的轻微抽搐,自然会被解释为条件反射。 鱼类、爬行类的动物大都这样。 白简重重松了口气。 黎凡也猜到明夷为何会如此发疯。 “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 ”轻易看穿渣男所想,闻九冷笑, “后悔当初没一刀砍了我的头?” 黎凡:“是。” 斩草不除根, 是他的错。 “你胡说什么!”万万没想到对方还会说这种话,白简急急转身, 不敢直视闻九的眼睛, 虚虚垂着头:“明夷, 你也听到了,黎哥不会骗我的,他真是无心……” “无心?” 一步步向前,少年身形纤细,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性:“把我从原生副本拖到游戏中是无心?把我喂猪一样喂到进化是无心?虚情假意地哄骗我、拔掉我的逆鳞、将我钉死在地上也是无心?” 咔嚓。 闪电当空,江水翻涌,轰隆隆的雷声里似乎藏满少年的愤怒。 大气都不敢喘的玩家和众鬼几乎爬到了房顶上。 “放他走,”习惯性将白简护在身后,黎凡道,“此事与他无关,我任由你处置。” 好一个自说自话。 闻九差点被渣男的理所当然给气笑了。 他很怀疑,原著小说在更高一级的世界中真有人看吗? “办法我已经给你了,”环视四周,闻九抬高音量,“是让我满意,还是拉所有人陪葬,你自己选吧。” 所有玩家立刻死死盯住黎凡。 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位于视线中央的男人手起刀落,面不改色剜出一节指骨,未等说话,他身后的白简便打着哆嗦,尖叫出声。 那双总是盛满喜欢、崇拜、关切的瞳仁里,此刻只余惊恐。 虽说黎凡本就不希望对方上前制止自己,但当真看到白简一步步后退时,他胸口仍是一窒,仿佛被重锤狠狠敲了下。 转头,他怒视闻九:“你!” “我?”面色平静,闻九一针见血,“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他瞧了瞧你和世界的真面目。” 在一个多数玩家疲于奔命的无限流游戏中,白简还能如此天真,本就是被黎凡捧着、踩在无数人的尸体上。 对付黎凡这种铁石心肠款的渣渣,只有摧毁对方最珍视的东西,才能让对方真真正正地感觉到痛。 “既然你这么喜欢替他承担,那就继续吧,”像是对这场闹剧极其满意,喜怒无常的少年忽地松口,“若动不了了,还有这百鬼可以帮忙。” 专业对口的画皮鬼瞬间来了兴致。 慢半拍地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白简强忍慌乱:“明夷,求……” 话刚出口,他便对上了少年冷冰冰的竖瞳:“要么你来?” …… 我来就我来。 尽管很想这样反驳,可一回忆起刚刚在幻境中遭受的痛苦,他活像被锯了嘴葫芦,唇瓣来回翕动,却说不出任何话。 生生把骨头从血肉中剥离,无疑是一件极痛苦的事,纵使黎凡向来情绪内敛,也不由发出一声声闷哼。 没有人搀扶,雨水与汗水混杂,他狼狈地跪倒在地,身下是滩鲜艳到刺目的猩红血洼。 担心触底下那祖宗的霉头,众人众鬼,没一个敢移开目光,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哪怕是玩家,也没法真正同情对方。 谁叫黎凡把事情做得太绝。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杀猪可以,但在杀猪前和猪亲亲密密地培养几个月感情,再把对方做成盘烤肉吃掉,便超出了大部分人的底线。 更何况,明夷还是和黎凡经历过生死的同伴,哪怕并非人类,也不该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风雨中,渐渐响起白简低低的啜泣。 明知黎凡在看自己,他却不敢抬头,更不敢对上对方的眼睛。 氤氲在湿润空气中的血腥味、骨头落地的闷响、周围人人鬼鬼或鄙夷或唏嘘的目光,无疑都在向他宣告:胆小鬼!菟丝花!都是因为你!黎凡会遭遇这些,都是因为你。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比起一个人孤零零被丢在玩家大厅,他更愿意陪黎哥去闯最终副本,生也好死也好,最少他们会在一起。 黎哥去杀明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问问他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明白黎哥是为了自己好,但某些时候,黎哥对他的信任,甚至还不如对队友。 从始至终,他都被蒙在鼓里。 鲜血淋漓,白红交杂,冷眼旁观黎凡把对原主做过的事一点点报应在自己身上,闻九感到有一件无形的外套落在肩头。 垂在身侧的左手一勾,他果然抓住了某个皮肤温热的和尚:【怎么?佛子大人想替他求情?】 【没有。】 难得不再把自己隔绝在闻九的安全线外,谢玄动了动,向下,握住少年,堪称亲昵地挤进对方指缝:【你在发抖。】 闻九纠正:【是明夷在发抖。】 大仇得报的痛快,真心错付的悲哀、重临其境的恐惧与愤怒……各式各样的感情糅杂在一处,复杂得难以言表。 谢玄:【可你的手很冷。】 明知对方淋雨也不会弄湿身体,他依然用空着的手撑开把伞,罩在彼此头上。 如此恶劣的天气里,闻九确实有些贪恋谢玄身上的暖和,于是,他没有计较被握住的手,甚至还小幅度往对方旁边挪了挪:【真丑啊。】 原来小说里叱咤风云、英俊强大的主角攻,剖开血肉,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烂肉一般瘫在地上,最后还是要百鬼接手。 谢玄淡淡:【他们本该有此一劫。】 过度保护的爱情,就好似那养在温室里的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谎言和欺瞒埋下的隐患,也会一并爆发。 原著作者安排得巧妙,将这场冲突放在《百鬼夜宴》后,彼时黎凡和白简处于游戏世界的家,——一个相对安全放松的环境内,后面又有最终副本隐隐催促,自然能理顺感情更进一步。 但现在,众目睽睽下,所有糟心事、腌臜事都挤在一处,以白简的性格,未必能承受得住。 连带着黎凡也会受到影响。 比如此刻,长时间没有得到爱人的回应,黎凡眉宇间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了许多。 从小一起长大,黎凡当然能读懂白简的每一个小动作。 对方怕他。 像那些死于他刀下的妖魔鬼怪一样怕。 可他怎么会伤害白简呢?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对方,就像当初车祸来临时,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的小竹马。 是,黎凡很清楚,哪怕放在无限流游戏的环境中,他也冷血得有些过头。 但他总觉得,白简是不同的,哪怕有一天,纸再包不住火,对方也只会为了自己的欺瞒而生气,然后温柔地接纳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 相比肉|体上的痛楚,白简的反应更让他难以忍受。 “啪嗒。”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愈暗,除头骨外的最后一块骨头跌落,黎凡却还因闻九帮他吊着的那口气半死不活,工作结束,画皮鬼擦擦手,恭恭敬敬站好,朝闻九鞠了一躬。 “这骨头,想必也没什么人要,就丢出去喂野狗吧。”淡漠抬眼,白发少年衣袖一扬,霎时间,云消雾散,圆月高悬,如瀑雨水也跟着止住。 白简弱弱:“我……我要。” “随你。” 丝毫没有要阻拦对方的意思,闻九望向其余玩家:“正好我对那个主神也很不爽,今日便好心送你们一程。” “来时的船,去找,今夜子时你们就能离开此处。” 来时的船? 可出口不是在天上吗? 就算船被冲到山顶也够不到那边。 满腹疑惑却无人敢问,玩家们纷纷学着画皮鬼的模样行了一礼,生怕最后时刻再立什么Flag。 进本前的队友死了个干净,白简怯怯:“……那我们呢。” “当然也是去找船,”指指地上那滩烂肉,闻九挑眉,“喏,人还活着,我说话算话,抱着他走吧。” 言罢,他转过身,再懒得和对方说一句话。 谢玄轻声:【就这么算了?】 闻九嗤笑:【你觉得他敢吗?】 倘若白简有抱着堆烂肉、抱着颗脑袋下山的胆子,黎凡又何必事事瞒着对方。 已然注定的结局,实在没什么看头,还不如再揍一遍鬼母来得有趣。 走到一半才发现不对,他用力扯了下谢玄:【你怎么还拉着我的……】 念头尚未转完,看不见某人的他便直直磕上对方下巴,额头也被一处温热湿润的柔软贴住。 “……手。” 直接将最后一个字说出了声,蹭地一下, 闻九冒出了龙角。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臭和尚亲我! 礼貌鬼母:你吗。 没完,后面还有一点渣渣的戏份。 日常比心。抱抱。 第六十一章 共享龙车。 未成想这角如此不受控制, 闻九撞得有点痛,下意识去攀谢玄袖子。 只可惜对方现在是个透明和尚,他左手扑了个空, 被男人牵住的右手便用了些力:“出来!” 猜也知道对方在恼什么,谢玄的身形一点点凝实, 嘴上说着抱歉,嗓音里却带了笑:“身高问题, 下次注意。” 见鬼的身高问题。 这小蠢龙怎么如此矮。 故意蹭了蹭被男人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 闻九嘀咕一句,正想接着吐槽, 抬头便瞧见对方眼下两个红印。 ——很圆, 一看就是被他龙角顶的。 闻九一下忘了疼, 扬着眉嘲笑出声:“好蠢。” 远远躲在角落里观察情况的众鬼面面相觑。 房檐下的吊死鬼吐着舌头:“不愧是活祖宗, 好高明的障眼法。” 落头氏则在雨后的草丛里疯狂找虫:“有啥奇怪,那不是一开始就跟着他的和尚吗?活祖宗还变蛇给他玩。” 傒囊满脸羡慕:“我也想玩龙!” “玩什么玩你玩!” 用力在傒囊头顶敲了下,重新变回人身的狐女出现在众鬼身后,仍旧顶着那毛茸茸的狐狸脑袋。 “别这么看我, 鬼母拿我的性命威胁, 我也没办法,”察觉到周围气氛的紧绷, 狐女轻笑,“事到如今, 我当然不会再做什么。” 吊死鬼:“见风使舵。” 落头氏:“鬼话连篇。” 傒囊:“那你能变成狐狸给我……唔!” 狠狠给了熊孩子第二个爆栗, 狐女|优|雅收手,抚了抚衣袖:“那对小情人呢?” “喵。” 藏在阴影里的黑猫晃了晃尾巴。 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 正巧可以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形, 邀功似的, 剥皮鬼道:“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吊死鬼:“可惜,活祖宗放了所有活祭下山。” 傒囊:“但那个叫白简的好像不敢走,也许咱们还有机会。” 快乐捉虫的落头氏:“啧,真搞不懂你们,人肉有什么好吃的。” 草丛里、背光处热热闹闹,白简却完全失去了昔日的警觉,站在黎凡三步外,他想替对方收好骨头带对方下山,脚却怎么也挪不动。 他有点怕。 一想到自己抱起对方时可能的触感,他便怕得发抖。 试探地,他唤:“黎哥。” 被迫维持在半死不活的状态,纵然痛得意识模糊,黎凡也能认出自己最熟悉的声线,但此刻,他确实有些累,并不愿再睁眼帮对方决定。 因为他看得出,白简在犹豫。 杀人诛心,明夷太清楚他最在意什么,仅仅用了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把戏,就摧毁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爱情。 或者说救赎。 从小,他便很难理解正常人的感情,不仅是外人,连母亲都觉得他是个怪物。 只有白简,在看到被一群小朋友欺负、打架打到头破血流的他时,明明怕极了,却还怯生生递给他一张手帕。 那时候的白简,很瘦,小小一只,眼睛水汪汪的,轻易便让人有种保护的欲望。 于是,为了不吓到对方,黎凡渐渐学会了如何去演正常、如何伪装,把所有光明的、美好的都留给对方。 在无限流游戏里也是这样。 他可以把明夷逼到绝境、让对方用嘴去撕咬战斗,但对于白简,若非万不得已,他甚至没打算让对方杀人。 而现在,他终于遭到了报应。 温室中长大,白简会怕鬼怪,自然也会怕不成人形的他。 这对黎凡而言,无疑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如果任务有悔意进度条,黎凡这会儿应该拉满了吧。】总觉得那块被男人碰过的皮肤有些不自在,闻九第N次抬手去摸:【虽说很难让这种人对明夷的死真正感到抱歉,但让他后悔招惹原主还是可以的嘛。】 哀莫大于心死,哪怕世界意识最后真能让他们出去,主角攻受的“绝美爱情”也走到了尽头。 更何况他已经看到了黎凡即将枯竭的命河。 【照片我会让其他系统交给明夷。】察觉到最后一丝郁结的怨念散去,谢玄低声:“还揉,都红了。” 挑挑眉,他笑:“要么让你还回来?” 闻九转手去摸对方的脑袋:“中病毒了?” 可仔细看去,男人的表情又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仿佛真是误以为他生气,提出了等价交换让他消火。 屈指敲敲对方的眉心,闻九哼了声:“想得美。” 一个破额头有什么好亲的,又不是…… 谢玄:“又不是?” 目光本能在对方唇上停了一秒,闻九忽然很想吓吓这一本正经的和尚,未等动作,身后便传来了黄毛熟悉的咋呼: “蛇哥!不对,龙哥!明夷!我下山啦!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原本已经跟着大部队出了宅院,但想起这段时间受过的照拂,他终是去而复返,赶上个没人的时候正经告别。 然而,这附近虽没什么人,却藏了不少鬼。 折扇一开,书生鬼摇头晃脑:“可惜、可惜,我分明瞧见那活祖宗的脚踮起了点。” 差点看到双倍美色贴贴的画皮鬼:“滚开……我要杀了他。” “别冲动别冲动,”皮球一样被拍飞,落头氏一百八十度转了转脑袋,“狐女最懂这些,纵使错过一万次都能给它掰回来。” 吊梢眼一转,狐女慢慢:“哟,这时候想起我啦?” 落头氏:“谁叫咱们的小命攥在人家手里呢。” 来时的路被冲毁,没有灯笼引路,他们谁也回不去自己的地盘。 书生鬼配合颔首:“君子能屈能伸,不丢人。” “你本来也不是人,”熊孩子专业拆台,傒囊踮脚望了望,“他怎么还不走,难道要我带他下山?” 狐女:“你可以试试。” 看会不会被打回来就完事。 背后莫名凉飕飕地冒冷风,黄毛狐疑地回头瞧了几眼,却什么都没发现。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明夷”脸上的表情,只能从对方摆手的动作,读出叫自己快走的意思。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黄毛竟毫不生气,还把双手放在嘴边,做了个简易的扩音器:“不管怎么说,明夷,谢谢你!” “但下次咱们还是别遇见了哈!” 临时换Boss的副本太刺激,他有点承受不来。 眼见对方逃也似的跳下墙头,重新奔向正门的所在,闻九勾了勾唇:“聒噪。” 谁料,更聒噪的还在后头。 哆哆嗦嗦捡骨头的白简哭得越来越大声。 眉心微蹙,闻九瞥了眼谢玄:“我死的时候,没谁这样吧?” 谢玄摇摇头。 自打闻九被他带回万佛寺,这人名下的美人便散了八成,偶有几个痴情的,听闻对方死讯后也曾上过山门,却皆是寻仇,比白简不知坚强几倍。 当然,后面这些话,他可没想过告诉某鬼。 觉得站在这里看主角受纠结实在傻叉,闻九腾地化作龙身,整整占据了半个小院,一圈圈把谢玄围在中间。 灯泡似的眼睛眨了眨,他垂头,吹吹胡子:“共享龙车,敢不敢?” 盘算着怎么讨好新老大的众鬼彻底傻了。 美色误龙美色误龙啊!您两位就这么走了,他们要怎么办? 唯有狐女见多识广,意味深长地弹了弹指甲:“龙么,不都那样。” 白龙腾空,本已安静的江水再度翻涌,没有先前气势汹汹要淹过山头的趋势,而是托起承载玩家的小船,反科学地交织、升腾、奔向天空。 至于因为告别而慢了一步的黄毛,则是享受了把VIP服务,直挺挺被浪花拍到船上,摔了个大大的屁股墩。 皓月千里,浮光跃金,几十条小船乘着江水,去往天空尽头代表通关的深绿漩涡。 幽幽夜幕低垂,仿佛稍稍伸手便能摸到一把被月色遮掩、隐隐约约的星子,若非主神的指环仍真实存在,已然看呆的玩家们几乎忘了自己还在副本。 “哗啦!” 船只跌落,江水四溅,犹如绽开一场独特的、只属于这个世界的纯白烟火。 单手垫着后脑,闻九翘脚躺在两人来时的木船上:“完美。” 档次拉满。 很符合龙的气质。 “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算我给他们开道后门,”乘着江水一晃一晃,闻九悠悠,“说话算话,咱们就在这儿等等白简。” 无论对方能否在副本结束前下山。 双目发花的谢玄没有接话。 任谁被一条白龙用尾巴圈着腰、在云朵里打了几十个滚后,应当都会如他一般。 干巴巴地对着月亮傻等着实无聊,注意到几个追到江边的小尾巴,闻九懒懒抬眼:“有酒吗?” ——我说什么来着。 得意洋洋递给众鬼一个“你们还太嫩的眼神”,狐女变回原身,稳稳当当背着个托盘走上前。 一壶酒,两只杯。 醉压星河,月下花…… “咚。” 干脆利落地将酒杯一丢,白衣少年仰头,对着壶嘴,愣是把琼浆玉液喝出了种烧刀子的气势。 更重要的是,对方没有任何要分给和尚的意思。 一口都没有! 回忆起自己先前在众鬼撺掇下做的小动作,狐女蹭地夹紧尾巴,头也不回开溜:“那个,您慢慢喝!妾身去给您找新的酒来!” 才怪。 蛇骨婆夫君的墓在哪?她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狐皮围脖预定【x 日常比心。 第六十二章 闻九摔了一个屁股墩。 误以为对方是不想再被自己抓来当暖宝, 闻九任由狐女甩着毛绒绒的红尾巴跳开,连头都懒得转。 主神准备的木船又窄又小,再放个托盘, 他想翻身都难,考虑到某和尚的衣衫总是纤尘不染, 他蹬掉靴子,踢了踢坐在船头的谢玄:“变大点, 躺不下。” 构建副本的基础是数据, 以谢玄的能耐,想改变木船的构造只是敲几行代码的事。 于是, 没过两秒, pose狂放的闻九就胳膊悬空, 一头栽进软软的枕头和锦被中。 锦织的帘幔晃动, 船舱里嗖地飞出个酒杯:“谢玄!” “在呢。”整整大了几圈的船再停在岸边有些搁浅,谢玄一手接住酒杯,一手放在江水中轻划。 说也奇怪,明明只是轻柔到掀不起任何水花的力道, 这船竟然真的动了起来。 全然不知船上的人类是能超度自己的存在, 怨气凝结的小鱼一条追一条,围着谢玄指尖打转。 闻九起身走出船舱时, 瞧见的便是这幕。 大抵和灯下观美人是同样的道理,月色一映, 臭和尚的颜值又翻了几倍。 怀里还抱着那仿佛喝不尽的青玉壶, 他重重往谢玄身边一坐,吓跑了那群乱吃豆腐的小家伙:“明明我才是龙。” 追着人跑算怎么回事儿? 况且还是个会念经的臭和尚。 这般带了点嗔怪的挑刺, 实在不像原主会做的事, 所幸, 江面已经没有其他玩家,最了解明夷的黎凡也人事不知。 自觉让出一个位置,谢玄习以为常地顺毛:“也许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气味。” 闻九:? “忘了吗?”撩起一串水花,谢玄晃了晃手,“你刚刚牵过。” 闻九:胡扯!明明是你先动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听过吗? 但看在终究算自己吃到豆腐的份上,他好脾气咽下反驳的话,对着壶嘴又喝了口:“我怎么觉得这酒怪怪的。” 十分上头,没几口脸便有了热度。 谢玄:“怪你还喝?” “好喝呗,”翘着脚,闻九不在意道,“而且什么酒能灌倒龙?” 他可是有那——么大一条。 仔细瞧了瞧少年手中的酒壶,谢玄如实陈述:“里面有鬼气。” 很淡,一般人极难看出。 “哦,”腰背没有着力点,仅仅坐了两分钟,白发少年便眯着眼,躺倒,相当自然地在谢玄腿上找了块地方当枕头,笑,“狐鬼拿来的,还能指望有多干净。” 大家都是鬼,谁也别嫌谁。 抬起手,他将酒壶递到谢玄面前:“要么大师您给超度下?” 为了搭配原主一头过腰的雪色长发,闻九幻化出的衣物款式,都是他早年穿过的广袖宽袍,袖口垂落,虚虚堆在一处,谢玄一垂眸,就瞧见了截莹润的、玉似的胳膊。 假装没听出对方的揶揄,他伸手,将少年的袖子往上拉了拉。 闻九憋不住乐,无甚诚意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珠:“哎,谢佛子,这一路跟着我也是苦了你了。” 也不知快穿局那群老头是怎么想的,会把他们两个南辕北辙的人安排在一块。 谢玄则点头:“嗯。” 有些时候,的确忍得辛苦。 这下闻九可不乐意了,同样的话自己说没事,从对方嘴里说出来,滋味竟完全不一样。 更别提对方看起来还挺认真。 蹭地一下起身,他想狠狠把某个和尚推到江里,却忘了自己也在船上,人没怎么动作,船便一阵摇晃。 分明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可当谢玄真有可能掉下去时,闻九还是拽住了对方。 力气用的也有点大。 被揪着的僧袍直接滑落大半,妥帖交叠的领口更乱,完全可以看清某些长久不见天光的皮肤。 咕嘟。 闻九的喉结动了一下。 ——好奇怪,他虽颜控,却不重欲,更不急色,何况是对着这么个硬邦邦的臭和尚。 晃晃脑袋,闻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凉凉的,没发烧,神智也很清明,一点都不像喝醉酒的样。 可他的目光就是没办法从那一小块皮肤上离开。 甚至还想在那肩颈交界处咬一口。 形状漂亮,看着就很好下嘴。 “闻施主?”注意到对方状似偷偷摸摸实则光明正大地瞄了自己好几眼,谢玄转身,指了指混着酒水的江面,“要我跳下去给你解气吗?” 完蛋。 动起来好像更漂亮了。 努力收回视线,闻九一甩衣袖,摸进船舱:“睡觉!有情况叫我。” 慢慢地,摇摇荡荡的木船停止了晃动,稳稳停在江心。 啥也没看清的画皮鬼瞪大眼睛:“这就完了?!” 那狐女跑个屁啊!浪费她感情。 “龙那方面这么快吗?还是欲鬼的气根本没用?”摸摸索索掏出个小册子记了两笔,书生鬼嘀嘀咕咕,又扯扯画皮鬼的袖子,“行了行了,先回去吧,等船靠岸了我们再来。” 真被活祖宗发现偷窥,他们一个两个都得玩完。 作为此行唯一能飞天的鬼,落头氏抱着自己从高空坠落的脑袋,很想说船上的情况和你们想得压根不一样、却又怕激起画皮鬼的兴致,只能憋屈地闭上了嘴。 事实上,落头氏的选择当真没错,若再看下去,别说画皮鬼,他们谁都走不了。 月上中天,闻九却一直在船舱里睁着眼睛,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在临睡前刷到了一桌香喷喷的烧烤火锅,哪怕不饿,也非得吃上一口才能舒服。 做贼似的摸到船舱边,他踮着脚,身轻如燕,将帘幔掀开条缝隙,果然看到了某个在闭眼打坐的和尚。 啧,衣服又拉上去了。 不过他似乎并不在对方入定的警戒范围内,三秒钟后,闻九已然从蹑手蹑脚变成了大摇大摆。 撩起衣摆,他半蹲在谢玄身边,盯着对方线条流畅的侧脸瞧了许久,忽然想起件自己傍晚没做完的事。 鬼使神差地,闻九放弃了再去扒对方衣服的念头,倾身,一点点凑近那不笑时总微微抿起的唇。 很热。 很软。 就是有点薄,咬起来麻烦。 未等白发少年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真正合拢,被非礼的佛子蓦地“醒”了过来。 沉沉地,他唤:“闻九。” 闻九摔了一个屁股墩。 尽管他很想理直气壮地解释,你是我的系统,碰碰怎么啦,又没咬到,当猫的时候咱俩还睡一块呢…… 可他从没见过谢玄这样的眼神。 进攻性十足,又带了些复杂和深沉,和白日里的清正平和全然不同,活似个能将人网进去的漩涡,偏他还一点也看不透。 谁叫他们的命格越缠越深。 这本是闻九后期最喜欢招惹谢玄的原因之一,现在却莫名让他蹲了太久的小腿肚子有些抽筋。 万幸,眼疾手快的佛子大人及时接住了他,神色也恢复从前:“慢点。” 半倚在谢玄怀里的闻九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如此一来,岂不是暴露了他仅会纸上谈兵的真相? 但还没等他张口再找补些什么,男人的手便掠过他没穿鞋的脚踝,顺着松松的裤腿探了进去,向上,轻轻捏了捏一跳一跳的小腿肚子:“抽筋了?” 早前就说过,谢玄习过武,虽是佛子,手却有薄茧,如今闻九这刚长成的身子被对方一碰,立刻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啪。” 闻九猛地按住对方。 力气之大,隔着衣物也能听到响声。 彼此贴的很近,谢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仍明知故问:“疼?” 闻九摇摇头,说的话乍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还有点咬牙切齿:“……我觉得我缺条狐皮围脖。” 种种细节涌进脑海,再猜不出狐女干了什么好事,他还当什么恶鬼。 再敏感的人也不会一碰就…… 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殊不知淡淡绯色已经从耳根蔓延至全身,后颈红红的,活像只煮熟的虾子。 谢玄一低头,便瞧个正着。 但闻九这个人,嘴上再张牙舞爪,要他真当着自己的面做那种事,对方断断是不肯的。 眼见少年已经红着耳朵想跳江,谢玄又捏了下那笔直却有些肉的小腿,成功把人拖了回来。 “江里也有酒,”一本正经找了个由头,他温声细语地诱哄,“你抖的这样厉害……我帮你?” 闻九条件反射斗嘴:“你会?” 因得刚刚那一下换了姿势,他这会儿彻底背对着谢玄,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倒能感觉到对方胸腔里不急不缓的心跳。 所以他放松的很,除开了然还有点不是滋味:看,他说什么来着,谢玄就是尊佛…… “闻九。” 比往日更炙热些的呼吸拂过耳侧,少年痒的想回头,却被男人逐渐攀过腿弯的手定了身,只能用余光瞥见点、对方比常人更高挺的鼻尖。 脱口欲出的隐私模式被男人空着的手堵在嘴里,只慢了短短一秒,闻九便再集中不了精神。 或者说,无法再将精神集中在谢玄和自己之外的事情上。 十指绞紧垂落手边的僧袍,少年本能扬起雪白的颈子,腰线弯成一道完美的半弧,想逃,却又被慢条斯理地尽数按住。 恰恰卡在不上不下的地界,生理性的金豆豆缓缓滑落,泪眼迷蒙间,他听见谢玄一字一顿: “闻九……” “你好像总是忘记,我也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男人连心跳都会说谎【x 233,把心疼狐女打在公屏上。 还有一点尾声在下章,紧接着就是新世界啦。 日常比心。 第4卷 四杀:ABO 第六十三章 孩子。 玩家离开后的副本总是安静的, 还活着的NPC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等待下一幕好戏开场。 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一只皮毛火红的狐狸正倒挂着, 有些秃的尾巴紧紧缠着树枝,一晃一晃, 好像随时都会大头朝下摔个脑震荡。 在狐狸面前,则站着个发色雪白的少年, 高高的树枝被重物压得下坠, 正好让他对上狐女那双黑溜溜的眼睛。 “……这这这、这您也不能全怪我啊,”心爱的皮毛在追逐中被少年辣手摧花, 狐女委屈巴巴, “我还不是看您对人家有意思……” 闻九瞳仁一竖:“谁对他有意思?” 死和尚臭和尚, 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 趁人之危这事倒是做的很溜。 “我我我,当然是我。”毫无骨气地改口,狐女瞧了瞧少年明显拉高的领口,纵然刀悬头顶, 也没忍住八卦:“所以, 昨晚那和尚把您给……” 刷拉。 冷风扫过,她为数不多的尾巴毛又掉了一撮。 “哎哎哎, 这怎么还带迁怒的呢。”眼见火红细绒散落一地,狐女心疼地叫唤。 闻九:“迁怒?” 若非对方送了那壶加料的酒, 昨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鬼母、不、阎罗在上, 我只在里面放了一丢丢欲鬼的气,可不是下三滥的药, ”拒背黑锅, 狐女急急解释, 声音却越来越小,“要是没人动心、动欲、动情,那酒就只是酒,什么都不会发生。” 换句话说,再强的增幅器,也没法对不存在的东西起效。 所以她才敢大着胆子把这玩意用在闻九身上,毕竟对方和那和尚,怎么看都是有一腿的模样。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狐女干脆闭着眼嘀嘀咕咕:“都说人最爱嘴硬,您都是鬼了,怎么还这样。” “哦,好像也不对,您是龙。” 一条装鬼装得特别像的龙。 …… 预想中的全身掉毛没有发生,狐女绷着神经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少年低低道:“你没说谎?” “当然没有!”试探性地把眼皮掀开条小缝,狐女蹭地举爪,“您看看,我哪里像是会骗人的样儿!” 哪里都像。 千娇百媚的声音配上狐身着实搞笑,闻九瞥了对方一眼,没接话。 他确实喜欢美色。 但因皮相与人亲近,不像他。 打从被捉住起就没看到另一位正主,狐女小心翼翼:“那和尚呢,天可怜见,您不会把他给吃了吧?” 多俊的壳子呀,留给画皮鬼当收藏也是好的。 闻九:…… 说实话,昨晚最后发生了什么,他在细节上已经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男人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比往日更重些的呼吸拂过耳垂,一下一下,激得他闷哼颤栗、激得他冒出了龙角。 然后,张口咬在了他最开始看中的地方。 有点疼,却比自给自足舒服了不知多少。 下意识摸了摸左肩靠里、被衣领遮住的咬痕,闻九冷笑:“谁吃谁啊。” 没听说过哪家和尚还开荤。 不正经。 活该丢在船上长长记性。 然而,在狐女眼里,少年这冷笑冷哼完全就是打情骂俏,因为她没察觉到任何杀气,——半点都没有。 有本事拿出刚刚追我半个山头的气势啊! 确信那和尚没死,狐女更松了口气:她就说吧,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猜测对方昨晚应该无暇顾及其他,狐女机灵地换了个话题:“您知道吗?那个叫黎凡的,子时刚过便死了。” 明明一口气撑了那么久,说没居然就没了。 “哦。”收回思绪,闻九淡淡,眉宇间尽是平静。 “昨个儿有几只小鬼夜里寻路,正巧撞见,”悄悄打量了眼少年的脸色,狐女继续,“那个叫白简的抱着他下山,神神叨叨,像是疯了。” 闻九:“疯了?” “都是下面那群小鬼说的,我也没亲眼见到。”不再装人,狐女也懒得再妾身来妾身去,短促地,她笑了声:“红颜枯骨,怕是吓坏了。” 可话说回来,对方最后也没放弃黎凡,倒让她有点意外。 人世间的情感就是如此矛盾,抽骨还债时,白简表现得懦弱又怂包,偏他还有那么点骨气和爱,没法一退到底,硬生生逼疯了自己。 对黎凡而言,这大概是他最无法接受的结局。 以至于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没错,主动放弃。 有谢玄这个高级系统帮忙吊着一口气,哪怕对方和白简没能抵达出口,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主神抹杀。 除非黎凡用了特殊道具。 原主仇怨已了,闻九更没什么挖坟鞭尸的兴致,公事公办地,他道:“我知道了,不用再跟,随他去吧。” 白简和黎凡这一对,相爱确实相爱,只是他们对彼此不够了解,一方自欺欺人,一方过度保护,能共苦却偏不,秀恩爱的方式更错到离谱,平白牵连了无辜的原主。 令人唏嘘,却也是自作自受。 背景相似的副本之间偶有联系,或许有一天,白简能通过其他副本回到玩家大厅,又或许,他会死在中途。 不过这些和闻九都再没什么关系。 思及此,他终是解除屏蔽模式,在识海里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谢玄。】 刚刚叫了个名字,那边就传来回应:【嗯。】 略有些沉,和昨夜船上一模一样。 【把之前冲毁的引魂灯修好,送这群小鬼回家。】语气如常,闻九看向狐女:“鬼母呢?” 不明真相的狐女:……说话就说话呗,你耳朵红什么。 “又睡了,”腹诽归腹诽,狐女老实回答,“那位大人几十年才苏醒一次,原本是想借百鬼补充些力量……” 未成想,饭没吃上,还挨了一顿胖揍。 这下不知又要多少年才醒。 人除鬼,鬼吃人,这其中的是非善恶闻九无意评判,眼见雾霭笼罩的山中渐渐亮起一盏盏暖色灯笼,闻九指尖一弹,击中狐女缠在树上的尾巴。 灵巧在空中打了个滚,火红狐狸平稳落地,动动僵硬的四肢,规规矩矩作了一揖。 闻九懒懒拂袖:“少碍眼,走吧。” 与之前阴恻恻的红白灯笼不同,谢玄点的灯,乍看非常普通,却如黑夜中的灯塔,充满温柔平和的力量。 原本躲在山中角落的鬼一个个走出,踏上归途,仿佛连死相都比先前少了几分狰狞。 缥缈云雾中,本该老实呆在船上的佛子一袭白衣,沿着山路,提灯而下。 渊清玉絜,霁月光风。 此情此景,闻九又想起了那些个名门正派对男人一致的评价。 可他肩上的咬痕还隐隐作痛。 又痛又痒。 本能快过理性,惊觉自己又被对方迷了眼、回味起昨晚的事,闻九果断选择提交任务,登出,强制进入下一个世界。 天旋地转。 整整几十年的假期就这样浪费,魂体浮空的闻九理智回笼,一边传送,一边把这笔账算在了某人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无尽的黑暗中,他重重下坠,落在一张床上。 或者说地板? 有点湿,还有点硬。 熟练抗住原主想要昏迷的身体机能,闻九睁眼,迅速而准确地定位了身下的一大滩血迹,却没感觉到原主的伤口。 除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等等。 注意到原主生前一直捂在肚子上的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鬼,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裂开的表情。 到底是哪个混蛋把这种任务塞到他办公室的?等他回去一定要宰了对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谢玄这会儿应该在处理任务交接的问题,最少有几天…… “没有哦。” 卧室房门被推开,矮矮胖胖,活像个椭圆垃圾桶的家用机器人闪着红光滑了进来。 许是因为出厂设定,它说话的语气有点像小孩,颇有种机械式的诡异萌,但很快,闪动的红光变回绿光,谢玄的声音从中传出:“我帮你叫了医生。” 果然,能冲淡尴尬的只有更尴尬。 闻九槽多无口:“妇产科?” “……这个世界的背景是ABO,”顿了顿,谢玄补充,“原主的孩子已经死了。” 在他们来之前,便彻彻底底地失去了生命体征。 原主也是一样。 暂时无暇再管谢玄为什么能紧紧跟上自己,闻九蹙眉,对着佛子牌家用机器人的眼睛照了照,很快看清了原主的面容。 以及过往。 夏意,上个月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成绩优异、家境殷实,漂亮、乖巧、容易害羞,还有些许内向,一个非常标准的传统型Omega。 根据原著作者的设定,这个世界的Omega在使用抑制贴、抑制剂后,完全可以和Alpha、Beta一样正常学习工作。 可这学期刚刚升上大三的原主却英年早婚,甚至还怀了孩子。 当然,年龄身份合法,结婚与否只是个人选择,包括原主的老师同学朋友,都觉得他足够幸福,嫁了一个完美的好丈夫。 夏意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休假在家的他关掉机器人亲自收拾房间时,在书房里扫出了一张掉在夹缝里的画。 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被擦掉、只隐隐约约留下些痕迹的小字却是“XC”。 ——XC。 夏诚。 他从小崇拜、同父同母的Alpha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睁眼差点当爹是什么感觉# 闻九:谢邀,是差点当男妈妈(咬牙) 四世界的标签应该很明显啦:ABO,替身梗。 PS:无生子哈,话话一向不写这个。 日常比心,抱抱。 第六十四章 好哥哥。 因得工作性质的缘故, 闻九对封闭意识上手术台这件事可谓驾轻就熟。 尤其是“流产”。 他一点都不想体验。 原主丈夫,——也就是原著中演技出众的大反派肖彦谦还在公司,没办法第一时间赶来, 医护人员只得把谢玄这个记录了主人信息的“垃圾桶”带上了车。 外人面前,他又恢复了怪萌怪萌的机械音, 一边回答医生的问题,一边挪到青年垂落的手边。 昨晚是他冲动了。 贴着青年的指尖, 谢玄想。 尽管只是用手帮对方解决了一些恼人的小问题, 但不可否认,他已经引起了某只恶鬼的警惕。 若他也是一本小说中的角色, 大抵要被骂“没脑子”吧。 明知温水煮青蛙才是最容易被对方接受的方式, 可当闻九轻轻吻上来时, 他到底没能忍住。 或者说, 昨晚没趁着对方弱点被制更进一步,就耗尽了他的全部定力。 倘若闻九醒着捕捉到自家系统的想法,他一定会懊恼当时没给牙印拍照:定力?你管这玩意叫定力? ……究竟是谁一直按着小小龙不让他去啊。 可惜他没有。 拒当男妈妈,闻九将自己的意识沉得极深, 以至于他完全错了过谢玄难得放纵的思绪、以及对前系统的私聊: 【5046, 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任务世界创造一个身份?】 “骨碌。” 担架被推下车,医护人员脚步飞快, 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心慌的噪音。 手术室的灯亮了又灭, 等闻九被谢玄从识海叫醒时, 窗外早已暮色四合,肚子一抽一抽地痛, 他想摸摸, 却被圆滚滚的机器人拦住:“小心滚针。” 藏在病号服下的手臂细瘦且苍白, 隐约能看见其下淡青的血管,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闻九却还是嗅到了先前被血腥掩盖的淡淡奶香。 是原主的信息素。 第一次当Omega的闻九:……好饿。 原来O和B之间差这么多。 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走廊里站了个男人,身材高大,西装笔挺,似乎正在跟医生说话。 闻九了然:【肖彦谦?】 【嗯。】有些话不方便被外人听到,谢玄切换频道:【大月份流产,这具身体失去了生育能力。】 作为原主的合法配偶,肖彦谦当然会被第一时间通知。 本就是一尸两命的场面,对于这个结果,闻九并不意外,但乍然在彼此独处的情况下听到谢玄本音,他还是有些许微妙的不自在。 所幸,在这个当口,肖彦谦推门走了进来。 鼻梁上架着副薄薄的金框眼镜,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闻着像红酒,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股成熟男人的韵味。 偏偏那微乱的头发和领口,又暴露了他心底的焦虑。 任谁瞧了,都会觉得他是个悲痛但隐忍的好丈夫。 顺手把门关好,见闻九睁着眼,男人没提孩子的事,而是走到床前,倒了杯温水:“渴吗?” 随着对方的靠近,闻九渐渐体会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纵使他本人对肖彦谦毫无感情,甚至还有些厌恶,可原主疲惫的身体,却因那红酒味的信息素慢慢放松。 像是被打了支足够温和的镇定剂。 “抱歉,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家。”半点没注意某个一直贴在青年旁边的机器人,肖彦谦弯腰,语带宠溺:“接下来半个月都请假陪你,好不好?” 费力地,青年将头偏到另一侧,避开了递到嘴边的沾水棉签。 肖彦谦却不恼:“夏夏,听话。” ——夏夏。 听到这个称呼,床上的青年明显僵了下,嗓音沙哑,他强调似的张口:“夏意。” 最开始,夏意也曾好奇,男朋友为什么爱把他的姓氏当小名。 后来他才发现,对方根本是透过自己在叫另一个人。 “好好好,你刚做完手术,别生气。”嘴上说的好听,实际操作起来,肖彦谦却往往只是暂避锋芒。 放下水杯和棉签,他道:“我通知了家里人。” 家里人。 母亲过世的早,夏意又是个内向过头的Omega,比起小儿子,夏父明显更喜欢和自己同为Alpha的夏诚。 而身为主角攻的夏诚,也和原主关系一般。 虽没吵过架红过脸,却着实称不上亲近。 直到夏意结了婚,常常被丈夫带着和家里走动,两人说的话才多了些。 夫夫恩爱、被一直崇拜的大哥当成了真正的弟弟、还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如果没发现那张掉在夹缝里的画,夏意大概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他偏偏发现了那张画。 到底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夫,哪怕肖彦谦一直不松口、不承认,从美梦中醒来的夏意,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以原主的性格,受了天大的委屈都很难口出恶言,是故,闻九不得不暂且收住口吐芬芳的念头,闭上眼睛:“我困了。” “那你休息,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仿佛早早就在等这句话,肖彦谦半点没计较青年的冷脸,关灯,起身走了出去。 谢玄:【他好像很高兴。】 【当然啦,这样他就有机会和夏诚独处,聊聊‘我’的情况。】轻松看穿渣男的小心思,闻九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才惊觉自己又接了谢玄的话。 发觉青年和刚刚对付渣男一样、开始用后脑勺冲着自己,谢玄无声转动滑轮,从床头挪到床尾,又从床尾挪到另一边床头。 绿灯闪了闪,他开门见山:【你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闻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别扭了?】 【我还没问你呢,】飞速转移话题,他先声夺人,【任务交接的手续和报告呢?你居然没写?】 谢玄:【我拜托了5046。】 还提了个尚未得到答案的问题。 【……吃里扒外的东西。】万万没想到会是“后院起火”,闻九咬牙,决心要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实名举报。 谢玄却道:【举报什么?举报我帮宿主解决了某些生理上的小问题?】 闻九:…… 说骚话的人突然掉了个个儿,他还有点不适应。 谢玄:【可你明明也很喜欢。】 ——那是我没见过世面。 斗嘴成了习惯,闻九脑海刚划过这个念头,耳边就传来了佛子慢条斯理的询问:【哦?那你还想跟谁见世面?】 危险危险。 唰地闭眼,闻九又搬出那套敷衍渣男的说辞:【我困了。】 连停顿节奏都没变。 谢玄气急反笑:【是吗?】 监控数据明明显示对方精神得很。 【也对,闻施主山上有那么多美人,想必是看不上……】 闻九想都没想:【我和他们……】 谢玄:【和他们怎样?】 诧异于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和对方解释,闻九睫毛抖了抖,装睡彻底失败。 破罐子破摔地,他睁开眼,本想瞧瞧那胖乎乎的“垃圾桶”冷静冷静,却正正当当撞进一双漆黑的眸。 催促般地,谢玄重复:【和他们怎样?】 和他们清清白白,毫无关系。 艰难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实话,闻九伸出没扎针的手,推人:【回去,肖彦谦在外面。】 这要是被渣男看到了,还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说辞略显微妙: 好端端的系统和宿主,怎么弄得像偷情? 更重要的是,谢玄身上清浅的白檀香,恰到好处地冲散了周围残存的红酒味,在ABO的世界里,这好像的确能和出轨沾边? 恰好背着窗,此时此刻的谢玄,藏在阴影里,一半明一半灭,既让他觉得陌生、危险,又透着股莫名的吸引力。 眼见男人又要张口,闻九蹭地捂住肚子:【别说话,我疼。】 亲手屏蔽掉对方大半痛感的谢玄:…… 通过监控确定走廊附近没人、肖彦谦也下楼去正门接夏诚,谢玄伸手,相当自然地探进了青年的被窝。 瞬间被唤起某些回忆的闻九:!!! 【既然屏蔽痛感没用,我只能亲自帮你揉揉,】轻易读出青年眼中的质问,谢玄淡淡,【紧张什么?上次你喊头疼的时候,也是我亲自帮你洗的澡。】 闻九:什么洗澡,分明是洗头。 【看来闻施主还记得。】嘴不饶人,谢玄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话锋一转,他笑:【当时闻施主怎么叫来着?】 ——谢玄,好佛子。 落在对方耳中应该和好哥哥没差。 逐渐回忆起自己以往作过的妖,还有那压抑又色气的、落在肩头的咬痕,闻九终于转过弯来,察觉自己浪过了头,竟把一座佛像拉下了神坛,还秋后算账。 可这未免太快了些。 臭和尚的道心也不怎么行嘛。 终归是自己挑选身体的审美太顶尖。 自认为想通了谢玄态度转变的缘由,闻九心底陡然冒出些底气、还有几丝连本人都没留神的喜悦: 虽说他一向觉得情情爱爱是件麻烦事,可谁叫馋自己身子的谢玄是快穿系统,最快也要等这个世界结束再开除。 不过嘛,既然能浪完就跑,那他还怕什么? 仗着自己现在是病号,迅速规划好退路的青年松掉脑子里崩了许久的弦,眨眨眼,慢悠悠拖长语调:【……怎么叫?】 【谢玄,好佛子,好哥哥。】 【你轻一点嘛。】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懂了,他馋我身子,但没关系,撩完就跑真刺激。 谢玄:跑?跑哪去? 覆盖标记了解一下。 日常比心。 第六十五章 谢小朋友。 太了解闻九的脾性, 对方态度一变,谢玄立刻猜出这人想跑,甚至已经在心底拟好了给自己的辞退通知。 但面上, 他却像没听出来似的,任劳任怨给某鬼揉揉:【好, 轻点。】 住院部楼下,本该陪在原主身边的肖彦谦正站在门口等夏诚, 明明后退几步就是室内, 他偏要迎着夜风守在视野最佳的位置,暗暗暴露了他对来人的期待。 身量比肖彦谦稍矮一点, 匆匆赶来的夏诚大步流星, 虽然不是双胞胎, 可他和原主的五官确实极像, 比起其他的Alpha,他显得更秀气也更冷淡,连情绪激动下的味道都很浅,像冬日下过雪的早晨。 下班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夏诚微微蹙眉, 言简意赅,看上去很难接近:“夏意呢?” “刚刚做完手术, 306,单人病房, ”见对方抬脚就想上楼, 肖彦谦话锋一转,“不过我下来的时候他说累了, 想休息, 现在应该睡了。” 半点没怀疑对方的说辞, 夏诚顿住,回头:“怎么才告诉我?” 肖彦谦脸不红心不跳:“夏夏说你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 “胡闹。”和长相给人的感觉一样,夏诚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如果原主在这里,八成又要被吓得一哆嗦。 肖彦谦平时对夏意如何好,夏诚都看在眼中,所以他没兴师问罪,只是道:“医生怎么说?” 状似无意地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两杯对方最喜欢的热饮递过去,肖彦谦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医生说,我们可能没法有自己的宝宝了。” …… 夏诚一时失声。 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悲伤。 肖彦谦是真的为了这个意外离去的孩子难过。 这让他咽下了原本想要责怪对方的话:“原因呢?” “可能夏夏还没准备好当一个爸爸,你知道,月份大了以后,他总爱胡思乱想,”挤出一个苦笑,肖彦谦摘下眼镜,捏捏鼻梁,“忧思过度,再加上不小心摔倒,所以……” “也怪我,答应了要请假陪他却一直没做到,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因为这种事离开夏夏。” 实际年龄比两兄弟都大,本就心怀鬼胎的肖彦谦自然不会跟着夏意改口叫哥,同为管理数家公司的继承人,夏诚尽管生气,却还是摇摇头:“这不能全怪你。” 换做是他,也未必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自己的Omega。 如愿听到预想中的回答,肖彦谦心底闪过一丝喜悦,又很快被失望淹没: 他是真的想要那个早早离开的孩子。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有了个融合了自己和夏诚长相的宝宝。 本来他想着,假如宝宝是Alpha,无论是更像自己还是更像夏诚,他都会倾尽所有宠爱对方。 可惜这一切都被夏意毁了。 他再也没法圆自己的梦。 艰难压住脑中暴戾阴暗的想法,肖彦谦推推眼镜:“还没吃饭吧?我刚刚听护士说附近有个口碑不错的粥铺,正好可以给夏夏带点回来。” 房间里远程看监控的闻九:…… 粥? 那一直是夏诚的喜好,原主明明连水都不想喝。 截止到今晚,距离夏意发现那张写有“XC”的画像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期间,原主怀着孕,却暴瘦十几斤,抑郁倾向非常明显。 Omega天性作祟,怀孕期间,他非常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但心理上,夏意又十分抵触自己当做哥哥替身的肖彦谦,两相冲突,原主的痛苦不难想象。 尤其是亲朋好友的祝福与问候、好不容易缓和的家庭关系,一切的一切,都让夏意没有勇气戳破假象、戳破肖彦谦的龌龊。 ——更何况,孩子总是无辜的。 于是,本该由渣男负责的错误,反倒成了原主无尽的内耗。 【总想着让其他人满意,怎么就没好好想想自己呢?】感觉到胸口残存的情绪,闻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谢玄一针见血:【应该是觉得没谁会站在他这边吧。】 从小就是家里不受宠的那个,哥哥和父亲又都是冷硬型的Alpha,夏意自然而然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 没有哥哥坚强、没有哥哥成绩好、没有哥哥管理公司的天赋……类似的话,夏意实在听了太多,所以当他看到肖彦谦书房里的画时,第一反应竟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啊,又是这样。 连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丈夫,也更喜欢哥哥。 性格软和却并非软弱,拿着画,夏意和肖彦谦没少吵架,可每一次,都会被对方用“你想多了”、“怎么会呢”、“生气对宝宝不好”之类的托词敷衍过去。 饶是如此,夏意也没像其余小说中的替身一样黑化、更没把火发到哥哥身上,足以看出他把原生家庭看得有多重要。 肖彦谦也清楚。 是故,当原主提出要离婚时,他以精湛的演技和花言巧语,成功请来了夏父和夏诚当说客。 多荒唐。 原主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告诉面前这两人:他丈夫心里装的其实是他哥哥,娶他,只是为了能更接近夏诚,顺带留下一个像夏诚的孩子。 谁叫Alpha不能生。 因得最后那一点自尊心,面对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夏意选择了沉默。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孕期的Omega本就敏感脆弱,纵然他强迫自己睡觉、强迫自己吃饭、尽量保证摄入足够的营养,他还是一天天地消瘦,像株从根烂掉的植物。 到后来,夏意甚至分不清,他潜意识里,究竟是想让那个流着自己一半血液的小生命活,还是想让对方别来这人世受苦。 【当然啦,如果一直被支持被肯定,他也不会轻易被肖彦谦这个老男人骗。】点头肯定谢玄的说法,闻九忽然想起原身后颈那块肉:【这世界Omega要离婚怎么离?动手术?切腺体?】 毕竟,在大多数ABO的小说里,一个Omega一生只能被一个Alpha完全标记。 飞速阅览海量资料,谢玄简明扼要:【可以做手术,也可以覆盖标记。】 只要新Alpha的信息素比前者更强。 【很好,第二个选项直接跳过。】许是心理作用,被谢玄揉了一会儿后,闻九的肚子居然当真舒服了许多,用完就丢,他将男人的手推了出去:【困,失血太多,和渣男吵架都没力气。】 谢玄:【不吃东西?】 闻九闭眼:【演戏要敬业。】 况且原主多多少少有些厌食的症状,他怕饭没吃完,先吐某佛子一身。 就是夏意这奶味的信息素还挺馋人,香香甜甜,连他都想咬自己一口。 等等。 提起这茬儿,闻九倏地睁眼,果然看到谢玄正幽幽望着自己。 【没用啊没用,你缺信息素,咬了也白搭。】嘲讽值拉满,他却浑然不觉,试探又好奇地追问:【对了,你闻我是什么味?】 ——原著中夏意只是个用死亡让主角察觉到大反派异样的工具人,作者着重描写了他和夏诚迥异的气质和相似的五官,却没讲更多细节。 面色如常,谢玄笃定:【酒。】 【千日春。】 这下闻九彻底放心了:猜他最常喝的酒也没用,原主分明是奶味。 余光瞥向床边的机器人,他掩下得意:【原来如此……谢小朋友,回去吧,乖。】 快穿系统不懂ABO的世界。 哪怕他们是由1和0构成。 然而,若是当初他没总把5046关小黑屋、更了解系统运作的方式,闻九就会发现,将物质分解成数据剥开层层伪装后,内里的他、确实是酒味。 也确实是馥郁缠绵、口感却烈的千日春。 休眠的指示灯迅速闪过抹淡淡的红光,谢玄并没有解释青年对自己的误会,附近的监控显示,夏诚和肖彦谦很快会回来。 约莫十分钟后,拎着保温饭盒的肖彦谦上了楼,夏诚跟在他身后,仍旧没什么表情,眉头却比刚来时松了许多。 不得不说,只要肖彦谦愿意,他总能让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都觉得舒服。 尤其是他再了解不过的夏诚。 细细算来,肖家和夏家也算世交,不仅生意场上会偶尔遇到、夏诚小时候还见过对方。 只是没想到,比他大了快十岁的肖彦谦,最后竟会成为自己的“弟夫”。 “夏夏还在睡。”房门上的玻璃面积有限,肖彦谦放低音量,自然而然凑近夏诚。 似有若无的新雪气息愈发清冽,暂时不想让这两兄弟见面,肖彦谦故作为难:“他最近可能会排斥其他Alpha的信息素,你……” 仿佛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在夏诚看向自己弟弟的一瞬,床上的青年突然动了动。 病房里没开灯,但借着月光,从梦中惊醒的青年还是第一时间看清了门外距离很近的两张脸。 肉眼可见地,他神情大变,飞快褪去了面上仅剩的血色。 这下,夏诚也顾不得什么信息素不信息素,推门进病房,他大步走向床边,按下呼叫铃:“夏意?夏意?你还好吗?” 对气味特别敏感的肖彦谦则动了动鼻子: 是错觉吗? 这病房里怎么混着一股甜甜的木头香?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什么香不香,都闪开,看我表演。 今天很晚才到家,久等啦。 日常比心,么么。 第六十六章 肖彦谦的脸绿了。 在ABO的世界里, 大多数Omega给人的印象,都是香香软软会撒娇。 可夏父却很讨厌这种传统型的O,并致力于把儿子朝相反的方向培养。 所以, 当送走护士的夏诚被病床上的弟弟伸手抱住时,他整个人都是僵的。 血亲之间的信息素几乎不会发生反应, 脑袋埋在他怀里,青年像只挂在树上的树袋熊, 顺着自己起身的力道、一下子被带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 夏诚才实打实感觉到,夏意究竟瘦到了什么地步。 软乎乎的奶香味袭来, 他略显无措, 脱口而出的话却称不上温柔:“撒手, 针。” ——若是换做平时, 夏意听到哥哥这种命令式、酷似嫌弃的语气,早该收回难得外露的情绪,缩进角落里装蘑菇。 但闻九是谁啊? 凭什么因为家里人讨厌,原主就得违背天性, 做一个独立自主坚强的新新Omega? 拿出几十个小世界磨练的演技, 闻九睫毛一抖,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砸进夏诚颈窝:“哥……” 这下, 夏诚彻底成了木雕,除开夏意还小的时候, 往后十几年, 他从没见过对方在自己面前哭。 偶尔被他注意到红肿的眼眶,对方也只笑笑, 很坚强的模样。 看来失去孩子对夏意的打击真的很大。 收回想要推开对方的念头, 夏诚抬起的手换了个动作, 极度僵硬地在青年背上拍了拍:“嗯。” 一旁的肖彦谦脸都快绿了。 明知道夏意是夏诚的弟弟,可他依旧按不住内心的嫉妒。 尤其在夏诚看不到的角度,他分明瞧见夏意勾了勾唇角,很快,一闪即逝,活像和自己示威。 对方分明就是故意的! 怀孕后总穿些宽松的衣服,这么一拍,夏诚居然隔着病号服,摸到了青年凸起的骨头,不甚熟练地,他缓和语调:“饿不饿?彦谦给你带了粥。” 埋在自己肩头的脑袋晃了晃,无端让人联想起毛茸茸的小动物,耐心等了会,夏诚听到对方闷闷道:“我不喜欢喝粥。” 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青年坐直身体,低着头,用没扎针的手去揉眼睛。 红彤彤,兔子一样。 已到嘴边的“放下”被迫咽回,夏诚叹了口气,伸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对方:“脏不脏?” 青年却答非所问,带着鼻音:“你怎么才来。” 不是你说我有个重要的会……? 能把夏家名下的公司经营妥当,夏诚自然不是蠢人,脑子稍稍一转,他就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的肖彦谦立刻找补:“小笨蛋,睡糊涂了?是你说夏诚有个很重要的会,怕打扰他,让我晚点再通知的。” 撒谎成了习惯,他看向夏诚,面色如常:“别看夏夏嘴上不说,但他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所以否认就等于不关心哥哥? 好低级的道德绑架。 心底冷笑,闻九先是怯生生瞄了夏诚一眼,而后才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忽然很想见你。” 没有正面否认肖彦谦的话,可以夏诚的情商,轻易便能听出到底是谁在说谎。 是,他和夏意的感情不像大多数兄弟那样亲近、他也很感谢肖彦谦对家庭氛围的缓和,但这不代表,对方可以在任何事上自作主张。 尤其是涉及流产、险些威胁生命的大事。 “别想太多。”自小养成的性格让他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起身拿过肖彦谦手里的保温饭盒,夏诚在青年难掩惊喜的目光中再次坐下。 用眼神示意对方老实点别动,他拧开盖子,拿着瓷勺:“张嘴。” 见好就收的闻九乖乖配合。 嘴里满是顺着血液扩散全身的药味,乍然尝到点蔬菜粥,他明明满足得想眯眼,偏还要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边吃边点评,闻九嘀咕:【你别说,这夏诚还挺好闻,拿来配酒应该不错。】 冬日新雪,再来点梅花。 识海里的佛子淡淡:【是吗。】 【哦,我忘了你闻不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闻九笑眯眯,【哎,可怜的系统,可怜的机器人宝宝。】 任由对方得意地翘尾巴,几口粥下肚,谢玄才出其不意:【吃够豆腐了?】 【吃够……】及时刹车转弯,闻九义正言辞,【说什么呢,龌龊,夏诚可是原主的哥哥!】 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他欣赏欣赏“自己”有什么错。 夏诚则注意到了弟弟猛然闭上的嘴:“烫?” 话音刚落,床上的青年便猛地前倾弯腰,对着角落的垃圾桶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夏诚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如果说之前夏意胃口不好还能用怀孕解释,那现在呢?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动作太大,青年手背上扎针的地方已然渗了血,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忙过几遭,对方的状态仍旧不见好转。 头一次产生了干预弟弟婚姻的想法,等医护人员离开,夏诚看向肖彦谦:“你出来一下。” 谁料,擦净脸的小哭包却叫住了他:“哥,我有点害怕,老肖陪我折腾一天了,今晚你能陪我吗?” ——如果此时放任这两人出去,肖彦谦肯定又会编一箩筐谎话让夏诚先入为主。 毕竟,到目前为止,肖彦谦给夏家两父子的印象都非常正面,成熟稳重,连带着他说的话,都比常人多几分可靠。 先前提过,这个小世界中,血亲间的信息素很难发生反应,但AO有别,夏意的合法丈夫也在,按夏诚的性格,他八成不会留下。 很显然,肖彦谦也是这么想的。 故作大方地,他道:“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然后,被他断定不会同意的夏诚就点了点头:“好,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换班时我们再聊。” 印象中,除了工作,夏诚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肖彦谦却听得几欲吐血,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围观看戏的闻九阴阳怪气:【嫉妒吗嫉妒吗?有本事你也装Omega撒娇呀,看夏诚吃不吃这套。】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嘲讽一通的肖彦谦:…… 刚刚把话说得太满,这会儿再反悔也不现实,确信夏意没胆子把自己喜欢夏诚的事情往外说,肖彦谦扯出一个笑,走到床边,弯腰亲了亲青年的额头:“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家收拾些衣服,明早再来。” 明明喜欢的是哥哥,肖彦谦却一点不避讳在对方面前和夏意亲近,这也是原主最开始被骗到团团转的原因,对方的脸皮和面具着实够厚。 等男人的背影离开视线,青年立刻软软躺在床上,不像离开了Alpha的Omega,反而像只解除了戒备的小兽。 夏诚关好房门:“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尽管没谈过恋爱更没标记过谁,但根据生理手册的说法,对方此时应该最需要伴侣信息素的安抚。 夏意的表现却很反常。 正如肖彦谦所想,原主确实很怕说出真相:假如夏诚知道了是自己导致弟弟的婚姻变得不幸,他一定会在想方设法补救的同时疏远夏意,省得彼此尴尬。 再加上夏家和肖家的联姻一直被圈内人津津乐道,爆出丑闻、还牵扯到夏诚,一定会让父亲非常生气。 夏意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闻九尊重对方的想法,却没打算忍气吞声。 谁说这事儿只有一种解决办法? 既然夏父夏诚有能力,那就把事情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主走到今天这步,他们也“功不可没”。 仿佛早已接受了现实,盯着天花板的青年平静道:“他爱的是别人,不是我。” 夏诚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当初弟弟说要和一个年长十余岁的Alpha结婚,他特意做了调查,肖彦谦这个人,没什么前任,一直洁身自好,追夏意的时候也十分用心,同学、朋友、甚至学校里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夸对方好。 孕期的Omega往往过分敏感,夏诚猜测:“你是不是……” 想多了。 后三个字还没出口,他便对上了青年转头望向他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其中的情绪呢?像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坠进潭黑漆漆的死水,透着股果然如此的了然,再掀不起什么波澜。 夏诚倏地意识到,他在帮外人说话。 但帮理不帮亲又一向是他的作风,沉默两秒,他问:“有什么证据吗?” 好家伙。 闻九真真切切理解了原主的感受。 讲道理,爱与不爱这种事,谁能比夏意本人更清楚,夏诚这一问,理性,却失了情分,更无异于让替身当着正主的面自掀伤疤,狗血又尴尬。 所幸此刻躺在这里的是有一颗强心脏的闻九。 早早编好了一套说辞,他镇定回答:“肖彦谦成结时喊了别人的名字。” 这回,尴尬的人成了夏诚。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从夏意嘴里听到这个。 “那天他喝了点酒,一直让我换衣服,说什么像不像,后来……名字我没听清,可肯定不是夏意。”真话夹杂着假话,闻九巧妙避开了原主最担心的部分,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知情的受害者。 趁热打铁,他抿抿唇,眼圈一红:“哥,我想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肖彦谦:我什么时候…… 九九:(抹眼泪)我说你有你就是有。 哭包九九来啦,渣男快气死了但不能说hhh 香香软软的O和独立飒爽的O都是好O,可惜夏爸爸不懂。 日常比心。 第六十七章 可以请您闭嘴吗? 平心而论, 夏诚并没有被弟弟的话完全说服。 对方也说了,没听清名字,这桥段太过狗血和戏剧化, 实在不像会发生在现实的事,八成是个误会, 讲开了就好。 可被青年眼眶红红地盯着,夏诚脑子里想得再多, 到了嘴边都成了“行”。 “爸在国外出差, 我还没告诉他你……流产的事,”突兀将最后四个字放轻, 夏诚抽出张纸巾, 递给对方, “等医生说可以出院, 我就带你回家。” 正好,他可以趁这段时间查查肖彦谦,省得夏意再胡思乱想。 梨花带雨的闻九:【看到没,这就叫会哭的孩子有糖。】 要是换做往常, 夏诚哪会注意自己的语气措辞会不会伤原主的心, 反正从小到大,他们家都很少软和地说话。 闻九也明白, 此时此刻,夏诚心里, 肯定还是更相信肖彦谦:后者为了娶原主, 确实忙前忙后做了不少,连夏父这样难搞的Alpha, 都对这个新“儿婿”赞赏有加。 但没关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要夏诚肯查,世界意志总会帮他发现些什么。 谁叫肖彦谦本身就是觊觎主角的大反派。 被夏诚帮着擦了擦脸,漱了漱口,闻九老老实实躺好,在心底嘱咐:【多订几个闹钟,我怎么也得演四五次梦中惊醒。】 原主约莫是神经衰弱,后两个月,哪怕有肖彦谦陪在身边,也很少能睡一个完整的觉。 谢玄:【没人会注意。】 就像肖彦谦从未发现原主总是半夜睁着眼一样。 闻九却道:【万一呢。】 谢玄:【我可以给夏诚点炷安神香。】 快穿局出品,无色无味,质量保障。 【行啊,谢大师都会给人下药了,】识海里笑出声,闻九摇头,【演戏嘛,我很敬业的。】 哪怕要转变,也该有个足够合理的转变过程,否则以他不走寻常路的风格,早该无数次被各种熟悉任务目标的原住民识破。 语调轻快地,他道:【这不是还有你嘛。】 谢玄瞬间安静。 然后,他便听到对方继续:【当初我也是这么折腾5046的。】 …… 咚,咚,咚。 久违地,识海里响起了木鱼声。 闻九照例抗议了几句,心底却悄悄地想:看吧,这和尚果然很在乎他。 连5046的醋都要吃一口。 看来完成这个任务以后他要快点跑。 许是因为大部分痛觉被屏蔽,又许是因为修复身体用了太多能量,纵然断断续续,闻九这一觉也睡得很沉。 以至于他最后一次睁眼时,天光大亮,夏诚不见踪影,只有肖彦谦静静坐在床边。 丝毫没被昨晚的事影响,对方温和道:“醒了?” 大清早撞渣男的闻九有点反胃。 并且由于信息素结合过的缘故,无意识的状态下,这具身体很难对肖彦谦产生什么警觉。 学着原主的样子保持沉默,闻九小声嘀咕:【怎么不叫我?】 谢玄:【有我在,怕什么?】 ——也对。 多睡一会儿它不香吗。 彼此间的窗户纸早已捅破,夏诚一走,病房里的两人似乎都失去了表演的兴致,瞧着一点也不像外人口中的恩爱夫夫。 注意到青年睫毛微微的抖动,肖彦谦不紧不慢:“听说你要回老宅?” 闻九没说话。 “医生说你最近需要伴侣信息素的安抚,”话讲得像商量,肖彦谦的态度却不容拒绝,“不是一直很讨厌那个家吗?别去了,我请假陪你。” 严厉高压的教育方式,确实让夏意对原生家庭暗暗抵触,最近两年,他看似和夏父夏诚的关系有所缓和,可实际上,最后得到夏父欢心、夏诚认可的,其实是充当联结纽带的肖彦谦。 这也就导致,原主一个亲儿子亲弟弟,说的话居然没有外人来得有分量。 潜移默化的鸠占鹊巢,便是如此可怕。 “不需要,”抬手抚上小腹,青年平静道,“肖彦谦,我们离婚吧。” 类似的说辞听过太多,肖彦谦笑,连眉头都没多动一下:“说什么傻话。” 如果和夏意离婚,他还有什么借口频繁接近夏诚。 “不能生育的问题,没关系,”自顾自地,他道,“更何况,现在科技这么发达……” 闻九打断对方:“没关系?” 明知原主还在上大学、暂时不想要宝宝,对方依旧为了内心隐秘的渴望,借口忘情没做措施,让原主中了招。 因得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夏意休学、在得知真相后苦苦纠结挣扎,最后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小命。 现在肖彦谦居然告诉他,没关系,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还可以再生。 当真不要脸到了一定地步。 “我累了。”见对方脸上毫无愧疚之情,闻九转头,闭眼,懒得再和渣男废话。 知道夏意最常用的反抗方式就是沉默,肖彦谦从善如流,没再刺激对方:“那你休息,我去把早饭热一下。” 谁料,他前脚刚走,后脚闻九便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快快快,来张力量卡,这身体有我撑着死不了。】从肖彦谦带来的换洗包裹里翻出套衣服,闻九手法专业地拔掉吊针,钻进卫生间: 【监控画面连上,我研究下怎么跑。】 被关在门外的谢玄:【你好像很熟练。】 【那当然,曾经也有疯批打南边来了个疯想把爷关小黑屋的好吗?】力量卡加持,闻九一扫软脚虾的状态,动作飞快。 十分钟后,他已然坐上了回夏家的出租车。 谢玄:…… 看来他对某人逃跑的警戒程度还不够高。 好端端丢了个患者,医院那边肯定要担责任,无意连累到其他人,闻九主动给夏诚发了条短信:【哥,我先回家了。】 没两分钟,夏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胡闹!” 一个刚流产的Omega,怎么还敢到处乱跑。 “没胡闹,”拿出给电视剧配音的本事,闻九一秒虚弱,“我不想看见他。” 肖彦谦。 听到电话那边满是委屈的解释,夏诚陡然记起对方昨晚说过的话。 是了,无论真假,夏意此刻已经认定肖彦谦精神出轨,他本想给两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缓和关系,却没料到,夏意居然直接跑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又道:“哥,你是不是根本没信过我?” 夏诚模棱两可:“……我有叫人去查。” “我就知道,”如同得到肯定的小孩子,电话那边破涕为笑,“虽然平时不说,哥哥还是向着我的。” 夏诚一时语塞。 因为他根本没有向着谁,调查肖彦谦,也是希望证明对方的清白,解开误会,让夏意的婚姻回到正轨。 原本他并未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可在感受到夏意的喜悦后,他忽然有了一丝罕见的心虚。 转移话题似的,夏诚道:“你现在在哪儿?” 闻九乖乖:“出租车上。” 夏诚:“车牌号拍照发给我。” 闻九:“好。” “我会联系家庭医生提前过去等你,好好配合,别再任性,”挥手示意门外的秘书等等,夏诚继续,“我马上要开会,有什么问题……” 电话那边立刻接话:“我知道,我会自己解决的。” …… 未能出口的“晚点再说”卡在喉咙,夏诚噎了下,倏地改口:“什么自己解决?有问题打我电话,信息看不到。” “挂了。” 从始至终掌控着谈话节奏,闻九得意挑眉:【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怎么样?】 不仅达成了远离渣男回家住的目标,还勾起了原主哥哥的愧疚。 一石二鸟,不愧是他。 谢玄:【专业。】 值得学习,往后大概率能用上。 并不知道某佛子正暗戳戳打着从自己这里偷师的主意,闻九眯眼在后座上靠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夏家老宅。 付款下车,他忽地一顿:【我忘记把你身体带上了。】 那个圆滚滚的“垃圾桶”。 谢玄:【没关系。】 左右他很快会有一个新的。 和原主记忆中一样,夏家老宅的整体色调非常沉闷,花园空着,光秃秃的,连负责打扫做饭的佣人都很沉默。 十八岁生日一过,夏意便借口备战高考,火速搬到了宿舍去住。 但对原主而言,事到如今,大概没有比肖彦谦身边更令人窒息的地方。 夏诚办事向来雷厉风行,闻九进门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名面生的私人医生全副武装在家里等候,然而,没等检查开始,他口袋里的电话便响了。 是夏意的爸爸。 五官和原主仅有三分相似,视频那边的中年男人西装笔挺,一脸严肃:“听彦谦说,你流产了。” 闻九的血压一下子上来了。 “还耍脾气,把医院闹得一团乱,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了?”见对方低着头没应声,夏父皱眉,接着道,“孩子的事,终究是你不小心,下个床也能摔,怎么能把火发到其他人身上?” 闻九:其他人?你直接报肖彦谦的身份证得了。 行啊渣男,还会打小报告。 “啪嗒。” 不用掐大腿,闻九戏精上身,眼睫垂落,豆大的泪珠说来就来。 夏父平素最看不得这个:“哭什……” “夏先生,”发觉青年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领头的女Omega医生主动扶住摇摇欲坠的闻九,拿过手机,冷冷开口,“病人现在需要休息,可以请您闭嘴吗?” “如果您实在无法感同身受,试着往肚子扎一刀、搅一搅,我会帮您叫救护车。”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日常比心,mua。 第六十八章 甜吗? 像是才发现家里还有外人, 夏父一愣,黑着脸挂断电话。 平时很少回来住,父亲哥哥又都是Alpha, 这位同为Omega的女医生,从未出现在原主的记忆中。 惊讶对方居然有勇气、有能力把父亲怼到哑口无言, 泪眼朦胧的青年小声开口:“你……” “放心,我又不是只有夏家一个客户。”瞧出青年眉宇间隐晦的关切, 女医生一秒从言辞咄咄切换到如沐春风:“夏意对吗?别想太多, 现在你最需要的是做个检查。” 撤掉力量卡的闻九乖乖点头。 半小时后,他手上又多了个连着输液瓶的针头, 被迫躺到了原主卧室的床上。 “说实话, 你身体的各项指标比我预计中要好, ”放下记录数据的病历本, 女医生道,“但抛开数据,我觉得你的情况很糟。” 卧室面积有限,做完相应的检查后, 其他医生便下了楼。 扫了扫周围整体偏暗沉的装修, 女医生走向窗户:“介意我打开吗?” 闻九摇了摇头。 “最近食欲很差对吗?你的身体有点营养不良,”清新流动的空气涌入, 女医生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别太沉重,“还有黑眼圈, 你多久没正常睡觉了?” 陡然被戳中心事, 倚在床头的青年眼神闪躲:“也没多久,大概两三个月吧, 之前孕期反应比较明显……” 女医生蹙眉:“恕我冒昧, 您的伴侣呢?他在外地吗?” Omega孕期的种种不适, 绝大部分都可以靠伴侣的信息素抚平。 许是因为自己刚刚一番维护青年的话赢得了足够多的好感,就在女医生以为对方不会开口时,青年竟给出了回应:“我不信任他。” “他的信息素无法给我任何安抚,甚至让我害怕,医生,切除腺体的手术,我最快多久能做?” 空着的手紧张地攥住被子,青年的表情却很坚定,并没有做无谓的劝解,女医生如实回答:“以你的身体情况,最快也要两个月左右。” ——两个月,还好,有他的灵魂滋养,实际需要的时间只会比这更少。 心里有了谱,闻九诚恳抬头:“谢谢医生,这件事是我个人的选择,可以麻烦您对其他人保密吗?” “包括我的伴侣、父亲、和哥哥。” 切除腺体,本就不在自己今天的诊疗范围内,思索两秒,女医生颔首:“我一向很尊重病人的隐私。” “但关于您的身体情况,我还是会如实告知您的家属。” 肉眼可见地,青年抓着被角的手捏得更紧了。 等医生关好房门离开,闻九才用掌心捂住眼眶:【都肿了,这世界好费眼泪。】 幻作人形的操作愈发熟练,数据流转,谢玄坐在床边,不知从哪摸出了个熟鸡蛋。 认认真真地剥壳,丢掉,他拉开青年手腕:“不住酒店?” “没办法,谁叫原主是已婚人士,”舒服闭眼,闻九任由热乎乎的蛋白滚来滚去,“而且他还是个Omega,酒店八成拦不住渣男。” 毕竟,这世界也有发热期存在。 唯一能让肖彦谦投鼠忌器的地方,就是夏诚身边,所以他才会主动回家,省得前者用信息素做什么恶心的事。 鸡蛋的香味一点点散开,他揉揉肚子:“好饿。” 接手时间太短,原主的身体还残留着条件反射,尽管闻九没有厌食心理,该吃的饭他依旧吃不下。 “营养剂。”早有准备似的,谢玄拿出一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放下鸡蛋,他拔开营养剂的盖子,将试管样的瓶口抵在闻九唇边:“甜的,水应该可以喝吧?” 闻九眨眨眼:“好浪费。” 快穿局里给系统商店定价的可是个奸商,跨时代的产物,哪怕没什么技术含量,价格也会翻好几倍。 而他就是嘴上说说,挂着点滴呢,又不会真的饿死。 “给你的东西没有浪费。”未成想对方会在意这个,谢玄催促:“张嘴。” 闻九难得老实地配合起来。 正如谢玄所说,滑进喉咙的液体是甜甜的水果味,食道本能收缩,他有点想吐,却还是捏着指骨忍住: 这可是和尚花小金库给他买的东西,哪怕是原主的意志,也得暂时退步。 一管营养剂下肚,空荡荡的胃终于有了些饱腹感,闻九猫似的眯了眯眼,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含含糊糊道:“我能要个奖励吗?” 细心抽走试管的谢玄:“嗯?” “都吃完了,应该有点奖励吧。” 唇瓣染着营养剂的水光,闻九倾身,仰仰头,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猝不及防耍了个流氓。 舌尖在那总是抿着的唇缝间灵巧扫过,他一本正经地问:“甜吗?” 空掉的试管跌在床上,白袍佛子整个僵住,仿佛已经忘了该怎么说话。 “傻了?”鼻尖在对方下巴蹭了蹭,闻九闷闷笑出声,“之前不是亲过一次?” 那不一样。 那次是狐鬼…… 喉结一滚,谢玄垂眸:“为什么。” 闻九笑眯眯:“嗯……因为你长得好看?” 等他把谢玄调走,再遇见这样的美人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更何况,这世界的谢玄明显比无限流世界虚幻许多,没硬件,也没信息素,直接将他翻车的几率降到最低。 此等情景,落在极度了解闻九的谢玄眼中,对方只差没在身上刻两个字: 想溜。 气急反笑,他伸手,抬起青年下巴,指腹一寸寸抚过对方唇瓣,慢条斯理地,重新覆了上去:“没尝到。” “再试一次。” 这是闻九第一次得到谢玄的回应。 对方确实没什么经验,跟他这个理论大师比更是差了许多,像只破壳的雏鸟,一啄一啄,温柔又无害。 谁料,等骗得自己张开齿关后,对方忽然换了个性子,干脆地横冲直撞起来。 普通人的气息哪能长得过数据,没一会儿,嘴角发酸的闻九便开始推人: 过分了啊!他可是个病号! 半跪在床边的谢玄却没有任何要退开的意思,呼吸交缠,他托住青年后颈,指尖不经意划过某块特殊的软肉。 闻九顿时打了个颤。 用力在对方唇上咬了口,他终于艰难换来喘息的机会,淡定擦掉渗出的血迹,谢玄挑眉:“怕什么?我又没有信息素。” 眼前的男人实在和印象中的佛子相去甚远,不愿承认自己刚刚一瞬间的紧张,闻九哼了声:“……我怕我憋死。” 没镜子也能感觉出唇瓣肿的厉害,他飞给谢玄一个眼刀:“等会儿夏诚回来了怎么办?” 万一再带个肖彦谦,他还怎么见人。 谢玄满脸无辜:“是你先招我的。” “或者,你可以说,你也找了个替身。” 闻九:……这叫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行吧,”气鼓鼓开启隐私模式,他看着转瞬空荡的卧室,成功将了臭和尚一军,“好系统,慢走不送。” 被迫消失的谢玄:…… 捏造身份这件事,进程还要加快。 无意用原主的名誉替自己的放纵背锅,闻九来回折腾了许久,总算让红肿的唇瓣在夏诚回家前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偏某系统还站着说话不腰疼:【闻施主,你这样真的很像在偷情。】 恰巧挂完最后一瓶点滴的闻九:【……拜谁所赐啊?奸夫。】 识海里的佛子低低笑了声。 “感觉怎么样?”一下班便急着回家,夏诚连西装都没换,只脱了外套。 见青年一直偷偷朝他背后张望,夏诚了然:“放心,彦……肖彦谦今天是想过来,但被我给拒绝了。” 闻九诧异:“真的?” 夏诚点头:“真的。” 如果肖彦谦不了解他们家里的情况也就算了,明明很清楚,对方还越过自己,直接把流产的事告诉父亲,明摆着是没考虑夏意的感受。 想起女医生转述给自己的那些话,他想解释,却又找不到什么能安慰人的借口,只得干巴巴道:“父亲他……” 闻九体贴接话:“我明白,他就是单纯不喜欢我。” 因为除了样貌,原主一点都不像性格刚强的父亲、也不像安静优雅的母亲,反而是个资质平平的小哭包。 对比完美继承双亲优点的夏诚,原主自然能挑出无数让夏父看不顺眼的地方。 一碗水端没端平,只有被洒了满身的人才知道,原主平时不说,不代表他没受伤,更不代表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放心,我没打算在家里常住,”勉强扯起一个笑,青年熟练地让步,“等处理好肖彦谦的事就搬走。” 夏诚一怔:“搬走?搬去哪?” 闻九:“宿舍吧,我还要上学呢。” 明明昨晚还哭着说想回家,现在却又生疏得像个外人。 父亲那些话,着实太过分。 脑海里闪过病房里那些意外的、打湿自己肩头的眼泪,面对这样“正常”的夏意,夏诚反而有些不自在。 “不想笑就别笑。” 约莫觉得自己说这话的语气太过生硬,话音刚落,夏诚便伸手,生疏地,拍拍青年肩膀:“这里是你家,想住多久都行。” “父亲那边我来搞定。”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计划通。 日常比心,啾。 第六十九章 小舅舅。 从小到大, 夏诚办事向来靠谱,接下来的一周,无论是肖彦谦还是夏父, 谁都没能出现在闻九面前影响他养病。 听说夏诚是用一堆工作强行延长了夏父的出差日程,闻九幸灾乐祸:【加班?加班好啊, 省得他又帮着肖彦谦瞎掺和。】 经过一周的休养,他已经能不靠道具正常走动, 但仍旧吃不下什么饭, 睡眠质量也很差。 ——至少在夏诚眼中是这样。 连带着,他对肖彦谦的观感也急剧下降:按医生的诊断, 夏意厌食失眠的状态至少持续了两个月, 对方却一直没跟家里说, 偶尔聚餐时他问起, 肖彦谦也只是用“孕期胃口差”来回答,让自己放宽心别紧张。 无论精神出轨是真是假,在这一点上,夏诚非常不认同对方的做法。 因得这件事, 他心里更是有了许多反思:虽说结了婚便算一家人, 可自己是不是过分信赖肖彦谦了? 原本他想着,夏意一直没什么主见, 有个成熟的、能引导对方的伴侣也好,将来应该会少走许多弯路。 但现在看来, 对方有些太听肖彦谦的话, 若非流产和怀疑伴侣精神出轨的刺激,夏意还要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莫名有种被忽视的憋闷,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 别说父亲, 就连自己,在夏意看来都未必有肖彦谦可靠。 多荒唐,他们一家,居然是靠一个外人维系着。 每个人愿意交流、愿意相信的都是更容易相处的肖彦谦,完全忘了对方也会说谎。 发现错误最重要的作用之一就是及时改正,这几天,亲眼目睹弟弟有多难熬的夏诚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与温柔,下班就回家,一秒不多留,差点让员工以为自己的工作狂老板金屋藏娇。 被关心的闻九则有点苦恼:水果味的营养剂太好喝,他好怕夏诚发现他衣服底下养起来的那点肉。 谢玄悠悠:【那今晚不喝?】 闻九理直气壮:【你看我像能管住嘴的人吗?】 胖就胖吧,反正没胖到脸上。 本打算在晚餐时喝点粥,多少做出些循序渐进好转的迹象,谁料,被佣人叫下楼时,他立马就倒了胃口。 换掉西装出来的夏诚也很惊讶:“爸,你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这里是我家。”身形比一般Alpha更加高大,夏父板着脸,光是往那一站,便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 跟夏诚说话时,他语气还算和缓,到了夏意这儿,是个人都能听出他更加严肃:“你要离婚?” 扶着楼梯,闻九平静点头:“嗯。” “为什么?就因为你以后生不了孩子?我是怎么教你的?”突兀地,夏父抬高音量,“下来,看着我说话。” 闻九没动。 夹在中间的夏诚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圆场:“爸,分公司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您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夏意,别愣着,过来吃饭,阿姨今天做了新菜,尝尝看喜不喜欢。” 诧异于大儿子态度的转变,夏父不轻不重地瞪了对方一眼:“你怎么和彦谦一样,就知道惯着他。” “爸,”蹙着眉,夏诚低声,“您能不能少说几句,夏意他还在生病。” 夏父:“怪我说吗?瞧瞧他做的什么事?” “生不了孩子就上赶着离婚,这放在古代叫什么?自请下堂!人家肖彦谦都不在意,他倒好,净给我丢人。” “下飞机的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正好,一会儿等人过来,你们把话说开,学也不上,天天赖在家里麻烦你哥,像什么样。” 闻九瞬间食欲全无。 啪地把筷子一放,他连夏诚的面子都不想卖:“我吃饱了,先上楼。” “站住,”从头到尾,对方只喝了手边的一口汤,以为青年是和自己赌气,习惯性地,夏父命令,“把饭吃完。” 在原主的记忆中,父亲这个角色总是充满控制欲,无论他想与不想,最后事情总会按照对方的意愿发展。 以原主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抗,闻九不喜欢OOC,更不喜欢憋憋屈屈地活,只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Alpha的信息素天然带有一种进攻性,死水般的氛围中,闻九面无表情地扒了几口饭,然后放任本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稀里哗啦吐了个彻底。 夏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 夏诚更是忍无可忍:“爸!” “对不起,我以为你多少能吃点进去,”毫不嫌弃地扯过张纸巾帮对方擦嘴,夏诚拍拍闻九的背,“还好吗,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闻九摇了摇头,准确让一滴泪落在夏诚手上。 “我先扶你上楼。” 小心把弟弟送回房间,夏诚沉着脸下楼:“爸,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亲眼见到对方难受到吐的模样,夏父有些讪讪,却还是嘴硬:“谁知道他会这样,怀孕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他怕我们担心,都忍着到卫生间再吐。”类似的情况这几天见了三四次,夏诚愈发愧疚:“以前他不说,我也不知道,爸,这些年,你、包括我,真的关心过夏意吗?” “是,他是想和肖彦谦离婚,但绝不是因为你口中那种可笑的理由,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的猜测强加给他,难道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骨子里的教养,让夏诚说不出太难听的话,然而他毕竟是夏父最喜欢的儿子,态度立场自带分量。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佣人硬着头皮递话:“……老爷,大少爷,肖先生来了。” 夏诚想都没想:“让他走。” 尽管有些失礼数,可现在,他着实没什么心情招呼对方。 万一让夏意瞧见了,对方又要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扒着门缝听直播的闻九:【不错,孺子可教。】 只可惜夏诚怼人还是太弱了些,换他来,一定能把夏老头气个仰倒。 谢玄提醒:【别忘了你姓夏。】 【姓夏怎么了?那老头对原主也没多好,】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小,闻九去卫生间漱了漱口,【这种事我见多了,有些人心眼天生就是偏的。】 同样的话,夏诚说,夏父尽管生气,却多少会听;夏意说,八成只会被训斥一通。 如同混杂在美玉中的一块石头,夏意生下来就是夏父讨厌的模样,十几年的雕琢不仅没起效,最终还成了四不像,身为雕刻者的夏父,自然觉得挫败,哪哪都不满意。 尤其在夏诚处处都符合预期的情况下,这种不满更是被无限放大。 原著里,这些只是为了让配角孤立无援、推动剧情的必要设定,当它们转化为现实,却成了夏意二十年实打实的噩梦。 所以,当肯包容他、纵着他释放天性的肖彦谦出现时,夏意才会飞蛾扑火般冲动,被算计结婚、被算计怀孕,傻乎乎落进渣男的圈套。 【孩子又不是橡皮泥,想捏成什么样就什么样,网上一般管这叫无能狂怒。】手机又收到条肖彦谦的消息,闻九扫了眼,熄灭屏幕。 原主卧室对着的草地,肖彦谦正站在上面,浅色的聊天框里,孤零零躺着一句话:【你对夏诚说了什么?】 五分钟,十分钟,发出的讯息石沉大海,连原本开着的窗帘,也被主人用力拉上。 【看来他最近被查得焦头烂额啊。】 心情愉悦地吹了声口哨,闻九坐到床上,掀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给夏诚打了个电话:“哥,我害怕……” 情绪之饱满,哭腔之逼真,直听得夏诚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痴痴在楼下等待爱人回心转意本该是偶像剧的经典桥段,但在闻九瑟瑟发抖加眼泪的衬托下,站在暗处的肖彦谦,明显更像尾随盯梢的变态。 谁叫他原本就存了给原主施压的心思。 偷鸡不成蚀把米,和夏意结婚后,肖彦谦第一次被佣人“请离”老宅,没能如预想般留宿。 “那是肖彦谦,他可能想见你,所以才在楼下等着,你没认出来吗?”觉得弟弟的精神状态愈发不稳定,夏诚轻声。 闻九摇摇头。 “是不是太累了,你最近都没睡好,”瞧着弟弟苍白的脸色,夏诚叹了口气,“爸回来了,你还想在家住吗?” 误以为对方也想让自己跟肖彦谦走,黑发青年猛地攥紧被角。 认命般地,他低低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身体刚有点好转,夏诚也不放心再把弟弟交到肖彦谦手里,出轨的事还没结果,夏意心结未解,肖彦谦又不如他想象中坦诚,强行把这两人凑在一起,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自觉伸手揉了揉青年垂着的小脑袋,夏诚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行啦,没让你和肖彦谦走,我都把他赶出去了。” “刚好最近小舅舅从国外回来,要不你去他那住几天换换心情?” 最重要的是,对方曾经考过营养师的证书,说不定能对夏意的病情有帮助。 “当然,你要是更喜欢老宅,就继续在家里住。” 熟读原著的闻九则一脸懵:小舅舅? 原主哪来的小舅舅?他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又名:渣哥改造计划【x 日常比心,抱。 第七十章 叫舅舅。 “不记得了?”看出青年明显的疑惑, 夏诚笑,“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来了,经典的小时候抱过你。 闻九已然脑补出一个和夏父同龄的大叔。 确信自己没有老年痴呆, 但夏诚的表现又过于自然,他不禁问了问全场记忆力最靠谱的谢玄:【原著里有小舅舅吗?】 对方的回答相当严谨:【原著里没有。】 这下闻九可来了兴致。 那边夏诚还在继续:“……不过你忘记了也正常, 他最近几年都在国外,酒会晚宴你又不爱参加。” “怎么样?小舅舅脾气很好, 几乎没和谁红过脸, 还是你更想在家住?爸……父亲那个性格,你别理会就好。” 下意识改掉更亲近的称呼, 夏诚看向弟弟, 用眼神鼓励对方自己做选择。 任务期间出了Bug, 正无聊的闻九当然要近距离观察找点乐子, 假意犹豫几秒,他慢慢道:“我相信哥。” 相信自己就代表要去小舅舅家,夏诚点点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倒不是他嫌照顾弟弟麻烦, 只是家里这个环境, 实在不适合夏意养病。 他要上班,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家, 万一又发生今晚这样的事,对方一个人, 怎么应付父亲和肖彦谦? 反倒是小舅舅, 和夏家来往不多,别说肖彦谦, 就连父亲, 也没法儿轻易去闹。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夏诚非常了解父亲的习惯,隔天一早,趁着对方还没醒,他顺利把弟弟带出了门。 对床恋恋不舍的闻九:哈欠,好困。 希望那个舅舅别太多话,能直接安排他继续睡觉。 和夏家老宅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循着导航,夏诚把车开进了一个交通便利环境却清幽的高档别墅区,入目满是青竹,沙沙作响,配上些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一看就非常适合养病。 夏诚悬着的心又放下一点。 闻九也很满意,因为原世界他最后藏身的地方,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 隐约能看清不远处独栋别墅的轮廓,闻九倚着窗:【有品位,我喜欢。】 谢玄淡淡:【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 这时候你不应该多少吃点醋?我可是要去别的男人家住诶。 脑海里隐约闪过丝警觉,但还没等闻九细想,夏诚便停了车:“就是这,一会儿见面记得叫人。” 不算太大的二层小楼,没有花匠没有管家也没有佣人,提前打过招呼,夏诚照着短信按下密码,带着闻九进了门:“小舅舅?我们来了。” 闻九则愣住。 尽管淡到闻不出味,可这房间里充斥的信息素,明显属于Alpha。 让身为Omega的夏意单独住进来真的没关系? 未等问出口,他忽又想起,这个世界中血亲间的信息素几乎无法反应,怪不得夏诚会如此放心。 思索间,已经有人下了楼,礼貌站在门边,夏诚道:“小舅舅。” 楼梯上的脚步声一顿:“来了。” !!! 闻九猛地抬头:这声音,再轮回八百辈子他也不会认错。 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站在楼梯上的男人虽担了舅舅辈,看着却只比夏诚大上几岁,甚至还没有肖彦谦年长。 至于长相,确实也是闻九熟悉的模样,见过摸过更亲过,以至于他脱口而出:“谢玄?” “没礼貌,”诧异弟弟突然开口,夏诚不轻不重说了句,扯了扯对方袖角,“叫舅舅。” 闻九:…… 人设所限,不情不愿地,他含糊:“小舅舅。” 识海里的他则疯狂输出:【谢玄,你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没听说快穿局员工还能转世的。】 闭目打坐的佛子没接话。 站在楼梯上的男人却笑了笑。 像是在回答“夏意”,又像是在回答闻九,他道:“嗯,是我。” 闻九整只鬼都不好了。 倒不是生气某人瞒着他变成了任务世界的原住民,只是觉得没猜出对方搞事的自己棋差一招,莫名输了。 一面是白檀,一面是新雪,闻九坐在当中,毫无被两个Alpha接近的紧张,反而写满了无欲无求。 嗯,非常好,确实很像舅甥。 就原主一个奶味小甜甜显得格格不入。 事先打电话沟通过,夏诚自然不会当着夏意的面再提流产抑郁、揭弟弟伤疤,偶尔喝一口茶,他仅是靠着商场上谈判磨练出的能力,尽量自然地和谢玄闲话家常,试图使气氛放松。 更神奇的是,后者居然完全能接住。 哪怕夏诚口中的亲戚在原主的记忆里都很模糊。 眼见自己再坐下去这两人就要寒暄到天荒地老,闻九适时起身:“不好意思……卫生间在哪?我想洗手。” 生怕对方又背着人偷偷去吐,夏诚瞥了眼弟弟面前的茶杯和点心,发现没动几口,才放弃了跟上去的想法。 悄悄地,他戳了戳对方的背。 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闻九咬牙:“……小舅舅。” “左边,最靠里那间,”坦然应下这一声,男人温和,“要我带你去吗?” 闻九摇了摇头。 三十秒后,再看不见弟弟背影的夏诚压低音量:“总之,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除非夏意自己同意,否则无论是肖彦谦还是我父亲,您都别让他们进来。” “医生说,夏意目前的精神状态很差,如果再遭受什么刺激,很可能会发展到需要入院治疗。” 变戏法似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和两个小白瓶:“这是医生开的药,注意事项都写在上面,麻烦小舅舅了。” 男人摇头:“不麻烦。” 他也想闻九睡个好觉。 以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夏诚保证:“家里的事我在着手解决了,不会耽搁太久。” 尤其是肖彦谦,细细顺过时间线后,他发现自称早早便开始关注夏意的对方,居然缺席了夏意十八岁前的每一个重要场合。 生日、高考、毕业……别说礼物,细查行程,肖彦谦每次都在天南地北谈合同,哪像一个暗恋许久的Alpha。 如果对方当真深爱夏意,每年至少该有一次易感期,肖彦谦会无法自控地想接近夏意,生活在离夏意更近的地方。 可肖彦谦没有。 这让夏诚觉得自己被骗了很久。 夏意说的没错,肖彦谦的心,很可能根本不在他弟弟身上。 Omega对情绪的感知本就比Alpha、Beta敏锐许多,夏意变成如今这样,又是默默煎熬了多久的结果? 愈发坚定要查清真相、或者说肖彦谦毫无预兆猛烈追求夏意的原因,夏诚重复:“我会尽快解决的。” 希望肖彦谦只是为了让他和父亲松口才撒谎。 不确定要住多久,闻九仅装了些常吃的药和换洗衣物,亲自帮弟弟在客房安顿好,夏诚才踩着点去公司:“有事给我打电话。” 站在门口送人的闻九点点头,又摆了摆手。 直到对方的车子消失在小路尽头,他才踩着拖鞋,半点不见外地晃进了厨房。 舀了些米放在水龙头下洗,男人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道:“想吃什么?” 脸色苍白,眼神却很亮,倚着门,闻九慢悠悠:“吃什么?我们有那么熟吗?小、舅、舅。” 最后几个字被刻意加重,谢玄垂眸,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夏家不适合养病,住在这里更舒服。” 主动走到水池边,闻九弯腰,歪头,从下至上,撞进男人低垂的眼:“真的?” 谢玄淡淡:“真的。” 闻九信了八分。 毕竟,对方若真想做些什么,大可不必选择“舅舅”这么受限的身份。 可在确认这一点后,他心里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很快,一闪即逝,错觉般难以捕捉。 仗着信息素对彼此没有任何吸引力,他碰碰谢玄的胳膊,好奇捏了两下:“这身份,怎么来的?” 触感真实,有血有肉,除开头发,简直和谢玄本人一模一样。 “打报告,说任务难度过高,需要系统辅助介入,”任由青年的指尖胡乱作怪,谢玄关掉水龙头,“碧梗饭,吃吗?” 闻九的注意力瞬间被拽走:“吃,再配盅鸡汤。” 谢玄残忍拒绝:“不行,你还受不了荤腥。” 豆腐汤还差不多。 “小气,我都没计较你背着我行动。”加入快穿局后,闻九经历的S级任务也不少,却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后知后觉地,他道:“又是5046告诉你的?” 这小叛徒。 弄得他才像那个新上任的菜鸟。 “因为你没问过,”仿佛听见了对方心里的吐槽,谢玄侧身,“只靠自己,连道具卡都很少用,不是吗?” 闻九:“你又……”偷窥我思想。 话说一半,他忽地想起,识海里的谢玄在沉睡,此刻应当什么也听不到。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闻九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谢玄了解他,并不仅仅是因为快穿系统的辅助。 习惯了几乎无隐私的交流模式后,再拉开距离,似乎又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相遇的时候。 “主卧在哪?”太久没睡一个完整的觉,闻九打了个哈欠,往前一倒,额头抵在男人肩上,“客房的床太硬了,我要睡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闻·撒娇第一名·九 高亮:无血缘无血缘无血缘!九九误会了,具体后面会说。 今天又加班跑了一天,二更刚开动,估计要明天才能放出来了,一定会补上的。 日常比心。 第七十一章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按理说, 谢玄这种人,只要有个蒲团,便能轻松地坐着睡着。 但今天的情况却有些不一样, 主卧的床很软,宽敞且大, 闻九能随意打滚,把自己埋进被子, 明显比客房舒服许多。 这不禁让他怀疑某人是故意的。 就为了把自己骗来一起住。 许是因为谢玄没苏醒前的身体一直躺在主卧,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白檀香,没有闹钟、没有需要演戏的对象, 闻九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睁眼时, 太阳早已升的老高, 隔着窗帘也叫人觉得明亮。 眯眼在枕头上蹭了蹭,他伸手按亮床头的电子钟,发现才十二点,自己只睡了三个小时。 夏诚的消息更是一条接一条:【感觉还好吗?】 【有没有落什么东西, 晚上我可以帮你送过去。】 【夏意?】 【……小舅舅说你睡了, 看来你很习惯,中午记得吃饭。】 哪怕隔着屏幕, 闻九也嗅到了一点微妙的酸,亲眼让对方看到原主的痛苦后, 这人总算开了点窍, 不再像之前那么冷冰冰。 调出键盘,他逐条问题回复, 对面却没反应, 八成又是开会调了静音。 来时的衬衫牛仔裤被滚的皱巴巴, 闻九也不见外,下床,随便从谢玄的柜子里拎出一套睡衣。 浴室里早早备好了双份的牙刷毛巾,他轻笑一声,把自己关了进去。 就一般情况而言,Alpha总会比Omega更高些,原主身量不矮,闻九却还是要把裤脚挽起来一块。 懒得吹头发,他胡乱擦了擦,推开卧室房门的瞬间,引人食指大动的饭香扑面而来。 与之相伴的还有些争吵般、刻意压低的动静。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顾及着对方勉强算夏家的长辈,肖彦谦先礼后兵,“我是夏意的合法伴侣,你没理由阻止。” 谢玄淡定:“这是我的房子。” 没他允许,谁也别想进。 “我不知道夏意和你说了什么,但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现在他需要伴侣信息素的安抚,而不是所谓的亲戚。”同性相斥,没有夏诚在旁边,肖彦谦愈发咄咄逼人。 或者说,这才是他的本性。 什么叫所谓的亲戚,渣男说话还真奇奇怪怪。 深刻怀疑肖彦谦在原主身上装了定位器,闻九一边吐槽,一边把手揣进兜里,慢吞吞下楼。 从闻九推门出来的一刻,谢玄就有了察觉,偏肖彦谦没注意,见对方没接话,他蹙眉,顺着谢玄的目光向楼梯看去。 整个人裹在一套尺寸偏大的睡衣里,青年发梢湿润,嘴唇和脸颊被热气蒸出些粉意,瞧着比之前精神了些,黑眼圈也消了点。 然而,在对上肖彦谦目光的刹那,他整个人一下子变成绷紧的弦,正准备下楼的脚停在半空,久违的血色瞬间褪去。 怯生生地,他唤:“小舅舅。” 清楚该如何配合对方演戏的谢玄立刻回身上前,把人带下楼,仿佛一旁的肖彦谦完全不存在:“醒了?先吃饭。” 在这一刻,肖彦谦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多余。 以及领地被侵犯的愤怒。 无论他爱与不爱,夏意都是自己的Omega,一个被自己标记的O,怎么敢穿着其他Alpha的衣服、染着其他Alpha的味道,堂而皇之出现在丈夫面前? 如果说他先前只是单纯为了控制局面才想把夏意带回去,现在,肖彦谦则是真心地、一秒都不想让对方在这个房子多呆。 鞋都没换,他大步进门,拐进餐厅,伸手去捉青年手腕:“别闹了,跟我回家,夏诚不知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清楚? 清楚什么? 看似踉跄地一闪身,闻九成功躲开渣男的咸猪爪,幼鸟似的,把自己藏到了谢玄这只老鹰身后。 房间里Alpha的信息素浓度陡然飙升。 以往除了自己,夏意何曾展现过对其他人的依赖,哪怕并不爱对方,Alpha的本能也让肖彦谦难以忍受。 宣示主权似的,他一字一顿:“发热期,你忘了吗?” 被标记过的Omega,连正常量的抑制剂都无法起效。 这也是Omega离婚大多要切除腺体的原因。 头一次当O的闻九:……哦豁,他还真忘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系统商店的道具千奇百怪包罗万象,再不济他还约了手术,直接来一刀剜掉就完事。 不过,饶是心里半点不虚,精湛的演技依旧让他倏地涨红脸色,弹簧般离谢玄远了些。 自以为拿捏住对方的肖彦谦松了口气,殊不知原主生前最痛恨的,就是摆脱不了伴侣信息素的影响,一次又一次妥协。 活像什么事都能在床上解决。 嘴角带了笑,肖彦谦伸手:“好了,我们回家。” 餐厅里突然响起一道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肖彦谦,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是夏诚,纵然略显模糊,仍能听出对方语气如寒冬般凛冽。 意识到什么的黑发青年慌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哥?” “是不是按错了通话键?”一秒从肃杀转向无奈,刚刚开完会的夏诚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就不能硬气点?怕什么,夏家难道买不起最好的抑制剂?” 还算清楚地将几人的对话听了大半,他难得爆了粗:“肖彦谦,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从小舅舅家里滚出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若非因为夏意的事警觉,他竟不知道,肖彦谦竟然还暗戳戳做了许多针对夏氏的小动作。 什么意思? 是想借自己人的身份夺夏家的权?可别说这也是为了夏意。 隐约猜到剧情发展的闻九:傻孩子,那明明是渣男在为了把你关小黑屋做准备。 原著里,夏意的死让夏诚对肖彦谦愈发疏远,再没有借口接近对方满足内心的欲望,肖彦谦只得兵行险招,动用自己多年来布置的暗棋,以求能把夏诚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 而现在,因为被闻九俯身的“夏意”还活着,又拼命给渣男上眼药,肖彦谦自然会暴露得比原著更早些。 不知道自己的狼子野心已被发现,肖彦谦只觉得夏诚的恼火来得太过猛烈,况且,他也是Alpha、是有头有脸的肖总,夏诚一个“滚”字,纵使心有爱慕,他也难免沉了脸色。 一场抢人大战不欢而散,以肖彦谦的自尊心,必然不可能再纠缠下去,临走前,他深深望了闻九一眼,似乎料定了对方会来求自己的结局。 夏诚越来越疼弟弟也好,到时候,主动权便会来到他的手里。 一心想着干饭的闻九:……看什么看,没有你的份,一口都没有。 小白花样地躲在谢玄身后,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此时有多可怜可爱,注意到肖彦谦眸底势在必得的占有欲,谢玄伸手,轻轻把肩膀旁的小脑袋按了回去。 明明是毫无进攻性的檀香,在这一瞬,厨房里竟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处于风暴中心的闻九却浑不在意,甚至觉得肖彦谦脑子有病:这人是信息素攒太久没地方用了吗?跟原主的舅舅较什么劲。 色香味俱全,对闻九的身体数据再了解不过,谢玄准备的饭菜都很容易入口,清淡好消化,几乎没引起任何排斥反应。 扣子严严实实系到顶端,睡衣领口却还是宽大得过分,尤其青年低头的时候,雪白后颈整个儿露出,肌理细腻,完全瞧不出任何被标记的痕迹。 身体融入任务世界的特性,谢玄本能觉得犬齿有些痒。 绕过闻九,他将一杯消食的果茶放在对方手边:“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劝自己外甥分手真的好吗?小舅舅,”存心调侃,闻九笑眯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出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胸口,“佛子,你有私心。” 谢玄坦然:“是,我有。” 这下轮到闻九不会了。 “总得让渣男先付出些代价吧,”避开某人直勾勾的目光,他端起果茶抿了口,小声嘀咕,“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 谢玄:“那原主的名声?” 闻九:“我又不会露馅。” “唔。” 话音刚落,他的下巴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抬起,酸酸甜甜的山楂味交换蔓延,闻九不由自主发出声闷哼,却听男人哑着嗓子、含糊且正经:“嘘。” “肖彦谦走的时候好像没关门。” 青年抵着桌沿的背霎时绷直。 明知对方不会让自己陷进两难的境地,但无法确定谢玄是否还拥有系统监控功能的闻九,还是被男人言语间营造的氛围弄得紧张起来。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个世界的谢玄积极得过分,仿佛猜到他要开溜一样。 “专心。”舌尖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下,闻九吃痛,身体却似是要讨好对方一般,不自觉溢出甜甜的信息素,顺着呼吸,弥漫整个房间。 未等羞恼,后仰的青年膝盖忽然碰到些异样。 混杂着水声的吐息急促且凌乱,倏地抽身,闻九眼风一扫,笑意盈盈: “喂,小舅舅,你这儿好像藏了个饮料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零点左右,小天使们可以明早起来再看。 日常比心。 第七十二章 执念横生。 五分钟后, 闻九亲眼看着某人去了楼上的主卧。 唇瓣肿得厉害,放松下来的腰更软得不像话,他却偏要嘴硬:“友情提示, 我刚刚才在里面洗过澡哦。” 拿来灭火,怕是会适得其反。 “咔哒。” 房门落锁, 发觉男人进屋的脚步肉眼可见地顿了下,闻九趴在椅子的靠背上, 肩膀一抖一抖笑个不停。 闭眼沉进识海, 他戳了戳白袍佛子一动不动的本体:【哇,谢玄, 原来你真的不行。】 方才那么天雷勾地火的情景, 对方的信息素依然没有任何侵略性, 宛如温水, 让闻九忍不住一再挑衅。 尽管最后被亲到腿软的还是自己,但怎么说呢,能瞧见谢佛子隐忍动情的模样,此局不亏。 况且因得舅舅这个身份, 信息素越浓, 对方八成就越扫兴,如此适合让自己浪完就跑的人设, 头一次让闻九感谢起了快穿局。 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掏出手机, 打开秒表, 给谢玄计了个时。 最开始他还抱着种看热闹的心思,整整六十分钟没见到某人出来后, 闻九突然庆幸刚刚的一切没有继续: 那可是500毫升的饮料瓶。 一个小时, 会死人的。 Omega天赋异禀也不行。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 上午还撒娇要睡某人床的闻九,果断反悔,理不直气也壮地住回了客房。 但还没等第一个入住的夜晚过去,他就拎着枕头敲开了谢玄的房门。 “床太硬了,我睡不着。”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闻九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谢玄彻底惯坏,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除开吃饭,整整一下午加半个晚上都没见到对方,穿着和青年同款不同色的睡衣,谢玄挡着门,挑眉:“不躲我了?” “有吗?我就是太累了。” 脸不红心不跳,闻九掰开男人的胳膊,从对方和门框间的缝隙绕了进去:“总之……晚安,好梦,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谢玄:“走?” “客房送你,”舒舒服服地往松软宽敞的大床上一扑,黑发青年摆摆手,“不用谢。” 回答他的是熟悉的、房门落锁的声音。 垂在床边的脚踝被人捉住,闻九一惊,本能蹬了蹬:“干嘛?你怎么还在?” “需要贴个门牌吗?这是我的房间,”顺势松开青年小巧的脚踝,谢玄收手,不动声色地捻捻指腹,一本正经,“脱鞋。” 全然不在乎自己床上多了个人,他掀开被子,关掉床头灯,自然而然躺到了左边。 被动滚进里侧的闻九:……??? 清醒状态下的同床共枕,对他而言着实是陌生的体验,以往他抱谢玄,完全是熟睡后寻求热源的本能反应。 一片昏暗中,他起身,推推对方的肩膀:“你下去。” 谢玄巍然不动:“闻施主想听哪段经?” 行啊,还会威胁人了是吧。 原主的小胳膊小腿根本没什么劲儿,闻九懒得再折腾,干脆学着对方的做派往枕头上一躺,以毒攻毒:“《华严经》。” 之前他曾听人说,这是佛教最长的经文之一,若算上失传的部分,全文大概三百六十万字有余。 面对青年明晃晃的刁难,谢玄连眉头都没多皱一下。 点点头,他应:“好。” 身边乍然躺了个暧昧期的人形活物,闻九本以为自己会整夜无法入睡,直到忍无可忍,一脚把谢玄踹下床去。 可实际上,谢玄第一卷 经文还没背完,他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枕边青年的呼吸频率逐渐平稳,谢玄慢慢收了声,关掉空调,耐心等了会儿,果然等到对方猫似的钻进自己怀里。 ——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显得乖一点。 指尖虚虚搭在青年后颈,谢玄非常清楚,纵然嘴不饶人,但闻九心里,其实是信任他的。 就如现在这般,对方毫不设防地躺在他的怀里,小腿和自己纠缠在一处,比之以往,更多了几分亲近。 然而,唯有谢玄自己清楚,他状似平静的表象下,到底藏着怎样肮脏的念头。 原著中并未提及夏意母亲的名字,以至于闻九居然没有发现,原主的外家,根本不姓谢。 而他,明知自己是个假舅舅、是夏意外祖父认的干亲,却仍旧似有若无地引导、欺瞒,让对方放松警惕,错了个彻底。 因为闻九似乎更喜欢“清心寡欲”的谢玄,更喜欢掌握主动权。 殊不知他最信任的人,心底其实对他充满觊觎,想狠狠利用那份信任,将他抱在怀里、压在床上,吃干抹净,肆意纵情。 任他如何哭泣、斥骂、求饶也不放手,好叫他知道,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佛子,早已在一次次的相处中,乱了本心。 但谢玄不能。 因为他明白,倘若此时吓跑了闻九,或许他以后就再没有机会。 是故,他必须耐心隐忍地织一张细密的网,任对方如何挣扎反抗,也无可奈何,不得不和他纠缠下去。 是何时起了如此逾矩的念头呢? 谢玄也说不清。 或许是重新见到对方的一刻、或许是被那些有意无意的撩拨扰乱心境时,又或许是更早—— 青年死后,他叛出宗门,冒天下之大不韪,带走闻九尸体那天。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快穿局的收编,抛却肉身、抛却原本世界拥有的一切,仅仅为了能再见对方一面。 只是当时的他尚未察觉。 还以为自己是为一个熟人的死、为不公的天道、为没能救下闻九的遗憾和执念。 缓缓将对方的碎发拢至耳后,谢玄轻声:“我是故意的。” 故意绕了远上楼、故意去了闻九用过的房间。 氤氲的水雾里,他伴着热烈馥郁的酒香,闭眼,回忆着青年指尖唇瓣的触感,满足又不够满足地宣泄。 他怎么会不想要闻九呢? 他想极了。 哪怕清楚闻九本人与肖彦谦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恨不得立刻咬住对方的后颈,放纵信息素注入、冲刷,彻底覆盖掉那层陌生的、令人讨厌的气息。 谁叫他嫉妒得快发疯,快失去自制力。 “闻九,闻九。”Alpha的本性与执念同时作祟,与识海里高岭之花的表象截然不同,男人眸色暗沉,似出了笼的猛兽、又似终于得见天光的恶鬼,一遍遍呢喃,贪婪且深情。 眉目舒展,习惯了听佛子念经的闻九却彻底错过了近在咫尺的真相与剖白,耳尖有点痒,他甚至还主动蹭了蹭对方指腹。 胸腔溢出一声闷笑,谢玄垂眸,吻了吻青年额头,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这是你自找的。” 鼻尖撞到软中带硬的肌肉,睡梦里的闻九唔了一声。 谢玄:“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脊背被顺毛似的捋了两下,不满被打扰的恶鬼用气音嘟囔了句什么,平白欠下一个承诺。 坏心眼的佛子浅浅笑开。 分出一缕神念连通识海,他眸中数据流转,虚空敲字:【5046,怎么才能把我寄存在快穿局的东西送进任务世界?】 【见信速回。】 * 离谱。 离大谱。 孤A寡O在床上躺了一夜,别说烈火干柴,洗澡时闻九特意检查了下,发觉自己身上连个红印都没。 奇怪,难道佛门中人与众不同,只需要亲亲抱抱就能满足?那他结束任务时可以跑慢点,给对方一个告别的机会。 翻车边缘晃了几遭也没出事,闻九逐渐忘记对六十分钟可乐瓶的担忧,不仅大大方方住进了主卧,连偶尔眼馋美色、和某人亲亲时被碰到后颈,都懒得再给什么过激反应。 ——体谅体谅一个被迫禁欲的舅舅牌Alpha吧,只能看不能吃,实惨,嘻嘻。 比起谢玄,夏诚的动向更让他关注:整整三天,对方都没再来别墅探望自己,连短信和电话的数量也隐隐下降。 确定今天是周末的闻九:“我失宠了?” 说好的渣哥改造计划呢,这才好了几天? 还是夏诚查出了什么? 事实上,夏诚的车就停在谢玄所住的别墅区外,但他却不敢开进去,因为他心底隐隐有一个推测: 自己就是弟弟婚姻中的第三者。 没错,听起来十分可笑,他明明是个Alpha,特征明显,与Omega、Beta相去甚远。 可接手委托、站在旁观者视角的私家侦探却告诉他,肖彦谦绝大部分回国日期,都能和自己的行程对应。 大到高考结束、本科毕业、正式接手公司,小到他在校庆赶鸭子上架的表演,每一次,自己人生中有印象的时刻,肖彦谦都在国内。 他却从没在这些场合见过对方。 是巧合吗?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仿若心里扎了根刺,不痛不痒,存在感却鲜明,一想起夏意在病房里抱着自己压抑的啜泣、想起那个因为抑郁和意外离世的小生命,夏诚就无法走进谢玄的别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自己才是导致夏意不幸的罪魁祸首。 借口加班,夏诚照例发了条短信,询问小舅舅弟弟的身体状况,等待回复的同时,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是我,夏诚。” “今晚有空的话,我们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他不行,随便浪,嘻嘻。 5046:……我的傻宿主,危。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 第七十三章 套路,都是套路。 除开弟弟流产那一次, 夏诚从未单独和肖彦谦吃过饭。 但细细算来,工作、家宴、各种晚会,这两年来他和对方总能遇到, 包括夏意怀孕期间都没有减少。 明明是自己约的人,夏诚提前十五分钟到的时候, 肖彦谦已经在座位上坐好。 单从外表看,对方确实比之前憔悴了些, 眼角眉梢尽是疲惫, 不知是因为工作、因为夏意,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瞧见夏诚, 他勉强笑了笑:“来了。” 这和夏诚预想的情况截然不同。 毕竟上一通电话, 大家闹得很不愉快, 他还骂了对方滚, 让对方离开小舅舅的别墅。 “前几天是我冲动了,”仿佛猜到对方在想什么,肖彦谦起身,主动替夏诚拉开椅子, “抱歉, 会提那些事,主要是易感期提前, 我有点控制不住。” “谢玄……小舅舅总归是个Alpha。” 别墅里边吃草莓边看投影的闻九:“妙啊。” 以他做任务的经验,易感期这种事, 确实可能由于外界刺激提前或延后, 如此一来,肖彦谦完全有借口解释最近的反常。 夏诚明显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及易感期, 表情微怔, 不过最近查到的一系列事, 已经让他对肖彦谦的信任大幅下降。 不想让夏意被自己的安排牵连,他解释道:“小舅舅一向洁身自好,又有营养师的资格证,让夏意住在他那儿是我的决定。” “是,伯父回来了,老宅确实不适合夏夏养病。”伸手拿过菜单,肖彦谦问:“想吃什么?你来之前我先点了一些,这么晚了,垫垫肚子。” 莫名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夏诚摇头:“都可以。” 他今天来又不是真的为了吃饭。 肖彦谦针对夏氏的小动作还历历在目,肖彦谦的态度越是自然亲切,夏诚就越觉得对方心机深沉。 “夏意想离婚,”开门见山,他抛出今天约肖彦谦出来最表面的理由,“你什么看法?” “是因为孩子吗……其实我爱的是夏夏,没有孩子也一样,”极违心地,肖彦谦道,“我们之前也过的很好。” 夏诚却蹙了蹙眉: 对方这话乍听起来十分体贴,实际却把离婚的所有问题都推到了夏意流产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向来不喜欢迂回,他抬头,直视对方:“没有其他原因吗?” “生活上的小摩擦当然存在,但都没有达到要离婚的程度,”最擅察言观色,肖彦谦适时改口,装作不经意,他试探,“夏夏和你说了什么吗?如果有哪里没做到位,你讲,我可以改。” 言谈间,餐厅服务员陆续上菜,夏诚粗略扫了圈,发现都很合自己的口味,而他讨厌的食材,一样都没出现。 这样过分体贴入微的关怀,让他压在心底的某个猜测再度翻涌起来。 “这些话你应该和夏意说。”逐渐分清谁才是自己更亲的人,夏诚摇头,半句没提怀疑对方出轨的事。 肖彦谦也没想到,一直还算支持他和夏意的夏诚会在有关弟弟婚姻的事上瞒着自己,所以他彻底放下心来。 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再卖惨甩锅夏意,他顺着夏诚的话头:“嗯,我会的。” 两个Alpha凑在一块,不是朋友不是兄弟,又没什么公事要谈,夏诚一安静,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肖彦谦却浑然不觉:他很少能有单独和夏诚相处的机会,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非常满足。 先前掉在书架缝隙里的照片没被发现时,他就很喜欢盯着夏意看书和睡觉的侧脸,因为对方不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像夏诚。 后来发现夏意笑容越来越少、愈发沉默寡言,他心里其实还有丝窃喜,仿佛终于把一个盗版的娃娃,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读过原著的闻九非常想瞬移到餐厅,挖了对方隐晦偷瞄的眼睛。 一碗草莓见底,他转头:“有吐真剂吗?来一瓶。” 倒在肖彦谦的酒里,撕掉对方假惺惺的人皮,让对方当场化身禽兽。 谢玄挑眉:“你确定?” 万一夏诚打不过肖彦谦,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还是一点点吧,两滴,”胸腔里的执念倏地活跃,闻九立刻改口,“行行行,小傻子,伤不着你哥哥。” 自己都死了,还惦记着别人,怪不得被当了几年替身,对方也未曾黑化。 大方支付购买道具的积分,闻九感慨:“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我欺。” 否则也轮不到他这样心狠手黑的恶鬼来以毒攻毒。 监控画面中,无色无味的液体已然通过瞬移卡进了渣男的酒杯,肖彦谦却毫无察觉,一口接一口: 夏诚很少喝酒,自己没办法开车,看在夏意的份上,对方也会送他回家。 眼睁睁瞧着原主的傻哥哥上钩,兄弟的身份似乎来了个调转,阅剧无数的闻九开始恨铁不成钢:“套路,都是套路。” 谢玄却是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到底有一层亲戚关系在,又是自己把人约出来,恰巧顺路,夏诚并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闭眼靠在副驾驶上,肖彦谦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像是醉了。 夏诚不习惯喷香水,车里只有淡淡新雪的味道,这种在狭小空间里独处的氛围,让肖彦谦既愉悦又放松。 从某个方面来讲,他确实要感谢夏意,如果没有对方,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如此接近夏诚的机会。 所以,哪怕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不想离婚、不想放手。 驾驶位的夏诚则是疑惑:在他印象中,肖彦谦酒量尚可,怎么今天半瓶红酒下肚,就让对方在自己的车上睡着了? 将车开到肖彦谦和夏意婚后买的公寓楼下,他解开安全带,推了推对方:“肖彦谦?肖彦谦?醒醒,到家了。” 醉眼朦胧,“到家”这两个字,一瞬间让昏昏沉沉的肖彦谦混淆了自己身在何处,大脑不受控制做出最真实的反应,信息素躁动,误以为在做一个常做的、春天的梦,他缓缓眨了眨眼,接着,猛地握住身旁青年的手,放在唇边蹭了蹭: “夏夏。” “……夏诚。”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你确定你下的是吐真剂? 九九:实锤了,Alpha的脑子里都是废料。 谢玄:……(无法反驳) 今天冬至,家庭聚餐,所以有点点短小,小天使们也节日快乐鸭,本章下留言有红包包,截止到下章更新前w 日常比心。 第七十四章 肖彦谦,离夏意远点。 触电般, 夏诚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肖彦谦醉醺醺念出他的名字时,夏诚依然感到恶心和荒唐。 不是因为被一个Alpha喜欢, 而是因为喜欢他的Alpha是夏意的丈夫、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准爸爸。 ——“肖彦谦成结时喊了别人的名字”。 医院里夏意说过的话闪电般劈进脑海,夏诚看着肖彦谦半梦半醒的脸, 拳头一点点捏了起来: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夏意当时听清了是自己的名字, 对方该有多绝望, 又该怎样顾及着自己的感受保持沉默,在流产后老实回到肖彦谦身边, 郁郁寡欢, 日日煎熬。 “夏诚, 夏诚。”新雪的味道逐渐浓郁, 肖彦谦循着本能伸手去摸,却扑了个空,夜风灌入,他身体倾斜、衣领紧紧勒住脖子, 像是被谁拽着拖下了车。 随即, 砰地一声,右脸的剧痛让他不得不清醒。 双耳嗡鸣, 嘴巴里甚至尝到了丝血腥,吐真剂的效用因外力退去, 肖彦谦甩了甩浑浑噩噩的大脑, 恼怒睁眼:“谁!” 回答他的是夏诚冰冷的侧脸,以及甩垃圾似的猛推。 踉踉跄跄倚在车边, 肖彦谦急匆匆回忆方才的种种, 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怎么会?!他和夏意同床共枕两年都没说漏嘴, 怎么会因为半瓶红酒暴露自己最隐秘的心思? 干巴巴地,他解释:“夏诚,你误会……” “别叫我的名字!” “你真的误会了,我刚刚就是太想夏意了,你知道的,易感期,”事情已经发生,无论肖彦谦再怎么震惊懊恼,也只能尽力找补,“恰好你在旁边,我醉了,叫错名字而已,真没有别的意思。” 叫错名字而已。 五官几乎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若是再早半个月,夏诚或许真的会相信肖彦谦的说辞。 可现在,除了夏意的控诉,莫名重合的行程、样样合口的菜色、对方醉酒后的反应,都如一根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对肖彦谦的信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要稍加浇灌,便会生根发芽,更别提夏诚是个相信证据,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愿再听肖彦谦的狡辩,干脆利落道:“我会派律师去肖氏谈离婚,这段时间你最好离夏意远点。” 见不得光的绮念被正主知晓,夏意这块挡箭牌也失去作用,沉默几秒,肖彦谦道:“如果我说不呢?” 夏诚:“那你就等着法院传票。” 厉声扔下最后一句话,他抬脚就走,连开来的车都没再碰。 早在冒险娶夏意那天便想过这种可能,肖彦谦死死盯着夏诚的背影,偏头,啐了口血,颓废中掺着如释重负。 闻九了然:“他准备对夏家出手。” 这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表情,他见过太多。 所幸,经他提醒,夏诚提前有了防范,应付起来至少要比原著轻松。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主角受呢?不会被我蝴蝶掉了吧?我记得他们好像是在原主葬礼后认识的?” 当时自己还觉得对方的职业很接地府,——字面意义上,做些纸扎活,和其他ABO总裁文里的小妖精相距甚远,连信息素都是与鬼沾边的槐花。 谢玄摇头:“应该没有。” 缺少外力刻意干扰介入的情况下,无论支线剧情如何变化,世界意识都会让两位主角相遇,或早或晚罢了。 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夏诚正站在水池前洗手。 夏意、不,肖彦谦的家离市中心很近,出了小区很好打车,但他却没急着回家,而是拐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借用了一下厕所。 打肖彦谦那一拳极其用力,他指骨泛红,个别地方甚至破了皮,夏诚却像没察觉到似的,一下下洗着被对方亲过的地方。 恶心。 肖彦谦恶心,无意中害弟弟走进一段不幸婚姻的自己也很恶心。 万一以后夏意问他肖彦谦精神出轨的对象到底是谁,他该怎么回答,坦诚还是撒谎?好不容易亲近些的兄弟关系,会不会再度变回原样? “先生。” 袖子被人往后拽了拽,感应式的水龙头应声而停,夏诚回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再洗下去,你的手都要破了。”半点不怵对方冷冰冰的打量,简灵松手,指指对方的口袋:“手机在震,没发现吗?” 打电话的人正是闻九。 确定夏诚没在渣男手中吃亏后,他就关了监控,但猜也能猜到,对方此刻的状态八成很差。 考虑到原主的意愿,他还是决定帮夏诚一次。 熟练换上小白花的语气,闻九顿了两秒,才怯生生开口:“……哥。” “怎么了?”误以为肖彦谦恼羞成怒打电话向对方摊牌,夏诚的语气瞬间严肃,“他又来烦你了?” “没有、没有,”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电话那边顿了顿才道,“小舅舅最近研究了好几道新菜,你明天有空过来吃吗?” “当然,如果你最近很忙的话,就当我没说。” 因得肖彦谦的事,夏诚确实连着几天存心避开对方,听出弟弟这是拐弯抹角地说想见自己,他心头一软,却还是没忍住问:“夏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找到了肖彦谦精神出轨的对象,你会恨那个人吗?” 电话那边陷入沉默。 过了一分钟,或者更久,对方才道:“哥,你找到了对吗?” 本就不擅长撒谎,夏诚点头:“嗯。” 闻九:“他,——那个被肖彦谦喜欢的人,知道这件事吗?” 夏诚:“不知道。” 闻九:“你确定?” 夏诚:“我确定。” “那我为什么要恨他呢?做错事的人明明是肖彦谦,”如实传递原主的心意,闻九轻声,装不知情,“肖彦谦为什么没有和他结婚,是因为对方家里条件不好吗?” 夏诚:“……条件很好,但对方,是个Alpha。” 闻九:“所以不是我哪里没做好。” 夏诚急急:“当然不是。” 闻九:“也不是我比那个人差。” 夏诚:“你怎么会这么想?” 尽管父亲总爱拿他们两人比较,可在夏诚心里,他从没觉得自己高对方一等。 之前和夏意关系疏远,也是因为他们常常坐在一块无话可说,自己又把大部分心思放在学业事业上,绝非因为看不起对方。 “所以啊,我不想再掺和这些烂事了,连那个人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嫉妒会把人变得很丑陋,”亲耳听到哥哥的承认,泪水不受控地溢出眼眶,沙发上的青年吸吸鼻子,哭着笑笑,“哥,我想尽快离婚,你会帮我的对吧?” 夏诚心疼蹙眉:“当然。” “明天也会来吃饭?” “……会来。” 沉重的话题逐渐转向日常,两分钟后,夏诚挂断电话,发现刚刚那个提醒他的娃娃脸青年还没走,状似感兴趣地在店内立牌旁转了又转,余光却不住往这边偷瞄,一副生怕他寻短见的模样。 大步走到点餐台要了一份立牌上主推的儿童套餐,夏诚赶在对方离开前,将取餐小票递给对方:“礼尚往来。” “你抑制贴松了。” ——和夏意类似的甜香系,不让人省心的程度也差不多。 愣愣接过小票的简灵:……! 下意识摸向后颈,他果然摸到了抑制贴翘起的一角,但那只是个很小很小的翘边,这Alpha是狗鼻子吗?也太灵了吧! 等简灵胡乱补上新的抑制贴,周围早已没了夏诚的身影,定睛看清取餐小票上的字,他默默咬牙: 什么儿童套餐? 他已经二十五了好吗? 全然不知更改剧情后的自己又成了主角攻受相遇的契机,但隔天晚上夏诚来聚餐时,闻九还是一眼瞧出了猫腻。 怼怼谢玄的胳膊,他悄悄八卦:“鸾喜成对,正缘,好桃花,看来夏意很快要多个哥夫了。” 专心掌勺的谢玄:“小心些,烫。” “知道啦,小舅舅~” 故意拖长语调,闻九侧侧身,瞄了眼客厅打电话的夏诚:“看表情,估计又是那老头打来的。” 素来优秀懂事的大儿子居然帮着小儿子和自己对着干,年纪一把独守空宅,用膝盖想都能猜到夏父会气成什么样。 当然,夏父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闻九这婚是离定了,不仅如此,他还要让肖彦谦名声扫地、狠狠扒下一层皮才行。 正想着,一个盛了汤的中号瓷勺便递到他面前:“第一次做荤,尝尝?” 玉米排骨的清香扑鼻而来,闻九也不见外,就着谢玄的手,乖乖被喂了一口。 咸淡温度恰到好处,双眼满足地眯起,他点点头:“好喝。” 挂掉电话转身的夏诚突然停下了迈向厨房的脚步:…… 是他的错觉吗?弟弟和小舅舅是不是太亲近了点? 明明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这两人还很陌生。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像小舅舅这样温和平静、一点都不像Alpha的Alpha,确实更容易被夏意接受。 “夏意,”摇摇头,夏诚走进厨房,加入两人的对话,“你的证件是不是还在肖彦谦那儿,要我帮你取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嗯,温和无害,哥哥还不知道自家的白菜要跟人跑了233 日常比心,抱抱。 第七十五章 结婚证上写的是你和我爸的名字? 取证件这种小事, 闻九自觉没必要麻烦夏诚,反正他最近身体大有好转,出去走走也不赖。 况且—— “我可以叫小舅舅陪我。” 听到这个回答, 夏诚觉得自己在弟弟心中的地位似乎被谢玄挤下去了点,但论空闲, 他一个总裁确实比不过“无业游民”。 尽量让措辞显得礼貌,他瞧了小舅舅一眼:“肖彦谦最近情绪很不稳定, 如果他在家, 很可能会发生冲突。” 而谢玄,看起来实在平和过了头, 别说打架, 八成连骂人都不会。 谁料, 没等对方答话, 他弟弟就主动帮腔:“怕什么,小舅舅很厉害的。” 夏诚一瞬间有点吃味。 喝了口排骨汤,他清清喉咙:“确定不需要我陪着?” 闻九乖乖摇头:“哥哥最近忙嘛,好好上班。” 以肖彦谦的发疯程度, 如果真的撞见, 指不定对方又会弄什么幺蛾子,挑拨两兄弟的感情。 “也好, ”不确定肖彦谦见到自己后会不会发疯摊牌,夏诚顿了顿又道, “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算了,要么还是我替你去……” “哥!” 用公筷夹了一个虾仁打断对方的话, 闻九轻声:“住在同一个城市, 我总不可能躲他一辈子, 离婚手续也要当面办。” 偏头,他看向左边:“有小舅舅陪着我,肖彦谦不敢乱来的,对吧?” 被cue到的假舅舅没有说话,只在夏诚的视线死角挑了挑眉,瞥向自己的碗。 暗道幼稚的闻九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表面上,他还是遵循人设,给对方夹了一筷子菜,——不是虾仁,而是豆腐,半点荤腥都没有的那种。 夏诚刚进嘴的肉立刻不香了。 偏小舅舅还紧接着堵死了自己后面的话:“嗯,他不敢。” 这就是要陪夏意去的意思。 虽然也担心肖彦谦会说出喜欢自己的事,可想起快餐店里和弟弟打过的电话,夏诚最终还是没再阻拦。 短短两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暂时不想回老宅,更不想和父亲再争吵,便道:“小舅舅,还有客房吗?今晚我住这。” 天天睡主卧的闻九猛地呛了口饭:“咳咳!” 等会儿,他又不是真的夏意,心虚个什么劲。 “有,”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谢玄递过一杯水,“不过你可能要自己换下床单,我这边平时没什么人来。” 不明所以的夏诚好脾气颔首:“嗯。” 睡了几晚的大床一下子没了,闻九有点不习惯,却还算尽职尽责,没当着夏诚的面乱来。 隔天准备早餐时,谢玄清楚感到身旁的青年有些低气压,在脱离夏诚视线后愈发明显。 煎蛋出锅,他放下木铲:“没睡好?” 闻九幽幽瞪了对方一眼:明知故问。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和第一晚入住时一模一样,客房的床太硬,又没有人形暖宝抱,身为他的系统,谢玄竟然放任这样的情况不管。 妥妥的失职,必须罚款。 更重要的是,对方瞧着休息得很好,半点没他昨晚翻来覆去的不习惯。 轻松猜到对方在气什么,谢玄低头给食物摆盘,不紧不慢:“这样你才会到我的房间来。” ——如果客房太舒服,他哪有机会每晚抱着对方睡。 “闭嘴吧你。”随手叉了块切好的水果塞进谢玄嘴里,闻九忽然体会到了5046每次操心自己的抓狂。 夏诚随时可能会下楼,这人嘴上就不能有个把门的? 万佛宗当真收错了徒子徒孙。 但若此时有外人在,便会发现,闻九话说得凶,嘴角却带着笑,张扬的,不像夏意,更像他本人。 今天是周一,夏诚要上班,按理说,同为总裁的肖彦谦也不该闲着。 谁料,闻九回原主结婚的公寓翻证件翻到一半,还是撞上了像是刚从超市回来的渣男。 手里拎着一袋啤酒,肖彦谦面色阴沉:“是你。” 来之前就备好了道具卡,闻九把破锁的小锤子往谢玄手里一塞,起身:“小舅舅,你先找,我和他谈谈。” 房门一关,肖彦谦冷笑:“不装了?” 在夏诚面前还是一副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样,现在倒好,溜门撬锁都敢做。 “我回我家找东西有什么问题?”淡定地,闻九挺直腰板:“心虚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从头到尾,夏意都没做错任何事,肖彦谦骗心骗婚又骗对方怀孕,如今哪来的脸指责自己虚伪。 小半个月没见,青年比在医院时胖了些,眼下青黑也渐渐消退,脸颊唇瓣都有血色,漂亮又精神,一看就是被细心照顾的样子。 这让肖彦谦非常不适。 在他的想象中,离开爱人、离开伴侣信息素,对方应该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无比渴求自己的浇灌才对。 可夏意没有。 反而好端端站在他的面前,和他顶嘴。 知道对方心里最畏惧什么,肖彦谦报复般地,满怀恶意道:“拿到证件也没用,你父亲不会同意离婚。” 自己和夏意结婚后,夏家和肖家的合作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夏父的脾气,八成会觉得夏意小题大做、训斥对方一顿。 闻九却挑眉:“怎么?结婚证上写的是你和我爸的名字?” 就算夏父暴跳如雷断了经济来源又怎样?原主被否定久了,总觉得自己不如哥哥、离开家里什么都做不好。 但事实上,能考进一所正经的大学,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是值得艳羡的事,只要肯踏出第一步,夏意便会发现,脱离父亲的控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看似如山岳般权威无法反抗的夏父,也不过是个固执偏激、脾气臭、不懂经营家庭的老人。 “我要离婚,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法院见。” 清楚表述原主的诉求,闻九像是完全没感受到渣男外放的信息素一样,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战栗:“肖彦谦,被深爱之人视如敝屣的滋味怎么样?早在你招惹我的那一刻,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原本你们还可以做朋友,酒会上见面聊几句,但现在、以后,你只会是夏诚最讨厌的人。” 拥有后的失去才最难捱,随着青年话音一字字落下,肖彦谦只觉得自己胸口被扎了无数刀,又痛又闷。 ——对付肖彦谦这种人,普通的辱骂根本毫无效果,唯有让对方意识到,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他自作聪明、自作自受,对方才会真正破防,体会到和原主知晓真相时相同的痛苦煎熬。 “你!” 气氛剑拔弩张,就在肖彦谦攥紧拳头一瞬,适时地,卧室的房门被拉开:“找到了,在这。” “小舅舅。”被迫收起跃跃欲试的小爪子,闻九语气很软,实则走到男人身后,用力戳了对方一下: 干什么干什么,他又不会真的被揍,偷偷录下来,正好方便起诉离婚。 背后的力道不痛不痒,谢玄回身,顺毛似的在对方头顶捋了下:“嗯,东西拿到了,我们走吧。” 再不走的话,真打起来,夏意的人设就要彻底崩了。 面前一A一O的亲昵互动,落在肖彦谦眼中无比刺目,明明他才是标记了夏意的Alpha,对面两人却像自带结界,有一种他插不进的氛围流转。 哪怕自己的信息素已经浓到像一瓶碎掉的红酒,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夏意,也没有任何反应。 对一个Alpha而言,这无疑是种赤|裸|裸的羞辱,让肖彦谦既愤怒又挫败。 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谢玄的眼神便望了过来,与之相随的,还有铺天盖地的白檀信息素。 它们曾经包裹闻九时有多温柔,此刻便有多冷酷,如同宣示主权的猛兽,传递着让人忍不住想逃的驱逐讯号。 等肖彦谦回过神,他早已不自觉为两人让了条路。 “砰!” “叮。” 电梯开了又合,外面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踹门声,闻九嗤笑:“行,看来他还有成为家暴男的潜质。” 进公寓前贴了抑制贴,尽管这东西最主要的作用是抑制发热期,但聊胜于无,刚刚两个Alpha狂飙信息素,他也仅是有些腿软。 小动物样地嗅了嗅,闻九笑眯眯:“原来小舅舅这么香。” 活像一块静置的檀木终于烧了起来。 酒味的Omega没骨头似的赖在自己身上,被当成拐杖靠的佛子垂眸:“有监控,老实点。” 有监控才能撩完就跑啊傻和尚。 极无辜地,闻九仰头,眨眨眼:“可是我腿软。” “要么小舅舅抱我回……唔!” 整个人被抵在电梯侧面吻住,闻九还没来得及浪,便被逮了个正着。 眼见数字一层层地下降,他努力压住想配合对方的冲动,推推男人的肩膀:“……监控!” 原主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这时候知道有监控了?”惩罚似的在青年唇珠上咬了下,谢玄哑声,慢慢,“坏孩子。” 闻九的小腿肚又开始跳。 耳尖也在未经主人同意的情况下红了起来。 偏他素来是个不肯服输的性格,舔舔唇瓣的牙印,黑发青年膝盖一抬,磨蹭了下,趁男人愣神的功夫,灵巧一闪,从对方胳膊下的空钻了出去。 按开电梯,他得意转身,做了个笑盈盈的鬼脸: “就坏。”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没有人比我更懂浪。 谢玄:……是吗(老木头着火.JPG) 终于结束牙齿的治疗啦,下次复诊是一年后,撒花! 平安夜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带祝小天使们圣诞快乐,本章下留言依旧有红包哦,分享喜悦hhh,截止到明晚更新前。 日常比心。 第七十六章 礼物。 闻九拿回证件以后, 肖彦谦那边还算安分,没再上门或打电话骚扰,从原本的劝和变成了劝他尽快离婚。 在这件事上, 谢玄难得与主角达成了统一,纵然夏父气得要命, 也不好去已故妻子的亲戚家大吵大闹,只得一次次地打电话来教训。 闻九每次都接, 但却半点没把对方的说教放在心上, 手机丢到一边,偶尔“嗯啊”两句算作回应。 抵达任务世界的第三十五天, 闻九正式和渣男办完了离婚手续。 肖彦谦看起来半点都不难过, 分割财产时也很痛快, 和结婚时一样, 他从没把原主当做一个正经的结婚对象,夏意于他,只是个为了满足心底欲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 如今这情况,他再和夏意纠缠下去也没什么好处:对方在夏氏毫无实权, 连个实习生都没当过, 他若痛快松口,还能赚个好名声, 顺便让夏诚放下些警惕。 猜到渣男心思的闻九表示非常可笑。 离婚了还不忘算计原主一把,他要是不在夏诚对付肖彦谦的事上推波助澜, 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自快穿局。 谢玄耐心给身旁的青年顺毛:“要回去上学吗?” 闻九摇了摇头。 终究是本市两个知名企业的联姻, 不用几个小时,他和肖彦谦离婚的事就得上本地公众号, 虽然身体恢复的差不多, 但以原主的性格, 八成不想顶着风头回学校被指指点点。 一旁的肖彦谦只觉得无比碍眼。 Alpha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所谓的小舅舅,对夏意的心思绝不简单。 偏偏后者像当时被他骗一样,浑然不觉,又傻傻一头撞了进去。 然而,婚都离了,夏意栽不栽跟头,跟他已经没有半点关系。 最后看了对方一眼,肖彦谦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谢玄伸手在闻九眼前晃了晃:“舍不得?” 扒掉某人动来动去的指节,胸口发闷的闻九收回视线:“一点点。” 纵然最后闹得一地鸡毛,可最开始结婚的时候,原主确实是怀着对肖彦谦的满腔爱意才答应。 此刻的感慨,并非为了渣男,而是为了那段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岁月。 “天凉了,让肖氏破产吧。”活跃气氛似的说出这句霸总经典台词,闻九收好离婚证,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切除腺体的手术约在半个月后,到时候,咔嚓一刀,他便再也不用担心受渣男影响,更不用每次都要记得带抑制贴。 能在商场上混出名堂的大都是人精,夏家和肖家近来的动作,许多跟双方合作的公司都有所察觉。 夏意和肖彦谦的离婚,最多只能算一个明确的信号,让大家该站队的站队,该装傻的装傻。 在这个节骨眼上,涉及公司利益,夏父再满意肖彦谦这个“儿婿”也没法胳膊肘向外拐,闻九耳边也因此清净了许多。 夏诚则一心想把弟弟拐回家:都大半个月了,总住在小舅舅那儿也说不过去。 “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习惯了夏诚隔三差五过来蹭饭,谢玄一脸淡定,“你最近忙公司的事,哪有时间照顾夏意?” 夏诚:“老宅有阿姨。” 谢玄一针见血:“老宅还有你父亲。” 以闻九的脾气,这两人撞在一块,十成十会闹得鸡犬不宁。 夏诚却以为对方是在担心夏意受欺负:“父亲最近很忙,几乎和我一起上下班,而且夏意已经离婚了,他怎么也不会再帮着肖彦谦。” “夏意。” 突然被叫到原主的名字,安安静静干饭的闻九无辜抬头,正对上满眼询问的谢玄:“你呢?你怎么想?” 闻九确信自己从中读到了威胁。 “我当然是想住小舅舅家的,”考虑到自己往后的伙食,他偏头,甜甜,“要么哥哥也一起?小舅舅做饭可好吃了。” 夏诚很想说:老宅也有厨师,你爱吃什么都可以学,但一想到弟弟半个月前瘦骨嶙峋的样子,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妥协地,夏诚颔首:“嗯。” 闻九:“哥你不过来一起住吗?” 夏诚:“不了。” 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如果全都往小舅舅这儿跑,父亲就算再拉不下脸,恐怕也要杀上门来。 和肖家的合作尽数终止,不放心地,夏诚叮嘱:“最近出门小心点,如果肖彦谦约你,一定不要出去。” 闻九乖乖点头:“知道了。” 宅在家里打游戏不香吗?他才没空和渣男见面。 然而,闻九终究低估了世界意识想搞事的心,两天后,夏意的发热期提前来临。 因为孕期身体与心理的长久压抑,他这次表现格外明显,没有任何一位医生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做摘除腺体的手术。 分明没有和渣男真正共同生活过,可原主那些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仍旧源源不断地翻涌而出,让闻九眼前不断浮现肖彦谦的脸。 打了抑制剂又用了抑制贴,闻九隔着门,泡在冷水里:“我觉得有点恶心。” 发热期就算了,肖彦谦那渣男有什么好想的? 强到能违背本意的信息素还真是麻烦。 整个卧室被严密封住,Omega的味道便愈发香甜,坐在离浴室最远的地方,谢玄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是说有什么覆盖标记吗?咬一口顶十天,”最难捱的时刻过去,闻九打了个颤儿,扯过浴袍,迈出浴缸,“可惜,肖彦谦是反派,比他信息素更强的应该没几个。” 唯二两位在附近的,还都是亲戚。 空气中,谢玄的白檀香味淡到不能再淡,让人生不出半点警惕,闻九直挺挺往床上一躺,恹恹:“感谢科技进步。” 否则以原主这样的情况,放在其他ABO文里,早该失去理智,逼得夏诚不得不去求肖彦谦。 谢玄:“你这样下去会住院。” 哪怕能挨过,也要蜕下一层皮。 “相信我,即使让夏意再死一回,他也不想回到肖彦谦身边,”脑袋埋在枕头里,闻九闷闷,“别和夏诚说。” 否则对方又要担心。 谢玄:“我没说。” ——倘若说了,他此刻哪还能陪着闻九,早该被日渐弟控的主角给赶出去。 闻九却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猫似的,他蹭到谢玄腿边:“小舅舅,你有点好闻。” 按理说,原主被标记过的身体,遇到其他Alpha的信息素时,应当无感或抗拒,可谢玄于他却很特殊,闻久了甚至有些上头。 但饶是闻九,也清楚这时候的某人撩拨不得,不亲不碰,只说些骚话,过过嘴瘾。 殊不知自己微微泛红的双眸轻抬,瞧着和撒娇求吻也没什么两样。 伸出去的手被灵巧躲过,黑发青年卷着被子打了个滚:“……别碰我。” 火上浇油这个词没听过吗? 若非舅舅这个足够安全的身份,他压根不会让对方进门。 示好被拒,青年仍旧没有接纳自己的意思,时刻想逃的意图是如此明显,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极隐晦地,谢玄眸色一暗:“其实我一直有件礼物想给你。” 闻九:? 什么礼物?能解决他现在这种类似持续低烧的麻烦吗?如果不能,他选择熬过发热期再看。 “……应该能对你现在的情况有所帮助,”再次发动只针对闻九一人的读心术,谢玄淡淡,“要看看吗?” 闻九立时来了兴致。 连系统商店都没解决的事,这和尚居然有办法? 似是料定对方会同意,谢玄起身,伸手:“就放在最里面的房间,我带你去。” 闻九磨蹭了一会儿才坐起,没牵对方,只踩着拖鞋跟在谢玄后边:“走吧。” 因得家里住了个发热期的Omega,所有的窗帘都被拉起,打开门,整个二楼显得格外昏暗,不知是不是刚泡完澡的缘故,闻九总觉得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 莫名地,闻九想起许多用来催眠的鬼片。 戏瘾发作,他小白花上身,怯怯:“小舅舅,我冷。” 谢玄这次却难得没接他的戏,甚至没借着机会亲近,未等闻九晕乎乎的脑袋察觉出什么异样,对方便落后他半步,用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 闻九脑中的雷达登时警铃大作。 偏谢玄碰了碰他的肩膀,挡住所有退路:“到了,不看看吗?” 不愿在臭和尚面前认怂,闻九硬着头皮,拧开了比室温更低的门把。 过量的抑制剂让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但在看清门内情况的瞬间,他还是一下子绷紧了脊背—— 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摆放在正中央的棺材。 棺盖侧立在一边,里面躺的人,他更是熟悉得厉害。 青丝散落,雪肤红唇,算上在快穿局执行任务的时间,几百几千年过去,对方的长相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和他失明前的印象一模一样。 动作温柔地推着青年向前,谢玄反手关上房门,垂眸,极轻极轻地亲了亲闻九耳尖:“礼物。” “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应该会很晚,小天使们先睡吧,明早起来看。 日常比心,抱。 第七十七章 投怀送抱。 闻九一时失声。 加入快穿局后, 他从未想过还能见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尸体。 被谢玄埋葬,或者被名门正派抢过去示众……无数可能中, 他独独没想到这一种。 惊讶抑或是惊悚,过了好一会儿, 闻九才开口:“你一直带着这具棺材?” 谢玄嗯了声,全然没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何奇怪。 “成为系统前, 我把它存在了总部, ”云淡风轻地,他解释, “我以为你见到它会很开心。” 闻九:……是, 有机会拿回自己的身体, 他当然高兴。 但谢玄这番完全出乎预料的操作, 也让闻九意识到,对方绝对比他以往招惹过的任何一个美人都难打发。 而他竟被臭和尚的皮囊给骗过去,傻乎乎以为谢玄是好脾气。 不妙。 快溜。 “登出按键暂时被黑了,”精准预料到青年的下一步行动, 谢玄慢慢, “闻九,同样的错误, 我不会犯两次。” 越靠近自己的身体,闻九就越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 眼前一黑, 谢玄怀中的“夏意”蓦地晕倒,棺材里的青年却动了动手指。 熟悉的黑暗不再, 白茫茫的微光涌了进来, 艰难坐起, 未等闻九生理性流泪,一只大手便温柔捂住了他的眼睛:“别急。” 四肢软绵绵的闻九:“……说好的对问题有帮助呢?” 他怎么好像还在发热期? “夏意不是晕了吗?”毫不避讳地坐在棺材边缘,谢玄一本正经,“出家人不打诳语。” 闻九默默捏紧了拳。 是,夏意的身体是晕了,但在世界意识的认知中,经过快穿局遮掩的闻九就是“夏意”,那些依据剧情发展施加给原主的Buff Debuff,也会跟着他的灵魂一起转移。 比如发热期。 这也是许多快穿员选择身穿做任务的底气。 但如此底气,白给闻九闻九都不想要。 早都说了,他这人对于美色的喜好仅限于纸上谈兵,用夏意的身体时他都没打算和谢玄发生关系,更别提换做他自己。 费力扒拉了下男人的手腕,闻九睫毛扑闪个不停:“以下犯上,我要向快穿局那帮老头投诉你。” “是你先招惹我的,”空着的手向下,谢玄碰了碰青年藏在衣领下的雪白后颈,慢条斯理,“怎么这么不讲理。” 被佛子圈在怀中的青年瞬间睁大了眼: 他,一只修真界出来的恶鬼,怎么会长Omega才有的腺体?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入乡随俗,ABO的世界,当然不会出现ABO以外的性别,”一环扣一环,早早布下天罗地网,谢玄愉悦,“有发热期,自然是Omega,对吗?” 亲昵地,他低头,抚了抚青年的发:“说了是千日春,闻施主却不信。” 闻九这才注意到房间里逐渐蔓延开来的酒香。 而他后颈那块软肉,也随着男人指腹有意无意的摩挲,一点点发肿,发热,像块烧着的烙铁,扰得人不得安宁。 “人设上,你是夏意的舅舅,如果和夏意发生关系,别说剧情会崩,整个小说都会被封禁。” 明明心底慌得一匹,闻九面上却十分镇定,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他可怜兮兮:“快穿局的小黑屋又冷又饿无聊至极,好佛子,你总舍不得亲手送我进去?” “是,我舍不得。”估计闻九眼睛适应的差不多,谢玄伸手,弯腰,稳稳将对方抱到腿上,嘴角带着笑意:“可谁说我是夏意的亲舅舅了?” 闻九:??? “觉得我在撒谎?”视线近乎贪婪地描摹着面前这张许久未见的容颜,谢玄耐心,“原主的记忆应该有墓园祭奠的画面。” 男人话音刚落,闻九便调出了相应场景。 那墓碑上刻的姓,确实不是谢。 但这些都是与主线剧情无关的生活琐碎,若没有人提起,它们只会在闻九识海无关紧要的分类里。 仿佛一只被猛兽暗暗窥伺许久的猎物,不自觉地,闻九抖了一下。 谢玄看着他:“怕?” 闻九条件反射:“开玩笑,我怎么会怕。” “确实,”撩开繁琐精致的大红衣摆,谢玄揉了揉青年的小腿肚,“没抽筋。” 闻九的腰蹭地软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谢玄这么一碰,他觉得自己似乎化成了一滩水,若不是对方拦着,简直要滑溜溜地淌下去。 谢玄却不肯放过对方,存心调侃:“夏意外公外婆认的干儿子,还满意吗?” 彻底翻车的闻九:…… 满意,满意死了,等他回去,一定要把5046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拆了,都是对方瞒着他教谢玄做的好事! 视线还有些模糊,青年的气势却很足,凤眸微睁,他仰头:“放我下去。” 这副神情,确实是闻九而非夏意。 年少时就被送进万佛宗,日日与经文为伴,谢玄常常被闻九的鲜活吸引,此刻亦是如此。 于是,他顺应本能,垂眸吻上了那双喋喋不休的唇。 “谢……” 未说完的话被男人的吻尽数吞净,闻九扒住对方肩膀,久不见天光的指节白皙纤细,偏又因那丝骨感不带分毫女气。 偶像剧中唯美的吻大都闭着眼,恶补了许多功课的谢玄却一直瞧着闻九,眸色黑沉,好似黑漆漆的漩涡,要将对方吞到身体里去。 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谢玄身上。 或者说,不该出现在闻九印象中那个高洁清冷的佛子身上。 最起码他印象中的谢玄,不会背着一具装着尸体的棺材到处跑,更不会一步步谋划,将它当做礼物送给自己。 倘若换做个心态正常的普通人,恐怕会当场吓晕过去。 谢玄变了。 可他却浑然不觉,还踩着对方的底线浪来浪去,直把人撩得破了戒,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答应换系统…… “嘶。” 下唇被人重重咬了下,没流血,却留了牙印,一下下按着青年的后颈,谢玄轻轻:“你不专心。” “后悔了?后悔留下了我?还是厌恶,厌恶一个会拿尸体当礼物的人?”自嘲般地,谢玄勾唇,“早说了,我练功出了岔子,又被逐出师门。” ——因为你。 最后三个字,从重逢到现在,谢玄一直没有真正说出口,他怕吓走闻九,更不想给对方压力、用自己失去的东西绑架对方。 所幸,闻九并非蠢人。 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不是被撩拨后的见色起意,也不是心血来潮的恋爱游戏,自始至终,他都把谢玄的心意想得太轻。 该跑的。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都不愿与人产生过密的交集,尤其是这样炽烈的情绪,一不小心便是引火烧身的结局。 可被谢玄这样专注地望着,闻九竟久违地有了一丝心虚,偷偷使用道具卡时慢了一拍,被对方抓住了袖子。 “扑通。”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被人揽在怀里,小心却充满占有欲地护住,周围尽是纹路眼熟的被褥。 谢玄更是闷笑出声:“投怀送抱?嗯?” 消费了大笔积分的闻九很气。 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顺利收网的猎人就失了耐性,野兽般,狠狠咬住他的后颈。 纯色的床单瞬间被抓紧。 以往的任务中,闻九从没当过Omega,更别提被谁强势地圈在怀中标记,价格昂贵的抑制剂全在夏意的身体里,处于发热期的他完完整整体验到了Alpha信息素注入的感觉,隐隐约约的酒香霎时浓郁。 “谢玄。”刺痛仅是一瞬,紧接着,便是仿若无穷无尽的快意,闻九自以为很凶,实则尾音都在打颤。 又怯又娇,惹人心怜。 光线昏暗的卧室里,大红衣摆花一样散开,极尽鲜艳的颜色相衬,更显得青年肤色格外白皙。 舌尖舔过渗出的血珠,某些心底叫嚣的贪欲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满足,低低地,谢玄应:“我在。” 闻九捏着被单说不出话。 才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额头便冒了一层细汗,曾被人精心打理的发丝贴在脸边,引得谢玄忍不住伸手去拨弄。 而后,他便被对方重重咬了口。 浅淡的铁锈味混进木香酒香,谢玄却没有丝毫要抽手的意思,任由闻九撒气。 等对方牙齿松了劲儿,他才把人掉了个个儿,细密又亲昵地,将青年唇边的绯色吻了个干净。 一拳打在棉花上,闻九想生气又生不起来,比常人视力更弱的眼睛雾蒙蒙的,无端减去几分凌厉。 事已至此,再别扭也没什么意义,懒得再费心压抑那因发热期波涛汹涌的信息素,他主动勾住男人脖颈:“一个条件。” 谢玄:“嗯?” 闻九慢吞吞:“互帮互助,其余免谈。” 那么离谱的饮料瓶,他可还想活命。 谢玄却笑笑。 “怎么总把我想得这样好脾气?”引着青年的指尖向下,他按住对方想逃的左腕,幽幽,“闻九,我不是圣人。” 有些事情可以忍。 有些则不能。 所以今夜,他注定要趁火打劫。 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谢玄望进青年迷蒙的眼,剥开层层叠叠的红,薄唇轻启,心甘情愿地,倾身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温水煮九九,先给甜头再开动。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 第七十八章 九九。 完美融在一处的白檀酒香淡去些许, 闻九睁开眼,发觉紧闭的窗帘已经被人拉开了条缝,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 大脑还没完全清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枕在谢玄腿上, 哪怕是如此死亡的角度,对方也英俊得不像话, 自带仙气儿, 仿若尊精雕细琢的玉石像。 ——前提是忽略男人身上明显随意一披的外袍,还有胸口凌乱的道道红痕。 闻九下意识蜷了蜷指尖。 有一搭没一搭顺着青年的头发, 闻九一动, 谢玄便低头:“醒了?” 闻九没说话。 原先他总觉得, 小说里被车碾过的描写太过夸张, 现在他才明白,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尽管离真正500ml的饮料瓶还有些差距,但闻九仍旧被折腾得掉了金豆豆,甚至罕见地求饶服了软。 谢玄却半点没停。 嘴上说的好听, 一声接一声地哄, 实际上呢,动作截然相反, 他几乎要被弄得散了架。 “闻九,”见青年故意不理自己, 谢玄也不恼, 安抚似的,将对方发丝拢到耳后, “九九。” 那原本玉雪可爱的耳尖瞬时红了。 昨晚胡闹时对方也是这般哑着嗓子叫自己, 闻九凤眸一瞪, 说出的话却轻得像小猫:“你……” 闭嘴两个字还没怼完,他就自个儿先闭上了嘴巴,谢玄认认真真望下来,眼里带了清浅的笑:“帮你洗了澡,还难不难受?” 洗澡,这人居然还有脸提洗澡。 浴缸、洗手台、床头乃至桌上……若非Omega的特殊性要求卧室封闭,闻九甚至怀疑对方连窗前都不会放过。 他这浑身酸软就是这么来的。 “先前寻了些资料学习|,|总想挨个试试,”指尖戳戳青年鼓起的脸颊,谢玄嗓音沉沉,语气诚恳,“第一次实践,失了分寸,对不住。” “下次,下次都听你的,如何?” 闻九立时像炸了毛的小兽:下次?谁说还有下次?想得美,等他一恢复,便要跑得离臭和尚远远的! 眼风一扫,做工精致的外袍内衫散落满地,闻九记起昨晚哭到抽噎的自己就来气,偏偏下巴,对准谢玄的食指就是一口。 乱动的手被咬住,蔫坏的佛子配合蹙眉:“诶呦。” 叫什么叫。 明知对方在装相,闻九却还是不自觉地泄了些力道,男人指节上还留着昨晚他咬出的牙印,红红的,结了痂,破坏了整体的和谐,偏又有种说不出的、被拽入凡尘的性感。 闻九一时被迷了眼,气势汹汹的咬也变成了含,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这动作有多暧昧,而他竟又被某人勾了魂。 美色误事。 美色误事。 故作嫌弃地呸呸呸,他裹着被子,强撑着直起身,刚一动作,就变了脸色。 腰间的酸软还好说,但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触感,没有多难受,却鲜明得无法忽略。 别扭。 别扭极了。 偏那罪魁祸首还主动凑过来,问:“想去哪?我抱你。” 清浅白檀香萦绕,闻九闭了闭眼,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站直。 昨晚,昨晚他便是被对方给的甜头迷了心智,弱点受制,叫人钻了空子。 今天的他必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然而,如此自上至下的角度,余光一扫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比平日更有血色的唇,那些对方帮自己纾解的画面就无法控制地蹦了出来。 这能怪他吗? 这怎么能怪他呢! 换谁来了也遭不住啊。 秒秒钟为昨夜栽的跟头找好了理由,闻九努力收回视线,自以为冷漠地走向浴室,殊不知他的耳朵脖子早已红了一片,配上慢吞吞的脚步,除了可爱还是可爱。 一秒。 两秒。 ……十秒。 默默在看不到青年背影后数了几个数,谢玄抬眼,果然瞧见浴室的门重新打开—— “这是什么?!” 新穿的浴袍一边滑落,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闻九却没空理会,指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朵纹身样的金莲,只有两个拇指第一节 并排的大小,不痛不痒,凭空长上去般,印在他锁骨下靠近心脏的位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闻九能感觉出,这东西于他无害,乖巧得很,可冥冥中,他仿佛和什么联系在了一处,连宿主和系统间的羁绊也要退避三舍。 谢玄则坦然:“留个定位。” 省得往后这人跑了,他都不知该到哪里去找。 闻九砰地关门。 好,很好,他就不信,快穿局这么大一企业,掌管三千世界,还找不到解开一个印记的办法。 十分钟后,他认真把系统商店送上了投诉列表。 好似被人在脚踝栓了个小铃铛,闻九抿唇盯着锁骨下的金莲,说不上讨厌,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与自己沾边的人大都不幸,他还是头一次和谁有如此紧密的牵绊。 既来之则安之,破罐子破摔地,他叫:“谢玄。” 早早等在一边的男人推门而入。 只站了一会儿就腿软的厉害,闻九任由对方抱起自己,不动声色套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知晓来历,才有机会寻解法。 没等到回答,他又问:“原主的身体呢?” 倘若能换回夏意的躯壳,这印记于他,八成会失效。 “送回总部了,等执念消散,夏意清醒,由轮回前的他自行处置,”微微勾唇,谢玄温声,“饿不饿,我叫家用机器人煮了粥。” 闻九咬牙:“……我还有任务。” 把任务目标的身体还回去了算怎么回事? “可以用数据模拟原主外形,除了我,谁都看不出,”从未想过要害得闻九任务失败,谢玄将人放回床上,“真不饿?” 青丝及腰的恶鬼赌气摇头。 “确定?”谢玄笑,“Omega的发热期足有三天整。” 顺手抓住青年恼羞成怒踢来的脚踝,他轻轻:“九九。” “这次都听你的好不好?” ……混蛋。 谢玄上辈子一定是狐狸转世。 信息素躁动,闻九只觉得自己面前站了个妖精,而他才是被勾引的唐和尚。 明知男人在动情时说的话做不得数,他依旧屏蔽疯狂叫嚣危险的直觉,抓着对方松松垮垮的衣领,吻住那双薄薄的唇。 ……然后被当做一盘菜似的,炒了N顿。 ABO本就是为炖肉而生的世界观,闻九从未想过,一具身体里会有那么多水,仿佛永远也流不干。 先前为了哄他吃饭买下的营养剂又有了用武之地,契合的AO信息素如同干柴烈火,稍一碰撞,便烧得停不下来。 沉醉不知昼夜,整整三天没能出卧室,等发热期退去,闻九已然耗尽了全部体力,昏天黑地睡了十几个小时。 等他再醒来,卧室的信息素浓度终于降回了最低阈值,窗户开着,散去了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气味。 循着昏睡前的记忆,他伸手,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到底是谁最先写得ABO,明明都是人,Alpha却像野兽一般,有…… 猛地,被窝里的青年像是想起了什么,顶着一头滚乱的青丝坐直,紧接着,皱眉按住了自己的腰。 嗯,不是他不行。 一定是这具身体睡了太久,老化得厉害。 等着瞧吧,发热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谢玄此刻说不定正软脚虾似的偷偷熬汤补肾。 一边慢吞吞翻抽屉一边嘀咕,睁眼没见到某人的闻九心气格外不顺,等早早起床的佛子端着餐盘进门,一下便明白了自己鼻尖为何痒得很。 随手将托盘放在一旁,谢玄毫不费力地蹲在床边:“找什么呢?我帮你。” 人世间的参差大抵就是如此,闻九瞧着对方没事人的模样,深刻怀疑谢玄在身体数据上做了手脚。 翻了半天也没翻到要翻的东西,偏着头,闻九音量极轻:“……避孕药。” 谢玄:? “避孕药!”误以为对方是存心捉弄自己,闻九红着耳根,凶巴巴对上谢玄眼睛,“你难道还想让我生孩子?” 他发誓,要是谢玄敢点头,他一定当场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闷闷地,被质问的佛子笑出声,仰头亲了亲青年睁圆的凤眸:“真可爱。” 莫名被吃了豆腐的闻九满脸茫然。 “快穿员在任务世界无法留下自己的后代,”对局里的各项条款如数家珍,谢玄明知故问,“5046没和你讲过吗?” 闻·嘴强心怂·九:…… 他这个时候说自己是第一次,会不会显得很没面子。 谁料,未等他想好该编些什么风流史找补,压在枕头下的手机便震了起来。 是夏诚。 不知道自家弟弟的发热期提前,他这几天忙得厉害,只发些短信过来,全靠谢玄抽空回复才没露馅。 【夏意,你和小舅舅在家吧,半小时后我会带个人过来。】 半小时? 半小时! 伸手拢起一缕垂落的青丝,闻九面无表情:“怎么办?” 刺激。 刚离婚就和小舅舅滚了床单,这剧情,绝对配得上狗血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今天的二更估计也会比较晚,小天使们可以明早起来再看。 日常比心。 第七十九章 这是你弟弟的现任? 发完短信, 夏诚打开导航,瞧了眼坐在副驾上的简灵。 按理说,以自己和对方的本职工作, 除了快餐店那一次偶遇,应当很难再有交集。 但好巧不巧, 最近生意不景气,简灵凭借自己尚算优异的外表找了份咖啡店的兼职, 每天当四小时的晚班服务生补贴开支。 那家咖啡店和夏氏总部同在一条街上, 一来二去,时常加班的夏诚便熟悉了对方。 右手贴着纱布, 简灵捧着奶茶, 略显笨拙地扯了扯安全带:“刚刚那个人是谁?看你的眼神好可怕。” 明明他只是帮同事顶了个班, 送一提咖啡去夏氏, 谁成想,一个奇怪的Alpha忽然从办公室里冲出来,撞得他咖啡洒了一身,平白遭受番无妄之灾。 尤其是夏诚拉着自己去卫生间给皮肤冲水降温时, 那个奇怪的Alpha, 目光灼热得几乎要把他的后背盯出一个洞。 “他叫肖彦谦,是我弟弟的前夫。”眼见对方折腾了半天也没系好安全带, 夏诚倾身,伸手, 迅速完成了一系列操作。 咯吱。 简灵纸质的奶茶吸管上多了个牙印。 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受到牵连, 夏诚坐回原位:“吃完这顿饭,你最好换个地方兼职, 他可能会去店里找你的麻烦。” “为什么?”眨眨眼, 简灵完全理不顺这其中的逻辑。 玩笑般地, 他随口猜测:“总不会是那个Alpha喜欢你,嫉妒你拉我去洗了手,所以……” 未等他为自己荒唐的想法笑出声,夏诚已经直勾勾望了过来,满脸满眼都写着五个大字: 你怎么知道? “咳!咳!不是吧,我就胡乱一猜,”直接被奶茶呛了一口,简灵艰难地顺了顺气,“可他不是你弟弟的前夫吗?” 夏诚沉默地发动车子:“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足以让简灵脑补出N场狗血大戏,他也没想到,自己时灵时不灵的直觉,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准得厉害。 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造成这局面的简灵努力活跃气氛:“我们这是要去哪?其实我就随口一说,没打算真让你请吃饭。” “拐过路口就是我兼职的地方,要么你直接放我下来?” ——当时他看夏诚急匆匆拉着自己处理烫伤,似是愧疚得厉害,便顺势说了句请吃饭让对方放松一些。 其实他的伤并不严重,毕竟是能入口的咖啡,再热也不会像沸水,只是自己皮肤白,瞧上去红彤彤一片,颇有些唬人。 匆匆赶来的秘书姐姐又美又甜,不仅带了药箱,临走时还送了他一杯奶茶,全糖的口味,足以弥补先前所有的糟心事。 “可我不是随口一说,”担心肖彦谦还守在公司附近没走,夏诚一踩油门,“坐稳。” 连续几天的挑灯夜战终于有了成果,在新项目的竞标中,肖氏惨败,前期的投资至少有八成打了水漂。 资金链一断,就意味着会露出更多破绽,肖夏两家还有些合作的终止手续没弄完,借着这个机会,肖彦谦今天来他办公室发了好一通疯。 倒不是因为公司亏损,而是因为他拉黑了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不仅请了保镖,换了老宅以外的住处,连本应露面的酒会也统统推拒。 最后出现的简灵更是火上浇油,正巧最近忙于工作没怎么见弟弟,清楚小舅舅家饭点的夏诚便打算带简灵去填饱肚子,还能让对方绕个远路回家,彻底避开肖彦谦。 谁成想,推开别墅门后的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彼时,闻九已经在谢玄的帮助下变成了夏意的模样,以夏家两兄弟的长相,他们的关系,只要有眼睛的都能认得出。 同为Omega,简灵当然能闻出面前的青年被标记过,非常新鲜,信息素正来自于对方身边温和平静的Alpha。 大眼瞪小眼地站了好一会儿,记起先前夏诚在车上的说辞,他偷偷用胳膊撞了撞对方:“呃……这是你弟弟的现任?” 这一声,总算惊醒了怔愣中的夏诚,此刻让简灵走也不现实,拽着对方进屋,他关上大门,压抑着恼火,一字一顿:“小舅舅。” 吃瓜吃到掉下巴的简灵:…… 等会儿等会儿,这关系有点乱,他得缓缓。 “夏意发热期提前,抑制剂不起效,又没法做手术,所以我临时标记了他,”半点没提自己把人吃干抹净的事,谢玄淡定解释,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你总不会想让夏意去求肖彦谦。” 夏诚:…… 好似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想到谢玄描述的画面,他的火气竟消了大半,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情况确实更好接受些。 但是看到眼尾红红躲在谢玄身后的自家弟弟,他依旧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爽,尤其是,这猪是被他亲手放进了菜地。 硬邦邦地,他唤:“夏意。” 正乐颠颠看谢玄吃瘪的闻九抖了一下,配上夏意的外表,活像只被揪着耳朵拎起来的小兔子。 偷偷冒了个头,面色红润的青年怯怯:“哥。” 夏诚:“跟我回家,现在。” 咕噜—— 话音刚落,简灵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摆摆手,他正想说自己没关系,挡在闻九身前的佛子便抓住了机会: “来都来了,先吃顿饭。” 华夏三大原谅借口,来都来了、大过年的、是个孩子,哪怕在ABO的世界也同样起效。 最开始,简灵还以为自己这一顿饭会吃得十分胃疼,未成想,那个被叫做小舅舅的Alpha居然有一手与外表格格不入的好厨艺,到最后,他已然忘了进门时的尴尬,全然沉浸于美食的快乐。 同样沉迷干饭的还有闻九:滚床单是个力气活,谢玄之前端来的那碗粥根本不顶事。 别管一会儿夏诚想怎么训人,他总得先填饱自己的胃。 没过几分钟,屋内唯二的两位Alpha对视一眼,起身去了书房。 自身都难保,闻九却还有心思八卦,咽下一口汤,他主动搭话:“你好,我是夏意。” “哦哦哦,我叫简灵,”总觉得青年身上有一种没来由的亲切,简灵放下勺子,扬起笑脸,“夏诚在车上提起过你。” 粗略地,他将公司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见对方一脸担忧,简灵晃晃右手:“……其实没那么严重,你看,我还能用勺子吃饭。” “都离婚了,肖彦谦还真是阴魂不散。”无意拆散原主哥哥的官配,闻九也将渣男和夏意的纠葛隐去细节解释一遭,省得简灵有什么误会。 敏锐察觉对方的故事里并未提及肖彦谦对夏诚的喜欢,简灵瞧着青年和夏诚相似至极的五官,隐约明白了什么,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说漏嘴。 一心想着转移话题,简灵下意识抛出心里憋了许久的疑问:“那个Alpha,真是你舅舅?” 话一出口,他就忍不住为自己的唐突懊恼,说也奇怪,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非常懂得分寸感这几个字该怎么写,然而,“夏意”给自己的感觉,酷似店里那些不会动的纸人,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戒心。 “是舅舅,但不是亲的。”提起这茬就来气,注意到简灵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悄悄扫了两圈,闻九抬眼:“怎么了?” 恰好被抓包的简灵:…… 是错觉吗?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面前纤瘦无害的青年很是可怕。 虽有笑意,却毫无生气,透着股无形的冷,不由得让人打颤。 于是,当谢玄和黑着脸的夏诚一起下楼时,看到的就是无辜耸肩的闻九,和规矩过头的简灵。 “灵感太强,这世界没鬼也能被他嗅出三分鬼味,”任务惨遭滑铁卢,一朝回到解放前的闻九恹恹,“讨嫂子喜欢可真难,教他做纸活能不能刷点好感?” 谢玄低低笑出了声。 一转头就见到自家弟弟凑到小舅舅身边嘀嘀咕咕,夏诚清清喉咙:“夏意。” 被点名的闻九老实举手:“在。” “收拾行李,等会儿和我回家。”侧过身,夏诚望向简灵,语调不甚明显地柔和几分:“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闻九:说好的弟控呢?双标有必要来的这么快? 一想到自己带着满身“野男人”的味道回家会被夏父怎样念叨,闻九就想把某个害他失守的佛子暴揍一顿。 欺负他时的厉害呢?怎么连夏诚这种不善言辞的都搞不定? 依靠道具卡正常走动已是勉强,闻九仍记得自己刚起床时双腿软成面条的劲儿,房门一关,行李,自然还是由跟着进来的谢玄收拾。 浑身上下不知涂了多少遮瑕,摸摸藏在衣服下的印记,他哼笑一声:“臭和尚,独守空闺吧你。” 而后,他便被临别前的Alpha按着后颈狠狠亲了一顿。 夏诚车停得不远,本以为谢玄最多就是把自己送到别墅门口,怎料,等闻九放好行李坐进后座,一直帮他扶着车门的男人也跟着坐了进来。 “忘了说了。”唇角还带着青年咬出的细小牙印,装委屈骗来许多个吻的佛子关好车门,平静回望: “我也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行啊臭和尚,骗爷亲亲。 谢玄:过奖,全赖闻施主赐教。 嗯,主角受灵感超强九九被动掉马233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 第八十章 凭什么。 标记了别人家的孩子, 于情于理,谢玄都应该去夏家露个面。 副驾驶坐了个简灵,夏诚自然要先把客人送回家, 发现对方叫停的巷口有些偏僻,他默默陪着简灵下车, 亲自把人送了进去。 联想起这半天的混乱,他叹了口气:“抱歉。” “没有没有没有, 饭菜真的很好吃, ”因为职业的关系,简灵很少能像其他Omega一样体会到被人照顾的感觉, 摇摇头, 他善解人意,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尤其是跟其他人一比, 没有任何霸总脾气的夏诚便显得格外正常,话虽少了些,却很容易理解。 听到简灵的回答,夏诚也有几分轻松, 有些事, 他没法和家里说,也没法和朋友说, 意外暴露在对方面前,尴尬之余还有些解脱。 想起肖彦谦, 他负责任道:“咖啡店的事, 我会帮你找个新工作,服务业就可以吗?我们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没关系没关系, 我那就是个兼职, 晚班多, 真碰上那渣男再辞也来得及,”停下脚步,简灵指指一旁的牌匾,“到啦,总裁是不是都要换名片来着……稍等,你让我找找。” 白底黑字,寿衣花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纸扎的金童玉女站在门内,做工精巧,因得那份逼真,哪怕在笑,乍看也颇有些骇人。 科技飞速发展,连家用机器人都更新了几代,但总有人,需要这些东西寄托哀思。 白事店,一般都没法开在正街,除非是医院对面,简灵租不起太金贵的地皮,生意一般般,却从没想过关门。 毕竟这是他家祖辈留下来的产业。 小时候到现在常常受人避讳,简灵找到名片,习惯性折成一半,想撕掉那行关于业务的介绍,却被另一只手拦了下来。 然后,他手里便多了张格调满满的烫金名片。 “交换。” 眼见夏诚穿着身高定西装站在一堆纸活中间,简灵张张嘴:“你不怕?” 夏诚:“有什么好怕的?” 每个人都会死,不久前,夏意就差点要用上这些东西。 自己的车上还有人,夏诚摆摆手,长腿一迈,收好名片:“走了。” 终于被记起的闻九:……好家伙,我还以为您把我忘了呢。 关掉用来投影的手机屏幕,他伸了个懒腰:“我就说他俩有猫腻。” 紧接着,过度使用的肌肉便让他整个倒在了谢玄身上。 嘶…… 好酸。 “道具卡也不是万能的,”自然而然扶上青年的腰,谢玄按了两下,“揉揉?” 闻九这个人,能享受的时候素来不委屈自己,有了更舒服的靠垫,他也懒得推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谢玄肩头。 等余光扫到夏诚从巷口走出的身影时,他也不慌,眼帘一合,熟练调整呼吸开始装睡。 一开门就看到自家弟弟半倚半靠地和小舅舅贴在一处,夏意正想说话,就见谢玄竖起了食指:“嘘。” “好不容易才睡着。” 闻九偷偷用手指戳了戳谢玄的腰:行啊佛子,现在编起瞎话是越来越脸不红心不跳了。 知道弟弟最近有失眠的毛病,夏诚立刻放轻动作,顺带调高了车内的温度:尽管他确实很生气小舅舅和弟弟联手瞒着自己的事,但能看到夏意安然熟睡的模样,——哪怕是因为信息素,他也多少感到些欣慰。 和性格一样,夏诚开车很稳,闻九一开始是装样子,后来却真在谢玄做贼似的揉揉中睡了过去。 再被叫醒,车子已经开到了夏家老宅,他不知什么时候蹭进了谢玄怀里,迷迷糊糊间,耳边尽是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夏诚坐在前排,想出声管教两句,又怕惊到对方,只能透过后视镜,看着谢玄用手背摸了摸青年额头:“都出汗了,等一会再下车,省得着凉。” 一瞬间,夏诚觉得,要是被父亲瞧见这堪称娇惯的一幕,对方保准又要气个仰倒,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可谢玄的关心又很有道理,于是,素来不关注这些小细节的他,也默默陪了五分钟等闻九消汗。 由于谢玄和闻九是临时决定回老宅,负责清扫做饭的阿姨也很惊讶,夏父只有做一些重要决策时才会去公司,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看新闻,听到夏意的名字,头都没回:“你还知道回来。” 离婚又离家出走,可真长本事了。 ——是是是,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个新人加入咱家。 同意回老宅不代表同意受气,闻九怼怼谢玄,对方立刻配合:“姐夫。” 谢玄长相年轻,原本夏诚还没什么实感,直到这句姐夫叫出来,他终于体会到了如遭雷劈是何滋味。 误以为夏意是自己灰溜溜跑回来的夏父也很懵,在外人面前,他多少会收敛些,关掉电视,他转过身:“小谢来……”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瞳仁倏地放大,怒目圆睁地看向闻九:“你!” “是,我和小舅舅在一起了。” 赌气似的,青年拦住想上前打圆场的夏诚,头一次昂首挺胸地站在夏父面前,甚至还胆大至极地,和谢玄十指相扣:“虽然您一直教育我,不能做那种传统的Omega,但我天性如此,改不了,也吃不了苦,就喜欢被Alpha宠。” “夏意!”急促地换了口气,夏父怒喝,“他是你舅舅!” 这要传出去,夏家的脸还往哪搁。 闻九抬抬下巴:“又不是亲的。” 夏诚也没料到,一向温吞隐忍的弟弟会因为一句训斥爆发,原本他还想着,让夏意假装服个软,先维持短暂的和平,等他跟父亲谈完,解开误会,自然没什么可吵。 可眼下这情况,让他的计划彻底泡汤。 暗暗使了个眼色给小舅舅,夏诚希望对方能出面解释圆个场,却见对方轻轻地冲自己摇了摇头,握紧夏意的手。 在这一刻,夏诚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比起自己,夏意会更依赖小舅舅: 因为对方从来不觉得,夏意是必须退让的那一个。 而他,在父亲与夏意争吵时选择的方法,往往都是能最快粉饰太平的一个,但事实上,他明明清楚,夏意和父亲间的矛盾,绝非短时间内能调和。 他更不该以此为理由按头让夏意认错。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大儿子帮腔,更没等到谢玄松开夏意的手,夏父冷冷:“出去!” “凭什么?这里是我家,房产证上也有妈妈的名字,”存心让对方不痛快,闻九扬声,“我偏要住。” 夏父:“你还好意思提你妈妈?!” 闻九:“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一没偷二没抢,就因为没学金融结婚太早?凭什么,凭什么我一定要活成你和哥哥那样!” 最后一句话,大抵在原主心中藏了太久,闻九讲得格外真情实感,胸口的怨气也跟着激荡。 脚步一晃,他被谢玄拦腰扶住。 夏诚也快步上前:“夏意?你怎么样?” 执念中关于父亲的部分因得这一吵彻底烟消云散,莫名地,夏父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他记忆里那个总是努力压抑天性希望他满意的小儿子,已经闭眼离去,再也回不来了。 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感觉来得突兀,却又真实的不像话,无端失去了继续争吵的欲望,夏父摆摆手:“叫医生。” 半推半就装晕的闻九被谢玄抱上了楼。 脚不沾地,扎扎实实的公主抱,是夏父平日最讨厌见到的娇弱。 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通,等人都走了,闻九才摸了摸刚刚执念翻涌的地方:“痛快了?下辈子可别光顾着别人了。” 孝顺这件事本身没错,但一味只在乎父母,往往会失去自我,更可能会酿出其他苦果。 一如当年的他。 注意到青年短暂的低落,谢玄体贴地没有多话,仅坐在床边,摸了摸闻九的头。 他大概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最初的世界中,闻九也是不被父亲期待的那个孩子,甚至比夏意更糟,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 后来闻家虽因闻九鼎盛一时,可没过多久,便迎来了那场导致对方性格大变的焚城之火。 “老头子贪呗,明知窥伺天机容易遭劫,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一向不喜欢提及年少时的往事,但被谢玄平静包容地注视着、察觉到那隐隐约约的担忧,闻九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穷了想富,富了想更富,更富想长生,当时他就站在我面前哄我,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孩子。” “其实我知道那是假的,他关心我、给我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发落那些欺负我的下人,都是为了我的眼睛。” “我也知道,窥伺天机者,五弊三缺,不知节制者,早夭,盛极必衰,我一直帮闻家走捷径,闻家会有大劫,可我以为这劫会落在我身上。” 未成想,一城人,最终只有他一个活着。 那时他便知道,这双眼睛,于他而言并非天赋,而是诅咒。 无论他是否泄露天机,他周围的坏事都不会少,多是人祸,争抢、奉承、勾心斗角,人性的丑恶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偏他总能一次次绝处逢生,纵然瞎了眼也一样死不掉躲不了。 所以他才会百无禁忌,什么都敢算、什么都敢说,吐血去卜杀自己的人什么时候到。 他不想活。 最少不想这样没滋没味的活。 当只人人畏惧的厉鬼并没有说书人口中那样好。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贪心所谓的父爱,结局会怎么样,”勾勾唇,闻九笑,“但就像死去的夏意、程天乐、或者林青一样,人生没有如果。” 轻轻地,一个吻落在他眉心,谢玄的嗓音温柔得不像话:“那不是你的错。” “我从来都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佛子带走了恶鬼,没有杀。 连续熬了两天夜有点顶不住,还差一次双更周末再补,感谢理解。 日常比心,抱抱。 第八十一章 狗急跳墙。 记忆中, 闻九很少被如此温柔地对待。 好像习惯了摔摔打打的布娃娃突然被当成了需要捧着护着的瓷器,他有些新奇,又有些别扭, 既没躲,也没凑上去讨回一个亲亲, 只抖了抖睫毛,一错不错地盯着谢玄。 真神奇, 一个天生佛骨的和尚, 一只罪业缠身的恶鬼,居然能阴差阳错走到这步, 谢玄没循天意杀了他, 大概是自己卜算生涯最大的滑铁卢。 伸手环住对方的腰, 他把头搁在男人腿上:“少安慰我。” 谢玄低低笑了声, 却没应。 闻九觉得,在某种程度上,自己活像一只冬日里走了太久的小兽,被谢玄揣在怀里、温温吞吞地驯化, 但他坚持认为这是信息素带来的错觉, 等脱离这个世界,他一定不会再黏黏糊糊地赖着对方。 同样认为弟弟被信息素拐跑了的还有夏诚, 明显地,他能感到夏意对谢玄比对他更亲近, 可又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 谁叫他不会做饭, 更不会剥虾剥蟹剥橙子,当着父亲的面把夏意宠上天。 夏父最开始还吹胡子瞪眼地指责几句, 可闻九素来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 对方越说, 他就越爱装作和谢玄腻腻歪歪,殊不知落在夏诚眼里,他和谢玄,已经从最开始的被迫标记变成了假戏真做。 有心想问,却又怕因此点醒了弟弟,夏诚心里憋着股火,只得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和夏诚不同,肖彦谦父母早亡,族旁支众多,早年在海外韬光养晦筹谋许久,才在回国后拿下足够多的股份,坐稳了家主的位置。 如今他和夏家闹翻,除了夏诚的打压,肖家内部也不安稳,几名叔伯虎视眈眈,只等着找准机会把他拽下来。 闻九再见到渣男时,对方明显消瘦不少,一身华服也盖不住眼中疲惫。 今天是夏父五十岁生辰,也是原著中他正式宣布退位、将公司交给夏诚的日子,肖彦谦虽没有收到请帖,却还是没错过这个机会。 升学、毕业、校内表演……他从未错过夏诚人生重要的时刻,这次也不例外。 冷眼旁观的闻九只觉得对方是自我感动,因为夏诚明显不喜欢被暗中偷窥。 更何况,据他所知,简灵今晚也会来,——作为夏诚的男伴。 幸而,这次的晚宴由夏诚全权负责,安保很严,没有请柬的肖彦谦只能坐在车里,不远不近地守在酒店外。 若非闻九视力好又有谢玄这个系统帮忙,普通人应该很难发现藏在夜色里的对方。 手里端着杯香槟,闻九收回视线:“希望他别做什么狗急跳墙的事。” 原著里,肖彦谦在今天绑架了简灵,威胁夏诚抛下一切去赴约,如今,因为“夏意”还活着,夏诚和简灵相遇的时间被推后,感情的进展也更慢,肖彦谦理智尚存,绑架的剧情自然会消失。 身为家里不受宠的小儿子,夏意在这种宴会上向来没什么存在感,闻九也乐得轻松,省去了寒暄应酬的环节。 谢玄就和他一起站在露台,抿了口酒又放下,闻九叉了块对方盘子里的小蛋糕:“我打算换个专业。” 事实上,从头到尾,原主都没想过要当总裁,然而,因为家里的关系,他虽没学金融,专业也和公司管理沾边。 “心理学怎么样?他心好,应该会想帮助更多和自己一样的人,”舌尖甜味绽开,闻九满足地眯了眯眼,“等执念消散,他去投胎前,你帮我问问。”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夏意一多半时间都在努力模仿父兄,活得小心翼翼,压抑又自卑,很少展露个人的想法。 所以这一次,闻九想问问对方。 谢玄笑了笑:“好。” 本就是替闻九拿的蛋糕,他任由青年用自己的盘子里挖来挖去,顿了顿,又道:“有没有谁说过,你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委托结束后,理论上,闻九可以随意使用任务目标的身体,但每一次,对方都会尽力去弥补原主的遗憾,仿佛他们仍然活着。 嘴边还沾着奶油的恶鬼显然听不得如此肉麻的话,哆嗦了下,威胁般地冲他挥了挥拳头。 谢玄却半点不怕,甚至还借着夜色的遮掩,弯腰,吻走了青年嘴角的甜蜜:“没有?” “那现在有了。” 远远地,过来叫人的简灵愣在原地。 他身旁的夏诚更是捏紧了拳: 迫不得已的临时标记?都多久了,夏意身上的味道还没散,而且瞧这场面,除了小舅舅,他弟弟也浑身透着情愿。 赶在被发现前拽着夏诚下了楼,简灵低声:“我觉得他们在一起挺好的。” 或许是流产时曾经进过一次鬼门关的缘故,夏意总会在某个抬眼挑眉的瞬间,让他有一点点害怕。 但只要和谢玄在一起,每一次,对方都无比正常,总带着笑,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简灵不懂这是为什么,可他能感觉到,有谢玄陪着的“夏意”,轻松且开心。 “我是怕他又被老男人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了好久,夏诚其实也有预感,只是乍然撞见如此亲密的场面,冲击太大,他一时接受不了。 简灵:“谢玄看着比肖彦谦年轻。” 夏诚:……实际也是小舅舅更年轻。 如果换做其他Omega,他自然觉得小舅舅一千个好一万个好,但涉及夏意,他就不自觉变得格外挑剔。 毕竟对方有过一次被骗的婚姻。 更何况,简灵一直夸谢玄,也让他心里有些别扭,像灌了一大瓶过期可乐,酸酸地冒着泡泡。 沉默了好一会儿,夏诚才硬邦邦:“你也喜欢小舅舅那样的Alpha?” 简灵表示很惊讶。 他以为自己暴露得足够明显。 之前陪夏诚对过流程,他故意没正面回答,而是笑笑:“谁知道呢,等你忙完了再告诉你。” 夏诚皱了皱眉。 他似乎终于比同龄Alpha更晚地迎来了易感期,空气中浅浅的槐花香似有若无地撩动着心弦,夏诚不想离开,理智却告诉他,有些环节他必须出现。 因为接下来是父亲的致辞。 否则他也不会上楼找夏意。 唇上还带着点湿润润的水光,闻九躲在角落,悄咪咪吃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夏……我哥露出这种表情。” ——离开环境更私密些的露台,他适时改口换了称呼。 转过头,他看向谢玄:“感觉像易感期前兆,你怎么没有?” 据说,易感期的Alpha会比平时更躁动、更容易释放信息素,有心仪Omega的,还会小鸟一样,把沾有对方气味的衣物带回去筑巢。 代入一下多半时间克制正经的佛子,只想想,闻九便觉得非常有趣。 下意识地,他默认了谢玄有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就是自己。 “大概是因为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伸手理了理青年的发丝,谢玄自然将食指移向闻九后颈,摸了摸那愈合的牙印,“而且,有标记。” 不止这一处,还有锁骨下的金莲、顺着腰窝一路向下的…… 啪。 青年的指尖拍在了他的手腕上。 紧接着,楼下也响起烘托气氛般热烈的掌声,夏父上台,依旧是高大有压迫力的模样,半点没被这段时间的事情影响。 闻九也没指望能改变对方:原著里,夏意死都没换来的后悔愧疚,又怎会因为区区几次争吵动摇。 有些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两不相见。 死也不见。 刚刚吞并掉肖氏的几家子公司,夏诚虽年轻了些,却有实绩,从夏总升级到夏董,倒也没遭到太大反对。 对于原主这个知错能改的哥哥,闻九非常给面子,老实等到宴会散场,才准备和对方聊聊搬出老宅住谢家的事。 未成想,就在他要下楼寻人时,前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还有一声惊呼: “小心!” 是夏诚。 客人散了大半,酒店前用作装饰的喷泉圆池被撞碎了一块,旁边停着辆前盖瘪掉的车,里面坐着双目通红的肖彦谦。 一旁的简灵和夏诚抱着滚在一处,后者整个儿把简灵护在了怀里,左腿明显被撞伤,渗了一大片血。 而肖彦谦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方向盘一扭,直直冲向他口口声声最爱的人。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一辆失控的车,没谁能拦,也没谁敢拦,闻九却很冷静,因为他已经瞧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果然,就在肖彦谦重新发动车子的刹那,看似痛到无力动弹的夏诚忽然一个翻身,抱着简灵滚出老远。 “砰!” 坚硬的车头狠狠怼在酒店外墙上,车窗碎裂,安全气囊弹出,肖彦谦满脸鲜血。 铁锈味混杂着新雪气息涌入鼻腔,简灵惊慌失措地扶起夏诚,却见对方动了动唇:“刚刚的告白,还作不作数?” 正要去帮忙的闻九被谢玄一拉,了然收回迈出的脚:…… 得,当着反派的面秀恩爱,怪不得肖彦谦要疯。 但还没等他报警拨急救电话,闻九便看到原主一向冷脸冷淡的哥哥,在被碰到伤口时,抱住简灵,眼圈微红,像是要哭了。 猛地,闻九回头:“你真没有易感期?” 他也好想看谢玄哭啊。 特别特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别想。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啦,这一年因为家人去世和身体的原因,话话开坑不多,更新也不大稳定,感谢小天使们的包容体谅,更感谢小天使们的追更留言,给了话话许多安慰和动力。 新的一年,话话会努力码字,争取写出更有意思的故事。 提前祝小天使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平安健康,顺遂如意,本章下留言有节日红包,照例截止到下章更新前。 日常比心,啾咪。 第八十二章 粉蒸排骨。 生日宴上闹出这么档子糟心事, 夏父气得面色铁青,若非身子骨足够硬朗,怕是要当场晕过去。 蓄意行凶的肖彦谦深度昏迷, 和简灵夏诚一起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相关人员来得足够及时, 车子没有二次爆炸,滞留的宾客也被疏散, 却有好事者上传视频, 引来娱记,短短几十分钟的功夫, 热搜上就有了三四个相关词条。 夏意和肖彦谦的婚礼, 放在两年前也算奢华高调, 全国不敢说, 至少在本市,几乎算得上人尽皆知。 听说受伤住院的是夏诚,大部分网友都觉得肖彦谦认错了人: 【喝多了吧这?自己的Omega都能认错?】 【不是说已经离婚了吗?有人拍到了他们在民政局的照片。】 【有一说一,夏家这两兄弟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太远闻不到信息素, 换做我我也会认错。】 【只有我觉得肖彦谦是真心想撞夏诚吗?最近肖氏集团的股价你们没看?跌得可惨,有小道消息说肖彦谦被叔伯联手逼退位, 狗急跳墙不稀奇。】 【……不至于吧?肖家的家底怎么也够他活着,同归于尽好可怕。】 【突然理解了夏意离婚的原因。】 【突然理解+1】 还算高清的视频里, 可以明显看到肖彦谦在撞上花坛后, 又调转车头,浑身透着股非要把眼前人撞死才罢休的疯狂与狠厉。 有这段录像在, 除非能证明自己嗑药或有精神病, 否则, 肖彦谦就是板上钉钉的蓄意杀人。 以对方目前在家族的处境,别说尽力捞人出来,肖彦谦那些叔伯,估计巴不得让渣男在牢里多住几年。 左腿骨折,夏诚第一时间入院接受治疗,所幸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还算发达,虽然流了很多血,但也只是看着吓人了些,没几个小时,夏诚便转到了单人的普通病房。 得到允许的简灵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因为一直被夏诚护在怀中,他身上只有些轻微的擦伤,手上脸上消毒贴了纱布后,瞧着颇有些滑稽。 闻九识情识趣留在走廊,老气横秋:“啧,小年轻。” “如果你喜欢,下次也可以大大方方扑过来,我一定会接住你,”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谢玄一本正经,张开怀抱,“要试试吗?” 挑挑眉,闻九实打实给了对方一肘子。 这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不张口则已,一张口尽得他的真传,——浪得要命。 于是,等打点好媒体的夏父赶到医院,看到的就是走廊里靠在谢玄怀中假寐的夏意,还有病房里要握着Omega手才能睡着的夏诚。 怎么说呢,如果身体数据能实时显示,夏父这会儿的血压应该已经爆表了。 同为Alpha,他当然清楚易感期是怎么回事,但简灵这个Omega,他非常不满意,自己样样出众的大儿子,怎么也该找个和母亲一般优秀的Omega,一个没钱没家世的白事店店主,哪点配得上夏诚? 对此,闻九表示,夏父纯粹是当上位者当昏了头,控制欲太强,总觉得所有人所有事全要顺他的意,夏诚的性格资质符合期待,他便觉得都是自己教育的成果,殊不知夏诚只是天生如此,叛逆起来,绝对比夏意更激烈。 况且这次,还有闻九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背后鼓劲。 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为了避免夏父又抽风把气撒在自己身上,确定夏诚伤势没什么大碍后,他就收拾行李搬出老宅,谢玄本以为对方会去自己的别墅,未成想,他只是提前回家做个大扫除的功夫,这人便跑了。 跑回了学校。 尽管因为怀孕办了一段时间的休学,但夏意一直正常缴费,宿舍也还留着他的位置。 流产又离婚,还差点被前夫开车撞,这段经历乍听狗血刺激,事实上,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夏意。 论文、考勤、恋爱……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事,新鲜劲一过,没谁会一直抓着同学的过期八卦不放。 更何况,闻九还特意给自己贴了厚厚几层抑制贴,彻底盖住了谢玄的味道,看起来和其他Omega室友一模一样。 也就是在闻九正式回归校园生活的第二天,夏意盘桓的怨气彻底消散,明明已经习惯了怨念缠身,他却还是感到肩膀一轻。 独守空闺的佛子也发来短信:【他说都可以,希望你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悬着小腿坐在上铺的闻九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只发了这么一句。 整整五十小时有余,就只有这一句。 闻九有点不是滋味。 可还没等他掰扯明白心里那丝憋闷因何而来,识海里久违地响起了谢玄的声音:【周末回家,好不好?】 软软轻轻的,像是在撒娇。 脑补了一下谢玄因为易感期变成爱哭粘人精的样子,他几乎想立刻逃课回家,却还是按捺住了自己。 美色误人。 美色误人。 这次他一定不能再掉进对方的节奏里。 由于“夏意小舅舅”的身份已经合理融入这个世界,谢玄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二十四小时呆在闻九识海。 起初,闻九还觉得自己可以提前适应一下开除谢玄之后的生活,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适应。 也许是因为闻名远近的二食堂没想象中好吃,又也许是因为宿舍的床太小太硬,总之,哪哪都不对劲。 明明有许多次,任务世界的环境比这更差,差到恶劣,可只有这一次,闻九想发脾气。 周末没课,本市的学生大多会选择回家,闻九也有点想念谢玄的粉蒸排骨,却又拧不过劲。 自己好不容易才逮着个机会跑出来,再眼巴巴跑回去,像什么样? 忒丢面儿。 正在闻九内心天人交战之际,咚咚咚,一只圆滚滚的麻雀啄了啄他的窗户。 空荡荡的宿舍里,黑发青年跳下床,打开窗户一望,果然瞧见了人群中格外显眼的谢玄。 碍于Alpha和Omega的特殊性,对方没办法靠近宿舍,只能远远地站在阳光下,仰头望着自己。 那一瞬间,闻九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大学时的程天乐、童话里被锁高塔的公主,会因为这种老套至极的桥段动心。 有人在等自己。 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悄悄嘀咕了句“为了粉蒸排骨”,抓起桌子上的手机,旁的都没带,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主动将能力封印大半,除了修复原主身体产生消耗的几天,闻九的睡眠质量一向极差,少了熟悉的白檀香,更是一宿一宿地睁着眼睛。 谢玄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叹气:“瘦了。” 闻九撇撇嘴:“知道吗?你现在特像我爷爷。” 下一秒,他便被男人紧紧拥在怀里。 那是一个特别特别用力的拥抱,男人的头埋在他颈间,声音闷闷的,引来路过学生的注意:“我好想你。” 闻九推人的手定了格。 谢玄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他一时竟有些招架不来。 后知后觉地,他想,易感期? 如此合理的猜测顿时让闻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谁叫他上回被对方折腾得掉了许多眼泪,嗓子都哑了,倘若有机会能还回去,他当然十分乐意。 没头没尾地,他道:“今晚吃粉蒸排骨。” 谢玄嗯了声,右手一点一点地滑下来,与他十指相扣,粘人又亲密。 然而,仅仅几个小时后,闻九便后悔了。 柔软的腺体再次被锋锐犬齿咬破,他被抵在客厅柔软宽大的沙发上,甚至连卧室都没进去。 小腿用力蹬了蹬对方,黑发青年奋力控诉:“你骗人。” “没骗人,”唇瓣还染着鲜血,谢玄垂手抓住对方乱动的脚踝,轻松将闻九翻了个个儿,“这就是我的易感期。” 和夏诚不同,他曾真真切切地失去过闻九,没法体会普通Alpha患得患失的小情趣,只想用尽手段把人抓回来。 低头和青年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谢玄哑声:“我给过你机会。” 整整一周,他给了闻九足够的时间思考彼此的关系,这一周,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窥伺、不去联系。 “可你自己走向了我,”呼吸亲昵地交织在一处,谢玄低低,“闻九,我好高兴。” 弱点被制,闻九张嘴在对方肩上咬了口:“我、唔,我那是为了晚饭。” 挑衅的话被甜腻的闷哼打断,无端减了几分气势,谢玄也不戳穿,修长的手指顺着衬衫的衣摆向里:“好,先喂饱我,再喂饱你。” “公平。” ——一点也不公平。 未说完的话被舌尖唇齿密密封住,闻九当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可怜的粉蒸排骨,从头到脚泛着红,被食客细细舔咬,不漏一处地啃食干净,翻来覆去,一口又一口,一下又一下,叩开掩藏最深的美味。 纵然没了发热期的加持,他仍旧没理智到哪去,一得了趣儿,便贪欢享乐,手脚并用地攀到人家身上去。 交颈鸳鸯翻红浪。 最激烈的瞬间,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额带薄汗的男人用与动作截然相反的表情,垂着眼尾,像只湿哒哒的小狗,可怜兮兮:“九九,别走了好不好?” “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不说话就当你答应。 四世界完,还有点尾声放在五世界开头。 五世界关键词:非常规末世,女装,直播。 日常比心,么。 第5卷 五杀:非典型末世 第八十三章 蓉蓉姐。 闻九承认, 他动摇了。 心悦、喜欢、爱……无论在原本的世界还是任务的世界,他都听过许多次,但谢玄口中的情话, 就是比其他人更有说服力。 最少对方不是被他光鲜表象欺骗的蠢货。 落荒而逃一次便足够,既然没想象中排斥, 闻九也不想火急火燎地接下一个任务,他向来不是什么拼业绩的好员工, 倘若为了躲谢玄而拼命加班, 多少有点委屈自己。 时光飞逝,一开始, 夏诚还怎么看谢玄怎么不满意, 但等到自己和简灵结婚、这两人还没有要领证的意思时, 他终于急了。 虽说感情不是用两个小本本就能圈住的东西, 仪式感有时却必不可少,再说了,他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小舅舅拐回家。 彼时, 离肖彦谦被判入狱已经过了两年, 闻九几乎把渣男忘得差不多,这会儿又拿出来当挡箭牌:“哥, 我怕再经历一次不幸。” 夏诚难得替谢玄说了句好话:“小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几年相处下来,连他这个当哥哥的偶尔都觉得谢玄太“恋爱脑”, 满心满眼都是夏意, 只差没把对方宠上天。 闻九眼圈一红,怯怯:“……可是我怕。” 夏诚顿时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只想冲到监狱暴揍一顿肖彦谦。 无奈, 说一千道一万, 这毕竟是小舅舅和弟弟两个人的事,哪怕身为哥哥,他也不好干预太多,私下里夏诚又找过谢玄,得到的却是同样的回答。 ——执行任务时,闻九可以随意满足原主结婚离婚的需要,任务结束,轮到自己,他却不会轻易许诺。 谢玄了解对方,所以不会失望,因为他明白,越谨慎,就越是闻九动摇的证明。 大儿子的结婚对象无权无势普普通通,小儿子又和名义上的舅舅没名没分不清不楚,夏父气急,变着法地想把两个儿子掰回正轨,甚至把集团股份拿出来做威胁,最终却只落了个独守老宅的结果。 闻九自不必多说:原主对做生意没兴趣,他只想考个证,尝试当一回心理医生;简灵也不是嫌贫爱富的性格,夏诚在和爱人商量后,干脆用自己的存款另立门户,熬过最初一段艰难的日子后,也算风生水起,颇有成就。 可怜夏父,手段用尽,不仅没换回儿子妥协,定好的继承人也飞了,一把年纪还要操心公司的事,他不是没后悔过,却怎么也拉不下脸道歉,承认自己做错。 逢年过节的时候,有简灵劝着,夏诚还会带些礼物上门吃顿饭,闻九却一次都没去过: 真正的夏意已经死了,那他干脆也在夏父那里当个死人好了。 和原著一样,婚后的夏诚和简灵没要孩子,甜甜蜜蜜过了一辈子二人世界,闻九特意延后了回快穿局的时间,替两人送了终,又把移交给自己的遗产都以夏意的名义捐给了与ABO平权、心理疾病相关的公益事业。 平静地在谢玄怀里闭上眼睛,再有意识,他已然回到了所谓的主世界,也就是快穿局总部。 和以往不同,这次他不再是轻盈的阿飘形态,而是有血有肉有重量,还穿着死前那套离经叛道的大红丧服。 所幸,在主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快穿局员工,大家来自不同年代、不同世界,有的压根不是人,而是兔子精、人参精、吸血鬼之类的生物,一件衣服,根本算不了什么。 到了主世界,谢玄也露出本相,穿着一袭白麻僧袍走在他身侧。 离开传送点,闻九熟练进入快穿局总部,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帮我打个报告。” 谢玄心下一沉。 纵然标记仍在,他还是不想听到闻九说要换掉他,申请其他系统。 “有了身体,穿越的方式八成要发生变动,”自顾自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叠委托,没得到回应的闻九抬眼,“谢玄?” 谢玄:“我以为你会换掉我。” 闻九脸一扭:“等找到解开印记的方法再说。” 倘若5046在场,一定会忍不住吐槽:等什么等?您老锤人不眨眼的狠劲哪去了?直接打爆谢玄的光头,让他招。 正确答案就在眼前,却偏舍近求远,人类什么的还真难懂。 可惜,各个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尽管心里攒了一堆账,这次闻九依然没碰到5046,许是为了“报复”闻九过去对任务目标的挑剔,得知闻九能身穿后,虐渣部直接给了他一个随机的S级任务。 上次随机任务直接体验了把流产,再听到随机这两个字,闻九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但所幸,这次他只是被冻醒的。 睫毛挂着白惨惨的霜花,闻九的身体完美和原主死前的状态融合,骨节僵得厉害,哪怕张着嘴,也只有微弱的白气呼出。 类似系统常用的虚拟屏,他右眼靠上的位置,零星闪过几条文字,像是弹幕: 【艹!】 【诈尸了?】 闻九警惕地闭上嘴巴:【剧情。】 这次他暂时没办法看到原主的面相,在有人,——或者其他生物围观的前提下,确实需要谢玄的帮助。 第一时间下载好相应的资料,谢玄及时传送。 无数画面声音文字呼啦啦涌进脑海,闻九却习以为常,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如果按照小说属性标签来分类,这个世界大抵会被归为末世,可它成为末世的理由却很特殊,没有病毒泄露,也没有天降异象,纯粹是因为两个字,倒霉。 高等文明闲来无事找乐子,选中了猎物,于是,原本正常发展的地球忽然变成了一个打怪兽的游乐场,平日无害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是恶龙,死后会成为观众的人类则是勇者,如果最终有人能打通这个《地球Online》的游戏,那么一切便会恢复原状。 不公平的是,动植物可以异变,人类却维持着原样。 但在这种无厘头的灾难面前,本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讲。 至于任务目标,叫柳戎,很硬朗的名字,爱好却是截然相反的女装。 ……闻九暂停了信息接收。 额角一跳一跳,他后知后觉朝下看了眼,果然发现自己穿着条漂亮性感的黑裙子,发丝垂落到胸口,很平,脚下鞋跟至少有五厘米高。 闻九:毁灭吧。 末世里穿成这样,柳戎不死谁死呢? 直播间里的观众却不这么想: 【垂死病中惊坐起,蓉蓉姐居然还活着!】 【不枉我去渣男直播间喷了一万条。】 【呜呜呜,寒潮来的太突然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蓉蓉姐”这三个字,实打实让闻九抖了下,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原主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强。 逐渐恢复知觉的右手传来刺痛,他偏了偏头,瞧见一把锋利的、穿透掌心的手术刀。 似是怕大出血,柳戎没有拔下它,不过这会儿,连周围的血液都成了冰渣,闻九也少了许多顾忌,默默攒了点力气,屈指一抽: 伤口持续暴露在低温下容易坏死,再不处理,这手怕是要废了。 “当啷。” 卡在骨头缝里的手术刀被拔|出,仅有的几条弹幕发出一片啊啊啊的尖叫,却没谁觉得奇怪,因为原主柳戎本就是果决的性格。 闻九也飞速读完了剩余剧情。 身材纤瘦却不虚弱,最开始的惊慌过后,柳戎很快习惯了末世里的生活,父母去得早,担心爱好曝光,他也没什么朋友,缺少强烈的求生欲望,柳戎反而开始放飞自我。 左右都要死,他不如在最后的日子里,活得痛痛快快漂漂亮亮。 末世后死亡的人类都会进入传说中的直播间,起初,也有误入柳戎直播间喷对方矫情又作、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但随着柳戎一次次死里逃生,这样的声音便越来越少。 存活玩家的直播间没有姓名只有编号,外加柳戎的声音比较中性,先入为主地,大家都觉得他是女生。 除了严学恺。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渣渣。 身为同专业的学长,他第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放下马尾的柳戎。 这年头,留长发的男生到底少见,因得柳戎足够优秀的容貌,开学时还在论坛里引起好一阵讨论。 却没成想,对方居然…… 日子过得朝不保夕,“通关游戏”更是遥遥无期,对于被熟人知道甚至看到自己女装的事,柳戎早已没那么在意。 可严学恺却出乎预料地没拆穿他,甚至还帮着他在旁人面前打圆场,生死间的最容易产生种种激烈的感情,约莫三个月后,严学恺成了柳戎的男朋友。 再然后…… 柳戎在捉奸渣男出轨时遭遇异变植物,打斗中,被两人从背后偷袭,联手推下了车。 隐隐察觉到违和的闻九蹙眉:【这也叫S级任务?】 身边留有熄灭后的火堆,其他伤口也被简单处理过,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潮,柳戎自己就能报仇。 谢玄:【丁小羽,也就是严学恺的出轨对象,他在三小时前死了。】 闻九:【所以?】 谢玄:【所以你必须结束末世才能找到他。】 闻九:…… 虐渣顺便拯救全人类,这个柳戎还挺会做买卖的哈? 作者有话要说: 柳戎:过奖,我会把珍藏的裙子作为报酬。 闻九:……并不是很想要。 之前欠下的二更会在明天放出(新世界,多修修,怕有bug) 日常比心。 第八十四章 哪来的疯狗? 柳戎死去的地点, 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像是守林人的住所,瞧着没怎么被植物破坏过, 整体还算完好。 毫无预兆的寒冬降临,屋内屋外的温度都差不多, 顺着窗户向外望,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连平日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木花草都没了踪影, 仿佛和动物一起,被埋在了大雪下。 出门永远背着装有物资的双肩包, 闻九缓缓活动了下四肢, 想生个火, 耳朵却听到了积雪被踩动的轻响。 喀嚓, 喀嚓。 不止有一双脚。 循着记忆,他握紧了原主从不离身的骨刀。 ——那是柳戎早先从一只黑狼身上剥下来的,磨了许久,变异后的狼骨极其坚硬, 能轻易砍断多数敌人的头颅。 直播间的观众也跟着屏住呼吸, 不敢再发弹幕:柳戎虽然长相出众,又有能力自保, 但仅仅是自保,根本无法解决人类的困境。 忧心复活的机会, 大多数观众都更关注那些强到离谱、有可能结束末世的天之骄子, 正因如此,眼下守在直播间的, 除了随机进来的游客, 大多都是受过柳戎恩惠、或者在直播间陪了柳戎许久的老观众。 先前他们不忍看柳戎死去才离开, 这会儿,自然不想让对方因分心导致什么意外。 “咯吱——” 伴着簌簌下落的雪花,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只毛绒绒的生物走了进来。 灰白色的皮毛,遍布全身的黑色斑点,偏蓝的瞳孔清澈又透亮,先前惊呼诈尸的观众没忍住发了条弹幕:【卧槽!雪豹!】 这种本该生活在高原的猛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平原的小屋? 两个主播也不够给对方塞牙缝。 更何况,像是冻得太久没力气,那漂亮过头的主播竟然松开了手里的刀,这下,老观众也纷纷打字: 【啊啊啊!别放弃!这雪豹看着是正常大小,异化应该很轻!】 【再振作一点!渣男的仇还没报!】 【等等等等……这雪豹,好像在关门?】 粗而长的尾巴一卷,透风的木门重新合拢,四肢矫健的猛兽站在远处,没有任何扑杀猎物的意思,只动作优雅地抖了抖身上雪花。 弹幕:【?】 【我记错了?雪豹吃素?】 懒洋洋倚在墙上,闻九抬眼,冲对方招了招手:“过来。” 猎物冲捕猎者招手,这无疑是一个极危险的举动,可谁成想,那雪豹居然真听懂了青年的话,温顺无害地,一步一步靠近对方。 “唔。” 伸手勾住雪豹的脖子,闻九将脸埋在对方温暖的颈间,满足地喟叹一声。 藏在雪豹身体里的谢玄任由闻九磨蹭。 时间太匆忙,他来不及打报告捏人设,只能选了个目前最容易解决对方困境的方法。 知道闻九爱干净,他特意把皮毛打理得很干净,蓬松又柔软,带着股淡淡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见青年上霜又解冻的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背上,他抬起前爪,收起爪尖,准备替对方拢一拢。 直播间的观众却不清楚谢玄的想法,一个个急得厉害:【完了,黑豹掏心。】 【羊入豹口。】 然后,他们便瞧见那“凶狠狡猾”的猛兽,笨拙却耐心地,替闻九理顺了头发。 弹幕:【???】 【……我记得人类没有异能。】 【难道蓉姐以前是驯兽师?】 【emmm,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一见钟情?】 柳戎出事前,外面还是正常温度,被谢玄这么一弄闻九才发现,这裙子居然还特么的有一点露背。 难得听到闻九爆粗口,谢玄有点想笑,努力忍住,记起直播间的存在,不动声色用前爪挡住了那片雪白的肌肤。 按理说,从极寒中解冻,四肢直接断掉都有可能,但由于末世中的人类把变异动植物当做食物,虽然没进化,身体却强健许多。 至少闻九现在只感到了虚弱和冷。 原主昨晚找到的木柴还剩了些,不过有谢玄在,他暂时放弃了生火的念头:物资有限,如果一直是这样的大雪天,他少说也要在这住上两夜休养,火堆还是留给睡觉时保暖比较好。 大致恢复了些行动能力,他松开谢玄,从包里取出件外套,同样是黑色,不够厚,却足够宽大,防风防水,聊胜于无。 观众眼中古里古怪的雪豹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很高,至少比闻九坐直了还高,轻松挡住了窗缝门缝透进来的风。 拜原主的着装爱好所赐,闻九膝盖以下全露在外面,那双看起来能当武器的高跟鞋,更是让他无比头疼。 似是瞧出了青年的苦恼,毛茸茸的佛子侧身一趴,露出柔软至极的腹部:【来。】 闻九承认,他抵御不了这样的诱惑。 甚至在此刻,对方比人形状态还让他心动。 弯腰脱掉那双该死的高跟鞋,考虑到自己以后还要靠它走路,闻九强行按住想要丢东西的手。 没有想象中奇怪,也没有红肿受伤,他的脚还是他的脚,看来快穿局只是让他继承了柳戎死时的状态,顺带在容貌上做了些手脚。 能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逃命也不会崴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柳戎真值得佩服。 舒舒服服把脚踩到谢玄的腹部,闻九装模作样地颔首:“谢谢。” 灰白雪豹的尾巴摇了摇。 直播间的观众彻底看傻了,尽管他们承认,“柳蓉”很漂亮,素颜堪比末世前的大明星,执行任务时也容易受更多照顾。 但这可是雪豹!雪豹! 难道野兽也懂得欣赏人类的美吗? 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 突兀地,闻九眼前闪过一连串弹幕:【贱人就是贱人。】 【臭烘烘的野兽你都勾搭。】 【没有男人你会死吗?】 堪比亡灵开会的末世直播间,自然没什么和谐屏蔽的友善机制,不甚在意地,闻九勾唇,收回目光:“哪来的疯狗?” 和闻九一样,柳戎也是明艳系的长相,狭长的眼尾一扫,直迷了人的心窍。 更别提柳戎的嗓音偏中性,配上闻九懒洋洋的腔调,又软又媚,像是娇嗔,听得多半观众骨头都酥了。 【老婆我可以!老婆呜呜呜!】 【这人爱谁当谁当!我要当豹子给老婆暖脚!】 【嗷嗷嗷嗷嗷嗷嗷!】 死都死了,复活的日子遥遥无期,直播间的观众往往比幸存者更情绪化,颇有些娱乐至死,——甚至比那还夸张的意味。 没挑起众人对柳戎的羞辱,倒把自己打成了疯狗,丁小羽气得要命,却无可奈何。 凭什么?同样的寒潮,受了伤的“柳蓉”没死,没受伤的自己竟一命呜呼。 而且这人不应该在掉下车后就死了吗?那么大一株变异植物,柳蓉怎么可能活着! 他好不容易才从对方手里抢到严学恺、故意露马脚让对方捉奸,还没高兴几小时,居然就死了。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再瞧见辱骂,闻九往雪豹那边凑了凑:【丁小羽?】 谢玄:【嗯。】 闻九嗤笑:【我猜也是。】 在柳戎抵达三号基地前,丁小羽一直是尖刀小队的团宠,他实力称不上强,却也没到拖后腿的地步,五官清秀可爱,外加懂包扎急救,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不自觉卸下心防。 柳戎则不同,他的美攻击性极强,笑起来像狐狸,不笑时冷漠,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更显得矫情和作。 可人毕竟是严学恺这个小队队长带回来的,怎么也不能再赶出去,最开始,除了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没谁愿意接受柳戎。 直到某一次任务,柳戎踩着刻意磨过的高跟鞋把猎物踩得嗷嗷直叫,一刀斩下比三个人脑袋还大的熊头,鲜血飞溅,救了半队人的命。 尽管右手因为用力过度脱了臼,但柳戎依然成了一众妹子眼中的英雄,顺带收获了不少新裙子做礼物。 ——怎么说呢,和一个足够强大的“女生”出任务,总比和一群男人来得心安。 毕竟这里是末世,许多瞧着文质彬彬的人,撕开外皮,连野兽都不如。 然而,对丁小羽来说,柳戎的出现和存在,无疑是对他团宠地位的威胁,尤其是自己早早看中的严学恺,居然被对方截了胡。 这下子,丁小羽彻底恨上了柳戎。 他家里穷,母亲爱赌,父亲是酒鬼,提早进入社会,没念过什么书,有学识有教养有实力的严学恺是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后遇到的最优目标,小心翼翼勾搭了许久的对象被柳戎轻松拿下,丁小羽当然嫉妒得要命。 以至于他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遍各个直播间,确认柳戎的死讯。 【很可惜,让他失望了。】 无甚诚意地耸了耸肩,闻九看向窗外:【是错觉吗?我觉得房间里好像暖了点。】 时刻记录着各种数据,谢玄垂眸盯着那双踩在自己腹部的赤足,沉声:【温度确实在升高。】 【预计二十四小时后,雪就会融化。】 这也意味着,那些因极寒而安分下来的植物动物,会重新变得活跃,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舒服,豹豹抱抱。 除了渣男,其他人都以为原主是妹子哈,名字换来换去容易乱,这里说一声。 一更。 二更大概在十二点左右。 日常比心。 第八十五章 末日吃播。 违背常理的严寒, 如同一场来自神明的玩笑,筛掉不合格的勇者和恶龙,强行推动游戏的进程。 大片大片刺目的纯白, 甚至比先前血肉横飞的世界更可怕,许多人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规模大些的基地还好,有水有电, 也有人警戒, 篝火生起来,死的人便少; 小一些的基地、或者说聚集点就没这么幸运, 往往是一整个小队全军覆没。 半夜睁眼发现自己身边躺了具死尸, 严学恺的心理阴影可想而知, 间接杀了自己的男朋友, 床笫之事是最好的麻醉剂,昨晚他才和丁小羽温存过,俩人都没穿衣服,守夜的队员闯进来时, 那场面, 别提有多尴尬。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爆炸: 【啊啊啊!我的眼睛!】 【可算知道这俩人开隐私模式干了点啥。】 【小三配狗天长地久,你们对得起蓉蓉姐吗?】 隐私模式, 大概是末世直播最后一点人性化的东西,由于观众从上帝视角能看到更多东西、交换各个直播间的情报, 除非必要, 大部分人都不会启用。 当然,有光便有暗, 也有些彻底崩坏的变态, 会直播杀人, 以及那档子事。 比起当了许久孤狼的柳戎,身为尖刀小队队长的严学恺明显有更多观众,总的来说,骂对方的弹幕并不多,谁叫现在是末世,许多伦理道德早已崩坏,严学恺脚踩两条船的操作,放在某些观众眼里,反而值得羡慕。 丁小羽也透过严学恺的直播看到了自己的尸身,由于四肢太僵硬,没法穿衣服,苍白且大咧咧敞开任人打量的模样,活像头死猪。 偏偏这时候,他又没胆子借着弹幕撒泼、让人给自己披一件衣服了,因为他怕别人认出躲在观众编号后的自己,更怕将来有一天能复活,毁了在严学恺心中的形象。 最后,还是严学恺抽了床单,把身边的尸体盖上。 这让丁小羽多少有了些慰藉。 物资在手,大型基地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难熬,袅袅炊烟升起,让许多在直播间困了几个月的观众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心中憋屈又压着股邪火,丁小羽重新输入柳戎直播的房间号,准备看看对方没饭吃的惨状,好好嘲讽嘲讽。 谁料,等他切回柳戎的镜头,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肉。 那是一只肥嘟嘟、比家猫还要大两圈的兔子,身上有两排洞,明显是被锋利的犬齿咬出。 更神奇的是,那兔子居然已经被剥了皮、处理好内脏,尽管卖相有些坑坑洼洼,却连一丝血水也瞧不着。 门边堆着些半枯不枯的树枝,还有几片像菜叶、被硬生生扯断的异化植物,这些都是五分钟前雪豹用尾巴卷着带回来的,像极了筑巢。 最开始,那头英俊健壮的雪豹离开时,大家还以为对方终于认清了现实、发觉眼前的人类并非能做他伴侣的雌兽,然而,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对方就带着一众猎物,收获满满地回了“家”。 这会儿闻九正坐在点着的火堆前穿兔子,他对原始的烧烤没什么经验,全靠谢玄谢大厨一句句指导。 余光扫到一点红,他将兔子架好,指了指雪豹的爪子:“我看看。” 谢玄老实伸手。 担心闻九一个人会遇到危险,他回来得有些匆忙,爪缝里还残留了些血液,干巴巴地,黏在皮毛上。 借着被火烤化的雪水,闻九耐心地给对方洗净了手,比起猫咪,雪豹的爪垫更硬,却也更厚实,总体仍是软的,非常有弹性。 闻九这一捏就是好久。 久到谢玄忍不住低头,用鼻尖蹭了蹭闻九的脸颊:【痒。】 猫科动物的爪垫大都灵敏,被某恶鬼玩具般捏来捏去,任谁也受不了。 直播间观众却不懂谢玄在表达什么,只注意到对方张了张嘴巴,雪豹的爪尖不能收缩、仅是被绒毛隐藏,大家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闻九便步了那兔子的后尘。 但很显然,他们想多了。 温暖的火堆噼啪作响,隔着屏幕,他们也能闻到灿金油脂滴落的香。 【哇!金色传说!】 【口水疯狂分泌中。】 【呜呜呜我也想吃肉。】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大多数基地都在煮粥,还是蓉姐这边伙食好。】 【有一说一,这雪豹是真看上小姐姐了吧?好聪明,还懂洗肉,该不会……】 【打住打住喂,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身体状态还没调整好,闻九并不急着完成柳戎的委托,原著中,严学恺、柳戎、丁小羽都不是主要角色,最多只能算描写末世的众生相,这一次,比起渣男,闻九更需要先找到主角小队,帮他们一把。 谁叫原著结局是个非传统HE,地球玩完,只有主角攻受活了下来,被高等文明带去了外太空。 按照任务资料上的介绍,作者原本还打算开第二部 ,文案都写好了,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坑掉。 于是,拯救世界这件事,便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小说原住民的头上。 【麻烦,我本来还打算躺赢的。】半只兔子进肚,闻九赤着脚,弯腰拾起门口的菜叶,把剩下的肉包好。 熟悉柳戎的老观众纷纷提醒:【裙子,裙子皱了。】 嘴角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僵,闻九伸手,默默拽了拽外套下露出的裙摆。 柳戎是男生,本就比普通女孩高了许多,纵使没有高跟鞋拉长腿部线条,学过舞蹈的他瞧着也仪态十足,没有半分违和。 谢玄却直接用尾巴把高跟鞋扫了过来:【地不平,小心伤到脚。】 闻九深刻怀疑对方是想看自己出糗。 【你总不能一直不穿,】读出青年眼中的质疑,谢玄一本正经,【持续崩基础人设,再多的积分也不够扣。】 闻九凶巴巴:【说的轻松,有本事你穿。】 谢玄淡定:【我是雪豹。】 哪家雪豹会穿鞋呢? …… 之前没人提还好,一旦注意到自己在穿裙子,闻九便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怎么说呢,常年穿裤子的他,实在没法习惯某处的凉飕飕。 成为快穿员以来还没有演不了的戏,短短两秒的犹豫后,闻九到底一脸镇定地穿上了袜子和鞋。 开玩笑,他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闻九便身子一晃,不偏不倚地被某佛子接住,整个儿坐到了雪豹的背上。 弹幕:【懂了,好一手欲擒故纵。】 【蓉姐在示弱?】 【哎,可怜的豹豹,希望等蓉姐养好伤后,你还有命活着。】 关于闻九的翻车,猜测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是失误:开玩笑,一个能踩着高跟鞋杀熊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平地摔的行为? 实际真是平地摔的闻九:…… 过分了吧,身穿归身穿,最少也该把原主的常用技能给他。 普通男人哪个会穿高跟鞋啊! “呵。” 低低地,忍耐许久的佛子终于破了功,闷闷笑出了声。 分不清是羞更多还是恼更多,闻九的耳尖红了。 好在有长发遮掩,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发现。 报复似的,他烤了片有点焦的叶子,当做烤蔬菜,递到了谢玄嘴边。 对方却像没察觉出这是个恶作剧,嘴巴一张,乖乖咬了口。 目瞪口呆的直播间观众:…… 怎么说呢?开了眼了,这年头竟然真有吃素的雪豹。 吃肉吃得有点腻,闻九这人,对食物向来热衷,见谢玄没有任何不适,他也试探性地,在叶子上咬了口。 与毫无卖相可言的外表截然相反,充沛的汁液滑进喉咙,不甜也不苦,极大程度地补充了闻九身体流失的水份。 见那对暗藏凌厉的眉毛舒展开来,再傻的观众,也能猜到这玩意味道不错: 【好馋啊,我真的好馋啊。】 【谁能想到,在末世还能看到吃播,不愧是我大华夏。】 【新来的很好奇,这豹子是小姐姐自己养的吗?】 约莫是直播间封面美女与野兽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太强,从苏醒至今,来看“柳蓉”的观众越来越多。 对此,闻九倒是不排斥,因为他知道,很快,直播间的热度就会转化为幸存人类的优势。 果不其然,北半球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所有人类,无论死活,脑海里都出现了那道噩梦般、宣告末日开始的机械音: 【叮,第二阶段开启,请自行探索。】 几乎是机械音刚刚落下的一瞬,闻九脚边就多了个书包大小的正方形纸盒。 弹幕:【那是什么?】 【空投包?】 【飞速去隔壁瞅了眼,好像不是每个人都有。】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闻九在心里默默回答,这是根据直播间热度发放的资源,每72小时掉落一次,衣食住行、武器药物,盲盒一样,全凭运气开箱。 方才谢玄替他引来的流量,刚刚好让柳戎的直播间达到了及格线。 目前最需要的是交通工具,但想想也知道这么个小盒不可能装下,尽管确定里面没什么危险,闻九依然遵循人设,推推谢玄,示意对方用尾巴开箱。 紧接着,在疯狂跳动的弹幕中,望向箱子的闻九彻底愣住。 ……裙子。 蓬蓬的小裙子。 如果他没记错,这玩意好像叫洛丽塔。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奇迹九九即将上线。 柳戎:……啧,这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么么。 第八十六章 想做姐姐的豹。 【妈的笑死, 爱美人设永不倒?】 【你别说这裙子看着还挺漂亮,但好像没什么用,没看蓉姐都不笑了。】 【哈哈哈哈往好处想, 这么多层,至少比身上这件保暖呀。】 本以为再不济也能开出点饼干和水, 闻九沉默两秒,转头看向谢玄:【你什么运气。】 垂着尾巴的佛子:【箱子里是什么, 开箱前便定好了。】 要么是巧合, 要么是所谓高等文明的恶趣味,总之, 豹豹无辜, 豹豹不知道。 考虑到柳戎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的反应, 闻九到底弯腰拿起了那条裙子,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裙摆蓬松了些,但它总体仍是黑色,最下面还放着双稍稍比脚踝高一截的小皮靴, 平底, 堪称拯救闻九于水火的神器。 想开点,最少他现在走路不用摔了…… 个鬼啊。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那边谢玄还在正经分析:【就面料而言, 它使用的是不属于这个时代地球的科技,防水, 耐高温, 不易脏,也更保暖。】 闻九: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穿吗? 开玩笑, 这种蓬松带垂纱的衣服要怎么打架, 他现在的打扮至少还足够简洁。 谢玄:【简洁?你是说那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吗?】 闻九:【……好佛子, 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想拽你尾巴。】 说做就做,下一秒,谢玄毛茸茸的尾巴就落进了闻九手里,雪豹的尾巴很长,几乎和身体一样长,尾尖是黑色,粗粗的,摸起来手感极好。 故作凶狠地捋了捋,闻九边打量边道:“嗯,软和,剥下来做条围脖应该不错。” 直播间观众:【???】 【蓉姐冷静,这可不兴说。】 【人家刚刚还给你打兔子呢。】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下次肯定能开个好的。】 【虽然但是……我也想rua豹豹。】 异变突临,别说猫猫狗狗,连小区里的绿植都变得凶狠可怖,太久没见到对人类如此温和动物,观众难免会升起些怜爱之情。 当然,如果某天谢玄暴起发狂,他们也会瞬间改变态度,催闻九杀了对方。 末世就是如此残酷。 在闻九努力和小裙子作斗争的时候,也有许多人收到了这份天降的礼物,有开出手|枪的,也有开出药物针管的,甚至还有七分熟的牛排,毫无规律可讲。 爱玩游戏的人基本都听过一句话,大战之前必有补给,这些突兀出现的物资箱,反而让各个基地进入戒备状态。 好在,闻九暂时没打算去城里。 小木屋附近有一条河,气温以极不正常的速度回温到零度以上时,带好全部家当,他过去打开隐私模式洗了个澡。 或许是由于没有城市灯火的干扰,大多数时候,末世夜晚的月亮总是特别亮,周围一些习惯低温的动植物已经渐渐苏醒,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不过因得谢玄这只雪豹的威慑,河流附近像是被圈出了块领地,异常安静。 三号基地的位置靠北,柳戎这次出任务,几乎已经跑到了某草原省的边界,如果闻九想和主角团碰上,必须以足够快的速度一路向南。 至于交通工具,只要能找到条破坏还不算严重的公路,总会找到冻死的人,和他们留下的车。 这亦是末世生存的重要法则。 习惯了现代的便利和网络,闻九很少会选择古代的任务,除开上次替小蠢龙报仇,他已经许久没留过长发。 其实柳戎最开始也是普通男生的发型,但后来找不到人理发,加之和小裙子更搭,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副被观众所熟知的模样。 草草裹着纱布的右手举着,随便用左手抓了抓湿哒哒的发尾,闻九借着水面一望,发现柳戎的脸似乎和记忆里不太一样,变得和他有些像。 所幸这种改变很细微,哪怕严学恺来了,也未必能察觉。 要么说身穿就是比魂穿麻烦。 代入一下自己穿裙子的模样,闻九默默打了个哆嗦。 趴在石头后的雪豹立刻起身:【冷?】 “没有。”摇摇头,闻九回过味来:“趴下,少偷看我洗澡。” 谢玄:【……雪豹的耳朵很灵。】 哪怕不用眼睛也能…… 回应他的是一大捧泼来的河水,冰冰凉凉。 此时气温还没有完全正常,虽是夜晚,危险性却相对较小,加之雪豹是夜行性动物,闻九准备洗完澡便出发。 谁知,翻车竟来的如此之迅速。 随意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着,咬咬牙,闻九尽量面无表情:“谢玄?拉锁坏了。” 有弹性为什么还要有拉链,他就是反手用了一点点力,这什么质量? 【大概是先前极寒的时候冻脆了。】如果没靠着吃异变动植物得到强化,原主的四肢八成也会变成这样。 推推放在双肩包旁的盒子,谢玄提醒:【别慌,这还有一套。】 闻九:…… 走光和蓬蓬裙,闻九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好吧,也没有那么果断,尝试用外套拯救失败,总觉得裙子要掉的闻九,不得不走上了换装之路。 这次他学聪明了,把拉拉链的活儿交给了谢玄,这样如果再坏掉,就是对方的锅,他完全可以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从系统商店买一套新衣服,对观众就说是凑巧捡的。 然而,作为一只亲眼目睹过前车之鉴的假雪豹,谢玄怎么会犯同样的错误? 笔直漂亮的脊柱、振翅欲飞的蝴蝶骨,纯黑的布料将如雪的肌肤缓缓包裹,形成最强烈的视觉反差,不由自主地,谢玄张嘴,在那圆润的肩头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很轻,连个太深的牙印都没留,谢玄却像怕青年疼似的,又安抚地舔了舔对方。 众所周知,大多数猫科动物的舌尖都有倒刺,这下,闻九的肩膀彻底红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蹭地一下直起腰,闻九喝:“谢玄!” 道歉一般,灰白雪豹把头搁在他肩颈交接处蹭了蹭。 等柳戎的直播间再开启,大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换了“新装备”的闻九,皮质的腰封很高,上面装饰着些金属环扣,还坠着两条银色细链,再往下,是略显蓬松的黑纱裙摆,和其下隐隐透出的深红完美呼应。 此刻,闻九正半湿不干地披着头发,把高跟鞋往背包里塞。 ——这么尖的跟,必要时还能当武器用用。 弹幕:【哈哈哈哈哈,果然,人类的本质真香。】 【我就说!蓉姐怎么可能抵御小裙子的诱惑!】 【好长好直好白!】 【呜呜呜这身材这长相,原来高个子穿LO也能这么好看,我突然想试试了!什么时候能复活啊嘤嘤嘤。】 【等等,看右边肩膀,好红,有个印。】 上身是类似蕾丝一字肩的设计,外加两条同样是皮质的肩带,月光下,雪色上的淡红确实显眼得厉害。 扯过外套披好,闻九起身,一拎骨刀,凤眸微眯,煞气十足:“刷慢点,眼花。” 短暂的空屏后,是更激烈的弹幕: 【啊啊啊姐姐踩我!】 【想做姐姐的豹!】 【十秒一条的频率您看可以吗?】 成功转移话题的闻九:还好提前藏起了某条配套的颈环,他可真有先见之明。 佛子牌雪豹仅有正常大小,包、刀、人都坐上去实在有点挤,闻九也不矫情,只把背包交给对方,自己则按照原主来时的记忆往外走。 当时柳戎受了伤,引得那藤蔓样的变异植物穷追不舍,原本,以越野车的速度,哪怕对方能在土里移动,他们也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甩掉它活着。 可丁小羽和严学恺却选择了百分百能活下去的办法:把唯一受伤的柳戎推下车。 原主的右手,便是在抓住那扇破破烂烂、被变异植物卷走一半的车门时,被渣男一刀扎透。 后来,他凭着过往的经验装死让变异植物绑着自己走了好久,才找到机会一击即中,在对方抵达老巢前宰了它。 闻九折返的路上,还瞧见了那株植物的“尸体”。 积雪渐融,像是被低温抽走了全部水份,它并未腐烂,而是如老人般萎缩,由原本的庞大,变为皱巴巴一团。 直播间里的丁小羽却没认出那株曾经吓得他双腿发软的藤,死后的世界太过无聊,也不需要睡觉,他时不时就来柳戎这里瞧瞧,希望能看到对方狼狈挣扎的模样。 可是没有。 纵然惯用手受了伤,对方也顺利上了公路,又顺利找到了一辆能用的摩托,那一瞬,丁小羽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怕柳戎再去找严学恺,更怕严学恺和对方相爱相杀旧情复燃,那他一定会疯。 直播间的老观众也很担心,以蓉姐现在的状态,去找三号基地尖刀小队的队长报仇,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有闻九自己清楚,他现在最先要去的,是南方靠近五号基地、半废弃的H城。 没办法,谁让他向来是个懒散的性格。 拯救世界这活儿,最好能忽悠主角一起打工。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团:???你不要过来啊。 谢玄:颈环…… 九九:爬。 被评论提醒搜了下雪豹的叫声,再也回不去了hhh,上章已经改啦,新梗get√ 日常比心,啾。 第八十七章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林白生坐在副驾驶上, 在他左手边,是凌峰,一个高壮冷峻的男人, 当过兵,也是这个小队的现任队长。 明显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后排, 还坐着两男一女,精神很足, 时不时聊两句天, 对着车窗外的风景叽叽喳喳。 伸出食指,林白生推了推眼镜。 距离那场天灾一样的寒潮已经过去了四天整, 冰雪消融, 除开失去的同伴, 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原样。 但对他们这些常常在野外活动的人来讲, 变化是如此明显,并且致命:无论是变异植物还是变异动物,最早只凭本能行动的它们,似乎有了头领。 表现在具体行为上, 就是这些怪物, 更有组织性纪律性,哪怕是习惯独居的物种, 也常常成群结队出现,甚至会模拟人的声音, ——一般是女人或小孩, 哭泣、求助,骗猎物上钩。 尽管对常年游走在野外的拾荒小队而言, 类似的招数很难起效, 可在林白生眼里, 这无疑是怪物得到进化的证明,像一个只会使蛮力的孩子,学会了用新方式去开罐头。 “这城里应该有个大家伙,”扒着车窗,后排最右边的男生提高音量,“你们瞧,开了快五分钟,连个鬼都没见到。” 在寒潮降临之前,H城应该还是个小型的聚集点,靠近西门的一侧,明显有末世后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当然,个别尚未烂透的尸体也能证明。 因得食腐动植物的存在,这种情况只是少数,更常见的则是干净过头的白骨,好似被谁细细啃过。 “有老大在,怕啥,”一直低头鼓捣着什么,坐在中间的单马尾女生抬手,将一个收音机递给林白生,“林哥?帮忙修修呗。” 这玩意是她从那些被叫做盲盒的箱子里开出来的,偶尔能接上附近基地的频道,结构特别古早,又脆,一不留神就坏了。 “嗯。”身边一直带着个小工具箱,也没见林白生怎么动作,五分钟后,收音机里又传出了嗤啦嗤啦的声响。 伸手接过自己的宝贝,单马尾女生笑着道了声谢,熟练调频,直到里面出现噪音以外的内容: “五号基地……避难……地址……欢迎……” 囫囵听了个大概,她撇撇嘴:“又是这一套。” 末世来临,并不代表全人类就此拧成了一根绳,各大基地暗暗较劲,都希望自己能当老大,尤其寒潮过后,这种争斗愈发明显,毕竟每一个加入基地的、被称作拾荒者的独狼,都会成为新的血液、新的力量。 但此刻坐在车里的这群人,显然都对基地的招揽没什么兴趣。 按队长凌峰的话说就是,他们没空在末世玩过家家。 新的规则逐渐建立,许多人已经习惯基地里相对安全的生活,强迫自己忘记死去的家人朋友、不再去想虚无缥缈的通关办法,但也有许多人,从未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 “一般都是打了Boss才通关,可咱们的Boss在哪儿呢?”叹了口气,右排男生又往外瞄了一眼,突然怔住,“卧槽!那是什么!” 残破的楼宇间,一株巨大的植物正随风摇曳,它长得有些像捕蝇草,不住开开合合的样子,神似无数张布满利齿的嘴巴。 一路上,他们也曾见过许多体型惊人的变异植物,但足足有六层楼高的,实在少有。 更奇怪的是,那草的周围还有个小小的黑点在高速移动。 林白生立刻回头:“五子,望远镜。” 右排男生,——也就是被叫做五子的那位,连忙从兜里翻出东西,朝外一瞧。 两秒钟后,他又卧槽了声:“是人!活的!” 长时间食用变异动植物,末世中的幸存者虽未进化出异能,身体素质却大大加强,可这弹跳力,着实有些夸张。 一直默默开车的凌峰终于开口:“过去看看。” 附近看不到其他变异动植物,大概率是被这株巨型捕蝇草给吞了,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将对方扼杀在摇篮里比较好。 尽管以这株捕蝇草的体型,早已不该被叫做宝宝。 然而,出乎凌峰小队意料的是,改装越野车刚刚驶入捕蝇草所在的街区,便迎来了一阵地震般的摇晃。 “轰——” 仿佛引爆了一个小型的火|药库,烟尘滚滚,站在附近楼顶的黑色身影忽地纵身一跃,双手紧紧握着把惨白的骨刀,直直刺进巨型捕蝇草因吃痛而张嘴露出的“核”。 那是枚黑漆漆圆滚滚的珠子,质地远比想象中柔软,至少那把骨刀大半刀身,都切豆腐般顺畅地扎了进去。 根系被炸,小心翼翼护着的“蚌珠”流出血一般粘稠的汁液,愤怒的捕蝇草疯狂地抖动身体,以至于那个与它相比愈显渺小的黑影,只能双手发力,摇摇晃晃地“挂”在刀把上。 也正是这个压上了全身重量的动作,让那枚古怪的珠子被彻底切开。 同一时刻,捕蝇草发出声类似孩童的尖叫,猛地甩动最顶端的嘴巴,狠狠把那黑影丢了出去。 五子没忍住惊呼:“完了!” 这么高的位置,这么强的力道,再加上周围尖锐凸起的残垣断壁,对方不直接摔成滩肉泥都算烧高香。 副驾的林白生却很淡定。 因为他总觉得那黑影最后的动作,很像自己松了手。 果然,在对方被甩飞的一瞬,林立的楼宇间忽然出现了只雪豹,平时常在悬崖峭壁间捕捉岩羊,人类的建筑对他而言简直如履平地,规划明确,轻巧起落,他迅速登上一座相对较矮的楼顶,向前一跃,稳稳接住了空中坠落的黑影。 不,不是黑影,而是一个很漂亮的……人。 明明穿着裙子,纷飞的青丝也足够长,但许是因为气质或者直觉,林白生竟无法将对方轻易定义为女性。 后排的五子更是看呆了:小山般,遭受致命一击的捕蝇草整个瘫倒,堆积在一处,带动着附近的大地都在颤抖。 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没有回头,更没有差点被摔成肉泥的惊恐,只懒懒坐在豹子上,指若葱削,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凌峰小队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疯狂滚动: 【五分钟,我要这个小姐姐的全部资料!】 【凌队你们还缺人吗?】 【拉她入伙,现在立刻马上!别逼我跪下求你呜呜呜。】 注意到对方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别扭垂落、虚虚握着骨刀的手,凌峰和林白生对视一眼,下车:“需要帮忙吗?” 后排三人则悄悄握紧了枪。 能讲道理的前提下,他们不喜欢冲突。 可假若必须起冲突,他们也不会怕。 “脱臼,习惯了。”约莫是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青年轻巧一跃,裙摆花一样展开,在地面站定,那头雪豹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带有黑斑的皮毛和对方莹白的小腿形成强烈反差。 终于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闻九笑:“你们好,我是柳戎。” 越野车里的五子瞪大眼睛:“……太乖了吧?她以前是干驯兽师的?” “林白生,”经由弹幕确定对方没有说谎,林白生道,“你是这里的居民吗?我们来的时候……” “没看到人对吧?” 自然接话,闻九回答:“大家都在地下。” 捕蝇草的根系不深,更没有视力可言,相比之下,地面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今天闻九会出门,一是算准了主角团要来,二是幸存居民已经埋好了火药,必须由一位身手足够灵活的“诱饵”把巨型捕蝇草带到指定位置。 两者叠加,便造就了一场完美的演出。 “需要补给吗?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以物易物,”利落将右腕推回原位,闻九终于舍得给自己的猎物一个眼风,“这么大,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弹幕:【哈哈哈,不愧是蓉姐。】 【据说捕蝇草分泌的汁液是甜的。】 【好可怕,感觉胃会被消化。】 四处游荡寻找结束末世的线索,凌峰小队本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对捕蝇草产生的黑核很感兴趣,林白生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凌峰也没有反驳。 早早摇下车窗,听到三人对话的五子连忙往左挪了挪,准备给闻九腾地方: 五个月!整整五个月!他已经整整五个月没见到除了队友以外的小姐姐了。 而且这小姐姐还很漂亮。 又美又凶,完全是他的菜嘛! 除了胸有点…… “砰。” 拉开车门,闻九顺手将刚砍碎捕蝇草的骨刀丢到五子身边,扯了扯微微变形的一字领,笑盈盈:“好看吗?” 正面对上那双黑漆漆的凤眸,五子吓得一个激灵,飞快点头、又飞快摇头,最终只得求助地望向自家队长。 幸灾乐祸的单马尾女生嗤嗤笑出了声,末了,对闻九伸出手:“你好,我叫何娟。” 闻九回握:“柳戎。” 被夹在中间的五子蹭地向后一缩,连闻九的衣角都没碰到。 “车我就不坐了,”摸了摸身旁名为谢玄的大猫,闻九自然侧身,坐到对方背上,“走吧。” 刚刚还聪明到让人艳羡的雪豹却没动。 直到青年垂首,轻轻在那毛茸茸的耳尖上亲了下,他才起身,用只有闻九能听见的声音道:【乖。】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五子:???震惊我全家。 今天的九九也超帅哒。 日常比心,啾咪。 第八十八章 站起来还没我高。 对于谢玄那句哄小孩似的乖, 闻九有点不爽。 但考虑到对方现在是雪豹,最多也就能过过嘴瘾,他又失了和谢玄计较的心思。 H城幸存者目前避难的地方, 是个大型商场的负一层,原本有几群变异老鼠定居, 后来被众人联手清理,才勉强能住。 不知被多少波幸存者搜刮过, 商场里一片狼藉, 早已没什么能用的东西,三楼四楼好似被炮|弹击中, 玻璃和墙都碎了, 有个大洞, 阳光正好透过它撒在进门几人的身上。 “……那个洞?鹰撞的, 担心塌方会导致团灭,大家就没躲太底下,”耐心解答凌峰小队的问题,闻九拖着骨刀, “至于黑核, ——姑且这样叫它,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东西一直宝贝似的护着,傻子都知道该往哪扎。” 约莫是听到了响动, 角落里突然鬼鬼祟祟冒出两个黑影, 一见是闻九,年龄偏小的男生眼睛瞬间便亮了:“蓉姐, 我就知道你没事!” “刚刚那声爆炸可真带劲儿, 不过也把我们吓坏了, 你要再不回来,李哥都准备收拾东西去救人了。” 他旁边站了个更高些的男生,没说话,余光却悄悄往凌峰小队身上瞟。 “都说了不用担心我,如果有麻烦我会让阿玄回来报信,”最喜欢当着外人面叫佛子听上去就矮一辈的小名,闻九揉了揉谢玄的头,“对不对,嗯?” 逗完豹子,他又起身,手一指,随意道:“介绍下,新朋友。” 如今这世道,只要能确定彼此并无恶意,姓名、身份、来历都没那么重要,见双方互相点了点头,闻九熟门熟路往楼梯间走,不忘嘱咐:“对了,车库里那辆新越野是人家的,别瞧着酷就乱碰。” 清楚对方是在说自己,最开始说话的男生挠挠头,哦了声。 地下一层大多开的是超市,原本的电梯扶梯早就在争抢混乱中坏了,所幸,楼梯还能走,许多变异后会发荧光的木头被砍下来做灯,星星点点,汇在一起却很亮,原始又漂亮。 见到闻九平安回来,焦急等待的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既为了对方平安无事,也为了自己可以重回地面生活。 凌峰和林白生静静站在队伍最后。 尽管他们从未打算在一个地方停下脚步,但不可否认,末世中有序的群居,确实能让人感到安全和希望。 刚刚打完怪兽,闻九暂时没心情招呼主角团,也不想表现得太热络,将凌峰介绍给幸存者中最有话语权的李哥后,便带着豹子走得潇洒。 作为挂名的副队长,物资交换的工作一向是由林白生来谈,谁料,刚告别李哥准备去地上透口气,他就在楼梯拐角被何娟略显纠结地拽住。 啪。 直播黑屏,只留一脸懵的观众。 现实中,同样关掉直播的何娟吞吞吐吐:“林哥,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伸手推了推眼镜,林白生也不催,静静地瞧着对方。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柳戎是个男的,”大眼瞪小眼对望十秒,何娟终于忍不住,“我刚刚和他握手的时候,一摸就摸出来了。” 诚然,青年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但男女骨架不同,再如何相似,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林白生点点头:“哦。” “哦?!”揣着秘密憋了一路,好不容易说出来,对面却是这个反应,何娟稍稍提高了音量。 林白生挑眉:“不然呢?你担心五子被骗色?” 何娟:“怎么可能。” 用膝盖想也知道柳戎看不上对方。 “我就是觉得少了个姐妹。”并没有歧视女装的意思,何娟小声。 林白生:“你现在也可以把他当姐妹,聊聊裙子美妆,或者做个指甲?” “另外,这件事除了我和队长,不要和其他人说。” “我懂,就五子那嘴,他一知道,全世界都得知道,”习惯性损了队友一句,何娟嘀咕,“我就是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应该告诉你和队长一声,哪怕什么都不做,至少心里有个章程。” 林白生不由得笑了笑:“我看你就是想聊八卦。” 被戳中一半心思的何娟吐了吐舌头。 城中肆虐的变异动植物被捕蝇草吃掉大半,如今捕蝇草一死,H城反而迎来了最安全的时刻。 所有人,包括只到凌峰胸口高的小孩,都在认真帮大人收拾东西,准备搬回他们原本住的地方。 一派忙碌中,唯有闻九,拖了把摇椅,在地面找了个安全的位置晒太阳。 尽管不喜欢直播自己的生活,可直播带来的盲盒对队伍却很有帮助,关掉隐私模式,大片大片弹幕顿时映入林白生眼帘: 【SOS,偷家速回!】 【快告诉凌队,他老婆没了。】 【娟儿呢?你俩到底说了什么?】 “白生。” 楼梯尽头忽然传来道熟悉的声音,林白生抬头,正巧对上凌峰的眼睛。 莫名想起刚刚刷屏的弹幕,他忽然有点心虚,又有点高兴:“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和柳戎聊聊怎么与变异动物交流?” “……也没什么,”微妙地停顿一秒,凌峰隐去弹幕的事情,捕捉到对方镜片后淡淡的笑,他亦跟着勾勾嘴角,“五子自告奋勇,我就让他去了。” 五子……柳戎…… 林白生伸手按了按额头。 闻九这边,连续被队长副队cue了几次的五子揉揉鼻尖,强行忍住想打喷嚏的欲望。 见新晋女神只顾着拿着个小电扇给豹子吹风,毫无要张口聊天的意思,他没话找话:“你这是做什么呢?” “吹风,”考虑到对方又是一个被原主外表骗到的可怜人,闻九轻飘飘睨了五子一眼,补充,“他热。” 五子:……哦,它热。 确实,零度以上的天气对雪豹而言应该都不算舒服。 但变异动物还需要在意这些吗?末世中,它们反而比人类更能适应各种环境。 “阿玄的变异程度很浅,”仗着某人现在是豹子无法反驳,闻九脸不红心不跳,“你看他这样,站起来还没我高。” 五子下意识道:“也对,之前我和凌队他们遇见的熊和老虎……” 话未说完,他便发现那只老实让柳蓉折腾的雪豹,忽地转过头,用一双泛着浅蓝的兽瞳盯住了自己。 “……都没有你这只威风。”及时刹车改口,五子也搞不懂,生死间走过好几遭的自己,怎么会被一只豹子吓住。 对方甚至都没呲牙。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热,这豹子为什么还要趴在柳蓉腿上,地下阴凉的地方那么多,晒太阳只会更热好吗? 弹幕:【救命!这个小哥的表情好丰富!完全可以猜到他心里在吐槽啥。】 【单身狗怎么会懂我们心机豹,再苦再热,和老婆贴贴的机会不能少。】 【而且雪豹本来就喜欢晒太阳。】 【只是周围的温度有点高。】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蓉姐身上是凉凉的呢?】 【斯哈斯哈。】 【好家伙,关门,放豹!】 体质问题,闻九皮肤的温度,的确比普通人更低,借着吹风的名义把谢玄从头到尾rua了遍,他用完就丢:“好了,走吧。” 被催促的雪豹却没动。 比起五子这一路见过的变异动物,对方干净得简直有些不正常,安静下来的模样,居然让他感到了一丝优雅与平和。 无端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多余,他想起队长的嘱咐:“所以你能和它交流,是因为它的变异程度很低?” 闻九含糊:“大概吧。” 末世中的动植物,无论之前食草食肉,变异后都多了食人的属性,正因如此,人类和它们才会不死不休,没法像过去那样和平共处。 抛开谢玄这个例外不提,确实只有变异程度较轻的动物才可能被驯化。 可这样的动物,一般都实力很弱,没等被人发现,便会死于同类之口。 五子也想通了这一层,略显失望:“原来是这样。” 言罢,他又仔细打量过谢玄:“但它看上去很强。” 闻九淡定:“也许是因为他聪明。” 直了直身子,被嘴只有看上去很强的雪豹明显有些不高兴,尾巴一勾,卷住了青年的腰。 五子本能地紧张起来:豹子毕竟是野兽,还是野兽中比较凶的一种,无论看着有多乖,都有暴起伤人的可能。 闻九却不慌。 直播间里那么多眼睛瞧着呢,谢佛子这种体面人,想也做不出什么。 然而,和往常不同的是,过了两分钟,那毛绒绒的尾巴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谢玄也一直仰着头,用一双宝石般罕见的蓝眼睛望着他。 闻九隐约明白了什么。 故意当着五子的面亲了对方额头一口,他嗤嗤在心底笑:【吃醋?】 灰白的雪豹没出声,绕到青年腰后的尾巴尖却摇了摇。 一旁的五子也看呆了。 容貌依旧是那个容貌,可此刻眉眼弯弯、真心笑起来的“柳蓉”,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未经大脑地,他脱口而出:“柳小姐。” “请问你还缺豹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 闻九:人可以但至少不能…… 日常比心,么么。 第八十九章 传说中的小仙男。 面皮涨得通红, 五子唰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其余队友显然已经被八卦的直播间观众告密,尤其是何娟, 笑得前仰后合:“哟,看不出来啊, 头一次知道你这么奔放。” 五子恼火:“闭嘴吧你可。” 天晓得他当时怎么会大脑空白、说出那样的话,等回过神, 连答案都没敢听, 就灰溜溜地跑回了车上。 H城的幸存者只是为了躲避捕蝇草临时躲到地下,这会儿搬起家来, 倒也还算高效, 凌峰打算带小队在这里休整一晚, 便用车子帮忙载了些东西, 坠在队伍最后,等待出发。 闲着也是闲着,林白生推推眼镜:“你喜欢他?” 诧异于林哥会关心这种事,五子惊讶抬头, 却发现凌队也在通过车内后视镜望着自己。 “……就是被美色冲昏头脑啊, ”无端有些紧张,他破罐破摔道, “你们没瞧见,当时她有多漂亮。” 微微上挑的眼尾, 简直要把人的魂勾去了。 “啪!” 话音刚落, 他旁边的窗户就被一条尾尖纯黑的“毛鞭子”重重抽了下,五子一激灵, 回头, 正巧看到某只优雅路过的豹。 下意识往后瞧了瞧, 没有自己想见的人,五子既松了口气,也有些失望。 H城的幸存者早已习惯了谢玄的神出鬼没,见他出现,丝毫没害怕,连半大的孩子都敢凑在他身边绕。 更有甚者,还聊天似的,问他柳蓉去哪了。 自觉被针对了的五子目瞪口呆:“这、这豹子不会真成精了吧?” 他才不信对方刚刚隔着玻璃抽他那下是无心的。 “确实很聪明。”静静观察了一阵,林白生发现,周围人似乎都把那只名叫阿玄的雪豹当成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而非缺少尊重的宠物或者野兽。 而那只看似很亲人的雪豹,实际却只亲近柳戎,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疏离,别说尾巴,连小孩子想摸摸他都不行。 “所以你的情敌里还包括一只雪豹?”似是终于养足了精神,一直窝在角落打盹的寸头男咂咂嘴巴,“任重道远啊兄弟。” 五子:“去去去。” 这群人,天天就知道拿他开涮。 比起凌峰小队先前落脚的聚集点,H城明显要富裕得多,虽还没到家家通电的地步,水却管够,等几人洗完澡出来,外面已经有许多人架起柴火铁锅煮饭,颇有些露天烧烤的热闹。 泡面罐头的香味飘来,伴着小孩子的抱怨: “那东西要是头猪就好了。” 几层楼高,怎么吃也吃不完。 懒洋洋倚着豹子的青年深表赞同:“就是就是,白长那么大个儿,当柴烧都费劲。” 敏锐察觉到了楼上的目光,他侧身,仰头:“哟,要下来吃点吗?” 轮班开了一天的车,凌峰小队也需要补充能量,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林白生带头下楼,却发现青年锅里除了菜叶,半点油星都没有。 尽管闻起来确实很香。 “我家阿玄吃素,”一本正经说着违背常理的话,闻九拍拍背包,“你们要是想加餐,再弄个锅,我这儿有罐头。” 本打算装死的五子到底没忍住:“吃素?” 那它这一身肌肉哪来的? 你就是说自己要减肥都比这靠谱。 林白生也来了兴致,和凌峰交换过眼神后,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据我所知,末世里的动植物都有食人的属性。” 闻九张口就来:“他菜嘛,变异程度不深。” 闭眼小憩的雪豹明显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回头,尾巴不满地甩了甩。 林白生:“可按你说的,它好像连动物的肉也不吃?” “对哦,”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奇怪,闻九点点头,煞有介事,“也许是因为他信佛吧。” 弹幕:【神特么信佛。】 【老观众作证,蓉姐家豹子确实只吃素喝水。】 【这不科学!】 【末世了还讲什么科学。】 【传说中的小仙男?】 评论有些多,林白生大致扫了眼,确定闻九没有开玩笑,陡然来了兴致。 ——他们这个小队成立的初衷,就是寻找传说中的通关方式,无论是黑核还是吃素的豹子,都很有研究的价值。 按按鼻梁,他忽然没头没尾道:“你是H城人吗?” 熟练地往锅里扔了一把挂面,闻九摇头:“路过而已,打完怪兽就走。” 两个轮子的终究没有四个轮子的能跑,又没法遮风挡雨,作为帮忙打捕蝇草的报酬,李哥答应给他换辆新车。 林白生:“准备去哪?” 闻九:“不知道,走到哪算哪。” 隐约猜到对方问这话的意思,凌峰看了林白生一眼,却没阻止。 “那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吗?带着你的雪豹朋友,”开门见山,林白生道,“实不相瞒,我们想结束末世。” 偷偷盛了碗汤喝的五子猛地咳了声。 虽说他们确实是在找结束末世的方法没错,可这种话摊开来说,还真有点羞耻。 毕竟与可以随意将地球变成游乐场的高等文明相比,他们着实渺小得很。 然而,出乎大部分人意料的是,听到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被邀请的青年不仅没笑,还认真地思考了下:“如果末世结束,死去的人是不是都能回来?” 林白生颔首:“当然,无论家人还是朋友……” “不不不,你误会了,”用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条,闻九抬眼,示意对方不要把自己想的太纯良,“我没有父母,只是有个仇人死得太早,想把他揪出来。” 弹幕:【懂了,@丁小羽。】 【丁小羽是哪个?】 【绿了蓉姐又差点害死蓉姐的小三。】 【括弧,男小三。】 【再括弧,贼菜。】 一条条评论映入眼帘,时常来闻九直播间偷窥的丁小羽简直要气疯了,和H城这群土包子不同,作为尖刀小队的前成员,他可听过凌峰小队的名声,这群人一路救了许多幸存者,像是在专门寻找强大的变异植物,几乎所有基地都想招揽对方。 柳蓉凭什么能被林白生亲自邀请? 而且还煽动观众网暴他。 他就不信直播间里这群死掉的孤魂野鬼,个个都是舍己为人的高尚。 “……”罕见地沉默一瞬,林白生接话:“所以你答应了?” 闻九自顾自地盛了碗面:“对啊,听起来还挺好玩的。” 一直没出声的凌峰突兀插话:“会很危险。” 夹着面条吹吹的青年倏地笑了:“这世道,又有哪里算安全?” 约莫是因为差点死过一遭,他身上总带着股与末世格格不入的散漫,眉眼弯弯的模样,活像只笑盈盈的狐狸。 同样被迷住的何娟连忙捂住五子的嘴巴,生怕对方又说出什么社死的话。 闻九倒是没有在意这两人的小动作,一边美美嗦面,一边嘀咕:【咦?今天丁小羽怎么没出来骂街?】 往常无论他做什么,都有那么几条弹幕拼命挑刺,说他作、勾三搭四、单挑捕蝇草自不量力,更难听的也有,大多都是编排他和谢玄的床上关系。 后者稍微一查,便知道这些评论都来自丁小羽的ID。 【可能是累了,】温柔注视着青年微微鼓起的脸颊,谢玄轻声,【毕竟每次都会被你的粉丝给骂回去。】 闻九纠正:【是柳戎的粉丝。】 他可没有被叫姐姐的兴趣。 当然,如果是谢玄…… 那也不可以! 摇头晃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闻九想起某个还在三号基地的渣男:【严学恺呢,怎么样?】 谢玄:【一切正常。】 谢玄:【除开丁小羽的死给他留下了些阴影。】 闻九秒懂:【他硬不起来了?】 似是被对方过于奔放的用词吓到,识海里的佛子沉默了两秒,才严谨道:【……有一些。】 尽管严学恺在做某些实验时特地开了隐私模式,但权限更高的谢玄,还是在替闻九留神渣男情况时,瞧见了某些被马赛克的场景。 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闻九笑:【也对,任谁醒来发现怀里多了具死尸……】 话说一半,他突然记起上个世界谢玄把棺材送给自己当礼物的画面。 ……万佛寺的教育果然出了问题。 闲聊间,闻九碗里的面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将剩下的蔬菜都捞出来放进一只新碗,等他刷锅回来,凌峰已经开火煮了肉粥。 极明显地,谢玄离主角团远了点。 何娟则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放在旁边的那碗蔬菜:“他好像没吃。” “猫舌头,怕烫,”清楚某佛子断断没可能像真正的动物那样不讲究,闻九拿起筷子,拍了拍自己的腿,“来。” 灰白的雪豹起身,乖乖走到青年身前,斯斯文文地张开了嘴。 没错。 斯斯文文。 恍惚间,何娟甚至觉得,对方举手投足都矜贵得过分,让她不禁为自己大咧咧的吃相感到羞愧。 于是她蹭地一下坐直了身体,小口小口吹了吹勺子。 尽管勺子里只有点新烧的热水。 H城的幸存者倒见怪不怪,他们都晓得,柳小姐家养的豹子讲究,除了主人喂的东西,其他一口都不吃。 “对了,五号基地那边好像被一条变异大蛇搞得很头疼,伤亡不少,最近总嚷嚷着收人。”明白林白生招自己进队的原因,闻九适时抛出一条讯息: “要么我们把它宰了,换物资,顺便看看有没有黑珠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变异大蛇:你不要过来啊。 删删改改坐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才写完这章,码字状态不好,补更可能要延后下(但一定会补,之前的都补啦) 日常比心。 第九十章 家养的,不咬人。 在大多数人眼中, 凌峰小队就是作死的代名词,哪有危险往哪凑,不要命一般。 这点特质, 在闻九加入队伍后变得愈发明显,或许是因为身边有只勉强算作敌方阵营的雪豹, 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当前区域最危险的变异动植物在哪,堪称人体BDS。 渐渐地, 在原著剧情的引导下, 林白生发现,那颗被闻九砍碎的黑核, 其实存在于每个经历过寒潮的变异动植物中, 只是它太小了, 小到难以用肉眼察觉, 变异动植物间的吞噬厮杀,则会让它凝结汇聚。 这无疑是一个暗含绝望的结论: 黑核间存在的吸引力和趋向性,会让变异动植物不断扩张地盘,与阻碍自己的同类相搏, 乃至隐隐压过了食欲。 短时间内, 它确实降低了寒潮后人类的死亡率,但谁也无法想象, 当所有黑核聚集到一块时,到底会塑造出一个怎样的怪物, 当它失去了可以吞噬的同类后, 又会将目光投向哪里。 一个人、一支队伍的清理范围毕竟有限,在确定了变异动植物间的吞噬真实存在后, 众人的目标也从漫无目的地杀怪, 变成了向各个聚集点和大基地传递消息。 ——为了不再养出捕蝇草那样需要用大量火|药才能对付的巨型怪物, 必须要定期清理周围的低级怪物才行。 可惜,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突如其来的末世让地球最少失去了一半的人口,寒潮过后,幸存者最多只剩下三成,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怪物内斗休养生息的机会,只要地盘没扩张到自己头上,又有谁愿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拼命。 “这很正常。”由于新成员的加入,凌峰小队又换了辆车,说话的林白生仍是副驾,闻九和谢玄则懒散地窝在最后一排。 习惯性地推推眼镜,他继续:“毕竟我们不是研究员,也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 黑核被击碎后,会如新雪般融化,违背常理地消散干净。 但如果不击碎黑核,怪物就无法死去。 “合着下次打怪时还得录个像。”胳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的何娟没好气儿。 枕着雪豹柔软腹部的闻九接:“或者直接抓个活的回去?” “说白了,还是咱们人微言轻,”接连在两个基地碰了壁,五子嘀嘀咕咕,“这要是放在末世前,官方一声令下,众志成城,天大的困难我也觉得能挺过去。” 而现在,由于末世后秩序的崩坏、人口的无差别锐减,剩余的官方力量虽以最快速度建立了一号基地,对周边的掌控力却降到了最低。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末世后的每一个当权者,都能像在法律生效时一样压抑住私欲。 “黑核的事,一号基地只会比我们发现得更早,”军队出身,凌峰对官方始终多一层信任,“没有公布,应该是有相应的考量。” 这话大家倒是同意,但面对未知的事物,心慌总是难免。 原著在手,闻九当然清楚凌峰的推测没错:官方确实知晓黑核的存在,然而,这并未影响他们的首要目标,夺回那座被变异动植物包围的国家级武器库。 足以把人冻成冰雕的寒潮,让原本驻扎在武器库的队伍死伤大半,导致一株变异红柳带领许多小弟,阴差阳错占领了那里。 由于在武器库附近执行任务的小队都关闭了直播,全靠通讯器联系,这些信息,除了相关人员,也只有闻九知道。 【可惜,最后出现了点意外,】抱着雪豹又粗又长的尾巴,闻九比了个枪的手势,【否则,一颗蘑菇弹下去,世界核平。】 正因为少了这个最关键的武器,才导致人类在临通关前功亏一篑。 不过嘛,比起暂时还未发生的剧情,闻九更关注的,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三号基地。 如果不出意外,他大概率会撞上严学恺。 那个出轨又害死原主的渣男。 凌峰等人、尤其是五子,显然已经被直播间观众科普过,闻九不提,他们也没有要刻意绕开三号基地的意思,权当自己要去的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城市。 谁料,刚一进城,原主这张脸就被人认了出来: “柳蓉?你、你不是……” 守着一份每天登记进出人员的枯燥工作,王乙的直播间向来没什么观众,更无法了解所谓大人物之间的恩怨纠葛。 他只知道,尖刀小队队长严学恺有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总爱坐在副驾,前一阵儿出任务死了,连尸体都没救回来。 可此刻出现在他眼前这张脸,不是严队的女朋友又是哪个? “放心,活的,会喘气,”瞧对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闻九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既然都认southwind识,赶紧放我们进去。”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哆哆嗦嗦接过笔登记,王乙想起基地里最近盛行的桃色八卦,小心翼翼,“严队不在,接了个清理任务,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闻九淡淡:“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好,没关系最好。 悄悄松了口气,王乙瞥了眼闻九的表情,心中不免生出些同情:对方应该还没听说吧,丁小羽死在严队床上的事,一|丝不|挂,就在寒潮来临、传言中柳蓉出任务去世的那个晚上。 虽说末世中的伦理道德早已变得纸般脆弱,可女朋友刚死,就和小三滚在一处,着实过分了些。 更何况,最近的严队,总是频繁出入某些红灯区。 低头写完柳蓉的名字,他习惯性问了句:“还有吗?” 自诩遵纪守法的黑发青年想了想,冲大开的车门招了招手:“阿玄。” 闪电般,一道灰白黑交织的影子蹿了出来,等看清它到底是什么后,周围顿时爆发一阵惊呼,甚至还有警卫队举起了枪。 发力时的肌肉线条匀称流畅,被枪口指住的雪豹全无害怕,及时刹车,安静且忠诚地停在了闻九腿边。 每次进城都要来这么一遭,闻九熟练举起双手:“放心,家养的,不咬人。” 弹幕:【不仅不咬人,而且还吃素。】 【阿玄牌面。】 【顶流待遇。】 一旁的何娟无聊打起了哈欠:“豹子有什么好看的?我更想看严学恺。” 看看到底是多么人模狗样的渣男,才能把柳戎都骗过去。 “看什么看?”凭借原主留下的声望,闻九成功解除危机,回身听到何娟的话,他屈指给了对方一个爆栗,“我就没打算见他。” 何娟揉着额头嘟囔:“你没打算?人家可不一定。” 事实上,何娟猜的还真没错,得益于直播间的存在,闻九刚在基地门口闹出乱子,严学恺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柳戎没死、甚至还和凌峰小队搭上了线,这件事他早就通过弹幕有了心理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以柳戎的性子,会在此时回三号基地。 严学恺直播间的弹幕亦乱成一团: 【既然加入了其他小队,她还回来干嘛?】 【报仇?】 【严哥也是迫不得已。】 【啧啧,我看她就是想和严哥旧情复燃,末世里,一个女人能顶什么事?】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事到如今还能稳定留在严学恺直播间的观众,三观显然也正不到哪去,尤其是最近严学恺为了试验自己某方面的能力,一直往红灯区跑,更吸引了某些想过眼瘾的猥琐男。 原本严学恺还有些忐忑,可被弹幕这么一起哄,他也渐渐回过味来: 这世道,杀怪物很难,杀人却很容易,柳戎刀法再好力气再大,还能快的过枪吗? 无所属的拾荒者进入基地时不许带枪,他可是三号基地尖刀小队的队长,对方敢动手,就是被全基地通缉的命。 更何况,自己还捏着柳戎的软肋。 对方应该也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柳戎是个喜欢女装的变态”。 思及此,严学恺紧绷的神经飞快放松下来,脑子里冒出柳戎那张让自己一见钟情的脸,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指挥着队员完成清理。 至于闻九?闻九压根儿没把严学恺放在眼里。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就是柳戎执念最简单最核心的诉求,回到住处前,他已经向三号基地警卫队,——也就是传统概念上的执法部门汇报了柳戎遭遇暗算的所有细节。 如果三号基地愿意给严学恺一个合理的惩罚,那他非常乐意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反之,如果三号基地铁了心要包庇渣男,那就别怪他不讲规矩。 幽幽地,他识海里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拉链拉到一半的闻九:【打住,少和5046那个唠叨鬼学。】 话音未落,他的房门便被人短短长短长地敲了五下。 认出这是队里的联络暗号,闻九停下换衣服的手,刚开门,没等张口,就见何娟做贼似的钻了进来,把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塞进自己手中: “枪,队长让我给你的,赶紧藏裙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动漫看多了吧你。 BDS,北斗卫星导航。 日常比心。 第九十一章 先礼后兵。 考虑到凌峰的出身, 想带违禁品进城绝不是难事,对方完全可以把枪拆成一堆看似无害的零部件。 然而,对于把枪藏裙子里这事, 闻九只想敲开何娟的脑袋,瞧瞧里面装没装水。 “上回你不是开出一腿环吗?我觉得能行。”早早关了直播, 何娟灵巧往后一闪,有理有据。 腿环。 提起这个闻九就来气, 怎么会有人开盲盒全是衣服, 配饰还特别奇怪。 原主到底有多爱美? 那个劳什子高等文明到底有多恶趣味。 “人嘛,总要勇于尝试, ”打扮漂亮娃娃这件事, 大部分女生都比较热衷, 关好门, 何娟不死心地游说,“你真以为举报严学恺有用?这又不是一号基地,除非你能说服老大带队加入,否则他们肯定向着自己人。” 闻九:“我知道。” 何娟:“那你还举报个什么劲。” 想了想原主的性格, 闻九回道:“大概……因为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不像某些衣冠楚楚的禽兽, 随着秩序法律逐渐崩坏,仗着自己有点能力, 就迫不及待地扒下了那层人皮。 没错,骂的就是严学恺。 柳戎并非拎不清的恋爱脑, 最开始答应和严学恺在一起, 除了感情因素,也是看中对方在末世里还算正派的表现。 谁料, 这只是渣男为了求偶装出来的假象。 本质上, 严学恺就是小人得志的典型, 对射击的喜好和天赋,让他迅速在末世站稳了脚跟,性格里的长袖善舞,则让他成了三号基地的所谓高层。 “是是是,你遵纪守法,渣男能吗?三号基地能吗?”极嫌弃地,何娟呸了一声,“仗着官方现在腾不出手,可把他们嚣张坏了。” 闻九:“所以我还有B方案。” 何娟:“B方案?” “对啊,”摸了摸手里的枪,闻九淡淡,“把他绑了,扔到怪物堆里去,能不能活,听天由命。” 万万没想到话题跳得这么快,何娟眨眨眼:“……遵纪守法?” 闻九勾唇:“先礼后兵。” 何娟默默在心里替渣男点了根蜡。 好歹也一起杀了大半个月怪兽,对于柳戎的战斗力,她只能说,同样有枪的情况下,严学恺会输的很惨。 确认青年眼中没有余情未了的意思,何娟彻底放下心来:“我可打听了,严学恺最近总往红灯区跑,脏得很,你俩……” “放心吧,”淡定截断对方的话,闻九字正腔圆,“他不行。” …… 第一时间捂住青年的嘴,何娟睁大眼睛:“你关直播没?” 闻九乖乖点头:刚刚他在换衣服,当然不会给外人看。 而且,“密谋”了这么久才想起问,这神经是不是委实太粗了点。 “那就好那就好,”危机解除,何娟没忍住八卦,“严学恺他真的?” 闻九闷闷:“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这可是差点脏了谢佛子眼睛才换回来的情报。 “啧,”不知脑补了什么,何娟咂了咂嘴巴,“那、那他玩得还挺花。” 紧接着,她的腿便被明显地撞了下,原本趴在角落的雪豹故意挤进自己和青年中间,强行拉远了两个人类之间的距离。 察觉到那双竖起的兽瞳正盯着自己捂住青年嘴巴的手,何娟飞快后退,举爪投降:“没碰到没碰到,虚扣你懂吗?人肉不好吃的。” 闻九摸摸雪豹的头:“胡说,阿玄吃素。” 满脸写着不信的何娟:……是吗?可它现在看起来好像要吃我。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暂时放弃了继续八卦的念头,逃也似的离开了闻九的房间。 说老实话,阿玄这只雪豹哪哪都好,又帅又能打,还容易养活,就是占有欲太强,有时候她瞧着都心慌。 任由谢玄把可怜的小姑娘吓跑,闻九坐回床上:“满意了?” 也不知刚刚是谁在念阿弥陀佛。 尾巴一勾锁好房门,灰白雪豹熟门熟路走到一个黑箱子前,熟练翻了几下,找出个小东西。 闻九定睛一瞧。 腿环。 还是带蝴蝶结的。 “嗖——” 松软的枕头瞬间对着某佛子的正脸飞了过去。 明明有一万种方法能躲开,矫健的雪豹却只是偏偏头,老实被砸了这一下。 闻九感觉谢玄就是专门来克自己的。 无论自己怎么作、怎么闹、怎么戾气十足,对方总有本事如大海般把好的坏的尽数包容,一句话不说,却让他心软得不像话。 但是。 推开雪豹凑过来的小圆耳朵,他坚定:“腿环不行。” 尖端纯黑的尾巴耷拉了下。 “不过可以给你做个项圈,就写我的名字,”存心打趣,他摸摸锁骨下被隐藏的标记,“礼尚往来,之前你给我印的……” 话未说完,几十公斤的豹子就把他压在了床上。 谢玄爱干净,能动爪绝不动口,每天都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离得近了,还能嗅到猫科动物独有的、被阳光晒透的味道。 这对闻九而言却有点陌生。 他习惯了谢玄身上的白檀香,也习惯了对方冷静自持的模样,化身雪豹的谢玄,显然更加不受控。 “扑我干什么?”颈窝被蹭得有点痒,他推推对方,“当豹子当傻了?说话。” 约莫是因为雪豹的叫声太过搞笑,哪怕在战斗中威胁其他生物时,谢玄都很安静,此刻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闻九几乎能听清对方的呼吸。 清浅却灼热。 等了好一会儿,识海里终于响起佛子低沉的音色:【你更喜欢它。】 如果换成自己本人凑过来,怕是早被闻九给推开了。 闻九一愣:“我确实更喜欢它……” 毛茸茸的大猫谁不爱?而且这豹子不也是你演的? 疑似不满地,灰白大猫带着倒刺的舌尖一下下舔过锁骨下方隐形的金莲,有点硬,又有一点点痛。 原本闻九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他洗完澡换好衣服,才发现这个位置的红印,以他目前拥有的几套裙子,一件也遮不住。 气势汹汹地拉开浴室门,闻九大声:“谢玄!” 静心打坐的豹豹十分无辜,清澈的蓝眸望过来,像一汪温润的泉,能灭掉所有的火。 末世里肯定还存在着遮瑕一类的东西,可不幸的是,原主手里没有,于是,等闻九再打开房门时,不仅直播间的观众,连门外的严学恺也愣了。 都说雪地红梅,那抹亮色在青年如玉的肌肤上格外醒目,一看就不是磕碰伤,更不可能由自己弄出。 弹幕立时炸锅:【???几小时没见,发生了啥?】 【艹艹艹,这不渣男吗?吓我一跳。】 【蓉姐这烂黄瓜咱不能要!】 【散了吧散了吧,多年老司机经验,八成是豹子舔的。】 【嘤嘤嘤,更涩了好吗?】 严学恺却完全没想到豹子的事,眼里只有愤怒,毕竟,刚被捉奸就遇上了变异植物偷袭,在他看来,自己和柳戎还没正式分手,当然会感觉戴了绿帽。 然而,等看清对方那张比以往更明艳几分的脸时,他心头的火,忽然又消了些。 “柳戎,”心底的龌龊半点没露,严学恺叹了口气,语带愧疚,“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闻九没应声,只把右手放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那上面有一块疤,手术刀扎出来的伤口深极了,整个掌心都被穿透,若换做旁人,这手早就废了。 当着受害者的面,严学恺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站在面前的人太过精神、太过光鲜亮丽,以至于严学恺下意识忽略了,对方是怎么在右手受伤的情况下逃离变异藤蔓的追捕、在野外熬过那一场要了许多人命的寒潮。 那条蜈蚣般狰狞的疤,彻底撕碎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干巴巴地,严学恺道:“我也是没办法。” 当时的情况,只有柳戎一个人受了伤,就算把丁小羽推下去当替死鬼,最多给变异藤蔓加盘菜,根本无法保证能活命。 他不想死。 末世里大家不都这样。 这样一想,严学恺心里又有点底气了,习惯性地,他想去握对方的手:“柳戎,我会补偿你的。” “咚!” “嘶。” 急速飞来的不锈钢杯砸得骨头生疼,里面的热水撒了他满手,严学恺疼得厉害,皮肤也烫得通红。 机智用尾巴丢完暗器的雪豹则淡定踱步,蹭着闻九的裙摆,越过,把人护在自己身后。 大学时就喜欢玩射击,末世后更是宰了许多怪物,乍然被这样一只变异程度极浅的“畜生”冒犯,严学恺恼火极了,下意识掏出了枪。 但那只雪豹的眼神却很平静。 平静得像在看一个笑话。 莫名地,严学恺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头。 弯腰撸豹的闻九则把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乖,你跟他见识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咬一口都嫌脏。” “你!” 及时控制住自己的失态,严学恺盯着闻九柔软垂落的长发,忽然笑了:“直播关了吗?” 低着头的青年明显一愣。 “你应该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那个秘密吧。”顺手关上房门,撕破脸的严学恺胸有成竹,一字一顿: “蓉蓉。”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yue。 明天开始补更,晚九点和十二点。 日常比心,抱。 第九十二章 来人呐!抓变态! 【秘密?】 【什么秘密?】 【这渣男在说啥?】 嗤啦。 直播断线, 只留下状况外的观众一脸懵。 猜到柳戎不会乖乖配合,严学恺一早就开了隐私模式,省得自己吃瘪被怼的样子暴露。 操纵直播间的人右眼会有一个明显的上瞟, 注意到青年代表妥协的小动作,他笑了笑, 居高临下地瞧着半蹲的闻九,伸手:“乖, 要起来吗?” 柳戎在意旁人对他穿女装的看法, 这是严学恺一早就知道的事。 最开始在末世重逢时,柳戎其实非常冷淡, 但在他没有拆穿女装甚至帮忙圆谎后, 对方的态度便缓和许多。 向来擅长抓住人心的弱点, 柳戎需要肯定, 那自己就给对方肯定,虽然在严学恺心里只把女装当成种上不得台面的情趣,可这并不妨碍他嘴上说的好听。 自以为拿捏住了闻九,严学恺带着股所谓正常人的高傲, 不自觉地打压:“你说你, 怎么会和凌峰那群人混到一起去?他们想当英雄,回到末世前, 你呢?那么多老师同学,你能保证没有一个发现你的秘密?” 这些话放在以前, 严学恺绝不敢说的如此直白, 毕竟他们还是情侣,自己也没在柳戎面前扒下|体|贴温柔的皮。 但现在, 既然已经撕破脸, 他自然要哪痛往哪戳, 最好戳得对方怕了,不敢离开自己。 尤其是青年低他一头的模样,更让严学恺有了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发泄欲。 “黑核的事我听说了,你真以为基地高层是傻子,什么都没发现?”嘲讽地,他摆出领导的派头,“柳戎,你根本不明白,这世界有多少人,只想活在末日里。” 一开始居高不下的死亡率确实值得害怕,可当情况稳定后,适合在末世生存的人,就像风口上的猪,轻易站到高位,拥有了原本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愿让一切归零。 比如他自己。 “其实你也一样,只有在末世,才能活得这么自由自在,”惯会说些漂亮话,严学恺放柔语气,“丁小羽的事是我的错,不会有下次了,行吗?” 背下周边地图的闻九:“你说完了?” 严学恺略感不悦,却还是自认耐心地点了点头。 闻九:“直播也关了?” 严学恺:“当然。” 他怎么会让直播间里的观众听到这些,只有死掉的人才最希望幸存者通关游戏,如果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的热度一定会暴跌。 轻轻将手搭上渣男的掌心,闻九低声:“那就好。” 严学恺也笑:“放心,我怎么舍得让其他人知道……” ……你的秘密。 “砰!”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他就被一个标准的过肩摔狠狠砸在了地上,青年的手指很凉,也纤细,却远比想象中更有力气,天旋地转间,严学恺撞得头晕目眩,眼前大片大片冒金星,甚至产生了骨头开裂的错觉。 因得他上楼前特地打过了招呼,闻九闹出的动静虽大,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敲门。 嫌弃地拍了拍手,闻九用力踢了对方几脚:“威胁我?嗯?” 按理说,加入尖刀小队后特意受过格斗训练的严学恺本不该被轻易撂倒,可闻九是谁,他的眼睛,完全可以看穿渣男闪躲的轨迹,哪怕他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可能让渣男占到便宜。 闻九今天穿的鞋有点尖,踢在肋骨缝隙间更是钻心的疼,严学恺又急又怒,本能要去摸枪,转眼就被青年踩住了手腕,活像他自己撞上去。 疼痛使人清醒,那一瞬间,他如一条被钉死在地上的鱼,费力挣扎,对上了青年的眼睛。 明明还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笑盈盈,严学恺却唰地冒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惧。 ——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 他无比确定。 而后,他看到一只雪豹缓缓踱来,温和地,蹭了蹭青年。 脑后湿润越聚越多,严学恺晕了过去。 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不屑地轻嗤:“啧,就这?” 乌云遮月,一道背着麻袋的身影从窗户翻了出去。 几个小时后,推着小车出来卖早点的大妈路过三号基地最繁华的街道,忽然看到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栽在喷泉里。 紧接着,一道气息十足的女高音响彻全城: “来人呐!抓变态!” * 无论是末世还是现世,八卦这东西总是传得最快,特别是名人的八卦,最好再跟桃色沾边。 八点没到,何娟就拎着一兜子早餐,——热牛奶和压缩饼干,进了闻九的屋,身后还跟着林白生等人。 自然而然拉过把椅子,她兴冲冲:“我可听那买牛奶的大妈说了啊,泡在喷泉里的裸男就是严学恺,一身伤,贼丢人,透露透露呗,是不是你干的?” 对压缩饼干没兴趣,闻九随意挑了袋牛奶咬开:“胡说什么呢?别冤枉好人,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装作无心坐到闻九旁边的五子弱弱:“但我昨晚听到你的房间里有动静……” 要不是队长提前嘱咐了要交给柳蓉自己处理,他哪会等到现在,肯定早早冲进来英雄救美。 林白生也抬了抬指尖:“那儿,好像有血。” 昨晚严学恺摔得太惨,脑袋确实磕破了皮,闻九擦了好几遍,还是有一点暗红渗到了木质地板里。 一口热牛奶下肚,黑发青年满足地眯眯眼:“血?哪有血?明明是阿玄太笨坐碎了一个番茄。” “他那么重,脚滑摔一下,可不得闹出点动静。” 无辜躺枪的谢玄:…… “得,你就欺负人家阿玄不会说话,”撇撇嘴,何娟悠悠,“小可怜。” 林白生:“闹这么大,警卫队八成会来找你。” 闻九淡定:“警卫队来了我也这么说。” 两边的直播都没开,他又绕过了城内仅有的几个摄像头,光凭一张嘴,算什么证据? 这可是他去举报时不小心听到的议论,总要原样还回去。 况且,以闻九对渣男性格的推算,严学恺就算说自己喝酒嗑药玩嗨了,也不会愿意承认他是被柳戎打晕剥光丢在了冷水里。 失血又泡了一夜,饶是身体素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严学恺也发烧晕了过去,等他再睁眼,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有厌恶的、有想笑的、有同情的,还有几个男病号,不知脑补了什么,隐隐透着猥琐或艳羡。 难道是柳戎把昨晚打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了? 还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怎么来的医院? 拥有一定的观众基础后,直播间弹幕就成了最好的情报来源,急匆匆地,严学恺抬眼解除隐私模式。 攒了一个早晨的弹幕汹涌而来: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皮肤真白。】 【小鸟也真是小鸟。】 【兄弟是喝了多少啊,为艺术献身?牛逼。】 严学恺是没开直播,但架不住三号基地还有其他人,各种视角各个角度,应有尽有包君满意,只需要耐心地多跳几个房间。 半废弃的喷泉水浅,淹不死严学恺,也让他露出来的部分格外清晰,若非末世直播间没有截图功能,某些没马赛克的照片早该传得满天飞,叫严学恺体验下什么是彻底社死的感觉。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用最快的速度理清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严学恺眼睛瞪得像铜铃,红得要滴血,完美与直播间飙升的热度相匹配。 只差闻九一句嘲讽拉满的不谢。 无论私下如何,明面上,尖刀小队都代表着三号基地的形象,上次丁小羽的事情便闹过一回,这次弹幕显然吵得更加厉害。 【呸呸呸,狗改不了吃屎。】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感觉这伤不像是玩出来的啊?别是被柳蓉给揍了吧。】 【那就更丢人!】 【你们懂什么,都是丁小羽那个贱人把严队带坏了,他以前和柳蓉在一起的时候可不这样,温柔又负责,绝世好男友。】 【正好柳蓉回来了,明摆着余情未了,求复合!】 【复合NM,再被推到怪物堆里当垫背的?】 死去的人往往不再受世俗的条条框框束缚,只能通过一个个直播间体验活着的感觉,必须得承认,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什么样的渣滓都会有拥趸。 严学恺犯了错丢了脸,某些嘴硬的观众想帮忙开脱,这锅自然就到了丁小羽身上。 小三、贱人、复合……这些字眼深深刺痛了丁小羽本就有些自卑的心,他恨不得能拿把枪把所有人都突突掉,却只能憋屈地被困在观众席。 另一边,终于等到闻九开播的观众则语重心长: 【蓉啊,好马不吃回头草。】 【一代新人换旧人。】 【这么个丢脸的垃圾咱不能要。】 【就是,复合?那还不如和阿玄在一起。】 【喂喂喂!辱豹了嘿!】 【你们都起开,嘿嘿这明明是我老婆嘿嘿。】 万万没想到严学恺那边的评论居然这么不要脸,闻九丢掉奶袋,打了个哈欠:“复合?” “他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我坐碎了一个番茄? 九九:嘻嘻。 一更。 这章是摸鱼修好的存稿,比预计要早,二更应该还是在十二点左右,可以等明早再看w 日常比心。 第九十三章 土特产。 和严学恺说的一样, 确切收到黑核情报的三号基地并未作出什么反应,外派做清理任务的小队也没有增多,除了渣男的花边新闻, 异常地风平浪静。 对于这种情况,闻九非常理解:人嘛, 总是爱心存侥幸,更何况有一号基地在, 无论黑核融合出多危险的怪物, 都有蘑菇弹兜底。 那可是能直接轰平一座城市的战略性武器,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挺好的, 良言难劝该死鬼, 慈悲不渡自绝人, 】腿边跟着只威风凛凛的雪豹, 闻九站在阴影下躲太阳,【整整三天,看来他们是没打算要给我交代。】 尽管严学恺绝口不提自己是被柳戎揍了一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出糗是受人算计, 城里和严学恺有大仇的,也就只有柳戎一个。 或许是认为后者的沉默是泄愤后的平静, 在没有抓到闻九任何破绽的情况下,警卫队竟然直接把这两件事归为私怨抵消。 哪怕是一顿揍和一条命的区别, 哪怕杀人、尤其是背叛队友为大忌, 可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谁叫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呢。 更何况, 严学恺虽然闹出了笑话, 却仍然留在尖刀小队,至于柳戎,一个跟着拾荒者流浪的外人,最多能闹几天? 闻九有点生气。 忙着收衣服的何娟似乎看出了什么,从楼上探下个小脑袋:“嘿,想什么呢你,站那儿好半天。” “马上要出发了,不收拾收拾行李?” “有点事,我房间里的黑箱子,还有刀,帮忙拿一下,”抬头看了眼太阳,闻九提高音量,“十二点集合是吧?城门口见。” 听到动静的五子打开门:“她这是干嘛去?” 何娟想起青年三天前的壮举:“呃……和渣男友好地告个别?” 比如把人再扒光一次挂在城门口替他们送行。 事实上,闻九对渣男的身材毫无兴趣,半小时后,焦急在车里等待的五子终于从后视镜里瞧见了自己的女神,一人一豹,衣袂翩翩,脸上带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墨镜,身后还拖着个又破又旧的麻袋。 三步并作两步,闻九摘下墨镜:“快,后备箱。” 麻袋里的东西动了一下。 五子一哆嗦:“什么玩意?” “土特产。”隐隐听到几条街外传来的动静,谢玄耳尖一动,碰了闻九一下,后者立刻放弃贫嘴,打开最后排车门,看似纤细的胳膊一用劲儿,形状漂亮的肌肉鼓起,直接把沉甸甸的麻袋掀了上去。 紧接着,他明显失了耐性,右脚一抬,干脆把麻袋踹到了最里。 尽管已经见过许多次,五子还是有点幻灭。 让谢佛子变的雪豹坐在中间,闻九关好车门,催:“快快快,先出城。” 今天的第一位当班司机依旧是队长凌峰,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发动车子,踩紧油门:“行,下次任务记得多出力。” 嗖—— 身体随着惯性大幅后仰,办好出城手续的改装车犹如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去。 几十秒后,警卫队和穿着特殊制服的尖刀小队成员也开车赶到了城门口:“柳蓉呢?取消她的出城权限!” 被这阵仗吓住的王乙呆呆:“取消?可是……” “可是她已经出城了啊。” 就在一分钟前。 * 一旦出城,离开人类据点,优势便会向拾荒者一方倾斜,轻松甩掉后面坠着的小尾巴,凌峰甚至还空了一只耳朵听队员聊天。 “……所以你就把严学恺绑出来了?”整个人回身扒在椅背上,何娟满眼小星星,“戎姐、戎哥,你以前到底做什么的啊?” 打怪兽容易,机灵、敢拼命,手上有刀有枪有武器,总能找到那些笨家伙的弱点。 但绑人这活儿可不一样,就算没有天眼监控,想从尖刀小队的宿舍顺一个人出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得专业,至少她就不行。 或者凌队,凌队应该可以。 闻九一本正经地念人设:“我?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最多因为恶鬼和快穿员的身份活得久了点。 寿命一长,懂的东西自然会多一些。 “切,又唬我,”撇撇嘴,何娟看向角落扎紧的麻袋,“要么你给他透口气,一会儿憋死了怎么办?” 懒得伸手,闻九用腿碰了碰谢玄。 后者爪尖一划,缠了几层的绳子立刻断裂。 何娟开玩笑:“我说你家这阿玄可有点浪费啊……” 话音刚落,一个顶着熊猫眼的脑袋便从麻袋里钻了出来,嘴里塞着块洗碗布,身上也被捆了几圈。 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严学恺晕乎乎睁眼,冷不丁撞上双泛着幽幽蓝光的兽瞳。 整个人跪在前后座位的空档之间,他本身就比众人矮了两头,谢玄又坐在座位上,四肢立起,格外有猛兽独有的威慑力。 头一次害怕起这只正常大小温和过头的雪豹,严学恺瞳仁放大,后背本能湿了一层,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闻九从外套口袋摸出一把枪,伸长手臂递给林白生:“地上捡的,充公。” 麻袋里的严学恺又挣动两下: 什么地上捡的,那明明是他的东西! “确实是从地上捡的啊,谁叫你没握住,”凤眼一弯,闻九淡淡,“有问题?” 严学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白生、何娟……认出车上都是凌峰小队的人,他暗暗折腾了好一会儿,费力吐出嘴里的洗碗布:“凌峰,凌峰你听得到吗?我是三号基地尖刀小队的队长,快放我回去!” 民不与官斗,末世里的拾荒者一般很少会和基地起冲突,毕竟他们人数不占优,还需要定期补给。 如果凌峰够聪明,就不该为了一个新加入的队员,上三号基地的黑名单。 然而,和严学恺预想中的发展截然相反,凌峰不仅没接他的话,连个眼神都没多给。 这无疑伤害到了严学恺成为上位者后愈发脆弱的自尊心。 隐约记得晕倒前队友的声音,他愤愤,全然没了平日的精明:“基地会派人来追我的,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嗤。”鼻腔里发出一声嘲笑,何娟作势要去摸严学恺的脑袋:“我说你没发烧吧?还是在喷泉里泡坏了脑子?你们基地连多派几个小队提前清理黑核都不愿意,为了你,追出城?洗洗睡吧兄弟。” 及时抬手挡了挡,闻九言简意赅:“别碰,脏。” “对哦,烂黄瓜,鬼知道他有没有脏病,”嫌弃地拍拍手,何娟火力全开,牙尖嘴利,“最近的怪物窝在哪?赶紧丢过去,毒死一个算一个,也算为人类做贡献。” 严学恺气得额角直跳,脖子也冒了青筋。 但在心底,他更多的情绪还是慌乱,因为严学恺清楚,一旦远离基地,更擅长在野外生存的拾荒者便会如鱼入大海、龙出升天,占尽优势,让自己被营救的可能降到最低。 “我会开直播,证明我还活着,暴露你们的位置,”确定柳戎不会在短时间内杀了自己,严学恺深吸一口气,拿出最擅长的话术,像以前那样开始谈条件,“为了基地的面子,上面一定会派人来找我,所以……” “可以。” 约莫是觉得吵闹,严学恺的谈判很快被人打断,推推眼镜,林白生礼貌颔首:“如果你不介意自己的状态,请随意。” 听到这话,闻九狠狠rua了把豹子尾巴才没笑出声。 可他弯起来的眼角实在太明显,整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严学恺迫不及待想拉着对方一起下地狱:“秘密!” “柳戎!我会开直播曝光你的秘密!” 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个喜欢女装的变态,就快点把我放回去! ——先前被打晕扒光却没丢命,明白柳戎有多恨自己的严学恺只以为是自己的威胁生了效,殊不知闻九只是在等警卫队的处理。 如今,没了合法讨回公道的希望,闻九终于想起,自己忘了摧毁被某个渣男当做宝贝似的护身符。 “哦,”平静地,他主动解除隐私模式,开口,“我是个男的。” …… 发动机悦耳的轰鸣声中,车子的行驶依旧平稳。 高高竖起耳朵的何娟一脸扫兴:“就这?” 她隔壁的五子倒是浑身散发着被雷劈过的气息,但很明显,他的眼里没有厌恶抵触,有的只是震惊:“你你你、男的?” 那自己到底是喜欢异性还是同性? 愈发熟练地整了整裙摆,闻九倚住靠背,指尖绕着一缕青丝,懒懒抬眼:“有意见?” 五子:…… 懂了,其实他是颜性恋。 男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预想中的混乱厌恶完全没有出现,严学恺左看看右看看,开始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搞什么?!他们的世界根本没有这么开放!否则柳戎也不会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 殊不知,除开凌峰小队给予的包容,闻九坦然自信的态度,本就能镇住一部分摇摆不定的人。 第一条反应过来的弹幕更是吸走了谢玄的注意力: 【没意见没意见,姐姐、不对,哥哥、也不对……老婆! 老婆嫁我!老婆贴贴!】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说得好,禁言。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么。 第九十四章 饲养员。 把他人的隐私当筹码, 闻九真挺看不上严学恺这种渣,发觉对方一直用见了鬼的表情盯着自己,他淡定回望:“不是要开直播吗?怎么不开呢?” 顺着闻九的视线, 直播间的观众总算注意到了麻袋里的严学恺,原本谢玄是站在座位上, 这会儿则特别自觉地趴进青年怀里,腾出空, 让观众可以瞧得更清楚。 作为一个特别爱面子的人, 严学恺刚刚的狠话只是威胁,不到万不得已, 哪会想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糗样。 偏偏被威胁的青年毫无紧张, 甚至还像动物园里的导游一般, 介绍起来:“……是, 是严学恺。” “我把他绑过来的,不明显吗?” “怎么会听话?揍趴下呗。” “柳戎!”受不了被一群观众看猴似的评头论足,严学恺拼命挣扎,“你个疯子!变态!不男不女的怪物!” …… 极突兀地, 整个车厢安静了, 除开凌峰,连一直用后视镜观察情况的林白生, 都转过头,不赞同地蹙起了眉毛。 这话太重了。 重到柳戎完全有可能直接掏枪崩了对方。 第一时间赶上直播的丁小羽也愣了, 但很快, 他就反应过来,敲着虚拟键盘疯狂输出: 【没错!变态!怪物!】 【这么长时间一直把我们当猴耍?】 【恶心。】 【挣来的积分都买丝袜了吧?】 【好奇里面会穿哪种。】 有人带头, 先前被善意弹幕压制的评论立即反攻, 阵阵恶意扑面而来, 纵然没有实体,也裹着股难闻的臭味。 伸手制止想要开禁言的谢玄,闻九逐渐明白,除了救世,原主执意委托快穿局的另一个原因。 ——并非柳戎脆弱到无法承受他人的恶,只是承受下来后,他会非常难过。 而闻九早已刀枪不入。 他的强大,不是因为把自己和原主割裂开来,听故事一样,而是经历过更浓重的恶,从内而外,云淡风轻。 迟迟得不到正主回应,渐渐地,疯狂刷屏的弹幕慢了下来,希望看到青年羞愤、哭泣、崩溃的人自讨个没趣,如同一拳打在钢板上,挠痒痒般。 严学恺也慌了。 柳戎的无动于衷,更衬得他像个小丑。 不知是在问观众还是在问渣男,青年开口:“说完了?” 不对。 不对。 不该是这样。 心底升起股想撕碎柳戎所有美好的暴虐,严学恺下意识想说些更难听更过分的话刺激对方,却在对上青年眼睛的一瞬,怂了。 “我呢,其实也没什么太过分的打算,就是想把你做过的事都还回来。”揉揉怀里的雪豹,闻九成功汲取到点暖意,话里带了笑。 认真盯着闻九的林白生重新看向前方,像是确认了青年的理智与冷静。 但偏偏是这种冷静吓坏了严学恺,他宁愿柳戎破口大骂,也不愿被对方如此平淡地瞧着,仿佛已经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吱吱—— 钢铁巨兽般的改装车在残破的公路上高速行驶,逐渐拐进有变异动植物活动痕迹的小道。 从头到尾,闻九的镜头都开着,却没有任何人过来营救,只剩下些严学恺的支持者火速赶到他的直播间,能做的,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地敲敲键盘。 “确定要跟着我冒险?”即将靠近谢玄标记的危险区域,闻九低头在包里翻着什么,问,“其实你们可以在外边接应。” 凌峰的回答很简洁:“你能跑的比车快?” 闻九老实闭上了嘴。 虽然很想说自己有豹子可以骑,可这种时候,拒绝队友的好意总归扫兴。 指尖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件,他满意地点点头,在严学恺惊恐的眼神中拿出一把手术刀:“眼熟吗?” “放心,说好了原样奉还,我很认真。” 严学恺怕极了这种认真。 他想逃,却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一根看不出是什么树的枝条抽来,凌峰猛踩油门:“坐稳!” 纵然做了减震处理,车子仍然晃得厉害,在这样的环境中,闻九的手依旧很稳,不仅顺利割开绑人的绳子,还按下了严学恺的所有挣扎。 两层楼高的黑熊被惊醒时,他嚷了声:“开锁开锁!” “砰!” 车门弹开,闻九左脚发力,狠狠把渣男踹了下去。 一道银芒紧随而出,精准命中严学恺胡乱挣扎的右手掌心。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如此混乱中,黑发青年竟然还记得空出只手,连着胳膊一起挡住了雪豹的眼睛。 “吼!” “啊!” 人类的惨叫和黑熊的咆哮此起彼伏,趁着后者的注意力被血腥气吸走,凌峰猛打方向盘,摇摇晃晃地带大家冲出了包围。 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回到公路上,最靠边的五子扶住车窗:“呕。” 何娟也一脸憔悴,像霜打过的白菜。 倒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寸头男异常兴奋:“这飞镖丢的准啊,兄弟以前练过?” ——他是凌峰曾经的战友,论适应力,当然要比其他人更强。 闻九:…… 其实他只是预见了严学恺闪躲的轨迹,然后把刀丢了出去。 “超常发挥超常发挥,”随口打了个哈哈,闻九抱着暖烘烘的豹子,把脸埋进对方柔软的皮毛,“我有点累。” 寸头男识趣地住了嘴。 知道对方是被即将消散大半的执念折腾得发闷,谢玄动动又粗又长的尾巴,温柔地圈住青年:【为什么挡我?】 闻九慢吞吞:【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杀人。】 似是觉得这话有些故意讨好对方的意思,他皱皱鼻子,又补了句:【你要是想见血,现在跑回去还来得及。】 低低地,识海里的佛子笑出声,连带着附身的雪豹都颤了颤。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鬼,总把他想得那样好,那样干净,笨拙又别扭,叫人欢喜得厉害。 【笑什么。】不轻不重地揪了揪对方油光水滑的皮毛,闻九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软。 极小声地,他嘀咕:“老不正经。” 弹幕里,祝贺柳戎手刃渣男和指责柳戎太过残忍的已然吵成一团,刚刚那种情况,除非天降神兵,否则严学恺基本不可能活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渣男活该。】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可是杀人。】 【好家伙,弹幕人均圣母菩萨,砸我一身舍利子。】 【杀人?为了活命推队友去死就不算杀人了吗?】 目光从乱糟糟的弹幕移向澄澈辽阔的天空,闻九忽生感慨:【我好像明白主角团为什么会执着通关了。】 参考柳戎的性格,闻九原本也想按规矩办事,可三号基地没有规矩,或者说,整个末世的秩序都岌岌可危。 朝不保夕,弱肉强食,人性中的善面被一点点消磨殆尽,活在这样的世道里,又有谁不会怀念曾经。 谢玄笃定:【会好起来的。】 【不是有你在帮他们吗?】 【别把我说的像个大善人。】胸口憋闷突然一轻,闻九了然:【严学恺死了?】 谢玄:【嗯。】 【真菜。】嘲讽拉满,闻九收回视线,张嘴:“丁小羽,刚刚带头骂我的是你吧?又酸又臭,显眼的很。” “别以为躲在直播间里就安全,等通关游戏,我肯定会揍你一顿。” 明明没有肉眼可见的摄像头,但这一瞬,暗暗窥屏的丁小羽还是觉得青年的目光穿过重重阻碍,落在自己的身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噗,”悄悄用余光留意着闻九的情况,何娟没忍住笑,“戎哥,你幼不幼稚。” 车内的气氛却轻松下来。 螳臂当车也好、痴人说梦也罢,通关游戏结束末日这几个字,本身就能给人一种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还有希望。 按照现有的情报,末世中的华夏,境内共有六个大型基地,彼此相距甚远,这也意味着,他们今晚必须要在前往二号基地路上的聚集点落脚。 算算原著里的时间,闻九准备选个黄道吉日把主角团引向武器库。 不能太早,太早的话,真正的危机还没出现,怕是会被当成疯子;也不能太晚,太晚的话,失去对武器库的控制,照样得玩完。 “戎哥,戎哥?想什么呢?”不动声色地怼了怼闻九,何娟小声,“好奇怪,他们干嘛都盯着阿玄看?” 进入聚集点前已经做了报备,闻九抬头,发现周围居民的确都盯着谢玄,眼里却不是畏惧、厌恶,而是……兴奋? 未等他理清思绪,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便拿着个白纸样的东西,大着胆子走上前来:“漂亮姐姐漂亮姐姐,请问你见过这张寻豹启事吗?” 什么玩意? 寻豹启事?还悬赏一箱物资? “没错。” 仿佛听到了他脑中的疑问,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越过人群,如玉如月,映着火光的五官英俊又熟悉。 小女孩惊讶回头:“谢哥哥!” “嗯。”似模似样翻出个证件似的小本,男人走到闻九身前,瞧了瞧乖巧立在一边的雪豹,伸手,笑开:“你好。” “我是它的饲养员。” “谢玄。” 作者有话要说: 何娟:?你给豹子起了个饲养员的名字? 闻九:……我说是巧合你信吗?混蛋佛子纯碰瓷。 还有一次补更放在周末。 日常比心。 第九十五章 这就叫缘分。 和上个世界的小舅舅一样, 这个世界的饲养员谢玄,也不在闻九的预料中。 偏生他这种怔愣被会错了意,未等用眼神骂一骂对方, 何娟就偷偷在背后拽了拽他的衣服:“握手握手,看傻了?” 腿边的雪豹也推了推他。 故意忽略某人伸过来的手, 闻九回身,挨排给了个爆栗伺候:一个个的, 胳膊肘朝外拐是吧? 何娟委屈地捂住额头:明明是你自己在发呆! 虽然这个叫谢玄的饲养员真的好帅。 “雪豹也有饲养员吗?”保持着末世中最基本的警惕, 林白生推推眼镜,笑, “我都没在动物园里见过。” “海拔够高的省份才能看到, ”早早做足了功课, 谢玄滴水不漏, “不过看它现在的样子,末世后好像少了许多限制。” 弯腰勾了勾指尖,他笑,语调藏着股奇怪的韵律:“九九, 过来。” 闻九的眉头跳了跳。 身体里住着谢玄的一缕神魂, 被强制点名的雪豹立即戏精地走向本体,从头到脚都透着乖巧。 ——行啊, 现在学会分成两个欺负他了是吧? 权当养了只小白眼狼,闻九抬脚:“挺好, 物归原主, 拜拜。” 一步还没迈出,灰白雪豹就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跑到他身边, 尾巴圈住他的腿, 亲昵地把他往谢玄那边拽。 借着毛茸茸哄人的佛子一本正经:“看来他很喜欢你。” 【我也是。】 清楚读出对方藏在眸子里的后半句话, 闻九偏头,轻轻地哼了一声。 何娟则笑嘻嘻起哄:“诶呀,戎……姐,你怎么还跟人家饲养员吃醋,看把阿玄为难的。” 不确定青年是否愿意对外人解释女装的事,她口中的称呼及时拐了个弯儿,顺带给其他队员使了个眼色。 谢玄明知故问:“阿玄?” “是啊,你说巧不巧,”瞬间掉进佛子的坑,最耿直的寸头男哈哈一乐,“真行啊,这就叫缘分。” 闻九:…… 他明明是想占某人便宜才起的这个名字。 按照谢玄的说法,他是专门负责照顾“九九”的饲养员,末世来临后,动物园被变异植物破坏,等他从半塌的宿舍里出来时,园里早已空了大半。 担心雪豹无法适应普通的环境,再加上自己有些能力,他便一路走一路找,直到今晚。 能被谢玄说出口的经历,任谁去查,都能找到相应的证据,发觉这人背着自己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强,闻九坐在火堆边,伸手揪了揪雪豹的耳朵。 正在和凌峰这个队长交代情况的谢玄立刻向左看了眼。 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他刚想回瞪过去,就见何娟不知从哪摸出把瓜子,边嗑边道:“唉,小可怜,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你到底跟谁?” 被称作小可怜的雪豹甩甩尾巴,似乎并不满意对方的说辞。 “生气啥?难不成你想让戎哥当你媳妇?”看了看谢玄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的闻九,何娟八卦,“诶,透个口风呗,孩子到底跟谁?” 闻九:“我看你是想喂雪豹。” “少吓唬我啊,阿玄吃素,”相处越久胆子越大,何娟笑嘻嘻,瓜子壳丢进火堆,“这变异可真怪,还能改动物的口味。” 如果阿玄在末世前也只吃素,那它肯定早早上了热搜,大小也得是个有几十万粉的网红。 “柳树都吃人了,豹子吃菜有什么奇怪,”下意识地,闻九帮谢玄找补,“你没见过吗?那些被树根吸干又变成肥料的……” 死尸。 “柳戎,”不想听见最后两个字,何娟飞速打断,“我还在吃东西呢。” 闻九无情拆穿:“上次边杀鸡边吃糖的是谁?” “没办法,那鸡太香了,小猪大,运动量又高,肉特别嫩,”回想起烧鸡和鸡汤的美味,何娟咂咂嘴,语带遗憾,“可惜,家养的战斗力太低,都成了猛兽的下酒菜,半个月也遇不上一回。” 默默地,一身肌肉的雪豹挪远了些。 不远处的凌峰和谢玄似乎也达成了什么共识,客套地相互|点点头,后者长腿一迈,向闻九这边走来。 何娟小声:“完了完了,孩子他爸来了。” 尽管很想第一时间知道阿玄到底会选谁,但她还是识趣地起身,空出自己坐的石头,拍了拍:“你们聊你们聊,我还有点事。” 小型聚集点,大都是围绕着某个存量足够富裕的加油站建立起来,向外扩展。 周围没太多能住人的屋子,再加上对外来者的防备,临时落脚的拾荒者,基本都住在车里,位置也更靠外,偶尔有自带帐篷的,便算奢侈。 按照寻豹启事上的承诺,谢玄如约给了第一个询问的小女孩一箱物资,有水有饼干有药,这会儿,其余拾荒者瞧他的眼神,既像看到了肥羊,又像看到了傻子。 不耐被人暗戳戳地打量,闻九抬眼,摸摸一旁的骨刀,周围立刻清净了几分。 安静坐在他身边的佛子便笑:“谢谢。” 真奇怪,明明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此刻却要在一群人面前装不认识,揉了揉很热却仍要黏在自己身边的雪豹,闻九轻哼:“我又不是为了帮你。” “可我觉得是,”早已掌握给某只恶鬼顺毛的方式,谢玄不急不缓,“我已经和凌队长谈好了,在九九做出选择前,我跟着你们。”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雪豹,闻九凶巴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里面住着谁的魂。” “我的,”坦然颔首,谢玄勾唇,“所以我们已经是一辈子的队友了。” 闻九挑眉:“想得美,谁要和你一辈子。” “也对,”认真地,谢玄算,“加上最开始,是六辈子。” 闻九噎了下。 他竟不晓得,对方还有如此能说会道的本事。 上辈子意外越线,他对谢玄的态度本就有些混乱,当雪豹时还好,一变成人,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便一股脑地涌了回来。 更奇怪的是,饶是如此,闻九心底也没有一丝不耐,面对其他追求者时想远远避开的冲动也少了大半。 后知后觉地,他发现自己好像被煮熟了。 被海洋、被温水,被美食、被糖衣炮|弹。 而那扰人心弦的和尚还不依不饶:“我吃醋了。” “吃自己的醋。” 懒洋洋趴在闻九腿边的雪豹立刻看了过来。 他虽是谢玄的一缕神念,但在没有收到谢玄的指令时,也有自己的情绪和行为逻辑。 “看,”正儿八经地,谢玄控诉,“他还凶我。” 黑发的青年终没忍住弯了弯眼睛:“你幼不幼稚。” 远远趴在车窗边的何娟眸子亮了起来。 同情中带了一丝老气横秋,她回身拍拍五子:“虽然没听清他俩到底说了啥,可我感觉,你好像没戏了。” 颓废地往后一倒,五子捂脸:“我觉得也是。” 除开某只雪豹,他还没见柳戎在谁面前笑得那么自然。 尤其队长刚刚才说过,在解决雪豹的归属问题前,那个谢玄都会跟着他们。 并不觉得凌峰是如此草率的人,五子嘀咕:“为什么啊?” 这可是实打实的陌生人。 十几分钟前才见面。 凌峰的答案也很简单:“他有车。” “还有子弹。” 想解决拥有黑核的高级怪兽,少什么也不能少装备。 “懂了,雪豹的爹,能打的高富帅,还和戎哥聊得来,”精准总结,何娟看向五子,“节哀。” 寸头男则努力安慰:“想开点,万一他不喜欢男的呢?咱还有机会。” 五子:…… 虽然但是,他也不喜欢男的啊。 直播间里不论性别只叫老婆的观众还少吗? 这么一想,半点都没有被安慰。 凌峰小队素来谨慎,哪怕是在有一定防御能力的聚集点,也会安排人守夜。 毕竟,末世里要提防的,除了藏于暗处的怪兽,还有随时可能被物资勾起贪念的人心。 本就坐在火堆旁,闻九顺势守了前半夜,等零点交班的时候,某佛子也跟着雪豹一起,自然而然坐到了最后一排。 为了节省燃料,车里没开灯,更没什么暖气空调,自发寻找热源,五子和寸头男已经七扭八歪地倒在了一处,何娟则裹着毯子缩在角落。 灵性十足地,灰白雪豹踩着无声无息的猫步,挡在了闻九和谢玄中间。 闻九突然get到了某佛子精分的乐趣。 原来自己的神念也会和自己作对。 切片的越多斗的越厉害。 烤过火的皮毛蓬松又柔软,他故意用力亲了亲雪豹,迎着月光,挑衅地扬了扬眉。 醋吧醋吧,他就是更喜欢…… “唔。” 惊讶的闷哼溢出,很轻,却仍让警惕性十足的寸头男翻了翻身,下意识屏住呼吸,更没法推人,担心闹出动静的黑发青年只能睁着眼,任男人按着自己的肩,一寸寸吻过自己的唇。 被夹在中间的雪豹似乎也发觉了气氛的紧张,虽没再和谢玄闹,却较劲似的,舔了舔青年的指尖。 柔软与倒刺,细腻和粗砺。 闻九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确定两个都喜欢? 闻九:……混蛋! 都喜欢才有更喜欢,傻九九,你露馅啦。 日常比心。 第九十六章 她在向我们招手。 何娟被叫起来换班的时候, 后知后觉意识到车里多了个人。 自称为饲养员的男人面容英俊,闭眼之后,五官中的凌厉凸显出来, 乍看有些冷漠。 但他旁边的青年却不在意这些,小脑袋就搁在人家肩膀上, 冷风顺着打开的车门吹入,又往人家怀里缩了缩。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借着月光, 何娟总觉得“柳戎”的嘴巴有点红。 一双泛着荧光的兽瞳幽幽望来,她这才发现, 原本横在两人中间的雪豹, 此刻已经被挤成了变形的猫饼, 毛茸茸的脸上, 还能看出几分委屈和不甘。 可有什么办法呢?吵醒本体可以,他又舍不得吵醒闻九。 这场面,何娟实在说不出什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反而嗅到了些修罗场的意味。 余光扫到某些人的小动作, 她眼疾手快, 尽量小声地把五子拽下了车:“嘘。” 被越拉越远的五子不住往回看:“他他他!他抱他!他居然抱他!” 准确分辨出这一连串“他”分别在指代谁,何娟敷衍安慰:“想开点, 天冷取暖很正常,刚刚你还和周哥躺一块呢。” 最后下车的寸头男挠挠后脑勺:“是呗。” 五子不服气:“之前柳戎也没和你凑着取暖。” 何娟淡定:“他是男的。” 五子:“那他也没和我……” 何娟:“他在别人眼里是女的。” 五子:…… “所以只有阿玄最适合他, ”顺手给火堆添了点柴, 何娟耸耸肩,“至于那位谢饲养员, 大概是爱屋及乌吧。” “早知道我也该养个宠物。”直接输在起跑线, 五子蹲在地上, 泄了气,像只被扎破的皮球。 不管怎么说,谢玄的加入,对凌峰小队总归是件好事,弹药得到补充,也让他们在面对黑核怪物时更得心应手。 缺少重型武器,靠人力一只只击杀,笨拙又不讨好,但由于凌峰小队几乎每天都会遭遇战斗,直播间的观众总体还是在增多。 有支持的、有嘲笑的、也有单纯追求刺激的……这些人带来的热度,通过盲盒,成了凌峰小队最好的后勤补给,偶尔还能爆出枪|支弹|药之类的稀罕物。 除了闻九。 第N次开出做工精美的小裙子,闻九暗暗瞪了眼谢玄,深刻怀疑是对方在背后做了手脚。 被瞪的佛子无辜回望,何娟则在一旁叽叽喳喳:“哇,旗袍,水墨画一样,好漂亮!” “喜欢?送你了,”顺手把箱子往何娟怀里一塞,闻九翘着腿道,“后备箱里有高跟鞋,随便挑一双。” 72小时前,他终于走运开出了条裤裙,虽算不上长,却能让他久违地摆脱走光的烦恼。 经此一遭,他由衷体会到了女孩子的不易。 “算了算了,还是等末世结束后再说吧,”摆摆手,何娟笑,“我可没你穿高跟鞋还能打怪兽的本事。” 难得心虚的闻九:…… 其实他现在也不行。 吱呀—— 言谈间,平稳行驶的越野车突然一个急刹,脑袋重重磕在前座,何娟边揉边嚷:“五子!你干嘛!” 换班下来的凌峰正在第二排补觉,此刻也睁开了眼睛,声音里带了点迟疑,负责开车的五子道:“前面……前面好像有个人。” 何娟往前凑了凑:“人就是人,什么好像……” 声音越来越小,她发现五子说的确实没错,薄薄的雾气中,站在马路上那位确实是人形,偏四肢又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像坏掉的木偶。 脑海里瞬间涌出无数经典影片,她干巴巴:“丧尸?” 不是吧?说好的高等文明把地球当游乐场呢?二次变异的黑核动植物还没打完,又要开始打自己人了? “不像,”照例坐在副驾,林白生眯眼,用力推了推眼镜,“女性,有意识,看,她在向我们招手。” 车内视角的弹幕:【啊啊啊求别说!越来越像恐怖片了!】 【招手之后更可怕了好吗!】 【关节各种错位,她怎么还能动?】 【赶紧掉头走!】 有枪有子弹,还有一只特能打的雪豹,面对这种突发异象,凌峰等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负责指路的闻九更是镇定,因为就是他故意把人引到这边来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遇到本不该出现的剧情。 各自拿好武器,改装过的越野车重新启动,缓缓向前。 林白生说的没错,对方确实是个女生,但在那白皙的皮肤下,却是一条条凸起的青筋,密集又狰狞,让人难以辨别女孩原本的长相。 看穿着,对方应该也是个游荡末世的拾荒者,离得近了,众人才意识到,女生肢体的扭曲,其实是因为她想向前,而另一种力量却拉着她向后。 背后唰地冒出一层冷汗,五子小心翼翼把车停在女生身前不远的地方,林白生则拎枪探出了头:“人?” “嗬嗬。”女孩喉咙里发出粗重地喘气声。 似是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聚焦,骨骼喀喀作响,她拼了命地向前跑,用力扒住车窗:“山……军队……杀了我……” 极其冒险地,林白生停下了即将扣动扳机的手。 通过林白生视角看直播的观众则是一片尖叫。 因为他们终于发现,女孩脸上身上蔓延鼓胀的并不是青筋,而是一条条植物的丝,虫子般灵活,扭来扭去,从伤口钻出的部分,甚至长出了淡黄色的小花。 “杀了我,杀了我。”着魔似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她似是在努力和体内的存在对抗,一点一点地,把头抵上林白生的枪口。 然而,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痛苦得无以复加,断裂的骨头刺出皮肤,女孩几乎呈直角地歪着头,眼中有泪水流下:“求……救……” “砰!” 枪声响起,林白生脸上多了几滴血花。 和对方同在一侧的闻九靠着窗户:“你的枪口径太大,会炸。” 末世中生活这么久,林白生并非没胆子开枪,只是刚刚那女孩的目光,让他觉得对方还保有人性。 可很快,他便不这么想了。 “喀啦。” 正当众人准备下车检查眼前这具诡异的尸体时,瘫倒在地的女孩忽然眨了眨眼睛,后脑带着个焦黑的洞,她伸出嶙峋的五指,扒住最近的窗口:“救……” “砰!” 这一次,林白生毫不犹豫开了枪。 五子怪叫着爆了粗:“艹!还真是《生化危机》啊!” 话音刚落,额头带着一个圆洞的女孩再次有了意识,相比上次,这次她的动作稍微慢了些,似是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死过两回,她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越野车,愤怒压过哀求,挣扎着挪动:“杀了我!杀了我!” 最怕鬼片的五子欲哭无泪:“杀了啊!杀了啊大姐!杀两回了!” “酒!衣服!五子开车!” 当机立断,林白生回头和凌峰对视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用最快的速度制造了件易燃物。 趁着那女孩,——如果她还能被称作女孩的话,慢慢爬向越野车的功夫,凌峰精准将裹了重物的衣服和打火机一丢,一枪即中。 “轰!” “嗤啦!” 小型爆炸带着火焰燃起,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响起,刺得众人连忙捂住了耳朵。 没来得及调节音量的观众纷纷中招: 【聋了聋了聋了!】 【……想捂耳朵却没手,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死了。】 【救救救!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有酒精助燃,再加上女孩体内被高温蒸发掉水份的植物,公路边的火堆烧了很久,耐心等对方变成一堆黑灰,众人才持枪下了车。 五子则作为司机留在车上,准备随时接应大家跑路。 “没有黑核,”熟练地用刀尖拨了拨灰烬,闻九无比庆幸原主的骨刀够长,“不是被烧化了,就是没有,那玩意不怕火。” 从未见过类似的情况,林白生结果凌峰递来的手帕,擦擦脸,推测:“或许它只是某个怪物的一部分。” 否则的话,再弱的怪物也会有黑核。 何娟关注的却是另外一句话:“军队?可她一点都不像军队出来的。” “全部关直播。”突兀地下达命令,确认众人都认真执行后,凌峰开口:“……是该有一支兵,这附近有座国家级武器库。” 如此重要的地方,哪怕是末世,官方也一定会想法设法派自己人接手。 然而,这一路走来,他们从未听到半点有关武器库失守的风声,连普通的拾荒者都能误闯,一号基地那边竟毫无反应? 无需更多思考,众人迅速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 出事了! 一定是武器库内部出现了超乎想象的异变,才会把一号基地蒙在鼓中。 “老周,带五子和何娟上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一号基地,汇报这里的情况。” 清楚如此重要的消息不能交给直播间传递,武器库的位置也不能轻易暴露,凌峰心念电转,兵分两路:“其余人,愿意冒险的,收拾好物资和武器,和我去山里看看。” “不出意外,那里应该有直连一号基地的设备。” 倘若能找到,一定会对眼下的局面大有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恐怖趴开始啦【x 二更在零点左右,小天使们可以醒来再看。 日常比心。 第九十七章 一切正常。 原著中, 几分钟前化为灰烬的女孩抱着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的念头,沿着公路跌跌撞撞地走了许久,却没遇到任何人, 直到被体内植物操纵着滚下山崖。 这本是作者只花费了几百字描写的小画面,时间和日期都被略过, 闻九也没想到他们会正巧遇到。 山林勉强算是雪豹的主场,有他在前方开路, 无疑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气氛的紧张。 除开被强制安排回一号基地送信的何娟、老周、五子, 其余人都自觉跟上了凌峰的脚步。 对于林白生的选择,凌峰并不意外, 毕竟他们都了解彼此是什么性格, 可其他两个, 尤其是后加入的谢玄, 按理说,完全没必要参加如此冒险的行动。 “有那么奇怪吗?”难得穿回裤装扎起马尾,青年依旧漂亮,却很难再被认成女生。 音量放得很轻, 他耸耸肩:“这可是武器库, 要是炸了,大家全得玩完, 早死晚死不都一样。” 谢玄则指了指前方:“我得跟着九九。” 专心探路的雪豹动动耳尖,似乎听懂了男人的话, 粗粗的尾巴炸毛竖起, 活像在否认对方。 ——解释归解释,拉我做挡箭牌干嘛? 当场被自己的分神拆台, 谢玄也不慌, 认认真真重复:“我得跟着九九。” 这话是真的, 他绝没撒谎,只不过每个人对“九九”的理解不同。 正牌九九听的耳根子发烫,找了个视线死角怼怼对方:没完了你? 看懂青年眼色的佛子老实闭上了嘴巴。 “好吧,”确定身后两人并未说谎,凌峰收回视线,叮嘱,“小心,这座山有古怪,考虑到那女孩的情况,尽量别受伤。” 与之前他们探索过的地区明显不同,这座山很安静,连最细微的虫鸣声都听不到,周围的树木明明还活着,却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表皮皱巴巴,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绝对的寂静中,众人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踩到树叶窸窸窣窣的轻响,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闻九会想到那座自己幼时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的死城,这让他的体验一下子变得极差。 好在,哪怕短暂离开了闻九的识海,谢玄也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地向左平移,借着衣袖的遮掩,他轻轻碰了碰闻九的手。 比自己更高的体温贴近,闻九回神,偏头望向谢玄一本正经的侧脸,心里的烦躁瞬间消散大半。 故意勾了勾对方的小指,在男人想要回应的刹那,他迅速抽手,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果然,一直看向前方的佛子侧过头,温柔又无奈地望了望他。 闻九就喜欢谢玄这副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 心情好,脚步便轻快,再加上在场四人一豹体力都不错,没过多久,他们便翻过山头,朝下,走进一片明显被火力覆盖过的枯木林。 先前他们在高处看过,金属巨蛋一样的武器库,就在枯木林中央。 约莫百米远外,有一颗参天大树,正立在武器库左侧,可惜这会儿它已经死了,需要十几个人合围才能圈住的树根,不碰都掉渣。 凌峰的心却在看到大树的一瞬紧紧绷起:这样强的火力配备,驻扎武器库的小队却依旧出了事,那未知的怪物到底有多可怕? 一旁的林白生也意识到了不对,按理说,如果真有这么一只驻扎于此的小队、并且还在正常运作,在他们翻越山头的一刻,武器库周围就该进入戒备状态。 可是没有。 整座山整座武器库仿佛一个大张的口袋,任君采撷。 “怪不得连迷路的拾荒者都敢往里闯,”缓缓吐了口气,林白生推推眼镜,“要进去吗?” 闻九笑笑:“都走到这里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多丢人呐。” 身为队长的凌峰没说话,却追上雪豹,赶在第一个开路。 抬脚、落地,再抬脚、再落地,过程毫无阻拦,他们就这样轻松且正常地走进了藏有灭城级蘑菇弹的武器库。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武器库内部,一切竟还在有序运作。 两个穿着华国制服的军人守在门口,没有肉眼可见的伤口,乍看去,仅有皮肤略显苍白,瞳孔也有些浑浊。 正门大开,他们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任由凌峰一行人堂而皇之地走过。 偌大的军事基地,充满了这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行尸走肉,唯独在通往主控室的路上,闻九等人听到了人类的说话声: “……是,是,任务推进中。” “一切正常。” 透过虚掩的门缝,林白生分明看到,手握最原始通讯器的军官,脑袋已经破了个大洞。 红红白白的液体交织而下,大部分已经干涸,可他却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表情平静,瞧不出任何痛苦的迹象。 “喀。” 看不清对方是否真的在和一号基地联络,就在林白生思索是否要出声提醒对面时,中年军官忽然结束通讯,转过了头。 真·转过头。 脖子违背常理地扭了一百八十度,他皮肤下隐隐有青色的脉络浮现,蛆虫般,引得人暗暗作呕。 幸而,反应最快的凌峰伸手,及时将林白生拖离对方的视线范围。 悄无声息地,几人躲到一个相对不容易被发现的拐角。 【和那女孩的状况类似。】 笔尖飞速移动,众人在林白生随身携带的本子上交流。 凌峰:【但他明显有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更高的智慧,能应对一号基地的联络。】 倘若武器库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点,几百公里外的一号基地,短时间内绝对无法发现此处的异常。 这也是闻九执意要带主角团“作死”的原因。 原著中,一号基地本想借助寒潮后变异动植物间相互吞噬的特性,放任其自相残杀,清理掉大部分低级怪物,再用蘑菇弹,解决最终胜出的四只王级。 未成想,乍然失去控制的武器库,让计划措手不及地落了空,本该砸向怪物的蘑菇弹与其他武器,毫无规律地向周围投放,距离最近的二号基地几近灭城,收到同类讯号的几只王级怪物更是发了疯地向武器库聚拢,相互厮杀吞噬后,唤醒了一根藤。 一根不知在地底沉睡多久的藤。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假若地龙翻身的传说当真存在,大抵就是这副景象,它的根系深埋于地球的每个角落,不论国籍,不论人种,留给世界的只有绝望。 在如此避无可避的天灾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短短几个昼夜,选中地球的高等文明便用冰冷的机械音宣布,人类,败亡。 唯有在积分榜上损毁黑核最多的个人前三名,被给予了作为火种前往外太空的资格。 凌峰和林白生便在其中。 至于剩下的那个,在亲眼见证地球是如何沦为满目疮痍的地狱后,他选择了自杀。 天地间唯吾一人,浩劫加身,无牵无挂。 类似的经验,闻九体会过,所以他十分理解对方的选择。 所以,和原主一样,他不想世界、主角再重蹈覆辙。 【我们必须把他引出来,和一号基地联络,】字迹龙飞凤舞,林白生唰唰写道,【或者冒险,通过直播间传递。】 假设基地里的人都能像那女孩一样死而复生、不惧疼痛,纵然智慧不及中年军官,缺少外援,他们一样撑不住。 更何况对面还配枪,他们要有多少个燃|烧|瓶才能把对方烧光。 交流间,谢玄突然抬手在头顶抓了下。 闻九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点反常:【怎么了?】 “有点痒,”来不及写字,谢玄将音量放得极轻,自然向闻九身侧凑了凑,“你帮我瞧瞧。” 知道对方不会在正经事上乱撒娇,闻九伸手拨开男人比自己更硬些的黑发,很快便发现了一粒小小的、黄绿色的圆球。 它大概是枚种子,只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伸出好几条细细的枝丫,扎进了谢玄的皮肉。 瞳仁一缩,闻九伸手:“火机。” 谢玄同时道:“不疼。” 仅是有些痒。 “闭嘴。”火焰升腾,近在咫尺,闻九的手却很稳,只燎断谢玄几根头发,便把那黄绿色的种子烧得直跳脚。 莹白如玉的指尖一捏,他没给对方任何逃跑嚎叫的机会,指腹用力,干脆将那失去水分的种子碾成了渣。 “柳戎”很生气。 这是林白生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真实情绪如此激烈地外露。 “没事了,”尽可能地放缓语气,他拍拍闻九肩膀,看向凌峰,“我们也互相检查下。” 如此防不胜防的寄生方式,若非谢玄的触觉足够敏锐,他们恐怕也会变成基地里非生非死的怪物。 趁着凌峰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闻九飞快在谢玄手中写道:【位置。】 他现在就拎刀过去宰了它。 纵使谢玄真是块天生佛骨的唐僧肉,那也是他一个人的,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乱碰? 阴风阵阵,周遭随着闻九能力一起被封印的戾气陡然飙升,真正受伤的佛子却不急不恼,只捏起青年被烫到的指尖,低低道:“吹一吹。” “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雪·分神·豹:种子呢?给我也来一颗!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抱。 第九十八章 一起化个妆。 如此近的距离, 谢玄音量再低,也逃不过其他两人的耳朵。 朝不保夕的世道里,要么封心锁爱, 要么干柴烈火,谢玄的表现, 明显是后者。 敏锐察觉到周围的温度低了不少,林白生打了个颤, 亲眼瞧见守在最外围的雪豹回头, 来回绕着青年转,似是想低头舔舔对方的伤口, 又怕自己带着倒刺的舌头弄痛对方。 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他在本子上写:【它有制冷能力?】 被一大一小两个谢玄安抚住的闻九:…… 什么它? 明明是他, 恶鬼出场总要带点特效。 【也可能是供暖设备坏了, 】成功给自家恶鬼顺毛,谢玄接过笔,适时转移话题,【有头盔吗?我们不能一直捂着头顶。】 如果有帽子、最好是头盔, 当它因为被寄生种子穿透而碎裂时, 至少对大家是个提醒。 武器库的内部构造,肯定不会像医院那样大方立个导航图, 单靠自己摸索,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 更容易被堵进死胡同。 幸而他们队伍里还有只远超人类跑速的雪豹, 几番试探后,林白生发现, 只有包含主控室在内、中央区域的寄生人, 才会对他们的入侵产生反应。 “那东西的本体一定在中央区, ”及时撤到安全距离外,众人不再用笔交流,抬眼看了眼建筑内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林白生道,“如果它足够聪明,此刻说不准就在监控室看着我们。” 最胆小的五子不在,闻九很给面子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毕竟那东西甚至能操纵寄生人和一号基地自由对话,会看监控也不奇怪。 可他们随身携带的物资有限,为了一个猜测将所有监控打破实在亏本,因此激怒中央区的怪物,更是得不偿失。 想想原主背包常带的东西,闻九凤眸微眯,计上心来:“我有个办法。” 武器库的穹顶不高,他直接让雪豹扑抓掉附近走廊的监控,十几分钟后,顶着一脸“寄生妆”的凌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厚涂到惨白的粉底、黛色眉笔勾勒出的淡青脉络,身为女装大佬,原主虽不常化妆,技术却没得挑,再加上闻九手稳,光看脸,凌峰和外面那些行尸走肉几乎一模一样。 更何况他们还绑架了一个走在巡逻队伍最后的寄生人,扒下对方的衣服给凌峰穿,本就当过兵的凌峰,腰间一别枪,连气质都挑不出错。 略显紧张地目送对方走向中心区域,林白生用力捏着手里的对讲机,这是他们先前在盲盒里开出来的设备,无需信号,覆盖范围却很小,没想到这会儿真派上了用场。 一步,两步……凌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通道深处,林白生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耳朵紧紧贴着墙壁,三分钟后,灰白雪豹冲闻九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通讯器里也传来清晰的敲击声,四长一短一长,是代表安全的信号。 林白生重重松了口气。 “看来那怪物无法准确辨别人类的长相,寄生人之间也没什么特殊感应,”眉笔在指间灵活飞舞,闻九晃晃手中的粉底液,“怎么样,咱们也化一个?” 从来没化过妆的佛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闻九画起画来愈发得心应手,为求逼真,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他涂得死白,包括相对私密的耳后和脖颈。 林白生倒没什么,他挂念凌峰,心神都在对讲机上。 到了谢玄这儿,对方却有些不听话。 一笔画歪,闻九蹙眉:“别动。” 尽管眉笔这东西称不上有多尖锐,但不小心戳进眼睛里,一样疼得厉害。 下巴被人捏在手里,谢玄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青年。 他很少以这样的视角去看闻九,轻而快地,眉笔沿着血管一下下描摹出青色脉络,对方密而卷的睫毛小扇子般垂落,专注地盯着自己每一寸皮肤,他是有些痒,以至于喉结都跟着滚了下。 描眉为何会被称为闺房之乐,谢玄隐隐开始明了。 一旁的雪豹却不满意本体又有机会和闻九亲近,练过缩骨功似的,直往两人中间的空隙钻。 再次被迫手抖,闻九揉了揉雪豹的耳朵:“乖。” 一样的捣乱,截然不同的态度,雪豹得意地瞧了本体一眼,却发现谢玄根本没理自己,只借着闻九身形的遮掩,悄悄在青年掌心靠下的位置偷了个吻。 一触即分。 兽性大于理性的雪豹气极了,却不敢真的咬人,只得一圈圈用尾巴缠住青年的腰。 逐渐习惯谢玄精分后和自己较劲的行为,闻九眼皮都没抬,用最快速度画完青白交加的寄生妆,然后有一个算一个,让人和豹全部滚蛋。 巡逻小队路过,又有三个倒霉蛋被扒光,绑成一串。 借着妆容和制服的掩护,闻九三人成功和最先进入中央区的凌峰在更衣室汇合,刚刚这段时间,后者也没闲着,状似游荡地,摸清了附近的大致布局。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它很清楚什么东西对自己的威胁最大,除了需要应付一号基地的房间,其他寄生人都守在操作区。” 语速飞快,凌峰继续:“顶着这张脸,我不会被攻击,可一旦过分靠近,便会引起它们的警觉。” “它们似乎不允许任何生物靠近操作区,包括同类。” 被上百双眼睛同时死死盯住的滋味,他可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真菜。”尚还记得谢玄差点被寄生的仇,闻九冷笑:“自己不会用,还不让别人玩。” 活脱脱的熊孩子。 除了这个坏消息,倒还有个勉强能用的好消息:凌峰在更衣室找到了作战头盔,往脑袋上一扣,多少能带来些安全感。 向来不喜欢束缚的闻九也在对方的指挥下,将纽扣系到最顶端,顺带把袖口裤脚都扎了起来。 连着浴室的更衣室没有摄像头,尽可能做足准备后,四人推开门,迈着和其他寄生人一样缓慢迟钝的步伐,排成一列,装作巡逻,再次前往中年军官的房间。 至于住着谢玄分神的雪豹?由于外表和人类差距过大,只能委屈地留在最外围。 和他们离开时一样,门没关,脑袋破了个大洞的中年军官笔直站在操作台前,一动不动,像个正在待机的仿真人。 对监控设备的型号比较敏感,凌峰朝里望了眼,比了个手势,大意是“能录音”。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向一号基地传递消息,拥有一定智慧、并能听懂华夏语的怪物很可能会发觉不对,立刻对他们发起攻势。 林白生也做了个握笔的姿势:【文字呢?】 凌峰颔首:【试试。】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再后悔的余地,且不说何娟等人能否取得一号基地的信任,单单是让一号基地毫无情报地派军队过来,如此防不胜防的寄生方式,不知又会把多少人变成那怪物的养分。 冷静地,身为队长的凌峰推门而入。 满脸血的中年军官一下子转过头来。 双眼布满青丝,瞧着凌峰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似是有些疑惑,直勾勾盯了对方好一会儿,才咔嚓咔嚓地扭正头颅,做了一个让人出去的手势。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确定无法和平解决问题的凌峰猛然暴起,扑向了操作台上大红的紧急通讯键。 “……滋滋。” 略显嘈杂的电流声响起,寂静的武器库里久违地响起人声:“这里是一号基……” “砰!” 肌肉鼓起一个夸张的弧度,凌峰侧身一滚,架住自己头顶的中年军官:“武器库已沦陷!寄生型变异植物,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仅仅是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纯黄的枝条忽然刺破屋顶,带着紫红色的瘤状斑点,自上而下,眼看就要连着中年军官一起把凌峰的头颅扎穿。 好在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一人拽一只脚,闻九和林白生弯腰,及时将被中年军官死死抱住的凌峰拖离原位,谢玄则抬枪,准而又准地击断了半空中胡乱挥舞的细长枝条。 ——他是饲养员,是雪豹,也是闻九的快穿系统,实际上,谢玄完全可以入侵整个武器库的操作系统,发送讯息,隔离寄生人,但很显然,闻九并不想抢主角的运,更不想给自己和原主带来麻烦。 所以,他只能用相对正常的方式,清理那触手般恶心滑腻的枝条。 “是金灯藤!”趁着闻九和凌峰处理中年军官的功夫,林白生思绪飞转,大喊,“茎上有吸器!能入侵宿主的肢干!” “砰砰!” “滋啦——” 又是两条枝条垂下,操作台瞬间被毁。 不到万不得已,凌峰并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用燃|烧|弹,故技重施,他丢出火机,一枪击飞:“走!” 火焰腾起,四肢扭曲却仍挣扎着抓咬众人的中年军官终于回归了平静,然而,他们的行动彻底激怒了藏于暗处的金灯藤,属于人类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地响起,整个武器库都随着它的动作活跃起来。 试图混入敌营失败,体能最好的凌峰边跑边问:“不是说它认不出我们?” 闻九:“朝后看。” 出于对队友的信任,凌峰下意识回头,逆着光,恰好瞧见无数藏于黑暗的透明细丝缓缓垂落,泛着淡淡银光,在太阳下无所遁形。 而与这些细丝相连的,则是每个寄生人“青筋”鼓胀、开出小黄花的脑袋。 朵朵小黄花中同样透明却柔软的丝线,正小手般努力上扬,亲密地和空中垂落的母体交织在一块儿。 “唰。” 仿佛察觉到了敌人的打量,所有寄生人,无论身在何方,都喀喀喀地转动脖子,扬起露八颗牙的微笑,一错不错地盯着奔跑中的闻九四人。 “它在房顶!” 拼命平复砰砰直跳的心脏,同样回过头的林白生提醒:“那是金灯藤的花蕊!” 作者有话要说: 凌峰:你化的妆怎么不管用了? 闻九:如果你想脑袋开花……也可以。 日常比心,么。 第九十九章 极限救援。 “咚, 咚,咚。” 军队般整齐划一的脚步回荡在偌大的武器库,却毫无安全感可言, 回声阵阵,仿佛大地都在震颤。 明知是错觉, 但林白生不得不承认,这种强制的整齐, 确实很有压迫感。 尤其是对最声音敏感的雪豹, 这会儿已经稍稍耷拉下了耳朵,有些迷茫, 又有些烦躁。 武器库里束手束脚, 武器库外的枯木林则缺少遮蔽物, 进退两难, 考虑到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众人还是选择了后者。 ——消息成功传递,他们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正如闻九先前所言, 变异金灯藤犹如空有枪|械|的小孩, 它坐拥整座武器库,却拉不开保险栓。 或许它在潜伏发育的途中逐渐理解了特定的华国语, 可它不懂文字,以至于四人在逃命途中完全没受到武器库本身的阻拦, 只需要解决脑袋开花的寄生人。 “文盲真可怕。”一刀斩断小黄花和母体间的联系, 闻九手腕微转,下劈, 砍断寄生人大半身子。 这些曾经的军官明显比公路上女孩的寄生程度要深, 他们的血肉、骨髓, 统统被体内的金灯藤吸干,如同破烂的海绵,皱巴巴,怎么砍也不会出水。 寄生人受到致命伤也能行动,方便直接砍断四肢的骨刀反而更加有效,纵然青色藤丝可以将断肢相连,但重新“组装”的它们,显然跑不过正常人。 武器库的正门没关,众人边打边退,成功冲出了冷冰冰的“钢铁巨蛋”,这下子,凌峰终于能放开手脚,燃|烧瓶一丢,呼啦拦住了寄生人的去路。 “轰隆。” 视角受限,众人看不到金灯藤的本体到底是什么状态,却能清楚感知到它的愤怒,脚下大地微微震颤,凌峰毫不犹豫下令:“散!别进山!” 一进山,借着其他植物的遮掩,金灯藤的枝条和种子只会更难防备,众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分头行动,尽量用烧到掉渣的树干做掩体。 和之前跑到公路上的女孩不同,被深度寄生的人类显然没有意识,同伴在火里打滚,他们却一点不知道害怕,目不斜视地绕过,继续搜寻母体要找的猎物。 眯眼扣动扳机,闻九觉得自己像在玩植物大战僵尸。 只不过持枪躲在掩体后的他们,才是一颗颗往外蹦豆子的寒冰射手。 若弹药足够,想解决掉这些毫无战术可言的寄生人其实很简单,然而,对没有后勤补给的凌峰小队而言,每一个燃|烧瓶都很珍贵。 拿逃跑能力最强的雪豹当诱饵勾引也没用,有母体控制,寄生人根本不会像电影里丧尸那样,傻乎乎地冲撞成一团。 “燃|烧瓶都给我,我来拖住它们,”打游击般僵持了十分钟有余,发觉武器库中仍有寄生人走出的凌峰及时改变策略:“你们现在往山里跑,应该不会被注意。” 大抵是因为植物没有眼睛,金灯藤的视力很差,作为触手延伸的寄生人,也会被火焰浓烟遮挡视线。 只要有人能留下断后,一直制造混乱,其余人就更容易生还。 怎么说也是七人小队的队长,凌峰主动揽下了这个责任。 准确猜到谁会第一个反对,没等众人接话,凌峰便冲闻九吼了句:“带白生走!” 轰隆—— 最后的嘱托被爆炸声掩盖,附近的寄生人七窍流血,显然无法再当金灯藤的耳目。 深知末世里最忌讳的就是犹豫拖拉,闻九将背包往谢玄的方向一甩,左手拽过林白生,用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力气带着对方向山顶狂奔。 短暂却默契地,他的视线与谢玄在空中交错:这么个非典型HE的世界,鬼知道世界意识的所谓庇护,会不会让主角缺胳膊少腿。 凌峰是个好人,而他,最讨厌欠下人情。 抬手抓住闻九丢过来的背包,谢玄轻松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侧身一滚躲到凌峰的掩体后,他淡淡:“我来帮忙。” 呼。 忠诚且安静地跑在前方带路,灰白雪豹四肢发力,矫健而又俊美。 闻九和林白生紧随其后,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能跑得更快更远。 末世后的山林,所有人造的路径都被覆盖,哪怕雪豹谢玄已经挑了最好走的路,闻九和林白生的脸上手上还是多了许多划痕。 因为他们顾不得清除障碍,需要尽快离开金灯藤笼罩的范围。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有二号谢玄这只能打的雪豹做威慑,沉睡的山林并没有被血液唤醒,不知过了多久,在两人抵达山顶的一刻,山下的炮火声忽然停了。 林白生下意识回过了头。 一路上,他没有哭,更没有试图往回跑,但在这一刻,林白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捏了下,酸得厉害。 守在闻九前方的雪豹则动动耳尖,注意到了某些与众不同的声音。 时刻留意着雪豹动向的闻九立即抬眼望天。 最开始仅有拳头大的黑点迅速靠近,巨大的旋翼搅动空气,发出骨嘟嘟的怪响。 果断拉开一枚信号弹,闻九道:“是直升机。” 最快的军用直升机速度能达到500KM每小时,从得知武器库沦陷到现在,一号基地的支援可谓来得争分夺秒。 山顶并非适合降落的场地,好在直升机都自带钢索,抓紧空中垂落的“救命蛛丝”,确认另一边的林白生尚有余力,闻九靠着原主被食物强化过的身体素质以及救援人员的帮忙,成功带着雪豹一起登机。 把人救上来的军装小哥更是懵,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险境下,闻九身后居然还跟了个小尾巴。 “家养的,不咬人,”简单解释过雪豹的无害,嘈杂的轰鸣声中,闻九伸手捂住对方远比常人灵敏的耳朵,“枯木林里还有我们两个同伴,他们被寄生人围住了。” “就在爆炸最密集的位置。” 骨嘟嘟—— 直升机拔高,借着视角的便利,闻九终于看到了那株吞噬了上千条性命当养料金灯藤。 装饰品般,懒得再伪装的它顶开遮挡阳光的钢板外墙,张牙舞爪,就长在武器库的最上方。 无数从淡金花朵中伸出的透明花蕊斜斜低垂,似是能无限延展,连接着下方样貌可怖的寄生人,如傀儡般操纵着他们。 本能地察觉到危险,金灯藤花朵猛地上扬,将寄生人甩得四处乱飞。 紧接着,空气嗡鸣,大地开始震颤,无数树木滚石从周围的山体滑落,阻挡了直升机的降落,更在眨眼间,要将低谷区的谢玄和凌峰掩埋。 饶是明白以谢玄的本事,对方根本没可能出事,闻九却还是久违地感到了紧张。 “轰!轰!哇——” 火力十足的轰炸声中,救命的绳索垂了下来,两个灵巧的黑影一跃抓稳,在他们身后,则是无数伸着苍白手掌的寄生人。 伴着金灯藤吃痛的啼哭,闻九打了声招呼,临时征用直升机内配备的武器,小半个身子探出舱外,向下,瞄准。 “你!”本想制止对方如此危险的行为,但在收到地面情况的反馈后,军装小哥闭上了嘴。 如此恶劣的射击条件下,这高马尾青年居然没有一枪落空。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嗖——嗖——砰!砰!” 接连几颗子弹擦身而过,钢索上的谢玄却毫无躲闪: 他知道这是谁的枪,更确信对方不会失误。 五分钟后,他顺利登上了闻九所在的直升机。 军装小哥及时关好舱门。 老实说,无论是他还是闻九,此刻的模样都有些狼狈,可谢玄却觉得,对方满心满眼装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是美极了。 手上有血也有灰,他没去碰闻九脸上的伤,只是问:“疼吗?” 沙哑的嗓音被直升机的运转声掩盖,闻九却看清了对方的口型,摇摇头,将一副耳机扣上了谢玄的脑袋。 同样的耳机,灰白雪豹的脑袋上也有一份。 缺少四只王级怪物当养料,比起原著里毁天灭地的变异体,眼下这株仅能寄生、引发小规模地震的金灯藤,显然不够看。 手握武器库的构造图,一号基地的救援人员很清楚哪里能炸哪里不能炸,不要钱般的火力覆盖下,十几分钟前还耀武扬威的金灯藤,很快蔫了下来。 原著中,变异体可以促使岩浆爆发、使火山灰进入大气层,从源头解决这些空中乱飞的“小虫子”; 可现在,离不开地面的金灯藤,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闻九放心了。 他的任务至少完成了一大半。 然而,谢玄流血的手臂却叫他觉得十分碍眼,纵然已经简单地清理包扎过,可他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瞄,像是要把那白惨惨的绷带盯出朵花来。 最危险的时刻过去,接下来的清扫也不需要他们,并肩靠在一处,谢玄垂眸,绑成木乃伊的右手悄悄挪动,在闻九背后、军装小哥看不见的角度,勾住青年指尖,顺势向下滑到掌心,一字一划: 【好疼。】 【想要亲亲。】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还是在十二点左右。 日常比心,啾咪。 第一百章 老公还是老婆。 弄清谢玄在自己手心写了什么以后, 闻九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这么浪? 但想想自己先前仗着受伤把人叫到浴室里帮忙的行为,闻九又觉得, 有他这么个宿主在,谢玄没变化才奇怪。 直升机里除了驾驶员还有军装小哥, 闻九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做出大胆如亲亲的举动,五指微蜷, 他抓住了谢玄的手。 胡乱在闻九掌心划来划去的佛子立刻乖巧。 考虑到伤员的存在, 载着闻九四人的直升机请示过上级后,选择了即刻返航, 眼见着地面越来越远, 连占地面积广阔的武器库都成了小黑点, 守在窗边的雪豹本能感到了不安。 甩甩尾巴, 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闻九旁边坐下,把脑袋搁在青年腿上,猫一样地蹭了蹭。 也正是这个角度, 让他看到了本体和闻九在背后偷偷交握的手。 灰白雪豹毛茸茸的小圆耳朵扑棱一下立起来。 “别闹。”空着的手帮对方扶了扶歪掉的耳机, 闻九小声:“乖。” 被顺毛的雪豹却没有想象中开心,因为他清楚瞧见, 本体无耻地学着自己的模样,用头靠住了闻九的肩。 约莫比闻九高了半个头, 谢玄稍稍调了下姿势, 挪挪耳机,似乎在用行动证明, 自己不怕吵。 听觉更敏锐的雪豹气得要命。 无端当了靠枕的闻九也想伸手推人, 可还没等他行动, 男人便早有预料似的,抬头,讨好般用鼻梁蹭了蹭他的脖颈。 闻九…… 闻九瞬间投降。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间,在黑发青年不自知的情况下,他的耳后已经红了一片。 淡淡的绯色,诱人采撷。 连败两次的雪豹满脸凶相地盯住谢玄,后者却像没看到似的,闭眼,屏蔽听觉,靠着真正的九九一路好眠。 作为及时汇报武器库情报的功臣,一号基地给众人安排的住所自然不差,可令接待人员不解的是,备好的四间空房,最终居然只用了两间。 自然而然跟在闻九身后,谢玄本想把分神关在门外,却还是被对方泥鳅一样钻了进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闹,闻九脱掉脏兮兮的外套,道:“幼不幼稚。” 险胜一局的雪豹亲昵地贴住他的腿弯。 知道闻九爱干净,灰白雪豹早在进门前就抖落了皮毛里的灰尘和枯枝,这会儿更是老实,踩在湿毛巾上弄净了爪子才踏入玄关。 那边谢玄也换好了拖鞋,刚刚站定,他便被闻九连人带豹推进了浴室:“洗干净再出来。” 绑着绷带的佛子有点委屈:“我是伤员。” “让豹子帮你,”深知无论向着哪个都会被这一大一小闹个没完,闻九果断关门,“他聪明得很。” 一人一豹对视两秒,彼此嫌弃地转过了身。 水汽氤氲,等谢玄用尚算完好的左手洗完澡出来,闻九正在对着镜子给脸上的划痕涂药。 脏掉的衣服被打包收好,他穿着工作人员准备的睡衣,——或者说T恤和短裤,简单打理过的长发随意披散着,乌黑又柔顺。 整个儿瘦了一圈的雪豹湿哒哒地站在浴室,却没人给他吹毛,顺手锁上身后的门,谢玄换了双新拖鞋:“我帮你。” 要是换做平常,这种小伤,闻九连看都懒得看,但以柳戎的性格,这张脸要是留疤,哪怕没毁容,任务完成度都会降得厉害。 有人主动请缨,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下巴一抬,递过棉签:“来。” 被主人粗暴消毒的划痕终于迎来了温柔对待。 与自己相反,常伴青灯古佛的谢玄总是极有耐性,当然,唠叨程度也和唐僧类似,总是问他疼不疼、要不要轻点。 闻九这个人,习惯了目的性十足的讨好,却不习惯被人真心实意地宠着,明明嘴上一直说最讨厌被和尚念,可实际上,他不仅回了对方的每个问题,甚至还有些坐立难安。 转移注意力般,他抬眼望向谢玄。 刚刚洗过澡,对方的发尾还湿着,偶尔有两滴水珠坠落,沿着脖颈,向下,划过锁骨,没入工整系好的浴袍。 ——这简直比松了腰带还勾人。 下巴还搁在人家手上,闻九却没堕半点气势,抬手,握住对方右腕:“谢玄。” “嗯?”以为对方是疼了或者有话要说,男人弯腰。 紧接着,他便吻上了一双湿软的唇。 和以往或被动或口是心非的吻不同,这次的吻,是极明显的热情,像闻九最开始那些浪到没边的玩笑,无所顾忌,偏又透着与之相反的认真。 银丝勾连。 沾满药膏的棉签掉在地上,闻九望进男人惊讶的眸,低低换了口气,笑:“不是你想要亲亲?” “是。” 尾音里透着撩人的哑,谢玄倾身:“我还想要更多。” “可以吗?” 话说得好听,实际上,状似正经的佛子根本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耳尖一抖,被锁在浴室里的雪豹急得直眨眼,却又被本体限制着没法挠门。 几十分钟、亦或者几个小时,等灰白雪豹四肢再恢复自由,他身上湿漉漉的绒毛都干透了。 窝在新床单上的闻九倦得厉害。 早知道某人胳膊受伤后自己会这么累,他刚刚绝不会迷了心窍,被对方的委屈卖惨软了耳根。 耐心揉着青年的腰,谢玄低头,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我觉得我的胳膊至少还要养半个月。” 脐橙这种水果远比他想象中好吃。 有气无力地瞪了对方一眼,闻九懒懒:“滚。” 谢玄却不恼:“你明明也很喜欢。” 因为探索程度更深。 “砰。” 尽量小声地撞出反锁的浴室,灰白雪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嗅到了空气中本体和青年交织在一起的气味。 昏昏欲睡的闻九这会儿却没空端水,被谢玄裹着床单,单手抱进了浴室。 哗哗。 水声响起,好不容易冲出牢笼的雪豹,又被关在了门外。 待他终于找到机会和青年贴贴,窗外早已一片漆黑,有凌峰这个曾经当过兵的队长汇报情况,除了晚饭,根本没有人打扰他们。 和金灯藤斗智斗勇了半天,又酣畅淋漓地消耗了番精力,闻九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眼,日上三竿,成功钻进被窝的雪豹正暖烘烘地抱着他。 敏锐察觉到青年呼吸的变化,灰白雪豹仰头,一双清澈的蓝眸清亮亮,像是被水洗过,又像是哭了许久,透着说不出的可怜。 无法拒绝大猫撒娇,闻九眨眨眼,极其响亮地亲了对方一口: “啾!” 尝到甜头的雪豹犹不满足。 如同要遮掉本体留下的所有印记,他从指尖开始,一下下舔过青年的肌肤,不疼,却很痒,像个毛刺刺的小刷子。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闻九懒得动弹,正好方便了对方胡来。 只可惜,刚刚吸猫般吸到青年漂亮紧实的腹肌,还没看到那小巧可爱的腰窝,他便被人揪住后颈,单手拎了起来。 “我买了早餐。” 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分神往地上一丢,谢玄理直气壮霸占了雪豹原有的位置,将脸颊红扑扑的青年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略显吃味:“下次别纵着他,嗯?” 闻九挑眉:“那要看你还敢不敢精分。” 左右都是谢玄,他不吃亏。 和以往闻九去过的每一个聚集点、基地都不一样,一号基地,是真正维持着末世前秩序的“理想城”。 尽管生活条件不如从前,但这里的居民至少能保证温饱,更不会一言不合横死街头。 明显被修缮过的道路宽敞平整,没有贫民窟,也没有十几岁、受生活所迫的乞丐小偷,或耕作养殖,或出城狩猎,阳光所及之处,每个人眼中都藏着希望。 坐在勉强能称为大堂的一楼喝牛奶,何娟呸了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么一瞧,三号基地是什么垃圾玩意。” 连严学恺那个出轨嫖|娼又背刺队友的人渣都能当高层,换做一号基地,对方早就得玩完。 太久没看到闻九开直播,原主的观众都找到了何娟这里来,咬着吸管,她好脾气解释: “嗯嗯,没怎么受伤,冷不丁遇到个大怪兽,费了不少功夫,正在楼上补觉呢。” “为什么突然来一号基地?” “你猜。”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弹幕闲聊,何娟倒是心大的很,刚刚谢玄下楼的时候都说了,人没事,就是太困。 大家都是成年人,谢玄颈侧的红印,她要是认不出来,都对不起这些年逛过的海棠市。 “嗯?老公?” “什么老公?” 余光注意到弹幕内容的变化,何娟满脸疑惑地回头,正好瞧见了和谢玄一起下楼的青年。 装满裙子的小黑箱不在,青年只穿了最简单的长裤衬衫,马尾高高束起,纯黑系带的军靴包裹住小腿。 熟悉的五官,潋滟的凤眼,从未正经见过闻九男装的何娟,一下子晃了神。 老公还是老婆。 这是个难题。 直播间的弹幕同样震惊: 【柳戎?这是柳戎?】 【啊啊啊啊啊!戎哥我可以!蓉姐我也行!】 【咱就是说,不要把性别限制得太死。】 【等会儿等会儿,旁边那男人是谁?】新鲜轮谈纯洁的像朵花 【好像叫谢玄?】 【离我老婆远点!】 ——老婆? 分明已经吃过一份早餐,兼职系统的佛子还是晃了晃绑着绷带的右臂,亲昵地挨着闻九,故意用足以让直播间听到的音量问:“怎么办?” “我不会用左手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要喂,要橙子。 闻九:……再浪真把你手打断。 二更完毕。 百章啦,本章下留言会有红包哦,截止到下章更新前。 日常比心。 第百零一章 金色传说。 略显诧异地偏头, 闻九隐隐猜到了什么,瞧了眼何娟手里带吸管的包装,问:“牛奶也要喂?” 谢玄面不改色颔首:“当然。” 默默跟在闻九身后的雪豹显然见不得本体腻歪, 发现两人挨在一块站了好久,顿时挤来挤去, 试图从中间露出个小脑袋。 直播间观众瞬间找到了自己人,亲切得厉害: 【对对对, 豹豹冲!把他们分开!】 【让我老婆喂吃饭, 做梦吧你。】 【娟儿,好娟娟, 走近点, 我怎么觉得那男的脖子上有个红印?】 【该不会……】 【眼花!绝对是眼花!】 不管直播间闹得怎样厉害, 谢玄还是和闻九一起在何娟对面坐好, 在桌下看不到的地方,他甚至伸手扶了扶青年的腰。 直面狗粮的何娟有点酸。 不就是一起出了个外勤、打了回怪兽,这俩人的关系居然如此突飞猛进,肢体接触更像老夫老妻般自然。 吊桥效应真有这么厉害? 队长和林哥不会也…… 摇摇头, 何娟努力晃走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昨天队长带伤汇报, 脸色很差,林哥留下照顾对方非常正常, 晚起多休息会儿同样正常。 她可不能被弹幕带跑偏了。 没瞧见小队里其他两人,闻九懒懒撑着下巴, 问:“老周和五子呢?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打听消息, 顺便四处转转。” 提起这茬,何娟一下来了精神, 晃晃手里的牛奶盒, 她兴奋比划:“除了这种压箱底的存货, 这里居然哪哪都有鲜奶卖,虽然其他基地也把变异母牛圈起来产奶,但你不知道,一号基地的牛奶厂规模有多大。” 简直像把方圆几百里的牛都抓来了似的。 只不过考虑到队里一堆伤员,她还是连夜和老周出了趟任务,用基地周围变异动物的零部件,换了绝对无菌的盒装版。 剩余的贡献点,大部分也存在她账上,方便凌峰醒来随时用。 “话说回来,这次的报酬……”直播间开着,何娟没敢聊的太透,只是满脸期待,眼巴巴地盯着闻九。 粗略估了估一座武器库的价值,闻九道:“应该能让你一辈子不愁吃喝?” 何娟激动地攥了攥拳头:“那我要学仓鼠,一直宅着。” 闻九挑眉:“一直宅?末世结束也不出门?逛街、奶茶、电影、火锅……” 完全没考虑过这些的何娟愣愣:“结束?末世真的会结束吗?” 尽管没有亲临现场,但她仍能从一号基地的忙碌中看出情况有多紧张,再加上队长昨晚的陈述,连能引发地震的怪物都出来了,人类当真还有希望赢吗? 束着高马尾的青年却很肯定:“会的。” 谁叫拯救世界也是快穿员的任务。 “那可真好。”明明聊的都是没影的事,何娟却不自觉地笑了笑,仿佛真看到了那么一天似的。 以变异金灯藤的寄生入侵为戒,彻底清理现场后,一号基地重新制定了更周密更灵活的计划来监管武器库。 作为无意间知晓武器库位置的拾荒者,凌峰小队毫无意外被一号基地收编: 没办法,灭口还是当公务员,他们总得选一个。 末世前还在埋头刷题的何娟,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实现自己的梦想。 因为闻九这个外来者的干预,凌峰小队逐渐走上了和原著截然不同的道路,可实际上,他们做的事似乎也没变多少,仍是每天跑来跑去打怪兽。 原著中四位王级怪物诞生的那晚,闻九醒得很早,披着外套站在宿舍小小的阳台上,望着武器库所在的方向。 又壮了两圈的雪豹趴在腿边,谢玄则冲了杯热乎乎的奶粉给他:“担心?” 闻九摇摇头:“就是想看烟花。” 能炸飞王级怪物的那种。 华国疆土辽阔,四只王级怪物的分布更是天南地北,但有谢玄在,闻九不仅能看清,甚至还能看实时转播。 曾经被金灯藤占领的武器库中,泛着金属光芒的精密仪器终于发挥了它们原本的作用,精准定位王级怪物的坐标,四发蘑菇弹如腾空的烟花、又如划破夜色的流星,毫无偏差地砸向了它们本该去的地方。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尚有余力的国家,纷纷以华夏的蘑菇弹为讯号,尽力清剿起境内的王级怪兽。 早在制定计划之初,一号基地便决定将华国的四只王级怪物引至无人区荒漠,毕竟,没谁能保证所谓的高等文明一定会说话算话,倘若对方撕毁承诺,末世中幸存的人类,还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执行计划的过程中,有许多负责“拉怪”的军人失去了生命,但自始至终,一号基地都没有放弃哪一座城。 即使是高层已经烂到根的三号。 “轰隆——” 拖着绚烂红尾的蘑菇弹炸开,王级怪物化为飞灰,带给各大基地的,却只是一阵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气压变化。 如同最和煦的风,连扰人清梦都做不到。 王级怪物中的一半被顺利消灭,闻九关掉投影:“结束了。” 无论其他国家成功与否,只要没催生出原著中那株根系遍布全球的巨大藤蔓,人类就不会输。 中间隔着无数山川海洋,剩下的几只王级怪物分散各处,纵然想凑到一块互相吞噬也做不到。 不过,除了灯火通明的中心区,一号基地的居民大都在睡梦当中,彼时他们也没想到,这场夺走无数性命的末日游戏,会在几小时后突兀结束。 华国时间八点整,无论人类、怪物,所有拥有生命体征的存在,脑海中都出现了熟悉的、语言各异的机械音: 【叮。】 【末日游戏结束。】 【获胜方:人类。】 【世界将在地球时六十分钟后重启,请做好准备,请做好准备。】 死后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也收到了相同的公告。 世界很安静。 每个人都在一遍遍重复去听那曾经令人恐惧又厌恶的机械音,生怕这是个梦、生怕自己弄错。 不知过了多久,一号基地内终于出现了第一声欢呼。 紧接着,欢呼声便如海浪般响起,一波接一波,热烈得几乎要掀开房顶,直冲天空。 重启! 逝去的人可以归来,他们也可以摆脱这朝不保夕的日子,回到正常生活! “咚咚咚!” 急促敲开闻九的房门,何娟对出现在这里的谢玄见怪不怪,紧紧攥着个便签本,她将笔塞进闻九手中:“快快快,地址和联系方式写一下,鬼知道这重启会不会让记忆归零,我贴在身上,省得把你们都忘了。” 虽然很想说如果真要清除记忆,这种笨方法大概率不会起效,可看着小姑娘急切又难掩喜悦的表情,闻九还是满足了对方小小的愿望。 不光是他,连平时看起来绝不会做幼稚事的凌峰,都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分给了小队里的每一个成员。 包括并非人类的豹豹。 仿若幻想电影里的绮丽场景,天空中突然多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灿金色,无论在哪里都能清楚看到。 直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六十分钟到底有多短暂。 “还好它不是血红色。” 艰难整理好要带的东西,何娟抬头,活像个挂满礼物的圣诞树:“金色传说,一看就喜庆!” 最后十分钟,大多数人都选择走出房子,来到街上,闻九几人也不例外,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站着。 推推眼镜,林白生不知从哪摸出把折叠椅:“坐。” 负重过高的何娟瞬间感动得眼泪汪汪。 “阿玄……九九怎么办?以后我们是不是只能去青省的动物园看它?”依依不舍地望向毛绒绒的雪豹,何娟想抱又不敢抱。 九九虽然看着脾气好,实际上却只有谢哥和戎哥能碰。 约莫是小姑娘眼底的期待太过灼热,原本趴在闻九腿边的雪豹忽地起身,甩甩尾巴,凑上前,绅士且主动地让对方抱了下。 受宠若惊的何娟:“我我我、我抱到九九了!” 一旁跃跃欲试的五子:“我也想……” 唰地,湛蓝的兽瞳盯住了他。 直播间里的观众哈哈大笑:【不,你不想。】 【末世结束后我也要去吸豹!】 原著中没有通关游戏的描写,闻九也不清楚世界重启后会是什么样,但无论如何,总不会比人类灭亡的结局更差。 随着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他不禁在脑中思索:严学恺是原主的学长很好找,丁小羽是哪里人来着?好像是江省? 暴揍一顿够原主消气吗? “九九。”突兀地,他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住。 临近重启,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天上,更没谁会留神谢玄低低说了什么。 自然而然与青年十指相扣,谢玄笑:“真好。” 上次他见到类似的场景,身边只有一具冷冰冰的棺材,哪像现在这般快活。 不明白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感慨从何而来,闻九却还是偏头,握紧了谢玄的手:“放心,世界重启了你也还是我的系统。” 他不太会说玩笑外的软话,安慰人也显得硬邦邦,可谢玄却像听到了什么一等一的情话,弯弯眼,笑了。 长而直的睫毛低垂,他道:“闻九……” 后面的问题还未出口,黑发青年蓦地仰头,微微踮脚,在巨大倒计时归零的刹那吻住了他。 柔软又含糊地,青年嘟囔:“问什么问。” 想亲就亲。 哪那么多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完哦,后面还有点日常。 日常比心,抱抱。 第百零二章 小别胜新婚。 和被投入任务世界的感觉类似, 唇上温热的触感消失,灵魂轻盈地在黑暗中漂浮,而后猛然坠落—— 呼! 闻九睁开了眼睛。 笔记本、鼠标、翻开一半的专业书……初夏的阳光明媚洒入, 闻九坐在书桌前,抬手从侧面挡了挡光。 没错, 这确实是原主记忆中末世开始时的景象,只不过, 当初突然变异破窗而入的超大麻雀, 此刻正乖巧地站在枝头打理羽毛。 今天是周末,柳戎的三个室友都是本地人, 此刻都回了家。 起身走到窗前, 闻九隔着玻璃和树上浅棕色的小家伙对望, 后者也不怕生, 拍拍翅膀,睁着圆溜溜的小黑眼冲他啾了声。 一片死寂的宿舍楼也出现各种响动: “活了?活了?老子真的活了!” “这不是梦吧!快掐我一下!” “喂?妈?你们还好吗?” 桌椅的拖拽声,咚咚的奔跑声,甚至还有嚎啕的哭声, 闻九不喜欢吵闹, 但此刻这份吵闹,他勉强能够接受。 识海中的白衣佛子仍是闭目入定的状态, 估计是在处理雪豹和饲养员这两个身份,确定自家系统没丢, 闻九从口袋里掏出原主的手机, 指纹解锁,登录微博。 不出所料, #末日游戏#、#世界重启#之类的词条已经在短短几分钟间霸占了热搜。 仿若乍然从噩梦中醒来, 心有余悸的同时, 积压的情绪也需要宣泄,不止微博,各大论坛都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闻九也注意到,原主的电脑里多了个游戏。 《末日谈》。 说是游戏,它其实更像一部超长的、无法更改的CG电影,末日里发生的一幕幕,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原型。 因得干预了金灯藤这个足以影响结局的重要支线,凌峰小队很荣幸地被纳入了主线剧情,尽管由真人变成了3D模型,但熟悉的亲朋好友仔细瞧瞧,还是能认出他们的脸。 健全的身体包裹着残破的心灵,最开始的三个月,纵然末日结束,世界依旧十分混乱,自杀率居高不下,人们似乎也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更有按照记忆泄愤寻仇的,花式拉高犯罪率。 好在华夏官方足够有威信,法律加警力,双管齐下,动荡的社会逐渐平稳,普通人的生活也慢慢走上正轨。 住在天南地北的凌峰小队则迎来了末世后第一次线下聚会。 脸上扣着大大的墨镜,林白生盖着小毛毯,忽地从梦中惊醒,额头满是细汗。 他近视的度数不高,莫名在“游戏主线”露脸后,更是常备帽子口罩墨镜三件套,省得被认出来围观。 座位就在林白生旁边,凌峰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做噩梦了?” “嗯。” 摘掉墨镜又打开遮光板,被阳光笼罩的林白生闭闭眼,像是终于缓过了神。 意识到自己正在前往青省的飞机上,他瞧了瞧周围的旅客,道:“我刚刚梦见所有人都死了。” “只有你和我还活着。” 地震、海啸、遮天蔽日的火山灰,除了一株顶天立地、如章鱼般张牙舞爪的藤蔓,世界毫无生气,像是被吸干了养分。 他和凌峰就跪在焦褐的废土上,面前是艘充满科技感的飞船,尸横遍野,他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哪怕潜意识知道都是假的,林白生依旧被那扑面而来的荒凉孤寂压得喘不过气,握紧凌峰的手,他指尖冰凉,低低:“幸好是个梦。” “当然是梦,”空着的手抽出张纸巾,凌峰细细擦掉对方额上的冷汗,“虽然很高兴能在梦里和你私奔,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 “何娟在群里发了好多消息,要看看吗?” 很少见到林白生如此无措的样子,凌峰难得说了一连串话。 作为第一个抵达青省的小队成员,何娟已然手捧奶茶,接连发了好几张自拍,飞机上有WIFI,林白生翻了翻群里的聊天内容,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小何考公中:谢哥谢哥我到啦!什么时候看豹豹!】 【饲养员谢玄:稍等,我还在接人。】 【小何考公中:懂,戎哥。】 【小何考公中:今天穿哪条小裙子?】 五分钟后。 【柳戎:JK。】 雪豹饲养员的工作不太好交接,饶是谢玄收回了分神,也不得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尝了次异地恋的滋味。 逗完小姑娘,实际穿着风衣半身裙的闻九拖着行李出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谢玄。 和一群老熟人见面,他也不好突兀改掉原主爱穿女装的习惯,更何况,以闻九的心里素质,无论外界如何评论,他都能安然处之,更不会像林白生那样墨镜遮脸。 被关注嘛。 他又不是没当过明星,谁叫原主长得好看。 任由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脚,走向谢玄:“哟,大忙人。” 明明每晚都会回到识海、周末也飞过去见面,暑假更腻在一块,可谢玄还是乖乖收下这声揶揄,接过了闻九的行李。 “辞职谈好了,月末就交接,”自然而然牵起对方的手,谢玄好脾气解释,“这次也住我家?” 黑发青年悠悠抬了抬下巴。 怎么说呢,自打某佛子成为系统后,他还没体验过和对方断断续续分开的感觉,偶尔试试居然蛮新奇。 众人飞机抵达的时间相差不久,便约好在机场内一家饮品店会合,隔着老远,座位靠边的何娟就激动挥手,等看清闻九的打扮,失望控诉:“戎哥你又骗我!” 闻九淡定勾唇:“愿者上钩。” “行行行,你美你说的都对。”目光不由自主在青年身上打转,等对方买好奶茶,何娟评价:“你和学校里的样子差好多。” 到底是在《末日谈》主线出场时间不短的角色原型,哪怕是她这种低调备考的阿宅,都受到了许多避不开的关注。 柳戎的女装属性和狗血的感情纠葛,理所当然让对方成了凌峰小队里最吸睛的那个。 不过看网上的照片,青年总是衬衫长裤,凤眼微眯,妥妥的高冷学霸,此刻她眼前这个,怎么瞧怎么女王。 闻九|:“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 虽然他不怕被看,但课堂秩序也很重要。 “是是是,我们的新晋研究生,”世界重启,何娟仍不改八卦属性,“听说严学恺被劝退了?” “可不准胡说。” 摇摇头,闻九一本正经:“明明是他扛不住压力,自己退学的。” 有柳戎这么个全网出名的前任,严学恺做过的丑事根本没法翻篇,曾经尖刀小队队长的身份,更是让他也成了游戏CG里的一段。 真真切切体会了把社死是什么感觉,没等闻九动手,对方就自个儿灰溜溜退学,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硕士证书。 法制社会,严学恺空有射击技巧却没有枪,这让他像只没了牙、被抽掉脊梁的老虎,别说是再杀原主一次,连网上对喷都怕地址暴露。 对于这种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怂包,闻九多给个眼神都欠奉。 何娟连连点头:“懂懂懂,滚了就好,我还怕他又骚扰你呢。” 谢玄自然接话:“那他得先打得过我。” 冷不丁又被塞了一大碗狗粮,何娟连忙喝了口赫啦奶茶顺顺:“真行,你们俩、林哥和队长,末日逃亡也能脱单,那高等文明怎么就没给我分个男朋友?” 末世后,有不少原本恩爱的情侣夫妻分手离婚,也有许多本该毫无交集的陌生人陷入热恋,当然,最重要的是,作为通关游戏的奖励,各个国家根据通关评价,分别获得了各种足以推动地球科技大|跃进的机密资料。 也许过不了多久,人类就能真正地向宇宙进发。 “可能是因为咱们的奖励都上交给了国家?”余光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闻九笑,“要么你和五子凑凑?” 何娟用力戳戳珍珠:“我才不要。” “好啊,嫌弃我!”清楚听到最后两句话,顺着定位找来的五子把行李往身后一藏:“见面礼没了。” 何娟:“你敢!” 时常被群里秀恩爱的照片晃瞎眼,五子早已彻底放弃了对闻九那点朦胧的心动,甚至还能毫无芥蒂地看向谢玄:“九九呢?” “应该在睡觉,”知道对方是在说雪豹,谢玄看了眼手机,“今天可能来不及,明天带你们去看它。” 刷过网上视频的何娟小声叹了口气:“哎,要是它还能认出我就好了。” 末世结束,变异的动植物变回原样,尽管九九依旧漂亮聪明,却没之前那么人性化。 谢·前雪豹·玄:“也许这样对它更好。” “算了,不说扫兴的话,”重新打起精神,何娟四处张望,“真稀奇,队长他们三个居然是最后到。” 五子:“听说他们的飞机晚点了。”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闻九掏出来瞧了眼,熟练地拉黑屏蔽。 谢玄了然:“又是丁小羽?” 闻九:“嗯。” 原著里曾提过,末日来临前,丁小羽的生活并不如意,再加上他重置前那过分豪放的死相,在相对更传统的小县城,社死程度只会比严学恺更高。 在周围人朴素的认知里,丁小羽不仅没有表面那样乖巧开朗,还当了人家的男小三,差点害死条人命。 闲言碎语多了,社会秩序一恢复,他便被工厂开除。 受不了现实穷困潦倒与末日吃香喝辣的巨大落差,丁小羽一直变着花地联系闻九,希望对方能公开表示原谅自己,给自己条活路。 对此,闻九只有一句话: 脸大。 “放心,收到第一条短信时怨念就消了,”咬耳朵般压低音量,闻九不在意道,“多划算的买卖,我活的越高调越幸福,他就越痛苦。” 还省得脏了自己的手。 “高调?” 沉吟两秒,谢玄道:“一个世纪婚礼怎么样?” “走走走,”未等闻九分清对方是认真提议还是试探玩笑,眼睛最尖的何娟便蹭地站了起来,“我看到队长他们了!” 吱—— 略显空白的大脑本能让身体推开椅子、顺着何娟的话站起,不轻不重地,他的左手被人握住。 众目睽睽下,一个冰冰凉凉的圆圈被悄悄塞进掌心。 不带任何催促地,谢玄轻轻: “送你的。” “想什么时候戴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可笑,谁会被一枚戒指套牢啊。 …… 闻九:真香。 五世界完,还有一点尾声放在下世界开头。 六世界预告:星际,校园,渣监护人与高中生(无血缘)。 日常比心,么。 第6卷 六杀:星际校园 第百零三章 初恋的孩子。 左腿传来隐隐的痛, 平躺在床上的少年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微蹙,黑鸦鸦的睫毛抖了抖。 两次随机任务, 一次ABO一次女装,都属于可以但没必要的范畴, 这回闻九仔细挑了很久,才选中个相对最平平无奇的高中生。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他难得在现实中体验了次被车撞飞的感觉, 重重摔在地上,像个不住往外流番茄酱的破布口袋。 最开始修复身体的几十秒, 疼痛无法屏蔽, 幸而谢玄这个系统向来靠谱, 成功吊住原主小命的一瞬, 卡着点,迅速弱化了他的五感。 闻九也因此一觉睡到了现在。 来之前他看过简单的背景资料,这次的小世界正处于相对和平的星际时代,科技发达, 原主那么重的伤, 只要没当场死亡,都能被救回来。 敏锐察觉到闻九呼吸频率的变化, 识海里的谢玄及时:【醒了?】 闻九含糊应了声:【嗯。】 窗帘拉开一半,光线并不刺目, 闻九睁眼瞧了瞧四周, 发觉这是一间简洁到有些单调的男生卧室,家具只有桌椅、床、衣柜, 外带一小摞纸质书。 左边的小腿不动都疼, 闻九懒得再去卫生间折腾, 理直气壮地使唤起谢玄:【镜子。】 仗着卧室里没有别人,一面银镜凭空出现,悬在了闻九上空。 苍白,瘦弱。 这是闻九对原主的第一印象。 都说相由心生,在他不做任何表情时,任谁都瞧得出,原主怕生又内向。 记忆长河流淌开来,闻九沿着最汹涌的一支向下,很快得知了本次任务目标的名字。 姜林。 一个由父母姓氏结合而来的名字,可他如今的监护人却并不姓姜。 自打有记忆以来,姜林便跟着母亲生活在远离首都星的伽马33号星,这种单纯以希腊字母和数字命名的星球,大都是帝国最贫瘠的疆土,俗称的贫民窟。 勉强能够饱腹的日子称不上幸福,但能和母亲生活在一处,姜林便觉得满足。 直到他八岁那年,身体一直很差的姜母油尽灯枯,临咽气前,告诉姜林不要怕,再等等,会有人过来接他。 没有钱,他们去不起医院,小小的姜林只能趴在母亲身边,握着对方逐渐冰冷的手,猫一样细细地哭。 泪眼朦胧中,有人将房门敲响。 那是姜林第一次见到梁玠。 笔挺的西装,英俊的面容,年幼的姜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对方比伽马33号星最有钱的老板夫人还高贵,长身玉立,耀眼极了。 彼时姜林还不明白,这样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上等人,为什么会好心收养一个贫民窟的孤儿。 多年之后,他才知晓,自己的妈妈,曾经是梁玠的初恋。 所以对方才愿意接受自己这个拖油瓶。 不过在闻九看来,原主在梁玠身边的生活,未必比之前更好。 作为首都星年轻一代最知名的脑科医生,梁玠的业务能力没话说,精密的脑部治疗无法完全依赖机械,在他手下,许多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得以获救。 然而,高强度的工作注定意味着无法兼顾家庭,除了钱和住所,梁玠几乎没给过姜林更多。 但懂事的姜林却明白,寄人篱下不该有太多奢求,梁玠不喜欢外人进自己的家,靠着智能家电,小姜林跌跌撞撞地长大,很感激梁玠收留了自己,让自己活着,供自己读书。 常年独居的梁玠也因此体会到,家里有人等待自己是什么感受。 不论多晚,姜林都会替他留一份饭菜,留一盏灯。 渐渐地,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缓和,最起码梁玠不再十天半个月地不回家,按理说,以原主知恩图报的性格,无论剧情如何发展,两人的结局都不会太差。 可对于自己承认的所有物,梁玠的控制欲实在太强。 这次原主会出车祸,也是因为和对方大吵一架,情绪激动中,没看清路,导致意外发生。 眨眼示意谢玄把镜子收好,闻九从记忆中抽离:【能把原主这么软和的人逼到离家出走,梁玠就没一点反思?】 入侵监控的谢玄:【看起来没有。】 上学晚,又没接受过任何正规教育,纵然梁玠把原主送进了首都星最好的学校,但从小学到高中,姜林很少有真正快活的时候。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纯粹,善与恶也格外明晃晃,作为比同学都大一岁、从贫民窟来的土包子,寡言少语的姜林,意料之中地成了被孤立的那个。 ——我只会养你到成年,前提是你足够听话。 牢牢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梁玠的承诺与警告,面对他人的恶意,姜林选择了默默忍受,所谓贵族学校的老师大多很会看眼色,几次打电话给家长都得到“在忙”的回应后,也慢慢放弃了对姜林的维护。 八岁到十八岁,姜林几乎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唯一能说几句话的人,在三天前,被梁玠逼到转学、远远离开了首都星。 理由是早恋影响成绩,还靠着他人供养的人没资格谈感情。 对心思敏感的姜林而言,这话太重了。 更何况原主根本不喜欢那个被无辜牵连的女生,他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有个能聊天的朋友。 可梁玠的话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终究是不同的,哪怕穿得再光鲜亮丽,骨子里也还是贫民窟的吸血虫,厚脸皮靠着母亲的死、赖着梁玠过活,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和其他人一样。 他该走的。 早该走的。 打工,自力更生,把欠下的债都还清,而不是幻想“子承父业”,有一天能追上梁玠的脚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林不懂,闻九却看得分明。 【他在吃醋。】回忆起梁玠和原主争吵时的表情,闻九笃定。 在那个名叫曹芸芸的女生出现前,原主所依赖、能倾诉的,从来都只有梁玠一个。 “咔哒。” 从外上锁的房门被拧开,闻九循着姜林的性格,状似惊慌地闭上了眼睛。 身上带着股淡淡的、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梁玠拿着吊瓶和针,拎过椅子,坐到了闻九床边。 剑眉入鬓,不怒自威,十年过去,岁月并没有折损他的英俊,反而让梁玠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像是很清楚少年在装睡,他挂好装满药液的吊瓶,自顾自道:“致命伤已经被医疗舱修复,左腿的伤涉及骨骼,需要慢慢养。” “止痛和消肿的药,伸手。” 被子里的少年一动不动。 梁玠也不恼,只淡淡道:“姜林,别让我说第二次。” 卧室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慢慢地,一只能清晰看到皮下青色血管的手伸出了被窝。 原主很瘦,瘦到无需任何工具辅助,便能准确将针头刺入。 垂眸盯着贴着医用胶布的左手瞧了几秒,闻九莫名觉得有些光秃秃,上个任务他与谢玄并未举行婚礼,戒指却戴了一辈子,这会儿乍然消失,他竟还有几分不适应。 梁玠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疼?” 闻九没说话。 这也是姜林该有的反应,大多数时候,原主总是沉默的。 【医疗舱真的没法一下子治好原主的腿吗?】素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闻九想了想自己如今笼中鸟般的处境,问。 早已将闻九治疗时的各项数据存档,谢玄如实回答:【能。】 梁玠故意调短了治疗舱的运作时间,即使他完全支付得起这笔费用。 【寄人篱下,嗯?】面上滴水不漏,闻九在心底嗤笑,【他想给原主一个教训,让姜林记住疼,不敢再跑。】 当然了,归根究底,治疗费是梁玠出,就像锅里的牛排,对方想煎到几成熟都行。 但这并不妨碍闻九讨厌对方。 连续被无视,梁玠逐渐失了耐性:“说话。” 回应他的却不是少年以往隐晦的撒娇,而是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不疼。”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 “我帮你和老师请了假,”发觉少年没有要再离家出走的意思,梁玠眉心微松,语气也有所缓和,“这段时间先好好养病,其他的以后再说。” 闻九:“好。” 将少年过分平静的反应归为冷战闹别扭,梁玠不太喜欢此时略显压抑的气氛,却很满意对方不再为了一个女生和自己胡闹。 抬眼看了下时间,他道:“等会儿我还有个手术……” “没关系,”脸色苍白的少年抢话,“平时我也是一个人在家。” 充满赌气意味的呛声,乍听令人恼火,实际却不自觉透着股亲近和渴望,彻底放下心,梁玠起身:“好好休息,我会早点回家。” 咚。 房门合拢。 前一秒还病恹恹的黑发少年立刻坐直,掀开被子,手法专业地拔掉了输液针。 【大力卡来一张,】随意用指腹按住针眼止血,闻九有条不紊,【周围的地图监控也来一份。】 本以为对方想先稳住梁玠的谢玄:? 【跑啊,当然要跑。】 存心揶揄,闻九勾唇:【怎么?你还真想让我当他的金丝雀?】 梁玠对姜林,绝不只是养父子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六世界来啦。 今天临时被母上叫出去办事,补更会放在周二。 日常比心,抱。 第百零四章 在逃公主,辣手摧花。 面上看着信了闻九, 梁玠走的时候,依旧锁了门。 尽管闻九没养过娃,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很确信,这不是教育孩子的正确方式。 好在他这个人去世以后, 无论到哪都不是认命的主,借着道具卡的帮忙, 闻九把床单窗帘拧在一块当绳子, 顺着窗户爬下楼。 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草地上,他拍拍手感慨:“行, 有点在逃公主的意思。” 原主上学晚, 虽然是高三, 却已经过完了十八周岁的生日, 按理说,凭着公民ID,辽阔星海,闻九想去哪都行, 可以梁玠的人脉, 没有特殊手段干预的情况下,不出三天, 他一定会被抓回来。 几乎没怎么犹豫,闻九便敲定了一个最简洁高效的逃亡地, ——学校。 既在梁玠勉强能忍受的掌控范围内, 又可以靠着住宿避免和对方面对面,除开原主不太喜欢上学这点, 简直完美。 零花钱是梁玠的副卡, 一有变动, 对方会立刻知晓,所幸姜林平时就很少用它,常常带着日渐被淘汰的硬币,口袋里沉甸甸的分量格外有安全感。 在首都星,房价奢侈品贵到普通人几辈子也买不起,基础设施却很完备,公共交通更是便宜。 饶有兴趣地找了辆无人驾驶的悬浮车,闻九一瘸一拐坐到后排,接收谢玄发过来的文档,才发现原著是本校园文。 姜林在里面的戏份,最多算是炮灰级别的背景板,和主线剧情毫无交集,只有以“梁玠养子”的身份意外死亡后,才被关注了一回。 当然,这其中,真正为原主哀悼的没几个,更多人在乎的是,梁玠这个炙手可热的新贵,会不会结婚、会不会再要孩子。 谁叫这些年借口姜林,梁玠推掉了全部相亲,一朵桃花也没沾。 或许是因为太年轻、意外又来得太突然,较之前几任宿主,姜林的怨念并不深,甚至在他的愿望里,除了还清抚养费,根本没有梁玠的影子。 比起报复,姜林更在意自由。 临下车的时候,闻九还体验了把星际时代的社会关怀,连接着城市数据库的仿真机器人适时等在学校站点,笑容甜美地送了他一根免费拐杖。 若非原主年满十八,闻九又执意拒绝,对方估计还会热情扶他过一回马路。 亏得学校附近这会儿没什么人,否则回头率肯定飙升。 门卫室里的保安大爷被机器取代,闻九刷卡刷脸刷瞳孔,一套认证下来,终于成功进了校门。 按照原主的记忆,高三二班这节应该是数学课,也是姜林成绩最差的一科,他对数理化其实没什么天赋,甚至还有些笨拙,能保持现在这种相对优异的成绩,全靠每晚熬夜苦读。 饶是如此,在许多人眼中,他仍然不配做梁玠的儿子,毕竟后者从小学开始便是年年跳级满分的学霸,连班级第一都没拿过的姜林,一比较,当然会黯然失色。 “养子就是养子。” “要是梁医生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脸长得好呗,听说他和梁医生的初恋很像。” 母亲从政,父亲从商,年轻有为且长得帅,接受过知名专访的梁玠在星网上有不少粉丝,随着姜林一天天长大,闲到找茬的杠精也越来越多。 站在闻九的角度,他很能理解这些杠精酸溜溜的心情:谁小时候没做过豪门抱错的梦,眼见一个贫民窟的“下等人”就要在自己眼皮底下鱼跃龙门,被刺激到心态失衡的人难免会口吐芬芳。 剖开本质来看,这其实是一种羡慕,一种嫉妒,一种破防。 但姜林的年纪还太小,不可能做到闻九那般通透。 梁玠是天才,天才大都孤高,以自我为中心的更不在少数,他可以不在乎外界的言论,便想当然地认为姜林也能。 实际上,姜林已经有了抑郁倾向。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拼命努力也得不到认可、得不到养父庇护的孩子。 “叩叩叩。” 趁着老师让大家做光屏上经典真题的空档,闻九敲了敲门:“报告。” 他单边拄着的拐杖瞬间吸引了一多半目光。 打从娘胎里便营养不良,被领养后胃口也不大,姜林比同龄的男生要矮些,白到会被紫外线晒伤的皮肤,更成了某些人眼里的娘。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总是垂着头避免视线交流的少年,居然正常地抬起了下巴。 讲课的老师显然听说了原主出车祸的事,这会儿也有些惊讶:“姜林?你不是在家休息吗?” 昨天对方横穿马路撞车的事被传上了星网,尽管很快被和谐,依旧有很多人看到。 首都一中的论坛里,更是根据曹芸芸的转学、没打马赛克的监控,把原主和梁玠争吵猜的八|九不离十。 “能走了。” 淡定地拄着拐杖进门,闻九睁眼说瞎话:“我不想缺课。” 平日少言寡语的人一旦开口,总是会更有说服力,外加原主的瞳色清澈,直视交谈对象的时候,便显得格外真诚。 和物理化学并称三大噩梦的数学老师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课会这么受欢迎,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放缓许多:“上进是好事,快点坐好。” 姜林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顶着众人各色的目光,闻九坦然放好拐杖,连接了原主的学习光脑。 半节数学课过的飞快,同样是理科渣的闻九听得昏昏欲睡,外表却半点没露馅,还不忘让谢玄帮自己划重点做笔记。 下课铃刚响一分钟,闻九身边就传来了极刻意的“闲聊”声: “离家出走,他还真把自己当梁医生的儿子啦?有本事别回来啊。” “听说监控里他还哭了。” “果然是小公主。” “搞笑,真以为芸芸喜欢他?连夜逃出首都星。” 在外人眼里,曹芸芸的突兀转学,无论如何也和梁玠扯不上关系,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最近跟她走得近的姜林做了什么。 青春期,最惹人遐想八卦的当然是爱情。 【行啊,大人做错事让小孩背锅。】 瞌睡散了大半,闻九边听边吐槽:【要是让他们知道其实是梁玠吃曹芸芸的醋,这群小屁孩不得吓疯?】 毫不怀疑闻九真的会对帝国的幼苗辣手摧花,谢玄明智地没有接话。 能进首都一中的学生,要么天资出众,要么非富即贵,看着再和气温柔,骨子里都带着傲。 梁玠两样都占,所以他过得很好。 姜林呢,看似拥有后者,实际却没人把梁家的势力算在他的头上。 一个贫民窟捡来的孤儿,还能真拿到继承权不成? 【突然理解了5046的一句念叨,】幽幽地,闻九叹,【社会主义好。】 银河帝国是什么辣鸡玩意。 接连几句话都没听到谢玄应声,闻九击中精神,用力戳了戳识海中的白衣佛子。 ——没反应。 估计对方又在忙着打报告捏人设,闻九百无聊赖地收回思绪,正愁无戏可瞧,便有人撞上了枪口。 “姜林,班里的水没了,你去换一桶。”发尾挑染成极乍眼的火红,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双手抱臂,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踢了踢闻九的课桌。 好比公司里的实习生,其他人懒得干的杂活,都是原主在做。 除贫民窟以外的帝国居民都经过一代代基因改良,长寿又健康,连女生都能拎得动的水姜林却会累得气喘吁吁,更从侧面佐证了他下等的出身。 姜林不说,梁玠不问,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某些所谓的班霸校霸便愈发肆无忌惮,总拿老实人找乐子。 闻九脾气差,受不了这气。 大力卡渐渐失效,纵然屏蔽了痛感,他的腿还是有点涨,暂时懒得动手,黑发少年抬眼,礼貌且认真道:“我不渴。” 小红毛:? “谁管你渴不渴!”逆来顺受的兔子突然学会了反抗,主动挑衅的小红毛自觉被扫了面子,音量更高,“老师不在,装娇气给谁看?还是你用不起医疗舱?” 有人嗤嗤地笑出了声。 尝试和小屁孩沟通失败,闻九耗光最后一点耐性。 顺手捞过椅子边的拐杖,他像拿着一把剑,右腕一转,那圆圆的金属防滑头,便伴着破空声对准了红毛的眼睛。 额前的刘海都被吹飞一缕,红毛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又惊又恼地,他嚷:“姜林!长本事……” 话未说完,金属的防滑头又进一寸,直挺挺击中他的鼻梁。 滴答。 嫣红液体流下,班级里霎时落针可闻。 兔子急了还咬人,尤其是姜林手里多了“武器”,担心事情闹大,班长不得不站出来当和事佬:“行了,马上要上课了,你们闹什么闹。” “姜林先道歉,不管怎么说,打人都太过了。” “道歉?如果我说不呢?” 被班长明晃晃的拉偏架气笑,闻九灵巧地挽了个剑花,又给了想扑过来的红毛一下:“是告老师还是找家长?” “最好是找家长。” “看看梁玠来了,是先揍你们还是先揍我。” 作者有话要说: 匆匆捏人设的谢佛子:…… 一个没看住,老婆又在动手。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日常比心。 第百零五章 师生恋犯法。 真正的危险来临时, 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反击也不是逃跑,而是本能地僵硬。 沉甸甸的实心金属,闻九的拐杖第一下挥到眼前时, 红毛就有点懵,等第二下也命中后, 他整个人都被疼痛镇住,显得惊疑不定。 好在周围有同学听了班长的话拉住他, 给了红毛一个台阶下。 虚张声势地, 他回到座位,踹了脚自己的椅子。 其余人也作鸟兽散。 平时原主怕给梁玠惹麻烦, 从来不拿自己的养父说事, 闻九却没这个顾及, 直勾勾地看向班长:“还要我道歉吗?” 班长讪讪地说不出话, 并在心里骂了句红毛。 但姜林现在的样子确实让人有点害怕,皮肤白,眼仁又黑,哪怕没提梁玠, 看久了也让人心里犯怵。 学校的匿名论坛很快开了个新讨论楼: 【他疯了?】 【狐假虎威, 有本事让他爸真的来啊。】 【纠正下,不是爸爸, 是叔叔,挂名的监护人罢了。】 【啥啥啥, 哪个班又在打哑谜呢?】 从课桌里拿出纸抽, 闻九嫌弃地擦了擦拐杖头,又慢吞吞、一瘸一拐地走到教室前方, 将纸扔进了垃圾桶。 换做往常, 肯定会有人小声议论, 甚至拿脚绊他,但经过刚刚那么一出,大部分人都在低头看书,一副热爱学习的模样。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像那些原本不需要特意用人力去做的杂活,姜林越是好说话,他就越无法摆脱。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谢玄打报告的姿势越来越娴熟,下午第二节 课快下课时,高三二班就多了个新学生。 努力听天书的闻九也很惊讶。 在这种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有才华的精英学校,除了大型集体活动,校服基本是被淘汰的玩意,可讲台上的男生却穿了一整套,还是相对老式的那种,个子很高,手长脚长,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进攻性。 上了年纪的班主任笑得像个弥勒佛,就差没乐开花:“这是今天刚转校过来的谢玄同学,在编程和古蓝星语方面很有天赋,曾经拿过……” 接下来是一串闻九听都没听过的奖项,身为实打实的学渣,他一边转触控笔,一边盯着谢玄瞧,想,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但话说回来,原来谢玄年少时是这副模样,水嫩得很,早知道他当初就该多下山走走。 明明有很多人在看讲台,谢玄却准确捕捉到闻九的目光,转头,隐晦地勾了勾唇角。 “……让我们欢迎新同学的加入。” 学霸和颜值的双重光环加持,有班主任带头,其他人也配合地鼓起了掌,然而,当谢玄提出要坐最后一排、当闻九的同桌时,气氛突然变得古怪,像是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坏选择。 班级面积大,空位也多,班主任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重复:“你确定吗?” 谢玄点了点头:“我个子高。” 这确实是一个合理且体贴的理由,考虑到姜林平时乖巧安分的性格,完全不知道对方里面换了个芯的班主任,拍了拍谢玄的肩膀:“那就快坐好。” 闻·刚刚打过人·九:…… 说老实话,他完全没想到谢玄会这么快捏好身份,还如此高调,要是让梁玠那个控制狂知道,对方保准又得发疯。 像是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借着下课铃的遮掩,谢玄快速且低声道:“我自己考的。” 毕竟是小世界中真实存在的奖项,如果靠着快穿局的便利作弊,未免对原住民有些不公平。 只是谢玄没想到,单凭他自己的算力和知识量,还能一考就考了几个第一名。 真学渣闻九:…… 听听,听听这凡尔赛的话。 真是满脸写着欠揍。 仗着自己坐在最后一排,他眼睛没看谢玄,嘴里却光明正大热聊:“我以为你会选老师呢。” 毕竟这个世界的渣是成年人,成年人对成年人,总是更有优势,老师的身份也更方便保护原主。 “还是算了。”谢玄一本正经:“师生恋犯法。” 最少在小说的世界是这样。 ——谁要和你谈恋爱啊。 尽管谢玄音量很轻,闻九还是听清了对方说的话,没等他再教育某佛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而复返的班主任便进了门: “姜林,有人找。” 是梁玠。 算算时间,对方也该结束了那台重要的手术,一回家就看到人去楼空的卧室,想也知道梁玠会多恼。 不过这么多年,梁玠很少会来学校,增进亲子感情的家长会更是一次都没参加,闻九到办公室一瞧,果然是3D电话。 等比投放的虚拟影响凝实且有压迫力,简单地寒暄几句后,班主任关门离开,体贴地给了两人一个私密空间。 开门见山,外套都没脱的梁玠命令道:“回家。” 原以为留着左腿的伤已经足够让姜林听话,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忍着痛翻窗,从上锁的别墅里逃跑。 但这逃跑的地点,着实令人发笑。 对于抚养自己长大的监护人,除了曹芸芸被迫转学那次,姜林很少会说不。 闻九也很给面子地用了个委婉的说法:“我想上学。” 梁玠却像没听到似的:“通讯器呢?” 黑发少年垂眸:“……忘在家里了。” 忘?明明是故意的。 懒得戳破对方拙劣的谎言,梁玠继续:“我会叫司机去接你,收拾好东西,校门口等。” 等个鬼。 闻九深刻理解了自说自话带给人的暴躁。 “我想上学,”没心情和这种极端自我的人讲理或争吵,闻九思绪飞转,很快找了个符合原主人设的借口,“快高考了,我的志愿是医大。” 医大。 梁玠微怔。 首都星最出名的医大,显然是他的母校,姜林以前从没提过这事,梁玠也是第一次知道。 以姜林现在的成绩,想报考医大热门专业确实有点难,黑发少年似是有些羞怯,垂着头,手紧紧握着拐杖。 过了很久,他才出声:“叔叔,行吗?” 梁玠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打姜林和那个叫曹芸芸的女孩关系亲近以后,他就无端觉得碍眼又烦躁,这会儿听到对方想学医,梁玠便明白,在姜林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 曹芸芸算什么? 一个外向些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取代…… 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吃一个小女孩的醋,梁玠瞳仁微缩,迅速整了整表情:“晚上我接你回家。” “可我腿疼,想住宿舍。”精准踩住梁玠掌控欲的底线,闻九适时示弱,如同无害的小白兔。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梁玠:…… 事到如今,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姜林,对方的伤,只要再躺十分钟治疗舱就能痊愈,况且在他的刻意安排下,姜林一直没有室友,偶尔在宿舍午睡都是自己一个,住一下也没什么。 但对方这种屡屡反抗他的行为,又让梁玠觉得烦躁。 一言不发地,他挂断电话。 心思敏感又细腻,以往梁玠这种看似肯定实则否定的行为,总是会让姜林乖乖听话:寄人篱下,他没理由任性。 闻九却不吃这套:没说话就当你默认,搁这PUA谁呢。 被初恋分手,再联系就是接手初恋留下的拖油瓶,要说梁玠最开始对姜林没有丁点厌恶,这绝对不可能。 从小到大,原主一个正常的朋友都没有,细细想来,这其中肯定少不了梁玠的干预或默许。 “老师,我谈完了,梁叔叔说让我住宿舍。” 拄着拐杖,闻九婉拒班主任的帮忙,慢慢走回班级。 透过后门的玻璃窗,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谢玄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十七八岁,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几段年纪之一,谢玄长得好,看着又温和,再加上班主任那一串介绍,他们当然想认识认识,顺便把对方拉进自己人的阵营。 “你怎么和他坐一块啊,”仗着闻九被老师叫走,倒数第二排的女生回头,“看到那个红头发的没,刚刚才被姜林打过,都流血了。” 眉梢微挑,谢玄重复:“打架?” 女生:“就是呗,贫民窟出来的,没人教。” 其他人也附和:“有人养就该烧高香。” “又不是亲爸,哪有空管他。” “听说梁医生只让他叫叔叔呢。” “一次家长会都没来过。” 一个班级三十多名学生,当然不可能个个长舌八卦,但只要有人开头,其余沉默的,反倒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少数。 在这种环境里,家里大人的态度对孩子的影响极大,梁玠不作为,原主自然会受欺负。 说不定还有人觉得这是在讨好钱权两手抓的梁家,讨好帝国最有前途的脑科医生。 身为曾经的出家人,大部分时候,谢玄不喜欢动手。 条理清晰地,他问:“为什么会打架?” 坐在谢玄前排的女生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说是姜林自私不肯去打水吧,且不说换水没必要换桶,单是姜林瘸了,这话就站不住脚。 “咚。” 拐杖重重在地上一磕,闻九淡淡:“夸我什么呢?” 后排女生蹭地一下回过了头。 其他人也纷纷散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有教养,可不会自降身份和贫民窟的疯子打架。 闻九:呵呵。 怂就怂呗,找什么清新脱俗的借口。 当然,他也明白,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自己提起梁玠的缘故。 “怎么了?”决心坐稳发疯人设,闻九眨眨眼笑,“继续说啊,我喜欢听。” 正好替他和梁玠决裂添把柴火。 作者有话要说: 佛子九九,一文一武。 抓包归抓包,谢玄还是向着自(nan)己(peng)人(you)的。 日常比心,抱。 第百零六章 控制欲。 高三二班的姜林脑子被撞坏了, 还来了个拿奖到手软的转学生。 在学校这种半封闭的环境,再小的事情也能传得飞快,自己班的同学都带有偏见, 其他班的学生更不了解姜林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从表面上看, 后期的原主确实稍显阴郁。 可闻九觉得这并不是原主的错。 一个亲眼目睹母亲去世的小孩子,又遇到梁玠这种冷漠自我的监护人, 每天都在担心被赶出去的姜林, 怎么可能和普通人一样阳光开朗。 只是,原主的心思太细腻, 不愿让自己显得不合群, 更不愿给梁玠添麻烦, 若非曹芸芸转学后梁玠说的话太难听, 他或许还会忍下去。 在没违反法律道德的前提下,做自己有什么错? 如今闻九把姜林曾经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做出来,不仅没OOC,反而还平复了堆积的怨气。 和普通世界观下的高中差不多, 物质条件虽然有了质的飞跃, 该学的还得学,毕竟还有许多工作, 无法用机器代替。 比如科学家、梁玠选择的脑科医生,类似职业, 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入选。 放学铃响, 闻九这腿脚也抢不了食堂,等人走光大半, 他才撑着拐杖起身, 仗着有课桌遮掩, 撞了撞谢玄的腿:“麻烦让一下。” 按正常逻辑,“姜林”和新转学生谢玄应该是第一天认识,闻九无意让谢玄也变成被孤立的对象,自然要在表面上装陌生。 不阴阳怪气时,原主的声线其实很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谢佛子依言起身,没说话,老实让闻九挪了出去。 两分钟后,闻九发现,这人让是让了,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深刻觉得快穿局应该设个专门给系统的演技班,他转身,倚住扶手:“你先下吧,我走的慢。” 放着无数种可以迅速上下的机械不用,偏要选择最传统的楼梯,这大概就是学校独有的、忆苦思甜的方式。 “有可能摔。”自然而然伸手,谢玄掌心虚虚托在闻九的胳膊下:“我扶你。” 拿别人做拐杖,换做原主,大抵不会答应,除开不想麻烦别人,姜林也怕这又是一个针对自己的恶作剧。 可谢玄的气质实在太过无害,顿了顿,黑发少年犹豫着把胳膊放在对方手上:“……谢谢。” 光看面相,谢玄的五官线条其实很凌厉,但此刻他正年少,除了眼窝略显深邃,整个人都嫩极了,像颗鲜软多汁的果子。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闻九很快原谅了对方临时加戏的行为,甚至还想背着监控偷偷咬一口。 无奈,拐杖和原主名声的加持,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着实有点多,包含上千种菜谱的机器人可以按照每个学生的口味单独出餐,闻九循着原主的习惯,点了一碗米饭,和两个清清淡淡的小炒。 没等谢玄入座,他便提高音量:“别和我坐一块。” 这一声来得突兀,不仅是谢玄,周围也有人听到,穿着校服的男生身高长相太过显眼,班长很快站了起来:“谢玄?来这吧,有空位。” 黑发少年又变成了自己一个。 有人想起哄,却顾忌那把沉甸甸的拐杖,只得小声嘀咕:“懂什么,这可是痴情人,对面的位置只有曹芸芸能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亏谢玄刚刚还帮他说话。” 难得来一次学校的梁玠却很满意,站在暗处角落,他听不清其他学生在议论什么,仅能看到少年拒绝了谢玄的接触,比他预想中还要安分。 当初接姜林回家,梁玠并未把对方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自己这辈子只对林瑶动过情,他根本不会去伽马33号星。 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林瑶在主动和自己分手后,到底选了个怎样的归宿。 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那个叫姜涛的男人,除了一张脸勉强能看,其余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对方本就是伽马33号星的原住民,林瑶和姜涛结婚后,被家族除名,两个人便干脆在伽马33号星定居。 一开始,两人的生活虽称不上富裕,却也还算幸福,直到姜涛因为一场星盗劫掠丧命,林瑶又染上重病,情况才急转直下。 然而,在梁玠眼里,哪怕姜涛活着,林瑶也做了一个愚蠢错误的决定。 他无法理解。 像姜林这种天然基因有缺陷的孩子,哪怕流着林家的血,林家也不会认,可他却那么乖,哪怕被自己当做小猫小狗丢在别墅也不会生气,甚至还真心实意地想温暖自己、讨自己开心。 梁玠不想再重蹈林瑶的覆辙。 所以他得抽掉姜林所有的依靠,让姜林离不开自己。 手里拿着“落在家里”的通讯器,他走上前去:“姜林。” 早就注意到对方的闻九悄风悄翻了个白眼。 食堂里突然多了个常上星网首页的名人,学生之间很快响起窃窃私语,毕竟在姜林读高中的这几年,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梁玠。 僵硬地,黑发少年起身:“叔叔。” “我来给你送东西,”亲自将装有定位芯片的通讯器系到闻九手上,梁玠淡淡,“坐。” 他的指骨很长,关节周围却因常年握刀带着薄茧,很少有和对方如此亲近的时候,黑发少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无数隐晦的打量落在身上,让他紧张极了。 偏梁玠半点不在意,还瞧了瞧闻九的餐盘:“怎么就吃这些?” 得到示意的服务机器人立刻上前,迅速列出菜单,供梁玠挑选。 没错,是梁玠。 饭桌前的闻九活像个傀儡娃娃,只能享用对方选择的食物。 以往和梁玠一块吃饭时,原主也没什么选择权,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吃干净。 顶着姜林长相的闻九觉得梁玠简直有病。 对方今天来学校,根本不是担心原主,而是为了宣示主权,取代曹芸芸的位置,满足自己受到挑衅的控制欲。 果然,等闻九拿起筷子默默吃了几口后,刚安静几秒的梁玠又开始找茬:“怎么不说话,你之前和她不是聊得很开心?” 完全不像一个父亲、或者说长辈该有的语气。 空气里的酸味几乎能蘸饺子,一直没吭声的闻九咽下米饭,忍无可忍,借着赌气的名义,抬眼,机关枪般开怼:“是,开心。” “所以您能把人带回来吗?” “我更想和她聊天。” 作者有话要说: 梁玠:你! 闻九:我。 最近几天有点忙,加班,还要抽空陪母上买年货,更新不太稳定。 很快就放假啦,话话会尽量补回,感谢理解。 日常比心。 第百零七章 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 对上少年充满挑衅、直直望过来的眼睛, 梁玠非常确信对方在故意激怒自己。 先前也是这样,姜林一口一个曹芸芸,甚至愿意退学换对方回来, 他被气得狠了,说了些重话, 才导致后面那场意外。 想起少年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模样,梁玠既想立刻把对方绑回别墅, 又怕对方再来一次鱼死网破。 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低低:“别惹我生气。” “到底是谁在惹谁生气?”飞快地,闻九眼眶红了一圈, “你从没来过学校, 一来就是为了别人。” “是, 我知道我是贫民窟出来的人, 总有一天要回到伽马33号星去,但我不是癞蛤蟆,也没想过吃天鹅肉。” “我和曹芸芸不是恋爱关系,你和她的家里人完全可以放心。” 闻九话一出口, 梁玠便意识到对方或许因为网上的报道、学校里的议论误会了什么, 毕竟在此之前,姜林一直觉得曹芸芸的转学只和自己有关。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可他不介意将错就错。 装出一点隐晦的惊讶,梁玠问:“你真不喜欢她?” 闻九点点头:“嗯。” “那确实是曹家误会了, ”细细打量了闻九几秒确认对方没撒谎, 梁玠肩头陡然松快,眼都不眨地把锅甩给别人, “我不跟你挑明, 是怕你妄自菲薄。” “而且我也确实担心恋爱会影响你的成绩, 当医生,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顺势拿出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对方,梁玠缓和语气:“擦擦吧,多大的人了还闹脾气。” 一旁用余光偷瞄的学生简直快看傻了,姜林习惯坐在角落,对话他们听不清,但远远瞧着,梁玠的动作神态无一不是在哄人。 说好的讨厌养子呢?这绝对比亲爹更温柔更腻歪。 “我今天来,单纯是给你送通讯器,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丝毫未提及定位芯片的事,发觉闻九态度转变的梁玠不再一味紧逼,而是微微放松绳索,以退为进。 意料之中地,少年脸上多了点愧疚:“我不喜欢被锁在屋子里……” 梁玠:“好,我知道了。” 如果有下次,他不会再做的这么明显。 从未指望梁玠真的会因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悔改认错,闻九只想暂时稳住对方,让自己能继续留在学校。 法律上,梁玠仍是姜林的监护人,原主天然处于弱势,他必须想办法在保全原主名誉的前提下解除这层关系。 耐着性子陪对方吃完饭,被反向安抚的梁玠果然没再提让他回家住的事,等对方亲自把闻九送到教室,更是惊掉了一地眼镜。 “周末我会叫人来接你。” 少年的胳膊很瘦,一只手便能轻易握拢,梁玠感受着衣料下比自己稍高的体温,不自觉握紧了些:“本来想给你安排转学,但既然你和曹芸芸没什么,这里也不算伤心地。” “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是你太小,没有对自己对其他人负责的能力,如果真的喜欢上谁,下次先告诉叔叔好吗?” 先告诉你? 让你直接把人赶走吗? 心底疯狂吐槽,闻九抽出手臂:“嗯。” 指尖贪恋温暖般虚握两下,梁玠点点头,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去吧。” 医生这个职业带来的轻微洁癖让他不喜欢肢体接触,可最近,他对姜林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例外。 是因为对方和林瑶越来越像了吗? 可他明明能分清两者的区别。 强行把自己不正常的占有欲归为对养子学业的关注,他最后望了眼少年的背影,转身离开。 闻九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衣袖。 和刚刚对梁玠表现出乖巧不同,他这会儿好像换了一个人,再没眼力见,也能看出他眸底的厌烦。 情绪之逼真,简直让人觉得,过去两年梁玠没来开家长会,不是太忙,而是姜林不让。 没几分钟,故意落在后面的谢玄也回了教室,早已悄无声息地入侵各处监控,他当然知道梁玠和闻九在走廊上发生了什么。 不过令闻九惊讶的是,这人居然没对他的计划发表任何评价,而是认真用两节晚自习写完了作业。 频频走神的某个瞬间,他甚至冒出一个极其矫情的念头: 床单也滚过了,吻也接过了,谢玄是不是对自己没兴趣了? ——他可是被梁玠擦了眼泪,还被捏着胳膊,半扶半靠地送上了楼!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直到晚自习结束,闻九也没从谢玄脸上瞧出什么猫腻。 谁料,等放学回宿舍的时候,这人又抬脚跟上了他。 确信原主在梁玠的干预下总是一个人住,闻九在宿舍楼三层停步:“又跟着我干嘛?” 长腿一迈,谢玄绕过闻九,食指贴住门锁:“顺路。” “滴。” 本该只有原主自己有权限的房门开了。 隐约察觉到不妙的闻九有点慌。 然而,楼梯监控的笼罩范围内,他根本没可能逃,毕竟,以原主的性格,能和同龄人一样有室友,除开最开始的惊讶外,更多的应该是喜悦。 见谢玄一直撑着门、大有自己不进不罢休的势头,闻九借着演戏挣扎:“和我走得近没什么好事。” 谢玄淡然颔首:“哦。” “所以可以进去了吗?十一点熄灯。” 咚—— 脊背一凉,腿脚不利索的闻九刚进宿舍,便被人抽掉拐杖,不轻不重地抵在了门上。 自动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却被谢玄挡住大半,仗着身高的优势,他轻易将黑发少年笼罩在阴影中。 失去道具卡的辅助,用不上劲的左腿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下意识攥住谢玄的衣袖,闻九低声:“你干嘛?!” 他们现在只是刚认识几个小时的新同学,这要是被别人听到,姜林的人设就全崩了。 “有点吃醋。” 坦然且没有任何思考地,谢玄给出了回答,并且在闻九张口说话前,垂头,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那是一个很干净的吻,干净到寻不出任何欲望,像雨天里湿漉漉的小狗,又舔又蹭,打着圈讨好。 闻九的心一下子软了。 “姜林的情况比较特殊,”做贼似的,他唇瓣染着水光,任由谢玄下巴搁在自己肩窝,小声凤,“理解一下,嗯?” 双方地位身份差距悬殊,中间还隔着十年的养育之恩,除开循序渐进、爆出梁玠对原主见不得光的心思,短时间内还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唔。”耳边传来一声不置可否的含糊气音,闻九感觉有一只手攀上了自己的右腕。 昏暗中,他看不清谢玄的动作,只能感到衬衫袖口的纽扣被解开,温热的指腹贴着皮肤、摩挲着,一路向上。 万佛寺中习过武,纵然重回年少,谢玄手上仍有薄茧,仅是比以往薄了许多。 这让闻九感到了痒。 像是在把玩一块玉,又像在盘圆圆的核桃,对方摸得太细,哪怕毫无越界,他也有种将被吃拆入腹的错觉,腰肢发软,耳尖通红。 “这就是梁玠想对你做的事。” 鼻尖蹭开碍事的发梢,谢玄惩罚般地,在少年耳后不易被发现的位置咬了一口:“只是他现在还没醒悟。” 吃痛的闻九不服气反驳:“不是对我。” 是对姜林。 “都一样。” 难得见到某佛子如此不讲理的时候,闻九嘀咕:“我又不会让他得逞……” 话音刚落,闻九身后的宿舍门便被人敲响,连带着他的背跟着一起微微震动:“姜林,你和谢玄需要拿新被子吗?” 是班长。 如此一瞧,梁玠的露面确实有效,轻而易举就带来了原主渴望的同学情。 眼下这姿势显然没办法开门见人,扣住他的佛子却不放手,班长充满节奏的敲门声也没有要停的意思,闻九无奈,只得仰头,迅速在谢玄侧脸亲了一口。 “啾。” 浅而快,如小鸟轻啄。 等闻九再露面时,先前还压着人逞凶的佛子已经坐在书桌前翻开了一本纸质书,黑发少年倚着门,冷冷淡淡:“不需要。” 如今的宿舍都安装了家居系统,哪怕什么都不盖,也能享受最舒适的温度。 敲门前便做好了被冷遇的准备,班长也不尴尬,点点头:“宿舍床品每周都有家政AI来换洗,这周还没换,你不介意就行。” 好奇地,他朝里望了望姜林高中以来第一个室友:“谢同学呢?” 谢玄礼貌:“谢谢,我也不需要。” 关照新同学本就是班长的职责,闻九更没打算因为这一点点捎带上自己的善意讯号就代替原主笑脸迎人,趁着谢玄和对方说话的空档,他自顾自走进浴室,拧开花洒,放水关门。 约莫过了两分钟,他忽地回过味来,确定屋里没别人,从门缝里探出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呸,假正经。” 晚自习装得那么认真,亏他以为少了个醋坛子。 “假正经写了两份不一样的作业。” 瞥了眼少年因水意愈显红润的唇,谢玄挑眉:“完美符合原主水平的答案。” “要不要。” “嗯?”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要。 谢玄:拿什么来换?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谢佛子很能理解梁玠的脑回路,区别则是,他能控制。 爱是克制。 日常比心,啾。 第百零八章 一见钟情,有问题吗? 扶着墙壁洗澡其实并不是件多舒服的事, 但回想起自己刚刚被某人按在门上亲的无力,闻九难得老实了一回,没再像以前那样勾着佛子进门。 原主的寝室不仅有独立卫浴, 而且还卫浴分离,走出里面那间小小的玻璃房, 闻九像是走出了一个大号烘干机,瞬间变得清爽又干净。 随手抓了抓微微翘起的发尾, 他将浴室门拉开一条细缝, 果然瞧见了板板正正叠放在左侧的睡衣。 倚着瓷砖从里到外把衣服一件件穿齐,闻九脑海里突然冒出无数任务世界主角在浴室摔倒的狗血情节。 这一走神, 动作就慢, 连着几秒都没听到浴室里的动静, 谢玄起身, 敲了敲门。 “咚。” 磨磨蹭蹭在浴室里折腾了许久,闻九本就有点没劲儿,被谢玄一吓,顿时顺着光溜溜的瓷砖墙滑了下去。 再高端的智能锁也拦不住快穿系统, 绿光一闪, 谢玄轻而易举解锁,刚进门, 就被一件衬衫糊了满脸:“出去。” ——他是联想到了一些小说情节没错,可他没说要按小说发展下去。 玻璃房外的地板很干净, 黑发少年规规矩矩穿着整套睡衣, 约莫是撞到了尾巴骨,眉心微微蹙着, 撑着胳膊想起身。 外貌体型与原主同步, 他这会儿整个人都瘦得厉害, 轻飘飘的像羽毛,谢玄俯身,胳膊勾住对方腿弯,一用力便把人抱了起来。 本能地扶住谢玄肩膀,闻九踢了踢自己还算灵活的右腿:“放我下来!” 天地良心,这次他没想浪,都是某人误会。 “想瘸一辈子?”掌心稳稳扣住少年乱动的小腿,谢玄把人放到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从角落里掏出一个袖珍的金属医疗箱。 宽松的裤腿被卷起,少年走了不少路的腿果然比上午更肿了些,迅速读取便携式治疗仪的使用说明,谢玄翻出酒精棉球涂抹消毒,先是机器,后是伤处。 左脚搭在对方腿上的闻九当即被冰得一个激灵。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谢玄头顶小小的发旋,伸手戳了戳,他扁扁嘴:“大惊小怪,梁玠都不在乎。” “因为他不希望姜林太快痊愈。”认真监督治疗仪的运作,谢玄眼中闪过数排浅绿代码,指腹无意识摩挲过那细腻白软的腿肚:“原著里的秋游就在下周。” 如果闻九行动不便,那正好有条件让梁玠合理制造原主的缺席。 尚未进入星际时代的蓝星,小到幼儿园大到高中,所谓的贵族学校,都会安排各种游学旅行,只不过那时他们去的是各个国家,现在则是星际旅行。 类似的集体活动,原主从未参加,因为他当时没满十八,事事都需要梁玠审批同意,用膝盖想也知道,梁玠不可能放姜林离开首都星。 也是在这次秋游中,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绑架案,促使尚未捅破窗户纸的主角攻受走到一处。 闻九虽未打算干预主线剧情,但能逃离梁玠监控的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要快点好起来。”努力克制自己没在那羊脂般的皮肤上留下指印,谢玄关掉治疗仪:“答案在桌面第一个文档里,你验证下虹膜,自己填好。” 闻九顿时体会到了拥有一个学霸男友的乐趣所在。 照着量身定制的参考答案抄作业,他完全不担心露馅,下笔飞快,等谢玄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黑发少年已经放下原本很高的床,缩进了被子里。 被子是深蓝色的,衬得闻九皮肤格外白,像映进海里的云。 体贴将拐杖放在床边,谢玄弯腰在这团软软的云上亲了亲:“晚安。” 呼—— 独自站在阳台吹风,梁玠一错不错盯着屏幕里代表姜林定位的小红点,直到它彻底停住,才缓缓收回目光。 随时可能被叫去医院,他开了瓶酒,却没喝,揉揉眉心,梁玠打开光脑,满屏都是他尚未关掉的资料: “如何防止高中生早恋?” “青春期叛逆怎么办?” …… 姜林这孩子向来省心,仿佛路边的野草,不浇水也能活着。 梁玠刚把人带回来时,对方就能踩着板凳操作智能家电煮饭,上学以后,除了成绩,梁玠更是没操过任何心。 但这次的意外却让他意识到,在自己缺席的时间里,姜林已经不知不觉、彻底长成了大孩子,哪怕曹芸芸的事是误会,将来也会有李芸芸张芸芸被对方喜欢、和对方恋爱、甚至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只是想想,梁玠便烦躁不堪。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居然认为没有一个女孩配得上姜林,更无法想象对方在自己的见证下结婚。 学校里的闻九却不在乎梁玠的纠结:失眠倒了点酒而已,有什么好关心,等梁玠真买醉喝死了,他肯定第一时间回去奔丧。 隔天有体育课,内容是操作小型机甲对战,和平年代,机甲驾驶并非必修,不过表现出众的学生,倒有机会被破格录入帝国军校。 原主体质差,像这种免不了磕磕碰碰的活动,他向来很少参加。 不是因为他害怕或者不喜欢,而是每次姜林生病,学校都会叫家长,负责接人的助理总会变着法地提醒他: 工作中的梁玠讨厌被打扰,生活中的梁玠也讨厌麻烦的人。 按闻九的比喻,原主就是一只毫无安全感可言的小蜗牛,被敲打多了,自然会缩在壳里不肯出来。 可姜林心里同时也有自己的底线:他不想当拖油瓶,不想让人被自己连累,所以在曹芸芸被迫转学的事上,他才会反应激烈,和梁玠闹翻。 腿上有伤,闻九也没什么非要凑热闹的兴致,便循着原主的人设,趴在教室里补觉。 朦朦胧胧间,他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熟悉的白檀香萦绕:“睡了?” 黑发少年疑惑地睁开眼,眸中还带着点惺忪的水光。 “请了假,”教室里空空荡荡,谢玄坦然,“不想你一个人。” 快穿局的闻九会开机甲,内向体弱的姜林却不会,比起在课堂上出风头,他更喜欢陪在闻九身边。 定定地瞧了对方两秒,闻九忽地笑开:“刚转学就想变怪胎?” “有什么所谓?”浑不在意地,谢玄整整衣袖,学着闻九的样子趴在桌上:“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其他人如何想如何看,都与他无关。 这话在他心底藏了许久,一字不假,谢玄自然说的坦荡,脸对着脸,闻九瞧着对方眼里小小的自己,猛地抽过一本纸质书挡在彼此中间:“睡不睡?” 谢玄轻巧勾唇:“睡。” 一个小时后,机甲对战拿到第一的红毛兴冲冲进门,打眼一扫,便瞧见了教室后排趴在一起小憩的两人。 存心给姜林找不痛快,他大声嚷嚷:“啧啧啧,快来看快来看,还真有人特意翘课陪这个怪胎,我说谢玄,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别说哈,这张脸确实像个女人。” 尽管在星际时代,同性结合早已得到法律保护,可红毛充满恶意的语调,还是让人觉得无比刺耳。 “就是就是。” “要没这张脸他能进梁家的门?” 三人成虎,其他几个跟红毛玩得好的男生跟着齐齐哄笑,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件极丢脸的事,只等着谢玄和闻九羞愤难堪。 闻九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在某个小世界,主角被起哄喜欢某个不太漂亮的女生时。 以他的脾气,必定要给带头的红毛再来一拐杖,但还没等闻九动手,谢玄便在这样突兀又响亮的笑声里站起身:“是,我是喜欢他。” “一见钟情,有问题吗?” 如此笃定不逃避的回答,让刻意狂笑的红毛一下子失声,干巴巴地张着嘴,活像被谁掐住了脖子。 闻九也没想到谢玄会这么冲动,脸上的惊讶格外真实,当着全班人的面,敛去温吞的佛子偏头,逆着光,冲黑发少年伸出了手:“想开机甲吗?” “双人对战,让他一条腿。”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阿弥陀佛? 谢玄:怒目金刚。 老婆想打架就给老婆制造合理的打架机会,没毛病,嘿嘿。 新年快乐!希望小天使们虎年平安顺遂,话话也能写出更多好看的文w 日常比心。 本章下留言有节日红包哦,截止到明晚更新前。 第百零九章 真厉害。 这个世界不存在精神力, 操纵机甲靠的主要是反应速度和熟练度,听到谢玄堪称挑衅的宣战,红毛终于回过神, 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你?让我?开什么玩笑。” 是,论读书, 别说被老师重点介绍的谢玄,连姜林他都比不过, 但机甲这东西, 自己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吗? 正巧看两人不爽,红毛故意捏拳, 用力活动活动筋骨, 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双人对战是吧?那就练练呗。” 之后还有其他班级要用, 体育馆的机甲没被回收, 大多是待机状态,只有一个歪歪扭扭地倒着,肩膀掉了半块。 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短短几分钟的功夫, 红毛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学生, 二班班长刚从卫生间出来就撞上这种事,整张脸写满了心累。 “谢同学, 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知道红毛, ——也就是蒋鹏那边肯定劝不住,班长只得从谢玄这边入手, “蒋鹏他的体育课成绩一直是第一, 已经保送帝国军校, 边上那个机甲就是他刚刚打坏的。” 担心伤害谢玄的自尊心,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他又匆匆找补:“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但姜林身上还有伤,你总得为他考虑考虑吧?” 视线调转向闻九,班长满脸希冀:“你说呢?姜林?” “我觉得挺好。” 内心鼓噪着属于原主的兴奋冲动,闻九一句话打破班长的幻想:“看着很有意思,我还没玩过机甲呢。” 玩?这是玩的事吗? 望着少年比平日更有精气神的侧脸,班长一时竟分不出对方是真傻还是装笨,以往姜林总是很好说话,不爱出风头也不爱给别人添麻烦,怎么这谢玄一来,对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事已至此,班长只能飞快转身,逆着人流,搬出最后的杀招:找老师。 可这会儿正值下课,来凑热闹的学生着实有点多,等班长艰难挤出体育馆,那边红毛已经站在了机甲前。 胸有成竹地,他双手抱臂:“来,随便挑,我用那个坏的也行。” 挤到最前排的几名小弟立刻配合地吹起了口哨。 谢玄的身材,堪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宽大校服一罩,便和僧袍起的效果一样,显得他斯文且无害; 闻九更不用说,走路一瘸一拐,之前更是体育课缺席的大户,八成连机甲怎么进都不清楚。 “说好了是双人对战,我们不需要你让。”认真选了架机甲站定,谢玄偏头看向闻九:“可以吗?” 这是整座体育馆里最小的一架机甲,K206,全身纯白,通常是提供给想尝鲜的女孩子用,它敏捷、灵活,装载了一定的远程武器,适合游击战放风筝,一旦被近身,便有被撕碎的可能。 周围又有嘲笑的嘘声响起,闻九却不理会,验虹膜认证学生ID,任由单膝跪地的机甲用机械手掌将自己托进了驾驶舱。 另一边谢玄也选好了自己的机甲,恰恰相反,是体育馆里最大的一架,当它站直时,几乎能将小小的K206整个遮住。 ——真是外行,连先选机甲容易被针对都不懂。 占尽优势,红毛随意选了个和自己玩得好的男生招招手:“你,来凑个人头,站在旁边看着就行。” “砰砰砰。” 随着对战模式开启,体育馆中央的玻璃幕墙接连升起,规格堪比军用的强化程度,绝不会伤到“战场”外的观众。 闭眼躺在驾驶舱内,闻九觉得自己像在玩一个足够逼真的全息游戏,虽没有精神力接驳那般如臂使指,可他确实能感受并操纵机甲的每一块“骨骼”。 对面纯黑的机甲和谢玄是一个型号,慢吞吞地竖起中指,喇叭里传来红毛的声音:“来啊,怎么不动,不会没找到开机键吧?” 角落里深红的中型机甲哈哈笑:“也可能是吓傻了。” 嗡—— 发动机轰鸣,连带着驾驶舱一起震动,纵然装载了控温系统,机甲内部依旧瞬间变得燥热。 这确实不是一个特别适合姜林的运动,除开受了伤的腿隐隐作痛,闻九胸口发闷,掌心也微微冒了些汗。 但它并非无法克服,更没到致命的地步。 沉寂了几天的执念逐渐活跃,明晃晃地散发着愉悦信号,闻九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以至于外人眼中的K206也小幅度地动了两下,然后突兀地停步。 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没碰过机甲的新手,见对面两人似是完全没弄清该怎么出手,红毛轻蔑劝降:“傻了吧?现在认输还……” “嗡!” 话音未落,谢玄操纵的纯黑机甲便有了行动,推进器转瞬拉至满格,它用与笨重身躯截然相反的速度,炮弹般冲向红毛。 这无疑是个极危险的举动,只要红毛侧身闪开,谢玄就会整个撞上坚硬的玻璃罩,把自己弄散架。 蒋鹏也是这么想的。 受到家里人的影响,他从小到大,玩过的机甲对战没有万场也有八千,几乎在谢玄发起冲锋的刹那,他便双足发力,向右撤去。 然而,预想中的火星撞地球并没有发生,在红毛身前三米的地方,纯黑机甲违反常理地突兀刹车,并利用惯性,前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对面机甲的右腿。 “咚!” 明明是从里到外完全相同的型号,红毛的机甲却被这股带着冲刺势能的力道轻易掀翻,挣脱不得,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驾驶舱里的红毛亦是眼前一花,双耳嗡鸣。 好在丰富的对战经验让他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操纵左腿向谢玄最脆弱的腰腹处踹去,他同时加速,以求尽快脱离对手的钳制。 说时迟那时快,始料未及地,一枚带着蓝色电弧的子弹破空而来,砰地一声,击穿了红毛机甲装饰用的耳朵。 不远处,体型袖珍的K206正好奇地举起小臂,对着冒烟的枪口来回看。 按下扩音器,闻九无辜:“抱歉抱歉,这里怎么有子弹?我都没用过。” 被谢玄按住的红毛简直快气疯了。 谁能想到姜林随便乱按也能走狗屎运,刚刚那一枪差点把他脑袋打穿,又羞又恼地,红毛喊:“王阳!干什么呢你!就知道发呆!” 深红机甲里冷不丁被点名的男生也很委屈:说好的站在旁边看就行呢?他这还不是想给蒋鹏多留点出风头的机会。 可现在瞧着,那个叫谢玄的还真有两把刷子。 没打算参与两个大型机甲的单挑,他启动机甲,笔直地冲向闻九,准备先把这个瞎捣乱的家伙拆了。 然后,一枚深蓝子弹便警告似的打在他的脚边,紧接着,则是少年略显遗憾的抱怨: “啊,又没中。” 从表面上看,姜林确实是个没玩过机甲的新人,连操纵机甲走路都没学会,傻乎乎站在原地,活生生一个不会动的靶子。 身处其中的王阳却觉得对方那两枪太巧合了点,默默提高警惕,他不再横冲直撞,而是以Z字形高速接近闻九。 但纯白机甲里的少年似是解锁了什么类似“人体描边大师”的天赋,无论他怎么移动,那些子弹总是如影随形。 一枪未中,偏偏又和枪枪爆头一样可怕,王阳精神高度紧绷,生怕一走神,就自己撞上了对方的枪口。 好在,体育馆面积有限,姜林不动,他总有办法接近对方。 “噔噔噔——” 似是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纯白机甲竟像人一般,怂怂地左抱住了头,右手连连摇摆:“别过来!” 下一秒,经过大幅削弱的等离子炮呼啸而出,好巧不巧地击断了深红机甲的腰腹。 王阳也随着驾驶舱一起扑通掉了下来。 从他的视角,恰巧可以看到一台不知是谢玄还是蒋鹏的纯黑机甲被压在玻璃罩上,扒螃蟹似的被拆掉了手脚。 但很快,王阳便反应过来到底是谁赢了。 因为那台小小的K206正踉踉跄跄走到他身边,弯腰,兴奋地跳了下:“谢玄,我打中了!” 完整的纯黑机甲立刻接话:“是。” “真厉害。” 玻璃罩外的学生面面相觑,惊讶之余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同样的配置蒋鹏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个叫谢玄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至于姜林,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也能夸?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救。 打开驾驶舱,重新被机甲用手放回地面,黑发少年脸被闷得有些红,眸子却亮晶晶,瞧着比平日少了许多阴郁。 接过谢玄递来的拐杖,闻九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道:“十二擒龙手,嗯?” 用武术开机甲,亏这人想得出。 由于整个过程蒋鹏都在被压着打,一场双人机甲对战竟在短短五分钟内结束,生怕有人受伤的班长紧赶慢赶带着老师来,一进体育馆,看到的就是缓缓降下的玻璃罩,还有从驾驶舱里爬出来蒋鹏和王阳。 驾驶舱是整个机甲最受保护的位置,乍一看,倒没有人见血,但上了年纪的班主任还是被吓了一跳,表情严肃地挨个点名: “蒋鹏,王阳,谢玄,还有姜林。” “你们四个,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猛虎出笼的佛子,扮猪吃虎的九九2333 一更。 昨天初一没抽出空来码字,今天会双更,二更在十二点左右。 日常比心。 第百一十章 他们不喜欢我,就是我的错吗? 作为快穿局爱偷懒但业绩尚可的优秀员工, 闻九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被罚站的滋味。 考虑到他腿上有伤,老师还特意选了走廊里一个靠近清洁机器人的位置让闻九站着,大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坐上去偷懒的意思。 谢玄出手有分寸, 机甲里的红毛虽然被按着揍了一顿,脸上身上却只有些青紫, 此刻肿起来,滑稽得厉害。 但对蒋鹏而言, 这还不如让他缺胳膊断腿。 同龄人打架就没输过, 蒋鹏自觉丢脸,从头到尾都没吭声, 他旁边的王阳也耷拉着脑袋, 活像两只斗败的公鸡。 偏偏余光里, 肤色白皙的少年惬意得很, 在谢玄的低声催促下,他扶着窗台坐上关机的清洁机器人,一点也没有被罚的样子。 “不公平,”想吐槽又不敢大声, 王阳嘀嘀咕咕, “赵老头居然没罚他俩早恋。” 赵老头是他们几个私下给班主任起的外号,或许是觉得谢玄只是单纯帮同桌解围, 对方竟然只字未提谢玄当众告白的事。 红毛蒋鹏无精打采:“人家学习好呗。” “他们俩绝对有猫腻,还住一个寝室, ”越想越觉得对面两人不清白, 王阳飞快瞄了闻九一眼,“真想不通谢玄喜欢他哪。” 像他们这种老师眼中热衷搞事的坏学生, 大多都有慕强心理, 家世差不多的情况下, 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谢玄刚刚徒手拆机甲的模样,已然给王阳留下了足够凶残的印象,他很费解,一个成绩好又能打的真学霸,怎么会喜欢姜林这种角落蘑菇般阴郁的家伙。 不过话说回来,脸还是那张脸,姜林却比以往瞧着更好看了些,王阳不太会形容,只觉得对方眼里有了神,光彩熠熠。 似是想关心谢玄又顾及着什么,黑发少年规规矩矩坐在清洁机器人上,余光却不住向谢玄的方向偷瞄,那模样,连王阳自己都有些心动。 “诶,”伸手碰了蒋鹏一下,王阳没忍住道,“你别说,姜林他长得……” 话音未落,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的谢玄便幽幽回头,一双黑眸古井无波,却让王阳脊背发寒,莫名感到一种实质性的杀气,连忙闭紧了嘴巴。 紧接着,谢玄便十分刻意地侧了侧身,用宽大的校服挡住了旁边的少年。 亲眼目睹对方这番操作的王阳目瞪口呆:“真小气。” 当姜林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吗?多看一眼都不肯。 避开同学视线的闻九也仰头,勾勾唇,无声地道:【欺负小孩?】 重回十八岁的佛子理直气壮颔首,引得闻九凤眸弯弯,悄悄冲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比起原主遭受过的排挤冷暴力,蒋鹏和王阳的这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闻九可没有对熊孩子网开一面的习惯,尤其是快成年的“孩子”。 想起班长在去体育馆路上的话,闻九仗着自己在监控死角,拉过谢玄的手,一笔一划写:【军校应该会派人来找你?】 既然蒋鹏是帝国军校的保送生,那把蒋鹏打趴下的谢玄,没理由不受到关注。 掌心被撩拨得有些痒,谢玄五指微屈,轻轻握住那作乱的温凉指尖:“嗯。” 之前说过,梁家在首都星的势力很大,梁母从政,梁父从商,再加上身为知名脑科医生的梁玠,相对而言最不容易受到梁家影响的势力便是军方。 快穿系统能化形辅助宿主,可调节的人设范围却有限,报告打得再多,也没办法凭空捏出一个小世界顶尖的势力。 所以谢玄必须展露足够的能力,吸引军方的注意,才不会像原著里的曹芸芸那样,被梁玠悄无声息地送走。 当然,教室里那番告白,确实是他的真心,不再担心闻九会逃跑以后,谢玄发现,对某恶鬼而言,直球显然比绕弯子更有效。 他喜欢闻九。 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面对多少或真或假的情敌,他都敢说出口。 “铃铃——” 节奏单调的下课铃响起,教学楼里瞬间躁动,下意识地,牢记人设的闻九想抽回自己被谢玄握住的手,却没抽动。 直到给其他班级讲完政治课的班主任上楼,对方才掐着点,不紧不慢地松开了他。 考虑到自己还是个学生,闻九本能地把手背后,又感觉太傻,正想抬眼瞪人,便听谢玄道:“先下来,罚站。” “咳咳!”清楚听见两人说话的班主任十分做作地清了清喉咙。 没人受伤,两边的家长又都不好招惹,他本就没打算追根究底,这会儿见两边都冷静下来,更是舒展眉头:“站够了?” 罚站一节课对十七八岁的男生来说压根不算事,可王阳又不傻,听到这话,当即弯腰捶腿,顺杆往下爬:“够了够了,肌肉酸得很,老赵你快放我们回去吧。” 平日最不安分的蒋鹏这次却没说话,自打开机甲输给谢玄,他就有些蔫,连一头乍眼的红发都没了光泽。 “回去可以,检讨不能少,”见惯了王阳的耍宝,班主任眼皮都没抬一下,“手写,一千字,放学前交。” 这下子王阳是真的哀嚎:“手写?老赵你饶了我吧!” 星际时代,打字才是正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那些检讨都是哪来的,复制粘贴,拼拼凑凑,”板着脸,班主任道,“还不走?再加一千字怎么样?” 听到这话,王阳立刻收声,飞也似的拽着蒋鹏下了楼。 “今天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老师知道你是为了维护同学,这很好,”缓和语气,班主任看向谢玄,“但下次做事不要冲动,先来找老师,懂吗?” ——果然,教室里的告白没被当真。 宣示主权的计划失败,谢佛子的心情不太妙,只低低嗯了声。 处于事件中心的闻九再度被忽略:因为原主在梁家微妙的地位,大多数老师对姜林,都是既不维护也不指责、类似无视的态度。 这难免让姜林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与世界格格不入。 如今换做闻九,他当然要替姜林做些对方想做而不敢做的改变。 没再躲在人后,他拄着拐杖走出,认真提了一个问题:“我呢?我也要写检讨吗?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这……”本想用对方开机甲打架的理由敷衍过去,可乍然对上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班主任竟有些说不出话。 一个班级里的孩子总是被排挤,身为班主任他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因为种种现实的理由,他最多只是在上课前提点几句便算了。 梁玠不关心,姜林又是个内向的孩子,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这样粉饰太平。 闻九却没打算轻轻放过。 微微昂着头,黑发少年挺直脊背,倔强地重复:“他们不喜欢我,就是我的错吗?” 无论姜母和梁玠有什么纠葛、无论其他人怎么看待梁家养子的身份,都不是原主活该被欺负的借口。 讪讪地,班主任移开了目光。 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之前听说姜林和养父闹翻出车祸时,他便有种预感,对方可能不再会像以前那样“安分乖巧”。 这几天发生的事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到底多活了几十年,班主任很快整理好情绪,避重就轻,跳过最棘手的话题:“……打架总是不对的,这样吧,你的检讨减半。” 闻九不依不饶:“谢玄呢?” 摆摆手,班主任无奈:“也减半。” “蒋鹏和王阳,是他们先闹事。” “……行行行,他们的检讨一人再加五百字。”头一次发现较起真来的姜林能说这么多话,班主任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工具人。 “谢玄,快上课了,快扶你同桌回教室。” 老实被谢玄拉住,闻九望着班主任略显匆忙的背影,轻轻地挑了挑眉。 每个人都有难处,原主能理解,却不代表对方必须强迫自己原谅。 区区几句话、一次反抗,闻九也没指望那些伤害原主的人会因此立刻悔改认错,但能让那些人心里不痛快,总归不亏。 小心翼翼下楼,闻九走得慢,被谢玄扶回教室时恰巧踩着上课铃,正好免去了一波八卦和偷看。 谁料,他还是低估了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到底能多有精力和好奇心,短短两节课的功夫,学校论坛里已经冒出了十几个匿名贴猜测姜林谢玄和蒋鹏的关系。 【其实赌气说喜欢蒋鹏也是个思路。】 不好在班级和谢玄聊天,闻九借着写检讨的名义,找了个对方能看到的角度写:【恶人自有恶人磨,让梁玠去对付他好了。】 总有一丝注意力放在闻九身上,谢玄很快便察觉了对方的小动作,只扫了一眼,他便伸手,将那张纸撕下来揉成团。 暗暗盯着两人的王阳幸灾乐祸:“诶诶诶,蒋哥,你看,他俩好像吵架了。” “看什么看,”蒋鹏对着论坛里的帖子火冒三丈,“谁说老子喜欢……” 及时收住最后两个字,他顺着王阳指的方向望去,正巧看到谢玄收好废纸,举手:“老师。” “姜林想去卫生间。”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谁说我要去卫生间? 谢玄:我。 更啦更啦,小天使们久等啦。 第百一十一章 是这样收费吗? 闻九没想去卫生间。 但他实在好奇谢玄想做什么, 便配合地点了点头。 果然,没过两分钟,谢玄不知用什么借口也出了教室, 推开门,向里看了眼, 反手合拢,站在闻九用的洗手池边。 上课上的有点困, 闻九正好想洗把脸, 甩掉下巴的水珠,他关掉水龙头:“干嘛?” “好好上课, ”像是看到了只认真抖毛的小猫, 谢玄轻轻顺了顺少年的头发, 话却很正经, “不是想考医大吗?梁玠交给我就行。” 加入快穿局这么久,闻九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努力到想帮宿主完成任务的系统,微微仰头,他倚着嵌着洗手台的池子笑:“吃醋?” 顺水推舟而已, 无论是他还是原主, 都没可能真喜欢蒋鹏。 况且比起虐渣,学习这件事好像更难些。 “我可以帮你补习, ”轻松猜出对方在想什么,谢玄不置可否, 转移话题, “试着多依赖你的系统一点,嗯?” 这下闻九确信对方是真的吃醋了, 比前几个世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闻九清楚, 这也和他一直没明确表态有关系, 纵然亲密到被翻红浪、锁骨下印着小小的金莲,谢玄依然觉得不安全。 可饶是如此,闻九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对方,像只受尽宠爱的猫主子,有恃无恐地踩着饲养员的底线蹦迪:“补课啊……” “如果我拒绝呢?” 没有和梁玠对原主一样,强行让闻九按自己的想法选择,谢玄虽有些失望,却没再劝,垂下手,绷紧了唇。 “……因为我实在没什么零花钱,”笑盈盈补上后一句话,闻九倾身,凑到谢玄脸前,“补课,免费吗?”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故意惹自己着急,谢玄垂头,目光落在少年饱满的唇上,喉结一滚,哑声:“有偿。” “哦~” 尾音特地拖出一个长且婉转的调子,闻九踮脚,赶在谢玄说话前,轻轻在那轮廓熟悉的薄唇上贴了贴。 小扇子般的睫毛无辜扑闪,他笑:“是这样收费吗?” 谢玄确信自己面前站了只妖精。 他的喜怒,他的贪嗔痴欲,统统被对方捏在掌心,偏自己还甘之如饴。 然而,黑发的妖精仅仅嚣张了两秒,便向左一歪,猛地朝地面栽去。 及时用手揽住少年的腰,谢玄清楚听到闻九的抱怨:“嘶……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原主的体型数据本就偏矮,谢玄的个头又远超同龄人,不得不踮脚的他撑了两秒,左腿就有些吃不住劲。 好好的爱情剧突然变成了喜剧,闻九有一点点尴尬,伸手去掰对方的胳膊,刚一动作,便听到了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未等他推开谢玄分开站好,这人竟单手环腰抱起了他,还向上颠了颠,另一只手拿起拐杖,以最快的速度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原本只是件分开站就能解释清的事情,眼下,闻九觉得自己哪怕再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所幸,首都一中的教学环境向来名列前茅,隔间里干净整洁,仅有一点点柠檬汁般清爽的味道,混杂着谢玄身上浅浅的白檀香。 本以为对方进了隔间就会把自己放下,可谢玄却只是把拐杖往角落一倚,示意对方勾住自己:“脚。” “吱呀——” 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了第三个人,他应该不是二班的学生,嘴里嘀嘀咕咕不停:“行了行了,刚刚差点被老师发现,打我那孙子呢,咱们再杀回去。”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学校的光脑无法安装游戏,总有人能把改造过的通讯器带进来。 约莫是为了掩盖自己和队友交流的声音,他拧开水龙头,把水流调到最大:“……那当然,只有带上特制眼镜才能看到的虚拟屏,花了我大价钱,就算被抓到他也没证据。” 对方没进隔间,稍稍往后一扫,便能瞧见双纯白色的运动鞋。 闻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哪根筋,听到有外人进来的一瞬,竟当真听了某佛子的话,盘腿挂在对方身上。 “揍他揍他揍他!把他右腿拆了!” 贴心地一手揽腰,一手托着少年不好用劲的腿,谢玄抓住外面男生再度开口的时机作掩护,低低:“现在不用踮脚了。” 闻九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此刻他们的身高几近平齐,只需要稍稍抬起下巴,便能轻易捕捉对方的气息。 丝毫没有给闻九拒绝的机会,谢玄低头,于无人处吻住了独属于他的宝贝。 水声啧啧,又被另一种哗啦哗啦的水声覆盖。 柔软的唇瓣被尖锐的犬齿有一下没一下轻咬,闻九不敢随便出声,只得瞪圆凤眼,用勾在谢玄颈后的手锤了锤对方。 ——等会儿还要上课呢,贴两下得了! 谢玄却彻底忘了什么叫见好就收,等闻九终于能从隔间里走出来时,不用照镜子,他也能猜到自己的嘴巴肯定红得厉害。 默默在系统商店翻药膏,闻九轻哼:“小气,不就是说了句喜欢蒋……” “嗒。” 走在身前的谢玄忽地停步,回身,大有再讨个吻的架势。 唇上麻酥酥的触感尚未褪去,闻九立时改口:“好,不提,交给你。” 任务抑或生活,他都不习惯依赖旁人,可如果那个人是谢玄,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出来时便临近下课,回去时大家都忙着放风,倒没有谁注意到两人的古怪。 因得某佛子干得好事,闻九回班后干脆趴在桌上假寐,一边等药膏起效,一边拿后脑勺对着谢玄。 大概是觉得闻九在睡觉,先前强忍好奇的同学终于找到机会凑过来,小声八卦:“他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面不改色,谢玄一边刷题一边接话:“刚刚就看他脸色不好,所以跟了出去。” 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干脆承认是故意跟着姜林出去,说话的男生愣了愣,似是被噎了下,而后才道:“你真喜欢他啊?” 他还以为谢玄是被蒋鹏激得口不择言。 “嗯。” 坦然地点了点头,谢玄露出货真价实地疑惑:“不明显吗?” 一瞬间索然无味的同学:…… 怎么说呢,当绯闻有了结果,无论真假,都会大大降低人的八卦欲。 尤其是谢玄的态度,一点都不遮遮掩掩,让他既没有成就感,又被秀了一脸。 “那……祝你成功?”自讨了个没趣,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费力挤句祝福,讪讪道:“你继续做题,我去接杯水。” 周围悄悄竖起的十几双耳朵也耷拉下去。 ——知道自己没睡还说这些。 心机。 悄悄在心底吐槽某人,黑发少年虽紧紧闭着眼,却仍能看出是一张笑脸。 最后两节课是自习,感觉嘴巴清凉了些,闻九装作被铃声惊醒,状似无意地向谢玄的光脑望去,发现对方的屏幕上全是数学题。 再仔细一瞧,愈发眼熟,好像原主失误过的错题。 【学费都交了,我总不能赖账。】运笔飞快,谢玄意有所指地抿了抿唇:【两张卷子,放学前做完。】 亏大了。 向来不是爱学习的主儿,闻九想起昨晚抄作业的快乐,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考这件事,他虽没打算靠系统作弊,但凭借原主的基础,稳定发挥不紧张,考医大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又不想考什么帝国状元,能压线进去就行。 谢玄:【你确定?】 题海战术,熟能生巧,长时间不做题多少会手生,毕竟它不是姜林的本能,而是姜林的记忆。 乍然被顶着学霸光环的谢玄一问,闻九也有点心虚。 不想当第一个因为高考失利而没完成任务的快穿员,他讨价还价:【一张。】 谢玄当即:【可以。】 痛快到他似乎一开始就在等这个结果。 好在原主坚信勤能补拙,基本功扎实,只要稍稍回想,闻九便能在对方的生命长河里捞出相关的知识点。 自习课没有老师监堂,唯有班主任偶尔会从办公室过来转转,可今天,直到快放学,老赵才露面。 闻九总算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检讨书。 他还没写。 “你的。”早有预料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张对折的稿纸,谢玄淡定:“别再掉了。” 闻九下意识接过,展开,入目尽是原主姜林的字迹。 同样没写完检讨的王阳和蒋鹏却没有这么幸运,脸皱成苦瓜,拼命避开和班主任的对视。 五分钟后,两人喜提加堂,顺带代替清洁机器人,承包了这周的值日。 其他学生则在小声讨论老赵刚刚提到的秋游,今年学校安排的地点是森海星,一半是辽阔大海,一半是原始植被,泾渭分明,球如其名,神奇又美丽。 作为专门的旅游星球,森海星四季如春,没有人造的天气系统,更没有明显的季节区分,随便什么时候去,都非常舒适。 三天两夜的旅行,是高三生最后一次能集体出游的机会。 也是原著剧情的重要节点。 摸了摸手腕上藏着定位芯片的通讯器,闻九瞥了眼谢玄,自言自语般,小声:“森海星?” “你猜梁玠他会不会放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超会撩的妖精九。 把过年期间要参加的聚会都移到今天前聚完了,明天起开始补更,晚九和晚十二(之前算错了,把初五当成初四orz) 话话10号才开工,肯定能补完哒。 日常比心。 第百一十二章 后妈。 八岁之后, 姜林从未离开过首都星。 基础学费并不包含学期旅行的花销,最开始,姜林不敢也不好意思和梁玠伸手要钱, 后来等他攒够了零花,梁玠却不肯签字。 这次旅行, 班长也默认姜林不会参加,看到闻九来报名时, 他明摆着非常惊讶。 没有第一时间登记, 他斟酌着用词,道:“……你家里人同意吗?” 闻九觉得对方真正想问的应该是自己有没有钱, 只是不好意思。 于是他强调:“我已经十八岁了。” “费用怎么交?” 班长这才想起, 眼前这个比多数男同学都要矮一些的少年, 其实比他们都大了一两岁, 放在临近成年的节骨眼,竟让人有些羡慕。 确定对方没开玩笑,他呼出虚拟键盘,输入姜林的名字:“存在交学费的卡里就行。” 排在闻九身后的谢玄紧跟着接话:“我也成年了。” 班长疑惑地转过了头:报名就报名, 老提自己的年龄干嘛?炫耀? 然后他才发现, 谢玄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是对“姜林”, 后者显然也有些意外,微微侧了侧身。 被两道目光注视的谢玄一本正经:“所以……接受我的喜欢, 不算早恋。” 这一瞬间, 班长突然有了种自己很多余的错觉,眨眼录完谢玄的名字, 他语速飞快, 赶人似的道:“行了, 还有要报名的吗?下一个。” 闻九差点没绷住笑。 这个世界的谢佛子活像是要和梁玠较劲似的,一次比一次直球,虽然梁玠前几天刚露过面,但学校论坛的八卦楼,明显是谢玄话题度更高。 在高中生眼里,当众告白无疑是件很酷的事情,尤其对首都一中的学生而言,很多人刚一出生就定好了联姻对象。 姜林在梁家是众所周知的不受宠,这反而衬得谢玄的喜欢格外真挚。 连续几天用小型治疗仪促进骨骼恢复,闻九已经可以脱离拐杖走动,只是不方便大幅度跑跳。 调出通讯器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联系人,他坐好,给梁玠发了条信息:【叔叔,我想参加学校的秋游。】 收到闻九的消息时,梁玠正在相亲。 或者说,单纯和母亲推荐来的女孩吃饭。 自打领养姜林后就一直没有要结婚的意思,如今他只是稍微展露一点点松动,梁母便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数场约会。 生活中,梁玠并不是一个有趣的人,轻微洁癖,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像手术刀,锋利得要命。 为此,他对面已经换了好几个女生。 今天来的女孩,——或者说女人,长相美艳,开门见山地点出是为联姻而来,不期待所谓的爱情,对梁玠的包容度也极高。 见梁玠盯着通讯器看了好一会儿,她也不恼,只挑挑眉:“喜欢的女生?” 非常诧异对方会这么问,梁玠关掉通讯器,淡淡:“姜林。” 姜林的名字,世家圈里都听说过,一个从贫民窟捡回来的养子,又没什么过人的天赋,确实够资格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哦。”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女人喝了口酒,直白道:“他有继承权吗?” 梁玠愣了愣。 按照法律,养子当然拥有继承权,可实际操作上,分不分怎么分,还是要看梁玠的心情。 然而,在此之前,梁玠从未考虑过这些,他从未把姜林当成真正的儿子,自然也从未想过自己死去而对方还活着的情况。 “看来外面传得没错,你没打算把梁家的一切分给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女人笑笑,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闲话家常道:“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成年了吧?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胸口发闷,梁玠硬邦邦:“没有。” “年轻人的事可说不准。”细细打量了下梁玠的表情,女人笑意未达眼底,想起某个关于对方初恋的传闻。 直觉告诉她,梁玠对姜林似乎没有纯粹的冷淡那么简单。 敏锐地,她试探:“冒昧问一下,梁先生怎么会突然想相亲?” 这一问,正中梁玠的痛处。 思及某个混乱旖旎不可言说的梦境,他捏着刀叉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依旧冷淡:“年纪到了,想试一试。” 星际时代,人类的寿命大大延长,梁玠看着年轻,实际却比姜林大了二十岁,算一算,也确实到了国家催婚的年龄。 但坐在梁玠对面的女人却没信这话。 不过名利场上,点到即止是最基本的操作,相亲也是一样。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饭,梁玠联系司机送对方回家,自己则是靠着椅背,伸手松了松领带。 仿佛偏要和他作对一样,自己越想忘掉那个荒唐的梦,姜林的脸就越往他的脑子里钻。 哭的、笑的,还有那双小兽般依赖自己的清澈双瞳。 拿起通讯器,他敲下回复:【可以。】 紧接着,梁玠便像怕自己后悔似的,熄屏关机一气呵成。 他怎么会喜欢姜林呢?无论怎么看,除了那张脸,对方都够不上自己选择伴侣的标准。 不让姜林离开首都星、赶走曹芸芸,也都是为了对方的学业着想,明明是他梁玠的养子,现在的成绩像什么样。 喜欢却不敢认,还打着为原主好的旗号、靠贬低原主来强行解释,说实话,闻九真看不上这种渣。 原著剧情里,姜林死后,梁玠倒是伤心欲绝,花高价把姜林的尸体封进最先进的冷冻舱,发了疯似的工作,终身未娶。 可这有什么用? 原主当时已经死了,梁玠做的再多,他也感受不到,之后种种,都不如姜林还活着的时候,梁玠多给他一个笑脸。 梁玠再痛苦,不也是名利双收地过完了百年,在医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被写进了相关专业的教科书。 死前有多受嘲讽、多被忽略,姜林死后就有多被艳羡。 荒唐到可笑。 没有人真正在意姜林压抑且短暂的一生,仿佛从他被带回首都星的那天起,他就成了一个依附于梁玠的符号。 作为要帮原主消除怨念的快穿员,闻九能清楚感知到姜林想离开梁玠的心情。 跟随大部队一起登上星际飞船那天,饶是闻九努力克制,他心底仍旧有源源不断的雀跃冒出,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明快许多。 秋游行动以班级为单位,一眼瞧见趴在窗边张望的黑发少年,蒋鹏本想嘲笑对方是个纯纯的土包子,却又因闻九脸上的笑容闭上了嘴巴。 “有什么好看的,”他对王阳嘟囔,“除了星星还是星星。” 话虽这么说,蒋鹏最后还是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森海星与首都星距离遥远,无法一次性完成跃迁,大半时间,飞船会在宇宙中航行,寻找预定的、担当中转站的空间点。 闻九也因此看到了再其他小世界很难遇见的绮丽星云。 碍于谢玄接连几次的大胆告白,二班同学相当自觉地把闻九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前者,随着飞船顺利进入预定航道,客舱里的灯光被调暗,窗外弥散的星海显得愈发梦幻。 通讯器安安静静地呆在左腕,明知今天是出发的日子,梁玠依旧没有任何表示,或许是过惯了把钱单纯当做数字的生活,他甚至没问问原主参加秋游的费用是哪来的。 若非必要,姜林很少会动梁玠给自己的零花钱,比起其他同学的大包小包,闻九只带了个小小的行李箱,装了些换洗的衣物。 “好像买多了,能帮我解决一些吗?”自然而然从鼓鼓的书包里拿出个透明的玻璃瓶,谢玄伸手,把饮料和吸管一起递给了闻九。 瓶子里装得约莫是草莓牛奶,粉粉的,像女孩子爱喝的东西。 以原主敏感的神经,八成会觉得这是在故意嘲笑自己。 但还没等跃跃欲试的闻九飙戏,谢玄又拿出同样的一瓶饮料,插好吸管喝了口,神色十分坦荡。 暗中观察的蒋鹏不敢置信:“他居然喜欢喝草莓牛奶?” 自己居然被一个喜欢喝草莓牛奶的家伙打败了? 特别是最讨厌被说娘的姜林,还真接受了对方的安利,含着吸管,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像极了他在星网上看过的松鼠。 “他就是喜欢穿女装也没人敢说他娘,”尚还记得谢玄上次徒手拆机甲的暴力,熬夜玩游戏的王阳打了个哈欠,“我说你怎么老盯着他俩,不会是……” 蒋鹏立即:“滚滚滚,爷不可能喜欢姜林,更不可能喜欢谢玄!” 学校论坛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同人文都是什么玩意。 “……我是想说,你不会再找机会打回去吧。”狐疑地盯着蒋鹏打量了几秒,王阳肯定:“你不对劲。” 整个班级就和王阳这个小弟玩得最好,蒋鹏犹豫两秒,做贼般压低音量,吞吞吐吐:“……其实我姐最近在和梁医生相亲。” 王阳一个没忍住:“什么?!” “小点声!”座位靠里,蒋鹏一把捂住王阳的嘴巴:“八字还没一撇,你可别给我捅出去。” 拼命点头示意自己情绪稳定,等蒋鹏松手,王阳大大喘了口气:“所以你姐要当姜林的后妈、你要当姜林的小舅了?” “什么后妈,真难听。” 不满地吐槽一句,蒋鹏细若蚊呐:“我就是想帮我姐把把关,不都说姜林能进梁家是因为那张脸吗?” “我得弄明白他和梁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码字的速度比预想中慢,二更可能在凌晨一两点啦,小天使们可以明早起来再看。 日常比心,么。 第百一十三章 又见小舅舅。 梁玠最近去相亲的事, 闻九知道,却没放在心上。 反正原主又没打算继承梁家的财产,对方无论娶谁都和他没关系。 闻九喜欢甜, 谢玄的草莓牛奶明显是为他准备的,两个人拿着同样的饮料坐在一处, 倒真有几分小情侣的意思。 粗粗扫了眼,闻九发现谢玄包里只有最上面一层是他爱吃的零食, 再往下, 则方方正正,瞧着颇沉。 好奇地, 他问:“底下是什么啊?” 不仅没托运, 还带在身边。 谢玄:“卷子。” “各个科目都有, 要看看吗?” 闻九当即歪头闭眼:“我有点困。” 等了两秒, 他才想起,现在是星际社会,学生做题都用光脑,谁还用卷子。 鸦黑的睫毛一抬, 闻九果然瞧见谢玄勾着唇冲自己笑, 笑得叫人牙根发痒。 “是切好的水果和小型治疗仪,”朝下一扫, 谢玄解释,“这几天估计要走很多路, 怕你腿疼。” 最后一句他音量很轻, 除了闻九,没谁能够听到, 发觉对方也会撒些无关紧要的小谎逗自己, 闻九愤愤:“你学坏了。” 谢玄没否认:“跟你学的。” 呼吸间带着股甜甜的草莓味, 他认真:“要交学费吗?” ——显然是在说那天在卫生间发生的事。 提起这茬,闻九有点理亏,因为谢玄变成现在这样,还真是他教出来的。 狠狠吸光玻璃瓶里的草莓牛奶,黑发青年用力咬了下吸管,像是在咬某人的唇。 伸长胳膊将玻璃瓶递给路过的垃圾桶,他气哼哼:“睡觉。” 缓慢旋转的瑰丽星云,除了用来欣赏,也很适合催眠,飞船第二次跃迁时,有牛奶垫肚子的闻九已然睡得香甜。 空间跃迁时免不了轻微震荡,原本规规矩矩靠着椅背的少年,也变得东倒西歪。 及时拦住某颗差点撞在窗户上的小脑袋,谢玄正准备帮对方恢复原位,嗅到熟悉气息的少年便小动物似的凑过来,霸占他的胳膊,让他肩膀一沉。 时不时借摄像头往后偷瞄的蒋鹏简直快看傻了。 他身边也有个睡得正沉的王阳,代入一下,蒋鹏瞬间竖起了一身寒毛。 姜林平时对梁玠也是这样吗?太会撒娇了吧,一点也不像个成年人。 鬼使神差地拍了张照片,他发给姐姐蒋燕:【这算有问题吗?】 蒋燕在军部任职,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回消息也很正常,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蒋鹏无聊地关掉对话框,搜起森海星的美食。 本以为自己的侦查工作天衣无缝,谁成想,飞船抵达森海星时,更早些下船的谢玄竟把他拽到了角落。 身边还跟着个睡眼惺忪的闻九,谢玄开门见山:“照片交出来。” 警惕性一流,又当过几世明星,闻九对镜头极其敏感,只不过当时有谢佛子在,他便迷迷糊糊地懒得理会。 如今一瞧,偷拍的居然是蒋鹏,这人到底有多爱找原主麻烦。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有证据吗你就在这诬陷人?”担心影响姐姐的相亲,蒋鹏死鸭子嘴硬,“好端端的我拍他干嘛。” 谢玄却不理会对方的胡搅蛮缠,向前一步:“我说交出来。” 上次被对方按着锤的心理阴影太大,蒋鹏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远处哈欠连连的王阳终于注意到身边少了个人,往后一瞧,还以为谢玄要揍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 “你不是喜欢姜林吗?”打架打不过,王阳只得拿辈分压人,“谢玄,对你未来的小舅舅尊敬点。” 被过分熟悉的称呼触动神经,没等谢玄答话,闻九便道:“小舅舅?” “是啊,”误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少年的弱点,王阳得意洋洋,“梁医生最近在和蒋鹏的姐姐约会,你不知道吗?” 闻九确实不知道。 没兴趣监视渣渣的感情生活,他只知道梁玠最近在相亲,却不知道对方相亲的对象是蒋鹏的姐姐,听起来还进展尚可。 不用多麻烦,只需抽十分钟找老师聊聊、或者去学校论坛逛逛,梁玠就能清楚,原主在学校里最受谁的欺负。 可对方依旧选择了蒋鹏姐姐做相亲对象,这让闻九觉得十分可笑。 万万没想到王阳这个大嘴巴就这么把自己要保密的事情捅了出去,蒋鹏有点生气,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没错,我就是想给我姐看看你长什么样。” “蒋梁两家联姻是好事,你一个早晚要独立的人,可别憋着心思使坏。” 平时总挑原主的茬,蒋鹏本想看在未来姻亲的份上收敛些,却没刹住闸。 而他面前的少年也不复出发前的喜悦,一张小脸唰地褪去血色,配上偏瘦的身形,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虚弱。 蒋鹏有些后悔。 但他向来不会道歉,最多便是凶巴巴地拿出光脑:“删删删,让你们看着我删总行了吧?当谁稀罕一张破照片似的。” 至于已经给姐姐发去的那张,他没提,对面两人似乎也没想到,点名时才发现少了人,班长四处张望了下,差点心肺骤停。 生怕这四位再打起来,他当即提高音量:“蒋鹏!谢玄!集合了!一会儿老师还要点名。” “知道了。”不耐烦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头,蒋鹏删掉照片,临走之前,找补般地道:“看在咱们可能成为一家人的份上,以后我罩着你啊。” 闻九冷冰冰:“等你能打过谢玄再说。” “你!” 难得说句软话还被噎了回来,蒋鹏刚想发火,就被王阳拉住:“走走走,点名去,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尽管上次来学校时梁医生对姜林的态度还算温柔,可在家族联姻这种事上,一个养子又能有多大影响。 闻九胸口沉寂许久的执念再度翻涌。 既因为蒋鹏,也因为梁玠,梁玠和蒋燕的相亲,无论成与不成,都衬得原主像个笑话。 慢慢坠在队伍最后,闻九轻轻:“他真的爱‘我’吗?” 谢玄摇了摇头。 比起爱姜林,梁玠更像是爱自己,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闲时满足自己控制欲的布娃娃,至于这个布娃娃其他时候过的如何,他并不在乎。 无论是让原主吃他喜欢的食物、还是让原主上他选择的学校,都是一种浮于表面的关心、以让梁玠自己满意为目标。 倘若换做谢玄,他一定会事无巨细,想了解闻九的所有、接纳对方的喜怒哀乐,而不是连对方被谁欺负都不清楚。 “别难过,”伸手揉揉酸涩发涨的眼角,闻九自言自语道,“不值得。” 登上旅游专用的观光悬浮车,蔚蓝大海映入眼帘,云舒霞卷,水天交接,让闻九胸口的憋闷跟着散去许多。 夜晚的海洋比较危险,所以年级旅行的第一站,是去森林露营,森海星没什么大型的陆生猛兽,无需警戒,也能保证安全。 随行老师都带着空间钮,里面装着帐篷、应急食材和武器,其他如泳衣、冲浪板之类的私人用品,则是由学生自带,或者在当地购买。 既然是露营,肯定少不了烤肉,也不知是谁看了星网上的美食视频,提议用最原始的方法烹饪,买了一堆所谓的果木,火是生起来了,肉却糊了。 被不远处飘来的浓烟呛得咳了两声,闻九仗着周围没什么人,皱着鼻子望了望谢玄:“好佛子,救命。” 再这么下去,别说吃饭,整个森林都得被这群熊孩子点了。 分帐篷时主动申请和闻九一起,谢玄这会儿正在贤惠地收拾行李,听到这话,他抬头,看向坐在门边数星星的闻九:“收费的。” “两张卷子换也行。” 实在不想在放假的时候听到卷子这两个字,闻九往后一撑,身子进了帐篷。 学校提供的帐篷很宽敞,被压缩成一个个拳头大的小圆球,弹开后,无需安装,便能自动成型。 谢玄坐的位置有点远,闻九又懒得起身,够了半天,才碰到对方的下巴。 敷衍地啄了口,他刚想坐直,就被谢玄按着后颈,一下下地,从鼻尖亲到嘴巴。 遥远的首都星,梁玠正闭眼靠在蒋燕副驾,他今天做了三台手术,累得厉害,但看在蒋燕是姜林同学家长的份上,他到底应了对方约的晚饭。 更重要的是,对方足够理智,不会抱有某些不切实际的粉红幻想。 光脑中代表姜林的小红点第一次出现在与自己隔了几个星系的地方,梁玠有些不安,又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对方任性的要求。 罕见地,他主动挑起话题:“你弟弟也在森海星?” “嗯,秋游嘛,不用上课可把他乐疯了,”知道对方最想听什么,蒋燕笑笑,“今天他就坐在姜林斜对面,还……”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忽地收声。 梁玠睁开眼:“还?” “同学间的小八卦,”故意卖关子观察梁玠的表情,蒋燕顿了顿,道,“儿子都谈恋爱了,你确实不该再拖。” 恋爱? 什么恋爱? 车内的温度陡然下降。 “他没和你说吗?”蒋燕面不改色继续,“一个叫谢玄的小男孩,人长得帅,脑子也聪明,有点开机甲的天赋,帝国军校和首都大学都抢着要人呢。” 冷冷地,梁玠沉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我不知道你和蒋燕相亲,你不知道我和谢玄恋爱,公平。 二更完毕。 日常比心。 第百一十四章 凭我是你的监护人。 悬浮车高速飞驰, 足足沉默了五秒,梁玠才开口:“男生?” “对,男生, ”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身旁男人的低气压,蒋燕点头, “怎么了?梁医生以为姜林喜欢的是女孩?” 梁玠没接话。 他想起曹芸芸,想起姜林信誓旦旦说不喜欢曹芸芸的模样。 当初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就能和自己闹翻, 如今有了“男朋友”, 姜林又会不听话成什么样? 强行让理智归笼,梁玠:“我记得他没有什么要好的男同学。” 否则对方不会总是和曹芸芸凑在一块, 还被自己撞见。 “是个转学生,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质疑, 早早查过资料的蒋燕淡定, “小孩子嘛,感情都纯粹,哪像我们这群大人总要瞻前顾后。” 纯粹? 分明是没有定性,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更何况, 如果对方喜欢的是同性, 为什么自己不行? 被脑海里陡然冒出的念头惊到,梁玠脸色接连变换, 对蒋燕也不复之前的客气:“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就是觉得梁医生对姜林好像比想象中关心。” 逐渐确定心中的猜测,蒋燕也不找借口搪塞, 爽快调出通讯器里的照片:“哪怕做不成夫妻, 我也想卖梁医生个人情。” 很明显的抓拍,背景模糊, 斜斜倚在隔壁人肩膀上的少年却很清晰, 鸦黑的睫毛轻合, 他睡得很安稳,似是很信任旁边的男生,侧着枕住对方肩膀,只差没把半个身子蜷进对方怀里。 梁玠的脸彻底黑了。 他甚至没再和蒋燕去吃约好的晚饭,而是自顾自地毁约,让对方把自己送回了家。 目送梁玠的背影离去,蒋燕重新启动悬浮车,懒得再装模作样亲手开,调出自动模式,往椅背上一靠:“啧,这脾气。” 是软乎乎又嘴甜的小奶狗不香吗? 若非梁玠长相确实养眼,身后又有一个能和蒋家互补的梁家,她才不想和这种人出来约会。 不过如今看来,短时间内,他们两家确实没什么联姻的可能。 闻九住校后,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梁玠一个人,虽然家居AI会在他开门的刹那亮起玄关的灯,可梁玠总觉得差了什么。 换鞋走进卫生间,他站到镜子前,拧开水龙头,像是在医院一样,低头,仔细用冷水洗起了手。 他不该放姜林离开的。 一旦放手,就会出现如此不受控的情况。 当初姜林车祸苏醒后,他就该锁好全部门窗,让对方乖乖听话,逃无可逃。 “嗡。” 通讯器一震,蒋燕贴心地发来谢玄的档案,梁玠迅速扫了一遍,发现对方只是个拥有首都星居住权的普通人,父母离世的早,却留下了一笔数量可观的遗产,再加上对方在编程和古蓝星语方面出众的成绩,才能进首都一中。 当然,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充分发挥机甲能力的天赋。 梁玠对军方没什么了解,但能被蒋燕记住并夸赞,就证明假以时日,对方一定会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让他想起了同样是草根出身的姜涛。 当年林瑶和他分手,几经波折,选择了一个让她病死在贫民窟的归宿;如今姜林又是这样,拒绝他、排斥他,投向另一个错误的怀抱。 档案中存有好几张记录谢玄2v2战斗过程的照片,角落里身材娇小的白色机甲被镜头扫过,正巧拍到它兴奋跳起的一幕; 紧接着,下一张照片便是少年被机甲放回地面,眸光晶亮,脸颊红扑扑,带着笑对谢玄说话。 梁玠觉得刺眼极了。 他从没见过姜林对他这样笑。 兴奋的、喜悦的、充满活力的,如同两弯盈盈的月牙。 再无法忍受,他猛地关掉所有照片,拨通了姜林的电话。 那边闻九正坐在谢玄旁边等着吃烤肉,谢佛子动手能力强,厨艺又好,三下两下就清空了那堆惨不忍睹的黑暗料理,架起木头,调制腌料,短短十几分钟,从二班营地飘出的香味便勾得其他班级肚子咕噜噜地来凑热闹。 仗着自己是谢玄的同桌、室友,还是对方公开表白的对象,闻九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佳位置,眼巴巴地望着烤架。 左腕通讯器震个不停,催命似的查岗,闻九无奈,只得掏出口袋里的耳机,关掉3D投影:“叔叔。” 原主的通讯器是经过改造的特制款,除了能定位,甚至还能被梁玠远程操控。 只能听到最基础的声音,梁玠不满蹙眉,轻点两下自己的通讯器,便在少年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开了单向投影。 森海星的夜晚很美。 天空高且广阔,悬挂着两轮类似月亮的光源,果木燃烧的噼啪声中,黑发少年虽然在和他说话,目光心思却都不在通讯器上。 他旁边就坐着那个叫谢玄的男生,离得很近,腿几乎要挨在一处。 说不上嫉妒还是愤怒,梁玠胸口闷的厉害,像是被人抢走了自己的所有物,又像被入侵领地的野兽。 面无表情,他冷冷:“玩的开心吗?” 犹如一盆扫兴的冰水兜头浇下,通讯器那边的少年明显愣了愣,不确定自己哪里又惹了对方生气,他含糊:“还行。” 梁玠:“可我看你玩的很开心,连报平安都忘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新一轮的烤肉已经烤好,闻九仅是听梁玠讲话,动作慢了一拍,烤架上的食物便被人清空。 好在,身为今晚最受尊敬的大厨,谢玄总归有些特权,早早留出闻九爱吃的肉和蔬菜,他拿起一串,递到闻九嘴边:“慢点,烫。” 聚餐的营地当然不会很安静,闻九一手按耳机,一手拿饮料,腾不出空,被谢玄喂上一口,也合情合理没什么奇怪。 但梁玠却眼红得要滴血。 尤其当黑发少年咬着烤肉,随随便便解释:“……落地后一直忙着扎营做饭,事情太多就忘了。” “对不起叔叔,让你担心了。” 叔叔。 原本梁玠很喜欢姜林这样称呼自己,怯怯的,充满依赖,然而,此时和旁边年轻英俊的谢玄一对比,这两个字就变得无比刺耳,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他已经老了。 迟迟听不到对面回话,黑发少年又道:“叔叔?” 知道闻九是在故意气梁玠,谢玄也配合地再递来一串烤蔬菜。 依旧是送到嘴边,被少年小兔子似的一点点啃掉。 “……明天就回首都星,我会派人去接你。”深深吸了口气,梁玠生硬道:“和长辈说话时吃东西,谁教你这么没有礼貌?” 长辈?你算哪门子长辈? 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闻九轻松演出错愕:“您已经答应我了!” 梁玠:“我反悔了。” 闻九:“可……” “没有可,”直接打断对方的话,梁玠强硬,“明早九点,收拾好行李,别让我等。” 期待已久的旅行刚刚开始便半路夭折,回去又不知道会被同学怎么议论,黑发少年瞬间红了眼眶,倔强:“凭什么。” 梁玠:“凭我是你的监护人,凭你的学费都是我出。” “包括你吃的东西、坐的飞船,都是来自我。” 通讯器那头的少年愣了。 似是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如此冷酷、毫无人情味可言的话,黑发少年整个人都在颤抖,却又没法反驳。 自觉失言,梁玠缓和语气:“姜……” “你和蒋鹏的姐姐相亲了对吗?”黑发少年哽咽着打断了他。 蒋鹏? 记起蒋燕曾经提过的弟弟,梁玠本想解释,自己只是和对方吃了两次饭,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可他又实在喜欢少年这副泪盈于睫、怕失去自己、仿佛在吃醋的模样。 于是梁玠点头:“对。” 下一秒,通话戛然而止。 少年啪地挂断了他的联络。 梁玠本该觉得生气,姜林何曾如此任性?但一想到对方是因为自己相亲才如此反常,他又莫名有些欢喜。 连续几台高强度手术后本就有一天休假,梁玠走出卫生间,拨通司机的电话:“明早我要去森海星,你准备一下。” 自己亲自去接人,姜林还有什么可闹的? 至于那个谢玄,如果对方不识趣,他总有办法让人消失在首都星。 “阿嚏。” 轻轻打了个喷嚏,闻九接过谢玄递来的纸巾,擦掉眼泪,又揉揉鼻子:“得,梁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坐在谢大厨身边,他的眼泪,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按耳机的动作太明显,任谁都能看出闻九在打电话,能把人训哭,八成是家长,也就是远在首都星的梁玠。 尽管梁玠强大的背景、头顶的光环依旧存在,可此时此刻,仍有不少学生心里犯起了嘀咕: 没人喜欢专制又扫兴的家长。 哪怕对方是许多人的偶像梁医生。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了从谢玄那里多讨几个串,哪怕是最爱挑事的蒋鹏,都老老实实地装没看到。 远远地,他瞧见谢玄把身上的外套披在少年身上,而后又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对方破涕为笑。 “同学。” 肩膀突然被拍了下,蒋鹏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瞳:“请问你们班的烤串卖吗?”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原著里的主角受出场啦。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渣男快气死了233 PS:话话码字超级慢,每天熬夜有点遭不住,交替着来,明天会继续补更哒,还是晚九和晚十二哦。 日常比心,么。 第百一十五章 抱着你就暖和。 拍他的男生蒋鹏是认识的, 余嘉,隔壁一班的学生,年级前三的常客;不远处倚着树站着的叫韩云霆, 这两人总黏在一处,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本来烤串就不够吃, 蒋鹏想都没想:“不卖。” “那就是送了?”脑回路异于常人,余嘉眼睛一亮, 冲韩云霆招了招手, “这多不好意思,我们还带了肉。” 脚旁边放着两个银白的金属箱, 韩云霆弯腰, 拎起, 瞧着颇有分量。 蒋鹏识货, 一眼认出这是存放高级食材的保鲜盒,无意识抬腿跟了上去,似乎也想蹭一口。 眼观六路的闻九小声:“你怎么把主角勾过来了?” 还一来就是俩。 “明明是有人付费请我救场,”目光不经意在少年唇上扫过一圈, 谢玄轻挑眉梢, “忘了?” 说话间,余嘉和韩云霆已经拎着食材盒混进了二班营地, 身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不少学生都认识他们, 嘻嘻哈哈地打招呼。 自打谢玄掌控烤架, 闻着香味来蹭饭的也不止一个,他耐心足, 体力好, 身边又有闻九陪着, 好像永远都不会烦似的。 没等余嘉张口,谢玄便抬眼截胡:“吃东西可以,叫后面那个走。” 后面?韩云霆又背着他在外面惹事了? 下意识顺着谢玄的视线望去,余嘉发现对方说的并不是韩云霆,而是脸色涨红、明显被气到的蒋鹏。 面上过不去,他梗着脖子找补:“路过而已,当谁稀罕似的。” 闻九:“我稀罕。” 余嘉:“我也稀罕。” “坐坐坐,”眼疾手快地拉过两把折叠椅,余嘉笑眯眯,自来熟道,“我们带了好多食材,一起吃啊。” 闻九许久没碰到如此鲜明的、没头脑加不高兴的组合。 原著中,这两人本该在森林里闲逛,无意间发现很多不该出现在森海星的战斗痕迹,正准备回去提醒老师时,被人偷袭打晕。 那是一伙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每个人都背着即将执行的死刑,但由于押送犯人的飞船遭遇意外,被突然爆发的宇宙乱流卷入,最终,反倒是受到严密监管的犯人们活下了大半。 而飞船坠毁、于宇宙中漂浮游荡的终点,就在森海星附近。 太空辐射对人体的伤害巨大,需要最顶级的治疗舱深入基因层面治疗,一群命不久矣、反社会人格的疯子聚在一块,配上正接待首都一中秋游的森海星,无疑会有一场惊动整个银河帝国的恐怖事件发生。 于死囚犯们而言,无论是绑架这一群官二代富二换取治疗舱,还是直接泄愤撕票,都是笔不亏的买卖。 不过此刻,除了闻九和谢玄,还没人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吃饱喝足,女生们正围着火堆唱歌跳舞,活泼又热闹。 原本的剧情里,因为余嘉和韩云霆的失踪,整个营地后半夜都很警惕,只有最靠近边缘的一班被控制,其他班级的学生大半都逃到了安全地带。 现如今,身为主角的余嘉却没被敲晕套麻袋,而是惬意地喝饮料吃串。 这算什么?一把烧烤引起的血案? 纵然深刻体验过世界意识对剧情的修正,闻九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谢玄却很淡定,谨慎熄了火,起身:“陪我去洗洗手?” 旁边几名嗷嗷待哺的同学面露失望,却识趣地没说什么,毕竟,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谢玄愿意做饭完全是为了姜林,后者吃饱了,前者也懒得再忙。 吃人嘴短,闻九披着谢佛子的外套站了起来。 扎营的地点经过精心规划,不远处就有条清亮亮的小溪,二班在靠近上游的位置,水很干净,他也跟着洗了把脸精神精神。 瞥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闻九问:“他们在附近了?” “嗯。”随身带着手帕,谢玄擦了擦少年下巴汇聚的水珠:“在我们落地前,他们就到达了森海星。” 都是星网臭名昭著的死刑犯,又有飞船上拆卸下来、尚且能用的“零部件”,对他们来说,悄悄潜入一颗旅游星球绝非什么难事。 最开始,这群死刑犯是打算无差别行凶,来一场盛大的临终狂欢,可在听说森海星即将接待首都一中的学生后,他们便改了主意。 普通人的命哪有这些娇滴滴的小姐少爷们值钱?别说医疗舱,十艘飞船也能换来。 闻九眨眨眼:“森海星的防御设施呢?” 谢玄:“主要是针对外部。” 例如宇宙乱流、行星碰撞、虫族卷土重来,况且一旦有了人质,再强大的火力也会投鼠忌器。 在不影响任务成败的前提下,闻九一般不会干预主线剧情的进程,尤其是此刻这种情况,他提前示警,八成会被人觉得脑子有坑。 但他不确定谢玄是不是也这样想。 于是他望向谢玄:“你想现在就行动吗?” 好像对方只要一点头,他便会尊重对方的意愿,当一回善良的圣父。 “行动什么?”按捺住自己想吻对方的冲动,谢玄用力揉了揉闻九的头:“该来的总会来,不怕。” “困不困?我们回去睡觉。” 考虑到自己很有可能在凌晨被吵醒,闻九果断地点了点头。 都是接近成年的“大孩子”,老师也没安排什么强制参与的集体活动,除了像谢玄闻九这样早早回帐篷的,还有借着出游,躲在角落疯狂打游戏的主儿。 营地周围立着便携式卫生间,帐篷配套的寝具则是睡袋,闻九平时就喜欢蜷成一团,洗漱完朝里面一钻,倒也没什么不适应。 但被谢玄抱着睡似乎已经成了他这几世的习惯,鼻尖少了淡淡的白檀香,他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引得隔壁佛子长臂一伸,把人捞了过来。 牢牢被两条长腿夹在中间,翻滚的团子立刻老实。 兼任快穿系统,只要集中注意力、剥去外表层层的数据伪装,谢玄眼中的闻九便是原本的样子。 仅有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面,黑发少年凤眼微合,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显出几分乖巧。 似是察觉到有人的眼睛一直黏在自己身上没离开,他抖了抖睫毛,小声:“你不冷吗?” 动作这么灵活,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没用睡袋。 “不冷。”体温素来比闻九高上一些,谢玄抬手,顺了顺少年滚乱的发丝,睁眼说瞎话:“抱着你就暖和。” 抱恶鬼暖和? 还不如抱冰块,至少会化。 明知谢玄是在故意哄自己,闻九却依旧很受用,好心情地没和对方斗嘴,他唇角上扬,默默往谢佛子的怀里凑了凑。 面料特殊的睡袋隔音效果一流,耳边是谢玄沉稳规律的心跳声,没过多久,常常要靠过度消耗才能睡着的闻九就进入了梦乡。 他的睡相一直很好,整个晚上都不会乱动,谢玄抱着闻九,活像抱着一个超大号的娃娃。 稍稍紧了紧手臂,顶着少年皮相的佛子亲了亲“娃娃”的发梢。 闻九含糊地嘟囔一声,像是只被rua舒服的猫。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闻九隐约听到一阵敲门声。 ——砰砰砰。 是有人在拍他们的帐篷。 贴心用手捂住闻九的耳朵,认出来人身形的谢玄微微提高音量:“班长?怎么了?” “一班的余嘉和韩云霆好像走丢了,”声音里带了点困倦,对方似乎也是刚刚被叫醒,“之前看到你们在一起烧烤,他们有没有说接下来去哪?” 尽管有烤肉这个随机事件发生,主角攻受还是没能逃掉被套麻袋的命运,回忆了下原著里的描写,谢玄提醒:“没说,但我回帐篷前看到他们往东边走。” 班长语气立时一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老师。” 听到对方脚步声离开的闻九懒洋洋:“傻乎乎的,他就不怕你骗他?” “大概是我看起来不会说谎,”谢玄笑,“你不是也被我骗过?” 比如某些要不要继续、继续几次的时候。 “好了好了。”手臂用劲,赶在怀里少年发飙前,他连人带睡袋一起,抱着对方坐了起来:“三点了,营地估计很快会乱起来,先醒醒神,省得一会儿出去感冒。” 手脚都在睡袋里,闻九当然没办法挣扎,下巴搁在对方肩窝,他歪歪头,张嘴,在对方颈侧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牙印。 谢佛子装模作样:“嘶……有点疼。” 闻九得意笑出了声。 比起最开始的几个世界,他们似乎都有了点柔软的变化,也在冥冥中变得更像对方。 慢吞吞蹭掉被谢玄拉开拉链的睡袋,闻九挑了件最利落的外套穿好,刚准备出帐篷,便听得一声尖叫:“怪物!” “森林里有怪物!” 承受过量太空辐射的人类,身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展露出红肿、溃烂、鱼鳞化,或者其他异变。 乍看之下被当做怪物,也没什么毛病。 随着这一声嘹亮的女高音,整个营地立刻骚乱起来,紧接着,鸣枪示警般,深蓝电团飞向空中,砰地炸开: “都他妈闭嘴!” “蹲在原地别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这章改了好久,二更估计会很晚,小天使们明早醒来再看吧。 日常比心,啾啾。 第百一十六章 战斗。 深蓝烟火绽放, 秋游营地迎来一瞬间的静默,而后是更强烈的混乱。 刺耳的警报长鸣,夹杂着深红的指示灯闪烁, 闻九和谢玄来到帐篷外,远远地, 瞧见一群没穿防护服的亡命徒。 图穷匕见,他们不再担心暴露, 许多人狰狞地狂笑, 见到有小姑娘被自己吓哭,反而展露更加病态的愉悦之情。 老师这边自然也带了机甲, 但他们分散在各个班级, 眼下的战斗又来得太突兀, 当学校这边的反击开始时, 已经有两个班被火力笼罩。 谢玄和闻九亦在其中。 主角受余嘉多吃的几口烤肉,终是让剧情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 一班二班附近同样有携带空间钮的老师,可为了保护差点被杀鸡儆猴的学生,他们接二连三张开防护网, 机甲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如此一来, 防守方便陷入被动。 “听好了,老子暂时没打算要你们的小命。”装载着随时能将一小片营地连人带帐篷化作飞灰的离子炮, 明显经过拼接修补的中型机甲威胁似的移动手臂,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大家。 随意抓起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学生, 机甲里的人嗓音嘶哑道:“瞧, 一个穿着名牌的小崽子。” “你爸爸叫什么?” 玩具一样被机械大手紧紧握住,被选中的男生吓坏了, 颤巍巍说了个名字。 “好, 很好, ”语调缓慢,却透着股异样的疯狂,操纵机甲的人又道,“那他应该买得起医疗舱?最高级的那种?” 浑身发抖,男生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身后,是缺少机甲,仍肆意扫射的亡命徒,他们似乎暂时没打算杀人,而是享受着追逐猎物、看学生们抱头逃窜的狼狈样。 谢玄坐拥星网强大的数据库,一眼认出这些机甲和武器都来自于“空中监狱”配备的小型战舰,它们本该经过重重认证才能被使用,但显然,亡命徒里有个技术不错的黑客。 为了不在人群里显得突兀,他也装出慌乱逃跑的模样,甚至还有余力背起腿骨尚未完全痊愈的闻九。 后者也不矫情,勾紧谢佛子的脖子,凑近对方道:“我们得有台机甲。” 很不幸,这个小世界的他们虽然在贵族学校上课,却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穷鬼,军方机甲不对外售卖,谢玄的账户再有钱也没用。 至于普通的型号,根本无法和半空中那台正面交锋。 更重要的是,他们选择的机甲必须速度够快,才能在离子炮发射前,切断对方的核心能源。 好在,首都一中配备的机甲勉强够格,唯一麻烦的是,他们要如何说服老师交出机甲,相信他们能成功。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被警报惊醒的森海星警卫队也迅速赶到,可他们明摆着出现了内部争议,迟迟没有行动。 毕竟,光是此刻被敌方机甲捏在手里的男生,就是他们惹不起的祖宗。 如果救下了还好,万一没救到,甚至产生了更大的伤亡,该由谁来负责? 这也是闻九非常能共情原主的一点,他以前经历的、以星际时代为背景的小世界都是联邦制,虽也有阶级存在,却没这么夸张。 怪不得原著里还要靠主角攻受两个未成年自救。 如同古蓝星残忍的奴隶猎场,亡命徒们怀揣着基因逐渐崩溃的疯狂,好整以暇地端着枪,欣赏学生们逃跑。 每当有学生跑到离子炮覆盖范围的边缘,便会有一颗或者多颗子弹携着风声袭来,击中胳膊、小腿之类不致命的地方,让学生们重重跌倒,流着血挣扎。 渐渐地,有人被同伴痛苦的模样吓到,哆嗦着不敢再动,范围外的学生被疏散,一排排机甲竖盾列成圆形,将剩余的学生和亡命徒圈在其中。 余嘉便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他身边的韩云霆为了保护他,伤得更重,此刻还紧紧闭着眼睛。 周围的哭声喊声、笑声枪声太过嘈杂,余嘉脑袋晕沉沉的,有点想吐。 家里有个叛逆混娱乐圈的二哥,连带着他这张脸在星网上也有些出名,绑匪们很快搜到了他的家庭背景,还特意安排了专人守着。 不过现在对方的注意力明显被活靶子似的学生吸引,侧着身,几乎是背对余嘉。 双手被绑在身后,他不敢有大动作,只能一点点往韩云霆那边蹭,蚊子般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祈祷能心有灵犀、唤醒对方。 然而,偶像剧里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眼见着韩云霆再不醒大家都要玩完,余嘉无奈,只得强装镇定地张开嘴,狠狠在对方柔软且脆弱的唇上咬了一口。 ——没办法,以他现在被绑的位置,仅能够到对方的鼻子或嘴巴。 前者不知撞到了哪,沾了灰,有点脏。 余嘉这一下是真用了劲儿,韩云霆很快蹙着眉,被疼痛和嘴里的血腥味唤醒。 刚睁眼就看到暗恋对象近在咫尺的脸,他有些慌,飞速眨了眨短而直的睫毛。 也正是这个强迫自己冷静的动作,让韩云霆回忆起被打晕前发生的事情,四下扫了眼,他立刻理解现在的情况,用最快的速度去解手腕的束缚,同时对余嘉使了个眼色。 从小玩到大,余嘉瞬间get对方的信号,向外滚了几个身位,拼命憋了口气,小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救、救命……” 忙着“打靶”的高个儿男人终于回过了头。 装病逃课的经验丰富,外加有个大明星哥哥,余嘉演技一流,“口吐鲜血”的模样,更是吓了对方一跳。 清楚眼前犯病的少年是此行最有价值的肉票之一,高个男人不耐地啐了声,走近,却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我……呼……”喘息愈发急促,余嘉活脱脱一副要背过气的虚弱。 手里有枪,人质又被绑着,高个男人咂咂嘴,烦躁地蹲下身:“啧,首都星的小崽子就是矫情。” 余嘉则像没听见这嘲讽似的继续:“哮、哮喘……药……” 药? 他可不记得有在这小崽子身上搜出什么哮喘药瓶。 脑中神经倏地绷紧,高个男人霎时警觉,抬起了枪。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黑曜石般莹润光泽的机甲脱离空间钮,重重将高个男人压在了身下。 位置离余嘉极近,差一点,他就也变成了肉饼。 “也就亏得我胆子大信你。”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余嘉却连躲都没躲,纵然韩云霆刻意控制过,还是有血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他的身上。 嫌弃地皱眉,他嚷:“太恶心了,快帮我松绑,我要换衣服。” 饶是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中,韩云霆也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三下两下帮对方解开束缚,他一跃跳上驾驶舱,冲余嘉伸出了手:“还能挤进来吗?” “嫌我胖是吧?” 韩云霆这台机甲继承于母亲,余嘉小时候没少摸上去玩,谁料,就在驾驶舱即将合拢的刹那,一枚小型炮弹忽地击向了他。 ——营地里突然出现一台不属于己方的机甲,亡命徒们当然会注意到。 所幸,韩云霆的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展开蓄能盾,伸手将余嘉拉进了驾驶舱。 与此同时,终于说服老师移交驾驶权限的谢玄也成功登入,他没有带上闻九,因为他确信对方能够自保,可以让自己放手去闯。 机身被数处击破,乃至露出了内部的金属构造,按理说,这样的机甲已经无法发挥百分百的性能,更别提加速,与空中的机甲对抗。 但谢玄和普通人不一样。 灵魂被转换成数据,他本身就是系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谢玄完全可以像其他世界那些拥有精神力的驾驶者一样,思维与机甲紧密相连、融为一体,做到彻彻底底的同步。 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嗡——” 发动机轰鸣,整个机甲的能源利用率被强行拔到最高,非必要的机能统统关闭,如炮弹一般,谢玄全力冲向了俯视众人的中型机甲。 机甲里的高壮男人觉得十分可笑。 一个没毕业的小毛孩,也配和他这种当过星盗的人交手? 轻松预判对方冲向自己的轨迹,高壮男人操纵机甲抬起手掌,一发脉冲炮对准下方机甲的胸口。 未成想,下一秒,本应被穿透的白金机甲竟突兀地在空中侧了个身,仿佛古蓝星小说中会凌虚踏空的大侠,在毫无借力点的情况下,避实击虚,弹出高热光刃,一刀斩断了敌方机甲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后方找准时机的韩云霆亦紧急提速,同样用最不容易引发连环爆炸的光刃砍断了对方装载离子炮的右臂。 “啪嗒。” “啪嗒。” 接连两条“手臂”坠落,变成冒着烟的废铁,无论是亡命徒、老师,亦或者学生、外围的警卫队,所有人都出现了一刹那的怔愣。 本能地,一个光头逃犯拎起地上离自己最近、左腿大股流血的学生,用枪口指住了对方的太阳穴:“谁都不许……” “砰!” 话未说完,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子弹高速飞来,准而又准地让他脑袋开了花。 循着淡白痕迹望去,不远处开枪的黑发少年似乎怕极了,脸色苍白,双手死死地握住枪托—— 而后,又一枪,击中了另一个亡命徒想上前的脑瓜。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别过来,我怕。 绑匪众:……他妈的到底该谁怕? 迟来的二更,小天使们久等啦。 日常比心。 第百一十七章 他男朋友。 单论冲击力, 闻九带来的影响远比谢玄两人拆机甲更甚。 平日最内向的少年都敢举枪反抗,难免激发了一些学生被恐惧掩盖的斗志,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蒋鹏, 趁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被闻九吸引,他猛地前扑, 连抓带咬,拼了命地从敌人手里夺过一把枪。 考虑到这些绑匪都受过太空辐射的危害, 闻九觉得蒋鹏最后很可能要进一次医疗舱。 但现在, 从一群疯子亡命徒的手里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看似踉跄地躲过飞向自己的子弹, 闻九借着谢玄机甲的掩护, 一个前滚翻, 抱住了不远处仍冒着淡淡黑烟的大块废铁。 是那条装载着离子炮的机械臂。 早几百年, 离子炮其实是被装载在星际战舰上的重型武器,威力之大,足以将一艘飞船击毁。 此刻摆在众人面前的虽然是个经过重重改良、可以应用于机甲的缩水版,然而, 它一旦被外力击穿, 其中待发射的高能粒子泄露,整个左侧基地都要玩完。 而闻九手上, 恰恰有一把足以击穿机械臂的枪。 这一瞬间,所有懂行的人都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到了角落里、怀抱机械臂的黑发少年身上。 那条机械臂几乎比他的身高还要长, 展开双臂也很难合抱, 但对方在乎的却不是这些,左手迅速敲打摸索, 黑发少年似乎在找一个位置, 而后用枪顶住了它。 半空中的高壮男人心脏差点停跳。 因为他很清楚, 少年此刻用枪顶住的地方,正是机械臂里藏有离子炮的所在。 “如果不想让我把它引爆的话,停手,让学生到我的身后来。” 尚存稚嫩的声线,音量有些小,甚至还带着颤抖,可此时此刻,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以至于每个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 一部分绑匪愤怒了,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临死前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拿捏,他们的面子还往哪搁? 不过,另一部分绑匪也确实产生了犹豫,生死关头,哪怕明知自己进退维谷、无论如何都没有活路,人类的求生本能依旧会影响他们的大脑。 闻九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动摇。 见过的恶太多,他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人性上,敌方机甲被卸掉两条手臂,尽管仍是个大个子,谢玄一个人也足以应付。 腾出手来的韩云霆,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掩护同学逃跑。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受非常聪明,哪怕没有任何交流,他们也在闻九话音落下的一瞬有了行动。 精准操控着蓄能盾凝聚的范围,韩云霆用最小的消耗,冲刺,掩护,让机甲的小拇指勾住同学衣服的后领,甩铅球一样将他们甩向远处。 “嗡。” 吵了半天架的警卫队总算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交织防护网,最大程度让被丢来的“铅球”减速,落在及时弹出的安全垫上。 人质越少,绑匪们的优势就越小,星际时代,单纯的个体根本无法和机甲抗衡,哪怕对方是亡命徒也不行。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接下来的发展便顺理成章,随着警卫队的加入,残存的绑匪很快被制服。 中间有几个想拉雷自爆、带走几条人命的疯子,也被谢玄韩云霆用蓄能盾、机甲本身挡住,没造成太大伤亡。 唯一令人感到棘手的,反倒是营地中用枪指着机械臂的黑发少年,他的手很稳,给人的感觉却像一张紧绷的弓,对外界的呼唤反应迟钝,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警卫队临时换上了没有任何副作用的麻醉针,却迟迟不敢行动。 谁叫机械臂下面藏着离子炮,万一对方一个手抖,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 绑匪被捕,学生被疏散,伤患被送往治疗,被机甲盾牌团团围住的场地里,只剩闻九孤零零一个。 所有人都在向外走,唯有谢玄逆流而上。 有人伸手将他拦住:“什么人?” 谢玄停顿两秒,认真道:“他男朋友。” 问话的军官明显有几秒钟的沉默: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是他不懂现在的小朋友。 “放我进去吧,”知道闻九这是为了保证人设不崩而凹造型,谢玄笃定,“我会让他把枪放下的。” 毕竟那机械臂抱起来还挺累的。 认出对方就是刚刚用一台破机甲逆转局面的男生,警卫队综合考量了下谢玄的反应速度,于两分钟后谨慎放行:“进去吧。” “尽量吸引他的注意力,如果发生意外,我们会立即启用麻醉针剂。” 然而,闻九压根没给警卫队打自己的机会。 抱着块还没彻底散热的机械手臂,他的外套都被高温烫黑了大半,谢玄一来,给了他一个足够合理的台阶下,闻九立刻老老实实被对方卸了枪,把脸埋进谢玄干干净净的肩窝。 嗯,比起鲜血,果然还是白檀香更好闻些。 落在外人眼里,则是少年终于回过味来,害怕地抱着男朋友发抖。 提心吊胆许久的警卫队也终于松掉最后一口气,打手势,让相关人员去处理两人身边的离子炮。 闻九亦迎来了一个被许多人关注的公主抱。 ——原本他是想拒绝的,刚走完一节重要的主线剧情,他实在不想再紧接着看梁玠发疯。 可短时间内压榨身体极限的高速跑动,确实让他本就没痊愈的左腿隐隐作痛,闻九又是个爱享受不委屈自己的主儿,谢玄稍稍强硬些,他便被舒服的温柔乡迷了魂魄。 作为一个从小在平民窟长大的孩子,姜林性格内向,却不代表心理承受力差,伽马33号星,一个被几乎被帝国遗忘的偏远星球,几乎每天都有争斗发生。 有时是为了钱,有时是为了女人,有时甚至只是为了一盒牛奶、一袋面包。 对比那些原始的、暴力的肉搏械斗,机甲对战已然算得上文明。 所以,闻九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解释,仅是象征性地默默掉了几滴泪,接着便把脸埋进了谢玄怀中。 一旁跳下机甲的余嘉呆呆:“这反差可真大。” 他还清楚记得对方之前持枪精准爆头的模样,红红白白的交织一片,连他看了都想吐。 韩云霆的空间钮是一个由红线挂在脖子上的吊坠,费了很多财力才做成玉质的平安扣,正因它外表毫无科技感,又不太好摘,才躲过了绑匪的搜查。 重新将玉坠放回衣领,韩云霆道:“他和传闻里的不一样。” “学校论坛的帖子你也信,上面还说我们是一对呢。”吐槽完才后知后觉注意到韩云霆唇上的血痂,余嘉莫名觉得有点别扭,连忙伸手推了推对方:“走走走,医疗室,我带你去处理下。” 另一边,被观光车载向景区医疗点的闻九忽然拍了下脑门:“糟了。” 原著里,缺少闻九和谢玄两个靠谱的帮手,绑架事件远没有如此轻松结束,余嘉和韩云霆虽救下了大半同学,自己却差点被连人带机甲当筹码,带离森海星。 正是因为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韩云霆才鼓足勇气,对余嘉说了以后可能无法再说出口的告白。 如今被这么一搅和,主角攻好像丢了个对象。 “彼此喜欢,总会走到一起的。”最后一批离开现场,观光车上没其他人,只有闻九和谢玄两个。 掏出帕子擦了擦闻九的手,谢玄轻声:“都红了。” “没烫伤,我心里有数。”上了车也没被对方放下,闻九坐在谢玄腿上:“除了绑匪应该没死人吧?” 谢玄点点头:“嗯。” 这个小世界的医疗技术发达,只要还存着一口气,再重的伤也救得回来。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闻九并不是一个如何在意旁人性命的人,毕竟对方打眼一瞧,便能知晓来者何时死去。 像是再普通不过的自然规律。 一个能亲手给自己做棺材赴死的人,又怎会在意这些? 闻九倒是坦荡:“你们佛家不是讲究因果业障吗?” 他一个人的时候当然不怕,可万一这些死去的人都算在谢玄头上…… 光是想想,闻九就觉得扫兴。 “讲究的。”如同落在了轻飘飘的云朵上,谢玄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和极了,甜滋滋,像冒着气泡的可乐。 低下头,他亲了亲闻九的耳朵:“但不讲究也行。” 曾经的闻九过得太苦,只要对方开心,旁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闻九也笑:“随便,反正我又不信佛。” 耳尖痒痒的,他凤眼微微眯起,稍稍带了点哭过的红,却是愉悦又漂亮的弧度。 森海星四季如春,天亮的也早,离开满是混乱和血腥味营地后,晨光微熹,微风拂面,分外惬意。 等两人抵达医疗点时,早已有一中的老师焦急地等在门外,见闻九和谢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甚至因为闻九最后的表现,森海星还专门给他预备了心理医生。 与此同时,救援成功的森海星官方也不再阻拦消息的发送,短短十几分钟,#森海星特大绑架案#、#太空监狱#、#首都一中#之类的词条便接连霸占了星网热搜。 最早一班前往森海星的星际飞船上,梁玠也收到了相关推送。 而他一打开,瞧见的就是一片脏乱、被机甲环绕的营地中,高大男生将黑发少年圈在怀里,劫后余生,紧紧相拥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梁玠:……(血管爆炸) 存稿箱忘记定时了才发现!幸好睡前检查了下。 久等啦。 日常比心,啾咪。 第百一十八章 别听他胡说。 目光一动不动, 梁玠似乎要把光脑上的照片盯出朵花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打开推送的几秒钟里,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为姜林的劫后余生后怕庆幸?还是为照片里“多余”的谢玄而恼火? 不过,哪怕梁玠的家世再显赫、医术再高明, 他也无法让飞船凭空出现在森海星,闻九至少能补个觉, 省得刚出诊疗室就撞见梁玠那张令人扫兴的脸。 更让他高兴的是, 森海星紧急调来的医疗舱质量绝佳,身边也没有渣男故意让他瘸着, 闻九反反复复伤了几次的小腿总算彻底痊愈。 谢玄倒是有点遗憾, 因为某人别说再让他抱着, 连扶都不用扶, 健步如飞。 整个营地区游客员工,包括赶来支援的警卫队,进医院前都要进行一次辐射检测,所幸, 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除了几个和污染最严重的绑匪有过接触的学生需要深入基因治疗,其余人受到的影响都几近于无。 而根据绑匪交代的行动路线, 整个森海星都忙碌起来,临时暂停了对新游客的接待和内部人员的出境。 “要是梁玠也能被挡在外面就好了。”脱掉脏兮兮的外套, 换了身蓝白病号服的闻九坐在床上, 刷着光脑。 双手合十,他难得带了点虔诚:“祈祷祈祷。” 先前在营地表现得太高调, 医护人员很贴心地把闻九和谢玄分在了一处, 双人间, VIP病房,非常符合首都一中学生的“身价”。 被亡命徒劫持的两个班级,受伤的人很多,好在无人死亡,一些重点被绑匪“关照”、当做猎物追逐的学生,还需要额外的心理治疗。 闻九回病房的路上就听到了好几道哭声。 将彼此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进路过机器人头顶的小筐,谢玄关门,扫了眼闻九丢在床上的“腕表”: “你通讯器响了。” 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少年立刻掀起被子,盖住脑袋:“我睡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梁玠,嘴里八成还没什么好话。 但于梁玠而言,无论对方反应如何,都与他要达成的目标无关,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戴着通讯器走到闻九病房外: “是,是,梁医生,他的身体数据没什么问题,可能是累了,正在睡觉。” 梁玠不假思索:“把他叫醒。” 女护士明显愣了下。 她可以理解家长对孩子的担心,可在病人明显需要休息、又确认安全的情况下,梁医生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试探地,女护士道:“其实姜林现在……” 梁玠硬邦邦:“把他叫醒。” 极其隐晦地,女护士对病床上的少年产生了点同情,可以想象,以梁医生此刻的态度,一会儿等待对方的绝不是什么和风细雨的安抚。 然而,还没等她伸手敲门,另一张病床上的男生便摇头阻止,下了床,开门,关门,动作轻巧,一气呵成:“有事吗?” 女护士一时被问住了。 因为她除了通讯器,并没有带什么医疗用具。 偏偏眼前的男生高高大大,气势也足,半点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于是她只能实话实话,悄悄对谢玄使了个眼色:“姜林家长想看看姜林现在的情况。” ——言外之意就是,还不赶快讨好你未来岳父。 谁料,对面的男生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不仅没让路,还横跨了一步:“他很好,在睡觉,不希望被打扰。” 尤其是被所谓的养父打扰。 女护士没刻意遮掩,梁玠当然能听到谢玄说话,他嫉妒对方言辞间的亲昵,又恼火对方能理直气壮地代表姜林。 谢玄却不打算理解渣男的破防。 心平气和但有理有据地,他道:“不需要查房的情况下硬闯,我可以投诉吗?” 女护士有点懵。 她不是要帮梁医生把姜林叫醒吗?怎么就成了硬闯? 而且对方往门前一站,她根本也进不去啊。 小声地,她道:“梁医生?” 眉头紧紧皱起的梁玠:“……你回去吧。” 反正还有两个小时他就能抵达森海星,没必要用自己的强势衬托谢玄的体贴,让对方在姜林面前讨巧卖好。 ——不知不觉,他已经把谢玄当成了同等地位的对手。 最开始,闻九只是为了躲梁玠的电话闭目养神,后来却真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周围似是有人说话,低而细的气音,扰得人不得安宁。 “谢玄不在。” “好像是睡着了。” “医生说他没受伤。” 不耐烦地,闻九睁眼:“谁?”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病房门口挤了好几个人,有余嘉、韩云霆、蒋鹏,后面还跟着闻九之前从绑匪枪口救下的男生。 直接推门进来的,显而易见是蒋鹏,余嘉大概是觉得不礼貌,正用手把对方往外拖,韩云霆则犹豫着要不要帮忙,一副不想参与这种幼稚行为的模样。 见病床上的少年已经被吵醒,余嘉终于松开了手:“嗨,姜林,不好意思吵醒你了,都是蒋鹏非要进来的。” “我是陪同学来向你道谢的,”拒背黑锅,他让出一个身位,又推了推挡路的韩云霆,示意闻九去看最后面的男生,“你救了他,还记得吗?” 闻九慢慢点了点头。 乍然被cue,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男生结巴了下:“……谢、谢谢,我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医疗舱里躺过一遭,他没什么明显的外伤,精神却不大好,似是有些后怕,说话的音量也很小。 闻九也不确定对方的心理阴影里有没有自己开枪爆绑匪头的部分,下意识温柔了很多:“不客气。” “当时我也吓坏了。” 全程目睹的蒋鹏心想:我怎么没觉得。 不过看在彼此有可能成为一家人的份上,他这次倒没拆闻九的台,先前蒋鹏总找原主的麻烦,就是看不惯对方畏畏缩缩、小白脸似的作风,今天闻九面对绑匪的表现,无疑让他改观了许多。 谁知病床上的少年却半点没打算给他好脸色。 冷冷地,他扫了眼蒋鹏:“你来干嘛。” “关心你啊,这也有错?”被闻九一激,蒋鹏条件反射嘴欠:“万一以后我真成了你小舅舅,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头一次听说这事儿的余嘉:“小舅舅?” 蒋鹏点头:“对啊,梁医生和我姐在约会嘛,如果成了,他可不是多了个后……嘶!” 余嘉用力踩了对方一脚。 尽管他不知道姜林的家庭关系到底怎么样,可应该没谁会喜欢一个陌生的“后妈”加入自己的家庭。 况且听起来,这事还是蒋鹏炫耀般地“通知”对方。 言谈间,趁着闻九休息去买饭的谢玄也上了楼,通过监控知道有人进了自己的病房,他并不惊讶,只敲敲门,放下手里的餐盒,脱下外套,露出了自己和闻九同款的病号服情侣装。 一直没说话的韩云霆终于来了精神:“你机甲开得很好,有兴趣读军校吗?” 以对方现在的成绩和表现,保送应该是板上钉钉的操作。 事实上,森海星的情况刚刚稳定,家里就给他来了电话:一方面是问他和余嘉有没有受伤,另一方面则是问谢玄的情报。 和自己不同,谢玄当时用的可是一台受损的普通军用机甲,当时对方的表现,连韩云霆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到。 “还行。”礼貌地点点头,谢玄打开食盒,看向闻九:“二楼有食堂,我买了点粥和小菜,饿不饿?” 全程没得到对方一个正眼,蒋鹏不满:“奇了怪了,韩云霆你态度放那么低干嘛,会开机甲的人多了,差他一个?” 闻九:“好吵。” “能不能请你先离开我的病房。” 态度没得挑,话里话外却都是撵人出去的嫌弃。 接连在闻九这里吃了几次亏,蒋鹏也算摸出了点套路,暂时放下面子问题,他双臂一抱,存心和闻九对着干:“想我走啊?我偏……” “咚。” 不轻不重地,房门被扣响一下。 众人本能回头,看到了面露不愉的梁玠。 闻九的祈祷落了空,森海星暂时的封闭并没能影响梁玠的脚步。 当着人家养父的面挑衅斗嘴,饶是脸皮厚如蒋鹏,也不由有些尴尬,但很快,他发现,梁玠的怒意似乎不是主要针对他。 ——对嘛,谢玄,这人还想拐跑梁医生的儿子呢。 心里有了底,蒋鹏悄悄停下准备开溜的脚步。 被他嘀咕的谢玄倒是不卑不亢:“梁先生。” “姜林还没吃饭,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聊吧。” 气氛古怪,其他人相当自觉地缩进角落,让出闻九的病床。 向来最讨长辈欢心的余嘉:“梁……”叔叔,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余嘉刚小心翼翼张口,声音就被梁玠盖过。 “你就是姜林的好朋友?”刻意加重最后三个字的读音,梁玠状似平静,眼底却是逐渐蔓延的怒火。 “谢谢你救了他,不过他现在要和我回家,然后转学。”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莫名觉得这场景比起家长拆CP更像影视剧里狗血的修罗场,既想吃瓜又怕吃到大瓜的余嘉悄咪咪瞄了眼闻九,发觉对方竟连一点不安都没有,淡定地,无视梁医生,伸手扯了扯谢玄的衣袖: “吃饭。” “别听他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抱抱。 第百一十九章 森海星失踪案。 因得闻九这一句话, 余嘉觉得整间病房的温度都降成了冰窖。 但他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机,又不想被所有人齐刷刷盯着,只能拽着韩云霆, 更努力地缩进角落。 谢玄倒是听话,立刻坐到闻九的病床上, 帮对方摆碗筷,整理自动升起的小桌子。 在梁玠的印象中, 每次有自己出现的场合, 姜林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别处,隐晦地, 藏在暗处追逐。 可现在, 对方居然无视了自己, 在他亲自赶到森海星的情况下。 宁愿姜林和自己大吵一架也不愿对方再呆在外人身边, 梁玠压抑着恼意上前,伸手便要拽闻九:“跟我回家。” 啪地一声脆响,闻九一巴掌打掉对方的手:“别碰我!” 正琢磨着要怎么开溜的余嘉简直快看傻了,虽然和姜林的接触不多, 但他也能看出对方是一个礼貌内向的人, 如今这反应,怎么激烈得像面对那群穷凶恶极的绑匪似的? 被打了一巴掌的梁玠也愣了, 因为他从没想过姜林有一天会和自己动手,那模样, 活像看到了避之不及的豺狼虎豹。 直勾勾地, 梁玠将目光移向了谢玄,在他看来, 姜林一切不合自己心意的变化, 都是被对方带坏了。 病床上的少年显然看穿了他的想法, 面无表情地陈述:“怎么?赶走一次曹芸芸还不够?你还要赶走一次谢玄吗?” “是不是我只能当你笼子里的鸟,一个外人也不能接触?” “行啊,很好,现在病房里这么多人,都和我说过话,这个叫蒋鹏的,还说要当我小舅舅,有本事你把他们全赶出首都星。” 紧紧捏着盛了粥的瓷碗,黑发少年似是压抑到了极点,指尖发红,却仍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决绝地,他撕开最后一层挡在彼此之间的遮羞布:“还是说,梁先生更喜欢让我再断一次腿,把我锁在别墅?” 梁玠厉声:“姜林!” “难道我说错了?”半点没被对方吓到,闻九冷冰冰,“我的腿伤不是你故意留下的?” 说老实话,梁玠并不是一个多擅长撒谎的人,他素来以自我为中心,直来直去,不愿也不屑去敷衍别人。 所以此刻他脸上被说中的表情是那样明显。 “是,是我想给你一个教训又怎样?”仍打着一副为对方好的旗号,梁玠理直气壮,“如果不是你乱跑,怎么会出车祸?” “曹芸芸算什么,值得你连多年的养育之恩都不顾?” 这下,连本是在一旁看热闹的蒋鹏都感到了不对劲: 尽管自己闯祸、拿着不及格的成绩单回家时,他爸他姐也总嚷着要把他的腿打断,可像梁医生这样真正做出来的,蒋鹏却真没见过。 当时姜林拄着拐杖上下学的狼狈样还历历在目,哪怕只是养子,梁医生的心也太狠了点。 “算什么?”闻九一字一顿:“她是我的朋友。” 梁玠:“朋友?如果不是我、如果你还住在伽马33号星,走在路上,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所以我应该感激你吗?”像是要把胸口积压的情绪统统吐出来似的,黑发少年一股脑道,“感激你控制我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专业,感激你从未对外承认我的存在,感激外面所有人都说我能进梁家是因为这张脸。” “梁玠,你敢说你对我在学校里的遭遇一无所知,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纵容,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动心?” 轰—— 平地一声雷,闻九最后的控诉彻底炸晕了病房里的几人。 动心?姜林和梁医生不是养父子的关系吗? 更劲爆的是,对上闻九眼睛的梁玠,并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 他没办法反驳。 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实在古怪,像冰,清凌凌,又透着挥之不去的寒意,仿佛能轻易看透人心的所有秘密。 好似打了一场败仗,梁玠的气势弱了几分:“随你怎么说,我去办出院手续。” “收拾下,和你的朋友告别。” “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尊敬的人。”如实转达原主的情绪,闻九低低。 房门前,梁玠的脚步顿了下,却没停。 “我……这个……呃……”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余嘉支吾了两声,突兀道:“你们想没想过跑?我可以让韩云霆送你们出去。” “他的机甲还在,应该……” 闻九摇摇头:“不用了。” 谁也不清楚梁玠发起疯来是什么样,没必要把主角也牵扯进来。 “我录音了,”碰了碰手腕上的通讯器,他淡淡,“我会把它发到星网上去。” ——你疯了?! 蒋鹏下意识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如果梁玠真的喜欢姜林,那对方哪里还有资格当自己的姐夫。 急着通知蒋燕,他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本也没指望蒋鹏这种人能在本质上有什么改变,闻九正乐得眼不见心不烦,却发现余嘉和韩云霆没走。 “你发不出去的,”尽管知道这样很扫兴,余嘉还是实话实说,“梁家从商从政,负面新闻很快会被压下去。” 闻九:“我总要试试。” 况且他还有谢玄。 见对方心意已决,余嘉也不再劝,他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姜林真的把录音上传,星网的舆论会变成什么样。 以梁玠在星网中的人气,大概会有很多人骂姜林不知好歹、自作多情,指责对方忘恩负义的应该也不在少数。 这让他有点难过。 闻九却很平静,送走主角攻受后,他用眼神示意谢玄关门,自己则迅速喝了几口粥垫肚子:“梁玠还要几分钟回房?” 谢玄粗略估算了下:“十分钟。” 涉及太空辐射、死囚犯逃窜、森海星特大绑架案,饶是梁玠家世显赫,也没办法开太多加急绿灯。 顿了顿,谢玄又道:“如果需要,可以更慢。” 比如黑进医院光脑,让系统瘫痪。 “够了。” 推开饭桌跳下床,闻九踩着拖鞋,拉上窗帘:“传送卡准备好,我们出发。” * 姜林和谢玄失踪了,在戒备森严的森海星。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是拿着出院手续回房的梁玠,少年枕边静静躺着那枚装了定位的通讯器,空荡荡的房间如同对他的嘲笑。 纵然梁玠有意隐瞒,医院外等待采访的媒体依旧嗅到了猫腻,拯救了森海星和近百名同学的“英雄”凭空消失,无论是被潜伏暗处的绑匪带走,还是单纯的小情侣私奔,都是能吸引人眼球的好噱头。 没过几小时,这条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星网。 最担心的当然是余嘉,凭借之前在病房听到的八卦,他已然脑补出了姜林被梁玠打断腿囚禁的场景。 其他同学只以为闻九和谢玄是遭遇了亡命徒的报复,纷纷打电话让家里帮忙调查,毕竟在营地里,他们都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种种推动下,“森海星失踪案”越闹越大,连续三天登上了星网头条。 【72小时了,找两个学生都找不到,官方到底行不行啊?】 【不会有内部人员包庇吧?】 【如果真落到绑架案漏网之鱼的手里,他们不会已经……】 【呸呸呸!说点吉利的!】 【死了好,反正梁医生也不喜欢这个拖油瓶。】 【楼上的到底有多阴暗?没有姜林梁医生也不会娶你的!】 自打闻九失踪的那天起,梁玠便肉眼可见地憔悴,推掉所有能推的工作,他甚至去了一次伽马33号星。 然而,在许多知晓内情的人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作秀。 比如蒋燕,韩家打定主意要保谢玄这个开机甲的好苗子,催得她不胜其烦。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姜林和谢玄露个面,平息民众对官方能力的质疑,”强撑着耐性,蒋燕语重心长,“你喜欢姜林,想关着他想和他在一起想结婚都可以,可能不能别赶在这种时候?” 梁玠:“我没有。” “没有?”蒋燕嗤笑一声:“梁医生,你和姜林的争吵,蒋鹏都和我说了。” 提起这茬,她愈发糟心,由于森海星失踪案挑起的热度,那群媒体简直像疯了一样在挖姜林和谢玄的过往,连带着自家弟弟曾经做过的那些欺负人的“好事”,都被连根带泥拔了出来。 校园霸凌,这瞬间让姜林从一个“麻雀变凤凰”的幸运儿,成了被上流社会排挤打压的小可怜。 迫于舆论压力,蒋鹏被学校记过,停课一周回家反省,还要小心翼翼地躲记者。 最重要的是,这个处分进了档案,虽说对高考没有太大影响,却让蒋鹏无缘军校这种需要严格政审的保送。 而以蒋鹏文化课的成绩,没了保送,对方哪可能再光明正大地进帝国军校? 如此一来,蒋燕对梁玠怎会再有好脸色? “蒋鹏的账,找到姜林后我自然会一笔笔算,”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梁玠冷冷,“你最好祈祷姜林平安无事,否则……” “否则?” 提高音量打断对方,蒋燕点开下属传来的星网链接,道:“梁医生,你还是先听听这份录音吧。” “觊觎养子的‘好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蒋鹏丢掉保送,接下来就是渣渣啦,一个一个来。 三次也请了假休息,明天会双更,晚九和晚十二。 日常比心,抱抱。 第百二十章 跟我回家。 作为一个曾经被黑反黑无数次的快穿员, 闻九当然知道正确点燃舆论的办法。 原主人微言轻,无论是用个人账号还是找营销号,都会被梁家第一时间删稿压下。 所以, 闻九必须把“姜林”这个身份暂时推到全网瞩目的位置,有任何风吹草动, 都会被热爱吃瓜的网友及时捕捉。 而根据闻九以往的经验,没有什么比悬案更容易吸人眼球, 比如“黑色大丽花”, “蓝XX电梯失踪案”,都在当时引起了极广泛的讨论。 不过闻九倒没打算伪造尸体为舆论再添一把柴, 毕竟以星际时代的科技水平, 单是在防范严密的森海星凭空消失, 就足以称作“奇闻”。 是故, 当谢玄把剪辑过的录音以匿名账号发布到星网上后,短短十几分钟,#梁玠养父#、#梁玠替身文学#之类的词条便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上了热搜。 【来了来了!技术大神盖章定论,除了两次模糊处理, 音频没经过任何剪辑。】 【模糊处理的名字是曹芸芸吧?这学期姜林班级只有她转学了。】 【音色也都和梁玠的采访对上了……】 【姜林和他母亲真的神似, 梁玠不会真把人当代餐了吧。】 【他还是个孩子。】 【恋|童|癖去死!】 时代更迭,人性的底线却不会有太大改变, 最开始,人们关心的都是姜林的长相年龄、梁玠的养父身份, 骂着骂着, 逐渐有心思更细腻的网友站了出来。 【抛开一切不谈,没人觉得梁玠的教育方式真的很让人窒息吗?】 【常年被校园霸凌, 唯一的朋友又被养父赶走, 姜林这孩子也太惨了。】 【我还以为他在豪门吃香喝辣……】 【结果是被打断腿关在别墅。】 【怪不得姜林宁愿车祸也要离家出走。】 【不是亲生的就能随便欺负?】 【明白了, 在上等人眼中,咱们根本没资格和人家平等对话。】 【严谨点,是走在路上看都不会看一眼哦。】 银河帝国世家林立,但能被称作帝国基石的,仍旧是最普通的民众,对立情绪被挑动,连身为老牌政客的梁母,也没办法将它强硬压下。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梁家在政界,远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连续几天忙得焦头烂额,梁母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不去记者发布会?” 不管视频是真是假,她现在急需一个粉饰太平的理由,偏偏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放了一众媒体的鸽子。 梁玠:“他是我的。” 姜林是他从贫民窟捡回来的,也是他一手养大,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他凭什么要为一群外人的评价,撇清自己和姜林的关系。 爱也好,占有欲也罢,他不可能让姜林像死去的母亲一样,再放弃他一次。 看着整夜整夜坐在姜林卧室的儿子,梁母觉得对方简直是疯了。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赞同梁玠带姜林回来:融入劣质基因的残次品,林家根本不会认这个人情。 可梁玠实在太固执,随便养只猫狗都能养出感情,更何况是人,早晚有一天会出岔子。 暗暗地,梁母下定决心,如果能找到姜林,她一定不会再让对方出现在梁玠面前。 “阿嚏。” 对命运敏锐的预感,让闻九极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此刻他们仍躲在森海星,并没有如外界猜测那般离境,揉揉鼻尖,他关掉投影:“啧,梁家人的心可真狠。” 除了梁玠,竟没有一个人想真心实意地救原主回来。 如梁母想替儿子斩去心魔的、如其他旁支怕原主分家产的,倘若今天在这里的真是姜林,对方恐怕早已成了一具漂浮海面的死尸。 财富差距过大,每个星球都有属于自己的贫民窟,像生命力顽强的苔藓,手段用尽也无法铲除。 考虑到之后还要给自己和谢玄的失踪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现在就住在一个废弃许久的破房子中。 这里鱼龙混杂,监控也少得可怜,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琢磨着自己今天的晚饭,根本没心思关心旁人。 原主曾经就住在这样的地方,闻九也没什么不适应。 慢吞吞地,他问:“林瑶会后悔吗?” 后悔把儿子托付给梁玠这样自我到病态的人。 “她没办法,”谢玄轻声,“她只想让姜林活着。” 当时的情况,丈夫去世,林家又不肯认这个基因不够完美的外孙,林瑶能联系到并且有能力带走姜林的,唯有梁玠一人。 只是她没想到,梁玠会把姜林养在身边,还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背负着原主执念的闻九也明白,姜林心中对父母毫无怨恨,对方拼命想考医大,虽有追寻梁玠脚步的原因,更重要的却是不想有人再病死在自己眼前。 姜林是个很善良的小孩。 可惜善良必须要配上足够锋利的牙齿。 这点闻九打小就明白。 所以在他眼中,谢玄是个妙人,当初他被对方带回万佛寺,也曾问过那群对自己喊打喊杀的名门正派要怎么办。 结果,这人竟说,“打回去便是”。 思及此,闻九觉得,谢玄能和自己勾搭到一块,也不是毫无预兆。 下巴搁在谢玄肩窝,他树袋熊一样挂在对方背后,戳了戳光脑屏幕:“看什么呢?” “学校论坛,”偏头亲了亲少年的侧脸,谢玄握住闻九乱碰的手,“确认蒋鹏的处分,顺便瞧瞧你落下了什么课程。” 真学渣闻九顿时想溜,手却被对方牵着,没跑动。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闻九一天不出现,舆论就滚雪球般发酵得越来越大,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在梁家政敌的推波助澜下,各种青少年组织不断施压,连梁玠的私人别墅,也被彻底搜查了一遭。 这亦是闻九后期的目的之一:单纯的舆论作用有限,官方力量下场,原主才能最大程度摆脱养父子这层关系的影响。 紧接着,他特地让谢玄在出门时留下了些小尾巴。 于是,当争抢着拍独家爆料的媒体循着线索找到森海星贫民窟时,瞧见的就是一起在破房子里做数学题的谢玄和闻九。 那场面,特别纯洁,特别美好,让人连一丝指责的话也说不出。 直播间的网友也傻了: 【私奔做题?】 【这是何等的思想觉悟!】 被各种镜头团团围住的少年明显也吓了一跳,腾地起身,把谢玄护在了身后:“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 没等记者们答话,他就不知从哪抽出把水果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模样之决绝,吓得所有人背后都冒了一层白毛汗。 悬浮车里的梁玠更是直接沉了脸色。 按理说,他本不该露面,本不该再把梁家推上风口浪尖,可姜林宁死也不愿回到自己身边的态度,彻底烧尽了他的理智。 不顾身边人的阻拦,他终究下了车。 像是第一次在伽马33号星见面时那样,梁玠穿着昂贵笔挺的西装,逆着光,一步步走进与他格格不入的贫民窟。 “姜林,跟我回家。” 回应他的却不再是少年依赖信任的目光。 他一露面,本就情绪不稳定的少年变得更加激动,刀刃在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接着被谢玄反手夺下。 仿佛没看到闻九受伤一样,梁玠重复:“乖,别拿那种小玩意吓唬我。” “你知道,再重的伤,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这一刻,仅从新闻了解过事件始末的网友终于直面了梁玠的冷漠,或者说,自我。 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标,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包括被他“爱着”的姜林。 这能让他在学术科研的道路上走得很远,却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高清摄像头的加持下,网友们终于打碎了各种荣誉赋予梁玠的滤镜,体验到和原主一般无二的压抑。 直播间弹幕飞速刷屏: 【警察呢警察呢!闹这么大官方居然最后一个到。】 【合着银河帝国其实姓梁呗?】 【养一个孩子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吗?太可怕了!】 原本他们还觉得姜林一言不合就拔刀的行为有些冲动,但在听到梁玠类似“死都无法逃开我”的发言后,他们忽然理解了对方的做法。 连骨折这么痛苦的事都能被梁玠当做教训姜林的方式,他们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这种人哪有一点配当家长! 通讯器响个不停的梁母更是快气疯了,圈子里强取豪夺的花边新闻数不胜数,可有谁是敢闹到台面上来的? 以梁家的地位,什么样的小男孩找不到,怎么梁玠就吊死在姜林这一棵树上? 而位于视线中心的黑发少年却像认了命一般,绝望地,摇摇欲坠,当着几百万网友的面,回身,踮脚,吻上了谢玄的唇: “再……” “砰!” 枪声响起。 一对年轻人跪倒在血泊中。 刻意避开姜林的要害穿透谢玄的心脏,梁玠丢掉枪,俯身,强行抬起黑发少年的下巴,指腹用力,似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般:“你该庆幸你不喜欢曹芸芸的。” “对吗?” 回答他的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以及一支急速飞来的麻醉针。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没事谢玄没事谢玄没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一更。 二更可能会晚点,小天使们明早醒来再看吧。 日常比心。 第百二十一章 三次元病娇达咩。 梁玠是个疯子。 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把谢玄也骂进去的意思, 但自从知道原著中梁玠冷存姜林尸体并且终身未娶的行为后,闻九就知道这次任务没办法善了。 肩膀受了伤,闻九这一下却仍用了十成十的劲儿, 梁玠左脸高高肿起,后颈插着一支麻醉针, 再不复刚刚高高在上的精英样。 他似乎很满意闻九的“破防”,眼睛困得睁不开, 嘴角却挂着笑。 警卫队也没想到自己因为梁玠身份犹豫的几十秒会直接闹出人命, 这会儿连忙疏散群众,打电话叫救护车。 事到如今, 再鬼迷心窍的粉丝也无法说梁玠对姜林只是单纯的父子情, 一时间, 整个星网都在讨论这场发生在众目睽睽下的持枪杀人案。 作为无可争议的受害者, 闻九和谢玄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 提前让谢玄屏蔽了彼此的痛觉,他左手滴滴答答地流着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梁玠是医生,自然学过人体解剖课, 命中点准得没话说, 尽管谢玄可以捏造身体数据,让心脏换个方向长, 可他胸口还是大股大股地涌出鲜血,透着触目惊心的红。 这是闻九第一次见到谢玄濒死的样子。 明知一切都在计划当中、明知对方只是瞧着吓人、明知这个世界的医疗舱有多先进, 他的心却还是不由自主揪了起来。 自己每次附到宿主身上时, 谢玄也是同样的感受吗? 闻九忽然想换个部门了。 伤口血肉模糊也不吭声,车上的护士只当闻九是吓坏了, 哄孩子般, 尽量将语气放的柔和。 说老实话, 她曾经也幻想过麻雀变凤凰的故事,但现在,她心中只有后怕。 果然,天上掉馅饼的大多是陷阱,所谓上流社会被媒体写得天花乱坠,谁晓得里面有些人到底脏成什么样。 原主不爱给人添麻烦,闻九同样没在医院闹,处理完伤口后,他拒绝了一切采访问讯,固执地等在谢玄的手术室外。 后者从昏迷中睁眼时,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手边细密柔软的发丝—— 闻九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平日里最爱享受、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恶鬼,此刻竟没理会旁边那张柔软舒适的病床,而是姿势别扭地,守着自己最重要的宝物。 谢佛子有点想笑,却发现自己戴着氧气面罩,呼吸也带着刺痛。 潜意识里一直有根弦紧紧绷着,谢玄一动,闻九便醒了,人昏迷了他着急,等人睁开眼睛,他反而再没什么表示,又恢复了平日里万事不经心的做派。 “梁玠被抓了。”没头没尾地,闻九道。 谢玄眨眨眼:“嗯。” 当众杀人挑战帝国法律的权威,这种事,再来十个梁家也摆不平。 “连那些肇事逃逸的渣二代都知道夹紧尾巴找替罪羊,梁玠真是疯了,”笑意未达眼底,闻九冷冷嘲讽,“现在我们是备受瞩目的重点保护对象,判决结果出来前,梁玠绝没可能再靠近原主。” 谢玄:“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闻九努力忍住想吐槽的欲望: 他为什么不高兴,这人难道看不出? “你太弱了,下次这种高难度戏码还是我来演,”手术室外坐了五小时,闻九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反正死啊死啊的早习惯了。” 谢玄:“可我舍不得。” 指尖虚虚抓住少年的衣袖,他问:“你舍得我冒险吗?九九?” 闻九便明白了,自己的担心根本没能瞒过对方,偏生某佛子坏得很,非要他亲口承认,不许糊弄。 “舍得,太舍得了,下次我一定记得躲远点,省得您老的血溅在我身上。”不愿每次都掉进对方的套路,闻九故意反其道而行。 下一秒,病床上的佛子就重重咳了两声。 理智告诉闻九这人百分之一百是在装相,但感情上,他还是下意识凑近了对方:“帮你叫医生?” “不用。”摇摇头,谢玄音色模糊道:“亲亲就不疼了。” 少年人的皮相自带优势,不管做什么,都透着股天然的干净与青涩,着了魔似的,闻九低头,隔着氧气罩,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对方。 “我帮你报仇了,”喃喃地,他小声,“耳光可响了,保准疼。” 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谢玄却笑:“你果然舍不得。” 他看起来是那样高兴,眼角眉梢都含着春风,仿佛为了这一吻,再挨几枪都值得。 然而,短时间内,森海星简直没有比这间病房更安全的地方,墙倒众人推,梁玠闹出如此大的丑闻,不仅梁母要停职接受调查,连梁父公司的股价都跟着暴跌。 至于梁玠本人,他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脑科医生没错,可现在的他,还远远没到原著后期被写进教科书、无可替代的程度。 更何况,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的命放在一个疯子手中? 闻九公布的录音并未作假,梁玠确实用手段赶走了曹芸芸,也确实更改了姜林车祸后医疗舱的数据,如此一来,若按规矩深究下去,他甚至应该被吊销行医的资格。 谁料,梁玠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后悔自己的冲动,也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而是问:“谢玄死了吗?” 负责梁玠病房的护士愣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会是曾经受到无数同行尊敬的梁医生。 本该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对方眼里却盛满对生命的漠视。这也怪不得梁玠,他生来顺风顺水,享有家世和头脑带来的特权,规则于他而言,随时可以打破,当医生,也只是因为兴趣如此,而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善良。 这让护士感到害怕。 连梁玠那张英俊的脸都显得有些面目可憎。 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她匆匆走出病房,叫来了早早等在门外的警察。 另一边,闻九和谢玄也接受了问讯,主要是解释他们如何从遍布监控的医院逃出,又躲到了森海星的贫民窟。 关于这点,闻九早早编好了理由,谢玄亦在得到官方允许的情况下,表演了一回入侵医院监控。 对心系悬案的推理迷而言,这无疑是个让人最失望的答案,可对官方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 ——一个早已在相关领域崭露头角的天才黑客,总比灵异事件要合理得多。 鬼知道他们最近想了多少话术应付记者。 收起设备起身,领头的中年男人突然被病床旁的少年叫住:“……请问,我可以解除和梁玠的领养关系吗?” “我会还钱的,我可以打工。” 约莫是对所谓的养父彻底失望,他生硬地叫着梁玠的名字,眸子里再瞧不出半点孺慕。 家里同样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儿,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语气放柔:“暂时还不好说,但几率很大。” 由于梁玠所作所为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纵然姜林已经过了十八岁这个区分成年与未成年的坎儿,依旧可以申请人身保护,同时上诉撤销梁玠的监护人资格。 以梁家如今自顾不暇的情况,应该没精力再暗中使绊子。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这个结论并不难猜测,可网上总少不了阴谋论: 【只有我觉得姜林最后是故意亲谢玄的吗?故意刺激梁玠发疯,逼对方开枪。】 【就是就是,好端端的他亲谢玄干嘛?又不是演偶像剧。】 【细思极恐,梁家就这么没落了,因为一个养子,现实版农夫与蛇。】 【忍不了,楼上几位是脑子有坑吗?要不找你们的梁医生治治?当众杀人也能洗白,合着是姜林按着梁玠开的枪呗?】 【三次元病娇达咩。】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梁玠是疯批美人帮他洗白吧?一个个说得好听,要不你们挨一枪试试?】 【感谢星网,让我见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 当权者享有特权,这是自古以来就心照不宣的事实,可在讲究民主和平的星际时代,最少不能把它明着端到台面上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尽管在梁家人眼里,姜林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养子、贫民窟来的吸血鬼、影响家族联姻的麻烦精,事到如今,他们却不得不低着头求人,只期望能从对方手里得到一纸能让梁家暂时缓口气的谅解书。 闻九当然不会答应。 无论原主死前,梁玠有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他对原主越界的控制和打压都是事实,而最后那一枪,更是斩断了他和原主的所有情分。 ——谢玄也好,曹芸芸也罢,只要姜林最后爱的不是自己,梁玠迟早会做出同样的事。 “其实网上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心机鬼,”眨了眨自己尚还湿润的睫毛,闻九顺手关门,眼眶微红,像是刚哭过,“你没看到梁家人被护士叫保安撵出去的样儿,灰溜溜的,这几滴金豆豆没白流。” 失血过多需要静养的佛子正倚在床头看书,见不得对方这副学霸样,闻九凑上前,假意采访:“请问这位阴谋论里的冤大头是什么感受?” 转头对上黑发少年亮晶晶的双眸,谢玄无奈配合:“……很难过。” “难过也没用。”自然而然蹬掉拖鞋蹭进对方怀里,闻九得意洋洋,大反派般,吧唧亲了谢玄一口:“现在全星网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二更。 昨晚写着写着居然睡着了囧。 小天使们久等啦,日常比心。 第百二十二章 死生不见。 先是绑匪后是梁玠, 闻九觉得自己这次任务哪哪都好,就是和“青春校园”半点不沾边。 一整套的判决流程至少需要几个月,闻九身为高三生, 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读书,年满十八又不肯与梁玠和解, 气急败坏的梁家人本想断了原主的学费,却被梁母及时拦下, 没再落下话柄。 这让闻九有点失望。 好在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笔钱:原主从来都不喜欢所谓的贵族学校, 趁此机会,他正好想把姜林的学籍转到普通高中去。 在一众天才中并不出彩, 但以姜林的成绩, 想申请普通高中的学费减免应该很容易。 然而, 首都一中这边却不肯放人:开玩笑, 以姜林现在的关注度,他们前脚答应,后脚便会有无数学校来抢人,捎带着媒体对精英教育的口诛笔伐。 学费而已, 他们出得起, 全免都行。 更何况,姜林还绑定一个九成九保送帝国军校的谢玄, 折了一个蒋鹏的前提下,他们当然得留住这硕果仅存的独苗。 对此, 闻九的应对也很简单, 打电话举报。 ——年满十八,唯一的监护人又被拘留, 闻九虽是学生, 却完全有能力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常年遭遇校园冷暴力,他申请转学的理由非常充分,首都一中强行扣人的举动,显然违反了规定。 十一月初,闻九正式转到了一所远离市中心的公立高中。 跟他一块来的还有谢玄,这人明明已经收到了好几所名校的邀请,只等明年三月走个自主招生的流程,却偏偏觉悟高,按时按点上课。 先前在森海星闹了那么大一出,又是绑票又是枪战又是黑医院监控,闻九刚到新班级时,没少被同学关注。 他和谢玄的关系更是不用提,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说。 不过,在公立高中,大家都是普通的学生,再新鲜的事也比不上高考重要,没到半个月,闻九就失去了名人效应,彻底沉入了题海当中。 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他转着触屏笔,眯着眼晒太阳:“这才是我想要的高中生活。” “之前那些人就是太闲了。” 要么是天才,要么是家里早早安排好了出路,压力不够,净琢磨歪门邪道。 “确实。” 熟练将触屏笔的颜色调成大红,谢玄一边改一边道:“所以今天多做两套卷子怎么样?我又搜集了一些真题,各个科目都有。” 闻九蹭地把头埋进胳膊:“谢玄。” “有点黑客的尊严行不行?” 搜罗些带颜色的电影他都能理解,历年真题?亏这人想得出。 “是谁说要靠自己考上医大的?”此时正值下课,教室里乱成一团,热闹,却并不让人感到吵。 挖出一旁假装鸵鸟的小脑袋,谢玄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再努力一下,嗯?” 闻九…… 闻九觉得自己又行了。 明明已经对着这张脸活了好几世,他居然还能被对方迷得七荤八素。 不科学。 没出息。 话是这么说,在谢玄谢老师的监督下,闻九到底度过了自己有记忆以来最充实的一个寒假,除了复习,他还找了几家需要活人的店面兼职,梁家打来的钱,他一笔都没动。 并非闻九如何清高:倘若这是法院判下的赔款,他肯定会一分不少地收好,但既然已经决定和梁家划清关系,他便没必要再留人话柄。 银河帝国疆域辽阔,星网上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可仍有那么一小撮坚持阴谋论的人默默关注姜林,等着对方露出邪恶的真面目。 未成想,这小孩居然真的很有骨气,不仅没借机对梁家敲诈勒索,反而还勤工俭学,认真念书。 甚至一度被他们称为“工具人”的谢玄,也和对方甜甜蜜蜜,狂撒狗粮。 【散了吧,应该是咱们想多了。】 【大冷天还要出来打工,小小年纪就体验了社畜生活。】 【有人知道这是哪家店吗?我想和姐妹去支持下。】 【说起来,梁玠那人渣是不是快判了?】 【希望媒体能让小情侣好好备考,别搞炒作。】 闻九也没料到,自己寒假打工的操作,竟然让他失去了坐实幕后黑手的资格:梁玠真是他一套接一套、连演带骗送进局子的,这群人怎么就不信呢? 打工归打工,虐渣归虐渣,星际时代的网友也太单纯了。 摇摇头,穿好厚厚羽绒服的黑发少年关掉通讯器,把手缩进衣袖去推门:“老板,我先走了。” 后厨里忙活的中年男人探出脑袋:“今天下大雪,天黑的早,小谢来接你了吗?” “放心吧,”一眼看到路灯下的高大身影,闻九笑笑,“在呢,您瞧。” 一比一模拟古蓝星的天气系统,首都星四季分明,全AI运作的方式,也让它多了些不确定性。 谢玄这个身份在首都星有房,离学校和闻九兼职的位置却有点远,寒假里的每个晚上,他都会来接闻九回家。 闻九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会有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靠近谢玄,他便没忍住弯了眼睛:“怎么样?上午的题一道也没错吧?” 发觉这人的好胜心总会用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谢玄点头,伸手整了整闻九没系紧的衣领:“嗯。” 紧接着,他低头,极正经地在少年唇上亲了一口:“奖励。” “下次继续。” 被撩拨的恶鬼不甘示弱,踮脚,不仅亲了回去,还多咬了一下:“学费。” “感谢男朋友的精心教导。” 谢玄的眸色果然深了深。 从上次在病房时闻九就发现,这人好像很喜欢男朋友的叫法,每次他一喊,保准比什么都管用。 自觉把手伸进对方宽大的口袋,闻九状似不经意地往后瞟了眼,笑眯眯道:“走,回家。” 附近有好几处悬浮车的停靠点,目送两人离开,一个鬼祟的黑影从街角走了出来。 手上戴着个微型光脑,他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三十岁左右,穿着普通,五官也没什么值得记忆的特点。 迅速回收分布在附近微型摄像机,他将这些蚊子样的小玩意揣进口袋,边在光脑上翻照片边嘀咕:“啧,拍得还挺唯美,偶像剧似的,这要是让雇主看到不得气疯?”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私家侦探,他这次接的活可谓是最清闲的一个,谁叫他的雇主姓梁,任何人都能随意接近姜林,只有对方不行。 判决结果未定,梁玠倒是还没进监狱,经过梁母的运作,他甚至可以在官方指定的范围内活动。 但在中年男人看来,除了生活条件好点,对方和坐牢也没什么两样。 他第一次见梁玠那天,实打实被吓了一跳,书房里,对方瘦得厉害,眼神也很阴郁,人不人鬼不鬼的。 要不是钱给的够多,他还真有些犯怵,想推掉这个活。 所幸,再过不久,就是梁玠案件的开庭日,天天偷拍小情侣,确实有点不道德。 日升月落。 除夕后的第二个周末,本该在学校上自习的闻九和谢玄一起去了趟法院。 被告席上的梁玠很瘦,却难得有了些精神,目光不住在人群中搜寻,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原本闻九是想进去瞧瞧渣男的结局,顺便给原主一个交代,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对梁玠而言,也许见不到姜林才是最大的惩罚。 考虑到这次案件的特殊性,闻九确实可以提出回避申请。 于是,无论是千方百计拿到采访资格的媒体,还是暗藏期待的梁玠,所有人都没能见到除了谢玄之外的另一个原告。 比起混杂在养育之恩中、掰扯不清的控制打压,难以取证的恋|童情节,梁玠对谢玄证据确凿的谋杀,是这场庭审的重中之重。 但梁玠却半点没有要替自己争取减刑的态度,冷静中透着癫狂,他打断律师的对话:“姜林呢?” “我要见他!” 闻九就坐在不远处走廊的椅子上。 约莫是想挣扎却被按倒,梁玠闹出的动静太大,噼里乓啷,他不想听也能听到。 残存的执念淡到难以察觉,他抚上胸口,轻声:“你想见他吗?” 如果任务目标愿意,自己其实很好说话。 可姜林的执念却没有反应。 这下闻九倒真有点疑惑了,执念迟迟不散,他这次任务还有哪没做好,难道真要等判决结果出来,自己替原主考上医大才行? 识海中的谢玄在沉睡,他暂时没办法和快穿局联系,谁料,等他的系统本统避开记者“逃”出来的时候,闻九反而不用问了。 身体一轻,他久违地感到头晕,恍惚间似是听到有人真诚却小声道: “谢谢。” “连累你们了。” 及时被男朋友伸手扶住,闻九抬眼:“你听到了?” 谢佛子颔首:“嗯。” 能在执念中保留一丝理智,姜林的死亡确实没有太大风痛苦。 希望在下一世,对方能过的更好。 “会的,要不你回去给他念段经,”准确猜出对方在想什么,闻九稳了稳身形,站直,故意活跃气氛,“或者我把医大的录取书烧给他也行。” 清浅地,谢玄笑开:“好。” 指尖顺势向下,他牵住闻九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 “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世界完,还有一点尾声会放在下章。 接下来就是九九和谢玄原本的世界啦,也是本文最后一个世界,穿越方式有点特殊,会看到幼崽九九和佛子w 目前确定的番外有五世界女装,六世界军装,有很多主线之外的梗想写,一起期待吧。 日常比心,元宵节快乐呀! 第7卷 七杀:原生仙侠 第百二十三章 快穿局的小麻烦。 摆脱梁玠的控制后, 闻九接下来的生活格外顺遂。 有原主的底子在,外加谢玄的一对一补习,闻九虽没能在医大三月的自主招生里拿到保送资格, 却在之后的高考成功上岸,进了原主最想去的专业。 高考成绩一出, 免不了要被好事的网友拿去和梁玠的模考成绩比较,考虑到后者这会儿已经进了监狱, 闻九的心态非常稳定: 这世上的天才那么多, 当个普通人有什么可丢人的? 平平凡凡也有资格获得自己的幸福。 就是他的男朋友实在有些高调,大学期间破了好几个机甲大赛的记录, 闻九每次抽空去观战, 捂得再严实也能被认出。 因为梁玠众目睽睽下的一枪, 他们一直很受网友关注, 有单纯想嗑糖的、也有赌这两人什么时候会分手的,但直到闻九读研、谢玄毕业加入第一军团和韩云霆成了同事,网上依然能偶尔看到他们约会的抓拍。 尽管脸被打了马赛克,不过这两人的气质太过独特, 光看背影也能认出。 渐渐地, 关注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闻九还清这些年来梁家给予的抚养费后, 他身上更是没什么值得爆料的地方。 直到某天,升至第一军团副军团长的谢玄在接受采访时公开表示已婚、并露出手上的戒指后, 已经成家立业的网友才惊觉, 这对CP居然到现在都没分。 足足近二十年,连监狱里的梁玠都快劳改出来了, 他们居然还在一起! 【从校服到婚纱, 我酸了我酸了。】 【嘿嘿, 今年刚实习的医学狗表示,早就在姜大夫那儿看到对戒啦,只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一直憋着没敢说。】 【憋着+1,憋死我了。】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少年人的心动一瞬便是永恒。】 【婚礼呢婚礼呢?好歹也是从高中一路追过来的,别客气!快让我随份子!】 闻九自己也没料到,这一世,他居然真会被谢玄哄着领了证,出身仙侠世界,他对契约向来慎重,哪怕两个小红本本上没有任何天道气息,闻九还是觉得自己被谢玄迷昏了头。 对此,成功转正的佛子表示非常开心,他了解闻九,自然懂得闻九答应领证代表着什么,因得这点,领证当晚异常折腾的佛子,甚至被又羞又恼的恶鬼踹下了床。 每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闻九和谢玄小世界的一生,放在主世界,大概只有一个蜜月那么长。 变回原本的样貌走出传送门,红衣青年蹙了蹙眉:“好吵。” 青丝三千,广袖宽袍,说话的自然是闻九,一个任务没见,主世界格外热闹,许多佩戴繁复铭牌的快穿局员工在天上飞来飞去,似乎在追捕什么东西。 能让一众高级员工出动,八成是世界意识暴走的乱子,不想被抓苦力加班,闻九正想拉谢玄开溜,余光突然扫到一抹黑影。 “铛!” 金属撞击般,悠长渺杳的钟声响起,谢玄抬手,淡金虚影萦绕,像个倒扣的小笼子,牢牢护住闻九。 但下一秒,那被佛钟挡住的黑影竟雾气似的,倏地散开,隔着金光,似有若无地将闻九包裹其中。 左肩一沉。 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红衣青年倒在了谢玄怀中。 紧随其后的快穿局员工也愣了,七嘴八舌:“诶诶诶,这玩意怎么还钻人身体里去了?” “闻九?” “他不是在执行任务吗?” 言谈间,淡淡黑雾迅速消散,违反常理地越过金钟,聚拢在闻九眉心。 青年的呼吸很平稳,就像简单地睡着了一样,可他做的大抵是个噩梦,眉头紧紧皱着,细白的指尖也死死抓着谢玄的僧袍。 无法从识海唤醒对方,白衣佛子睁眼,周身涌动着与清空禅意截然相反的磅礴威压:“他如何了?” 至此,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对方。 “他他他!” “小世界里捅破天那个?” “你别说,长得确实还挺像。”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娃娃脸被推出来顶锅:“是这样的,507号小世界世界意识暴走,——呃,简单来说就是它成精了,还操纵剧情杀了原世界包括主角在内的所有生物。” “现在它选中了闻九,估计是想借一具无辜的肉|身避开处罚,我们虽然有办法能将它强制驱除,但老实说,还是让闻九自己醒来比较好。” 一旁穿道袍的女修没忍住插话:“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仙侠世界的原住民,心魔劫听说过吧?闻九现在的情况和它类似,外力唤醒确为下策。” 娃娃脸小声补充:“……其实就算放着不管,闻九也会自己醒的,你应该知道,他很强,还有一双特殊的眼睛,没有什么幻境能困得住他。”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还能站在此处闲聊的原因,此事于闻九而言,大概就像随机到了一个新任务,只不过这次对方自己才是小世界的主角。 谢玄的表情却毫无缓和。 虽未曾参与,可他却隐约知晓闻九的过去,倘若拥有记忆还好,若是没有,对方岂不是要把那些痛苦的经历再走一遭? 没有任何犹豫,谢玄以气为刃,割破掌心,任由鲜血渗透大红的衣料,染满闻九锁骨旁那朵小小的金莲。 “扑通。” 白袍与红衣交织,昏倒的人瞬间变成了两个。 其他快穿员面面相觑:“他怎么进去的?” “人形系统也不能这么Bug。” “话说回来,本我、谢玄、世界意识三者搅和在一块,闻九梦里的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提议:“要不……先把他们带回总部再说吧?” 无论如何,最少不能让人家一直睡在地上。 * 外界的后续发展如何,谢玄并不明了。 再睁眼,他面前已经是一派陌生的景象,尚算干净的窄巷,耳边是街边小贩隐隐的吆喝叫卖声,空气中灵气稀薄,来往皆为凡胎,应当是个远离仙门的城镇。 神识如流水般铺展开来,谢玄很快捕捉到了自己所寻的气息。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扇半掩的侧门,门后,沿着长廊向前再向右,有个破旧的小院,小院里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七八岁的模样,吃力地拽着麻绳打水,掌心磨破了一大块。 随着他想接近对方的想法,周遭的景象迅速变换,谢玄这才发现,此刻的他没有实体,更像是神魂出窍的状态,心念一动,就穿透了数道墙壁。 乍然看到大变活人的男孩也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桶噗通一声掉回了井里。 但他明显比同龄人要镇定得多,没有哭也没有闹,细细瞧去,那双乌黑透亮的眼仁里,还存着一丝没藏住的好奇。 拥有全部记忆的谢玄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闻九看不透他的命运。 如果某只恶鬼没有故意说谎哄自己开心,那对闻九来说,“谢玄”就是这个世界最特别的人。 佛门独有的法印相连,他能清晰感知到属于自己的金莲在对方锁骨旁蜷伏,可观闻九的神色,对方显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于是,谢佛子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九九?” 闻九捏紧了藏在袖口的瓷片。 他从没见过这个人,也不认识什么和尚,对方的麻布袍子虽然瞧着不值钱,可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闻家的人。 至于他那早亡的生母,更不可能有这样的亲戚。 然而,当对方垂眸望向他时,闻九觉得自己近来时有时无的头痛都减轻了些许,有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不风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但很快,这个念头便如池塘里的游鱼,尾尖一摆,了无踪迹。 谢玄最是清楚闻九的性子,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任由对方打量。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小时候的闻九并没有往后那般能说会道,眼皮一耷,自顾自捡起拴着水桶的麻绳,理都没理自己。 这井是俗世里最普通的那种,连个省力的辘轳都没有,衣袍大了几号的小孩明显受了伤,纵然强撑着一口气,右手却隐隐地使不上劲儿。 谢玄舍不得对方遭罪,明知此刻时机未到会被猫抓,仍上前握住了那双新伤叠着旧伤的小手:“我帮你。” ——如他所料,一旦与闻九有接触,自己便短暂地有了实体,沉重的水桶被轻易拎起,混杂着谢玄虎口滴落的鲜血。 条件反射想保护自己的闻九愣住了。 他没料到这和尚居然是个傻的,躲都没躲,白白被他划了一下。 闻九挨过打,明白流血的伤口有多疼,紧绷着小脸,他抿抿唇:“抱歉。” “不过我没有药,也没有钱赔给你。” 未长开的五官已然得见往后明艳秾丽的雏形,他底子太好,哪怕苍白瘦弱,也能叫人瞧出几分可爱。 谢玄顿生心怜。 他想起自己和闻九重逢的第一个世界,想起对方饰演少年陈河时过分精湛的演技。 蹲下|身,白衣佛子敛眉,平视男孩的眼睛:“没关系。”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世界开始啦,删删改改好久才满意。 小天使们久等啦。 日常比心。 第百二十四章 我想把你养得更娇气点。 闻九遇见了个怪人。 他有限的记忆里, 从没被谁如此温声细语地对待过,更别提蹲下来和自己说话。 “什么永远。”自懂事起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生,闻九年纪虽小, 却有一种与外表格格不入的成熟。 后退一步,他离谢玄远了些:“别把我当小孩子骗。” 好不容易哄回家的猫又变成了警惕的刺猬样, 谢玄也不泄气,他此刻连接不到闻九雾蒙蒙的识海, 却能连接到系统商店, 手腕一转,掌心里便多了个莹润的小玉瓶。 闻九下意识把手缩进了衣袖。 他并不是自卑的人, 可对方的手骨节分明, 匀称修长, 别说疤痕, 连一丝瑕疵都找不着。 纵然那玉瓶子瞧起来十分值钱,被和尚一衬,也失了三分颜色,闻九喜欢漂亮的东西, 不想让自己煞风景。 注意到对方正连着玉瓶一起渐渐被阳光穿透、变成最开始的虚幻样, 闻九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嗓音: “哟,九少爷, 今天动作还挺快嘛。”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小厮打扮,约莫还没过变声期, 手里拎着个破旧的食盒, 没盖子, 往里一瞧,只有两个冷掉的馒头。 他显然看不到谢玄的存在,嘴里喊着少爷,神色却毫无恭敬可言:府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嗣众多,最不受宠的就是后院那个,连名字都是按排行随意起的。 闻九生母,——也就是柳氏进门的时候,他还没来闻家伺候,只听说对方是个极罕见的美人,落难后流至青楼,被老爷高价赎了回来,因得贱籍无名无分,偏过了好一段风光受宠的日子,成了大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 柳氏难产而亡那年,老爷还消沉了好一阵,对克死生母的闻九更是厌烦得很,再加上大太太的默许,闻九虽担了个少爷的名头,实际过得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 闻家不养闲人,闻九刚刚长大一些,便被安排了些劈柴洗衣服的粗活,青衫小厮斜眼瞧了瞧对方肥大破旧的衣服,愈发觉得自己像个体面人。 砰地把饭盒一丢,他笑:“你还不知道吧,瑞少爷通过了青云门的考核,马上就要被仙长带去修道啦。” “老爷和太太高兴坏了,正准备大办宴席邀请亲朋好友来做客,到时候你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捞着口肉吃。” 闻瑞,按礼数,闻九应该叫对方一声六哥,正儿八经地嫡出少爷,大太太最小的儿子,听说对方出生那日,天气极好,他名义上的父亲又在那天谈成了一笔大生意,高兴之余,便起了“瑞”来当名字。 除了偶尔被对方带着小厮欺负,闻九跟这个六哥向来没什么交集,听到对方被传闻中的仙长收作徒弟,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谁叫这事儿,他两个月前就看出来了,而且闻九还知道,闻瑞仙缘浅薄,没过几年便会被灰溜溜地赶下山。 没能从闻九那瞧见预想中的惊讶羡慕,青衣小厮明显有些不高兴,前几天对方刚被瑞少爷教训过一顿,他此时也不好再动手,怕真出什么岔子。 于是他只得愤愤啐了句:“土包子。” 站在水井旁的男孩也不反驳,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他长相酷似生母,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青衣小厮却没空欣赏,莫名觉得脊背发寒,口不择言: “看什么看,你这张脸,迟早要和你那个短命娘一样被卖到窑子里去。” 说完,他便嫌晦气似的,转身离开了小院,临走之前,还泄愤地,一脚将地上的木头食盒踹翻。 破瓷碗里的馒头本就不是刚出笼又大又软的状态,如今沾了土,更显得让人食欲全无。 闻九却像早习惯了这些,淡定地蹲下,去捡自己脏兮兮的早餐。 谁料,他的手竟被人拦住。 是那个穿白麻袍的怪和尚,对方一碰到自己,立刻变得凝实许多,热热的,不像鬼,倒像春日里的太阳。 镇静地,他反问:“你是鬼吗?” “在吸我的阳气?” 前一秒还在心疼的谢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别吃这个。”略显强硬地将馒头食盒放到一边,他手上凭空多了一块糕,用绣着竹叶的帕子包着,递到男孩嘴边:“白糖糕,嗯?” 闻九抿紧了唇。 和尚拿出来的吃食自然是好的,软软的,还带着点温热,可谁知里面放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他心里,还不如剥了皮的冷馒头。 他看不清对方过往未来,自然也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为何。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玄收手,自己先在白糖糕上咬了一口,嚼了嚼,喉结明显滚动一下,接着才重新把糕放回闻九唇边。 “咕噜噜——” 米浆蒸熟后的清甜勾得常年饥一顿饱一顿的胃接连叫了两声,闻九垂眸,卷而翘的睫毛抖动几下,终是张开了闭紧的嘴巴。 他的吃相很克制,明明饿极了,却仍旧一小口一小口的进食,好似明白狼吞虎咽会让自己难受,熟练得让人心疼。 整整吃完了一大块白糖糕,肚子里有了东西的闻九才抬眸:“你很难过。” “为什么?” 谢玄不知该怎么回答。 下山前,下山后,他从很多人口中听过闻九的过往,但所有的文字加起来,都没有他眼前这一幕来得真实。 乍听风马牛不相及地,谢玄轻声:“我想把你养得更娇气点。” 要足够昏暗的房间、宽大柔软的床才能睡着,要穿最漂亮舒适的衣衫,拿着菜谱挑挑拣拣磨他下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活着都艰难。 闻九难得产生了点茫然。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怀疑对方其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破了戒,始乱终弃,又浪子回头,像那些丫鬟偷聊的话本子般。 可很快,闻九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他和这和尚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吃饱了。”仔细地没让自己任何一处弄脏对方的帕子僧袍,闻九稍稍挪远了些:“你走吧,今晚会有一个道士过来。” 这是他刚刚从德全,——先前那个青衣小厮眼中读出的,对方今晚恰巧在门口接待,还会触怒那位青云门的贵客,挨满三十大板。 事情越是快发生,他就瞧得越清楚,反之,便是模糊的片段。 如果这和尚真是鬼,八成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我不怕道士。” 弯腰用桶里的水把手帕浸湿,谢玄重新拿出装了药的白玉瓶,哄劝:“先上药吧,你身上有伤,我闻到了血腥味。” 没等对方答话,他便单手将男孩抱了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隔着衣料,甚至能感受到那藏在皮肉下骨头。 乍然腾空,闻九本能搂住和尚的脖子,一直没扔的瓷片也抵住了对方的血管。 然而,或许是和尚的动作太温柔,又或者是和尚的怀抱太温暖,直到被放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闻九的瓷片也没划下去。 磨破又结痂的掌心被人摊开,细心擦净,也不见谢玄如何动作,简陋到只有一床一椅的屋子里就多了个冒着热气的浴桶。 男孩的眼睛猫一般睁圆了些。 “一点小把戏,往后你也能学会,甚至比我做的更好。”强行压住想要捏捏对方脸颊的冲动,谢玄问:“洗干净才好上药,要我抱你过去吗?” “放心,我在这,不会有人发现。” 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沐浴,明显有些超出了闻九的底线,生母出身风尘,自己又长了一张在旁人眼里极漂亮的脸,自小污言秽语入耳,他虽不是很懂其中关窍,却隐隐明白该如何保证自己不受伤害。 但热水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 天生体寒,闻九幼时最羡慕的便是那些太太小姐手里盛满热水的汤婆子,看出男孩眼底的犹豫猜忌,谢玄收好帕子,转身:“去吧,我盯着窗外。” 垂着头的男孩没应声。 耐心等了很久,他身后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 前几天和闻瑞起过冲突,男孩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淤伤,比起前几个世界里被家暴的林青不遑多让,可他却从没喊过疼,活像这些伤都不存在一样。 浴桶里有台阶,闻九踩着凳子爬了进去,坐好,抱着肩膀缩成一团,恍惚间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不该是这样。 他应该孤零零地躺在房间里,又饿又冷,浑身疼得要命,烧得快死了,为求活命,不得不暴露自己双眼的异样。 脑中飞速闪过些似是而非的画面,偏偏飘忽得无法捕捉,右肩磕在假山上的伤口结了痂,被水泡软,火辣辣地痛。 浴桶里不知放了什么,泛着股甜甜的木头香,跟和尚怀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闻九忍痛已成习惯,正准备咬唇防止闹出声响,一只如玉的指节便塞进了他的齿关。 衣摆缺了一块,白袍僧人蒙着眼,道:“咬这个。” “别弄疼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日常比心。 第百二十五章 骗子与小祖宗。 “哗啦。” 迟迟没感到疼痛, 小心地,谢玄的指节被吐了出来,细微水声响起, 像是有一条鱼沉了下去。 平日里疼了恼了,闻九总爱在顺嘴能够到的地方, 或轻或重地咬他一口,但如今心软不任性的小闻九, 也叫他觉得可怜可爱。 神识扫过, 蒙眼与否对谢玄而言并无区别,浴桶里的男孩却安了心, 肩膀微微下塌, 头发散在身后, 乱糟糟地缠在一块。 他对自己明显没什么耐性, 五指分开下拽,便是一把梳子,谢玄见不得对方蹙眉弄痛自己的随意样,左手朝前探了探, 按住男孩的小脑袋:“我来。” 打过架, 也挨过打,被和尚按住的一瞬, 闻九条件反射绷紧了脊背,然而, 对方的动作是那样温柔, 连那些惹人心烦的乱发,落到对方手中都无比乖顺, 轻而易举被檀木梳梳开, 毫无疼痛可言。 透过水面悄悄观察, 闻九觉得比起今晚要宴请的青云门贵客,这和尚反而更像传闻中的修仙之人,只望一眼,就叫人觉得心静了下来。 终于,他主动跟和尚说了话:“……你叫什么名字?” “谢玄。”虚虚一点,谢玄在水面写下两个工工整整的淡金小字:“床脚放了很多削过的树枝,你习过字?” 闻九没料到对方如此心细,迟疑地点了点头。 以他的身份,自然没资格请专门的先生开蒙教导,可凭借双眼的特殊,他总有办法能找到偷听的机会。 不过闻九从未打算告诉任何人自己的与众不同,幼时的他很笨,不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看见,因为害怕“胡言乱语”了几次,差点被当成疯子。 谁料,背后那和尚竟丝毫没有要追问的意思,让他的一腔警惕彻底打了水漂,被闻九亲手浆洗过的衣服还算干净,却称不上舒适,谢玄拿出自己在系统空间存放的里衣,抬手对着男孩展开: “来。” 洗干净的闻猫猫被整个包了进去。 他最开始没打算让和尚抱,但在这件事上,对方似乎格外有经验,用的力气不大不小,刚好让他没法挣开。 房间里空空荡荡,本就没可能摔的谢玄走得四平八稳,准确把闻九放在床上,他摘下专门用来让对方安心的布条,轻声:“先涂药。” “你来还是我来?” 意料之中地,男孩拒绝了他的帮助,如同一只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兽,背对谢玄,掀开对自己而言堪比长袍的里衣,安静忙活起来。 ——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此刻对他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闻瑞上次下手有些重,他连着咳嗽了几天,肋骨也隐隐作痛。 至于起冲突的原因,无非就是自己这个克死生母的晦气人,碍了六少爷的眼。 弱肉强食,有什么道理可言。 本该绽放的金莲印含苞藏在男孩皮肉下,谢玄隐约感知到对方的情绪,缓缓:“想还回去吗?” 闻九:“当然。” 他回答的语气是那样斩钉截铁,半点没有因为谢玄和尚的身份而犹豫,这些年受过的苦,他每一笔都记在心里,不仅要还,还要千百倍地还回去才行。 “如果你是来点化我,那现在就可以走了。”系好腰带站在床上,闻九把玉瓶塞回谢玄手里,努力平视对方的黑眸。 余光瞥见对方偷偷踮脚的谢佛子:…… 嗯,这用完就丢的脾气,还真是和某成年恶鬼一模一样。 “忘了和你说,我已经被逐出师门,算不得正经和尚。”淡定拔开玉瓶的软塞,谢玄沾了点清清凉凉的药膏,抹向男孩额头被碎发挡住的伤:“别动,小心留疤。” 骨子里爱美颜控的属性仍旧没变,前一秒还想躲的闻九果然乖乖停住。 回忆起对方的隔空取物和穿墙术,他眨眨眼:“师门?青云门那样的?” 谢玄:“差不多。” 只是名气有些大,修真界第一佛宗。 算算时间,这个世界的他应该还没有出生,无肉|身可依附,也怪不得自己是一副虚幻的阿飘样。 等了半响也没等到男孩接话,谢玄垂眸:“我以为你会认我当师傅。” 闻九:“我才不想当和尚。” 尤其是善良过头的和尚。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的话显然比之前多了些,谢玄耐心地帮男孩擦净头发,又替对方卷好了衣袖裤脚。 脸颊被热气蒸出了点红,皮肤也变得白皙水润许多,如今的闻九,虽仍瘦弱,却也担得住玉雪可爱的评价。 谢玄有点想亲亲对方,又怕把人吓跑,只得退而求其次,伸手在对方头顶揉了揉。 吃饱洗了澡又上了药,闻九本能地感到困倦,小扇子般的睫毛低垂着,没空推拒对方。 约莫过了两分钟不到,他便双眼一合,歪头倒在了和尚满是白檀香的怀中。 眼下除了睫毛投出的阴影,还有两片小小的青黑,他似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连院子里那堆还没洗的衣服都忘在脑后。 肩膀一动不动,谢玄小心抱着对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跟随闻九一同进入幻境,纵然真实发生过的曾经已不可更改,但他仍旧希望幻境里的闻九能更幸福。 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 意识混混沌沌,闻九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胸口闷得要命,呼吸也是前所未有的粗重。 艰难且费力地,他挣扎着“醒”了过来,眼前是熟悉的、勉强不漏水的屋顶,没有奇奇怪怪的和尚,没有干净柔软的衣服,更没有药,窗外圆月高悬,与他相隔甚远的前院似乎热闹极了,不断有隐隐的笑声、说话声传来。 下人们脚步匆匆地新出锅的吃食路过,却没人往那黑漆漆的后院里看上一眼,今天是瑞少爷被收进仙门的大喜日子,他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去关心一个不受宠的少爷,平白触大太太的霉头。 ——我要死了吗? 整个人仿佛被放在了滚烫的岩浆中,闻九热得厉害,他想起身,去泡点冷水,却根本没力气坐直。 手脚好似泡软了的面条,他浑身泛着酸疼,肋骨下尤甚,清楚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动弹不得的闻九咳了声,喉头涌起一抹腥甜。 后院偏僻,最适合藏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得罪仙长的德全被罚了五十大板,哀哀地求饶,伴着棍棒击打的沉闷声响。 或许是被捂了嘴,又或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从里到外透着死气。 闻九却不觉得如何痛快。 因为他很清楚,这府里从不缺像德全这样踩低捧高的人。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能力,大抵八字之说真有些可信之处,他能预见到的未来,往往都是厄运,与死亡为伴。 更何况,每次尝试说出预见到的未来,他的身体都会十分难受,不到万不得已,闻九一点也不想冒这个险。 可他现在已然没得选。 如果再不展露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哪怕自己跪着磕头哀求、哭哑了喉咙,也没人会赏他一口药汤。 谁叫闻家不缺儿子。 谁叫他害死了自己的生母、害死了父亲最疼爱的美人。 但他必须要等那青云门的道士走,他不明白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总要避免被对方当成妖怪…… 好累。 闻九想。 倘若老天还有一丝丝公平,便让他熬过今晚。 “闻九?” “九九?” 肩膀被人用力推了两下,闻九身上陡然一轻,新鲜的空气涌入,他松开紧紧抓着衣领的手,茫然地睁开眼睛。 是谢玄。 自己正躺在不知何时铺了被褥的木板床上,脑后是软软的枕头,冒了一头薄汗。 窗外天色依旧是亮的,估摸连午时都没到,白袍和尚正拿着帕子给他擦汗,指腹没皱,角落却堆了一盆洗净的衣衫。 濒临死亡的痛苦是那样真实,黑发男孩定定望着满目关切的谢玄,一时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好点了吗?” 确认关系以后,谢玄很少再看到闻九失眠惊醒的样子,按捺住想紧紧抱住对方的冲动,他扶起闻九,拿出早早备好的牛奶:“喝点东西缓缓。” 香甜温热的液体入喉,极大程度舒缓了闻九紧绷的神经,也冲淡了他口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鬼使神差地,在和尚抽身离开前,他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自己看到的未来从不会出错,假如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岂不是意味着这和尚会在天黑前离开? “怎么了?” 顺势在男孩床边坐好,谢玄任由自己的袖口被攥成皱巴巴一团:“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看着你呢。” 骗子。 闻九心想。 说不出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对方的气,他明知自己此刻该担心的是今晚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却仍不由自主地去猜谢玄为什么会离开。 好端端地,谢玄也不知自己又有哪里惹到了家养的小祖宗,可他惯会给闻九顺毛,也能读出男孩眼中的不安,便抽出袖子,转而把稳稳热热的指尖塞进对方掌心:“握这个。” “有你牵着,我走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是大九九真实的记忆,小九九错把它当成了要发生的事。 日常比心,抱。 第百二十六章 想带你走。 闻九闭着眼。 他其实并没有睡着, 却故意把呼吸放得规律平缓,今日府里很忙,连本该来收衣服的嬷嬷都没来, 反而给自己跟和尚制造了独处的机会。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感到周围光线变得昏暗后,一直坐在床边的和尚有了动静, 房门开了又合, 清浅的木头香也逐渐远去。 耐心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闻九慢慢睁开眼, 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浴桶被收走, 房间重新变回空空荡荡, 只有手中攥着的厚实被褥和裹着自己的柔软里衣, 证明白日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闻九年纪虽小,却没有普通孩童的任性,不仅没赌气丢掉谢玄这个“骗子”的馈赠,甚至还仔细地固定好里衣, 把它藏在破旧的外衫下。 尽管不知道今夜为何会突发高烧, 但至少要做好保暖…… “呼。” 掀开被子下床的一刻,闻九愣住了。 在他低头穿鞋势必会看到的位置, 被人刻了一行淡金小字: “煮饭,速回, 勿念。” 也正是在闻九看清这行小字的瞬间, 它们开始缓缓褪色,水一般融入地面, 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闻九担心的事彻底换了个方向。 煮饭?不都说山里的那群仙长能辟谷, 饮清风, 食日月精华,这和尚怎么如此奇怪? 更何况,以对方的状态,能不能碰到锅还未可知,如果能碰到,被府里的婢女小厮发现了该怎么办? 今晚闻家开宴,厨房里肯定有很多人…… 不知不觉,闻九已经从担心自己高烧,变成了担心谢玄被抓,虽说直觉告诉他对方要比青云门那个道士更厉害,可他的眼睛却总止不住想往外瞧。 做工精致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回廊里也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约莫是在忙着上菜。 白日里吃的糕点牛奶早已被消化干净,好在闻九习惯了挨饿,哪怕有隐隐约约的饭香味飘来,他也不觉得如何难熬。 ——梦里谢玄的消失,会不会是因为对方真被给道士收了? 就在闻九这么想的时候,通往主院的方向忽然传来了戚戚哀哀的求饶声,很耳熟,他上午才听过。 是德全。 第一次到主子跟前伺候,他难免有些激动,也想看看传闻中的仙长是什么模样。谁料,其他小厮同样是这般想法,推搡之下,他竟被挤了出去,踉跄着踩了仙长绣着云纹的白袍。 闻家自诩有规矩,当场便罚了德全十个板子,剩下的则拖到后院去补,省得扰了瑞少爷的兴致,脏了仙长的眼睛。 可怜对方,上午还在为闻瑞真情实感地嘲讽闻九,晚间挨板子时,前者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房间里没有灯,闻九坐在枝叶稀疏的梨树下,正好可以看到德全被两个人粗鲁地架着,两条腿拖在地上,死狗般,留下夜色里难以察觉的暗红。 闻九只望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他实在没空去同情一个总刁难自己的混账,而且,按照惯例,后院附近这一地狼藉,最后还得轮到自己来收拾。 谢玄便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体质特殊,旁人又看不到,他本可以肆无忌惮地穿墙走捷径,却仍旧规规矩矩顺着没关的门走了进来。 素衣白袍,皎皎明月挂在他身后,尚还年幼的闻九找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来形容,只觉得对方好看极了,好看到让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 “吱呀——” 大门无风自动,挡住了不远处的糟污血腥。 因为远离闻九后的阿飘状态额外忙活了许久,谢玄从系统空间拿出存放的饭菜:“在等我?” “只是想仔细瞧瞧欺负我的人的下场。”说完这话,没有注意时间流逝的闻九才惊觉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和梦中截然不同。 德全已经被拖到后院,可他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微微蹙了蹙眉,闻九看向谢玄被自己咬过又握过的左手:“你这是什么功夫?” 不确定对方是否能理解系统空间的谢玄:“……袖里乾坤。” “都是提前存好的东西,”小院里只有一口水井,递了双筷子给闻九,谢玄又用积分换了套矮矮的石凳石桌,“你想学吗?” 闻九点了点头。 他倒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但若能把瓷片匕首藏进去,将来再遇到危险时,他定能出其不意,多几分胜算。 怎料,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他的额头就被人屈指敲了下: “小孩子别操心那么多。” “吃饭。” 三番两次被对方动手动脚,抿着唇的闻九本来还有点恼,一对上谢玄那双平和含笑的眼睛,忽又发不出火来。 “你肠胃不好,我做了些好消化的,”过往几个世界没少下厨,谢玄摆好两菜一汤和饭碗,示意闻九动筷,“尝尝,之后再给你煮肉吃。” 坐上石椅的男孩悄悄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在猜一个和尚怎么会做荤。 不过很快,闻九就没空去思考和尚的古怪,尽管有意去控制,他吃饭的速度却还是明显比上午快了许多。 和梦中一样,单薄的木门没能拦住德全的求饶,注意到谢玄朝声音来源处瞧了瞧,他咽下口热汤:“你想救他?” 未等对方答话,他便继续:“没用的。” 哪怕谢玄帮德全躲过了这一劫,后者也会因这样那样的“巧合”,死于另一场祸事。 甚至死的更惨。 又或者,这祸事会落在干预命运的人身上,虽说谢玄看起来已经死过一次,可闻九还听过一个词,叫魂飞魄散。 “我没打算救他。”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谢玄勾唇:“早说过了,我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他的善,绝不会用来同情伤害过闻九的人。 怎奈听了这话的男孩竟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反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狠狠将眉头拧在一块。 三口两口解决剩下的饭菜,他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你走吧。” 没有发烧,也没有饿肚子,倘若真是谢玄的到来替自己挡了这一劫,那对方继续和自己纠缠下去,只会被他拖累,越陷越深。 心知闻九的脾性,谢玄不急着反驳,只问:“我走了,你怎么办?” 闻九:“我自然有我的活法。” 跟自己最不对付的闻瑞要离家,他的日子本就会好过些,等他养好了伤,再长大些,找机会逃出去便是。 天大地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 不过嘴上,闻九说的却是:“……看在这顿饭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我手里有那便宜爹想要的东西,等闻瑞一走,我定能成为闻家最受宠的少爷,吃香喝辣,把所有尝过的苦都还回去。” 半响没等到和尚接话,他抬眼:“你不信?” 谢玄当然信。 因为那就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 可他也清楚,被虚假亲情蛊惑、自欺欺人,想独自承担却燃起焚城大火的闻九后来有多痛苦。 强行改命的劫数会应在卜卦者的头上,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偏偏闻九是那个被天道选中的人,时机未到,天道想让他活,他便不可能死,还背着满城怨念,成了好事者口中半人半鬼的罪人。 重来一回,谢玄怎会让相同的悲剧再发生一次? “我信,”谢玄道,“但我还是想带你走。” “闻家不是个好地方。” 闻九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想走,他当然想走,只是他明白,一个小孩子在外面生活有多难,尤其是他这张脸,更会为自己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有谢玄…… 猛地,闻九定了定神:“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况且跟着他,对方很有可能会死。 “鬼要吸阳气,妖怪会吃人,连道士都可能拿血肉炼丹。”跳下石椅,闻九迈着小短腿,三步并作两步回屋,关紧房门:“你走吧,快点。” 谢玄:…… 看来不坦率这点,是某恶鬼从小就有的习惯。 幽幽叹了口气,谢玄礼貌地没有穿墙,而是抬手敲了敲门:“闻九。” 卧房里的小孩没说话,默默用后背顶住了门。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混杂着前院传来的笑闹声,谢玄低低,“我不会死,也不会加害于你,如违此誓,定束手就擒,叫你一刀刀捅个痛快。” 闻九:“这算哪门子发誓。” 连最基本的天打雷劈都没有,和尚的嘴可真笨。 “我不喜天道,”并未因对方失忆回到幼年而轻慢,谢玄认真,“唯有一颗诚心。” 这话若落在旁人耳中,八成会被嗤之以鼻,空口白牙的,凭什么要信你。 可闻九对情绪的感知最是敏锐,慢吞吞地,他回过身,轻轻将房门拉开一条细缝:“当真?” 谢玄:“当真。” “现在还不是时候,”无数次计划过逃离闻家的方法,闻九谨慎,“得等府里大部分人喝醉……” “没关系。” 一把抱起神色严肃的小闻九,谢玄轻挥衣袖,瞬间将后院恢复原样。 任由男孩抓紧自己的衣袖、下巴磕在自己肩窝,他足尖一点,凌空而起:“一座囚笼而已。” “想走便走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两句话,让老婆陪我私奔。 日常比心。 第百二十七章 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夜风轻拂, 闻九从谢玄肩头探出半个小脑袋,第一次觉得天地如此广阔。 曾经日夜囚困着他的闻家,已然被远远抛在身后, 连偌大的青阳城,都蜷伏在月色下, 显得愈发渺小。 轻轻拥住男孩的后背,谢玄问:“冷吗?” 闻九摇了摇头。 闻家为了给六少爷庆祝, 张灯结彩, 连带着附近一片街道都热闹起来,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晚上, 又有谁会注意一个庶子的失踪。 既已决定离开, 闻九断然不会后悔, 只是不知为何, 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闷。 紧紧攥住和尚的僧袍,他问:“我们去哪?” 谢玄:“你想去哪?” ——我想去哪? 闻九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在他的想象中,哪怕成功逃出闻家, 自己也该东躲西藏, 被命运携裹着向前。 尤其是当谢玄的未来也无法看清时,这突如其来的自由, 竟叫他很不适应。 但不管怎么说,闻九心底总归是开心的。 头一回, 他对明天有了期待。 “去哪都好。”难得展露一丝孩童的任性, 闻九仰头,望向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我也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吗?” 谢玄颔首:“当然。” 甚至比他更厉害。 最初下山去寻闻九时, 若非对方一心求死, 最终的结果还未可知。 “我有天分?”纵然觉得谢玄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 闻九还是对自己的小身板产生了一丝怀疑,“那个青云门的道士可没看出来。” “他又没亲眼见过你。”安抚地拍了拍男孩脊背,谢玄笃定:“放心吧,有我在。” 单论根骨,闻九确实没什么修道的天赋,否则青云门就算再小再糊涂,也不会放过自己境内的好苗子; 后来闻九被各门各派注意,还是因得那一身冲天怨气,他仿佛生来便适合当鬼修,分明是活人之躯,却能吸附怨气戾气,后来得了法门,更是能将它们牢牢锁在体内,瞧着与常人无异。 最早,也不是没有佛修想度化闻九,让对方变回普普通通的少年,可最后,无论他们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功力几何,纷纷都铩羽而归。 渐渐地,有人动了歪心思,想利用闻九无底洞般的身体当容器,去除某些秘境、古战场的怨煞之气,之后,不知又发生了什么,短短两个月间,闻九双眼的特殊突然传遍修真界,道修、魔修、鬼修、妖修,无数人开始争抢这个连筑基都未曾的少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抵就是这样的道理。 成功拐走了小团子,谢玄当然要早早教会闻九自保的能力。 只是这功法…… 未等谢玄细想,他怀里的男孩便小声抗议:“可以不当和尚吗?”光头有些丑,又不能吃肉。 谢佛子失笑:“当然。” 以某只恶鬼的性子,若是清醒后发现被自己骗的做了和尚,怕不是要咬牙追着他一顿好打。 更何况,他仅是希望闻九能快活,无论幻境或现实,至于旁的,总归有他在。 连接着系统商店,不管是俗世的金银,还是修真界天材地宝,积分充足的谢玄都能轻易买到。 不确定提前带走闻九会引起幻境如何变化,谢玄特地选了个离青阳城不算太远的地方,谁料,时间一岁岁过去,除了闻九的身高,一切都风平浪静。 闻家没能再一跃进入新贵之流,别说各大仙门,连俗世里的王孙都够不着,幻境没有崩溃,也没有刻意做什么来阻拦他,仿佛只要把闻九拖进来,它就不管了一般。 “哗啦。” 一尾银鱼游过,忽受了惊似的,蹦起三尺高,渐开大片水花。 河边打坐的谢玄刚睁眼,脖子便被人搂住,一具比常人温度更低的身体贴了上来,大红衣袖垂落,伴着染有鼻音的抱怨:“见了我就跑,我有那么吓人吗?” 谢玄没忍住笑:“大抵是不想祭你的五脏庙。” 七年过去,当初瘦瘦小小的男孩,早已出落成挺拔俊秀的少年模样,十六岁,骨架尚未长开,脸颊也有些没褪去的软肉,唇红齿白,青丝随意束在脑后,透着股雌雄莫辩的漂亮。 见和尚没帮着自己说话,少年,——也就是闻九,扁了扁嘴,道:“可每次下厨的分明是你。” 偏那些笨鱼还一条一条地往对方打坐的河边跑,围着对方垂落水面的念珠转,简直蠢透了,半点也瞧不出刚刚的机灵劲儿。 眼尖发觉少年额头未消净的薄汗,谢玄收起佛珠:“又做噩梦了?” “唔。”含糊应了声,汲取到足够温暖的闻九松开谢玄,坐到对方身边:“最近总是神思不定,梦见些光怪陆离的场景,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般。” 张开五指,他打量了下自己比常人更苍白些的肤色:“是不是最近怨气吃多了,撞了邪?” 谢玄很少有事瞒着他,闻九当然知道自己如今算半个鬼修,之所以说半个,是因为他既不是有了灵性的死尸、也不是失去肉|身的魂魄。 每年年初,谢玄都会带他去说书人口中的鬼宅阴地汲取怨气,等回到山中后,对方则会坐在河边,捻动念珠,一遍遍低诵各种经文。 于是,那些夜夜纠缠着他的冤魂噩梦就都消失了。 闻九不是傻子,更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若说幼时对谢玄还有些防备,此刻便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揉揉眼尾,他打了个哈欠:“好困。” 任由对方靠在自己肩头,谢玄轻声:“具体是什么?” 闻九:“闻家,青阳城,热浪。” “梦里的他们过得竟不错,宅子扩建了半条街,瞧着可气派。” “御剑的道士、龙气萦绕的皇子王孙……他们都往一个地方去,也不知那院子里藏了谁。” 后面的事闻九有些记不清了,便住了嘴。 打从被谢玄带离闻家的那晚他就发现,关于自己的“预知梦”,总是做不得数,饶是他后来专门学了些卜算之术,也一次都没有梦准。 这大抵和“医者不自医”是一个道理。 所以,闻九本没将它太放在心上,只不过他此次接连几日都没睡好,这才来河边寻谢玄,期望靠着对方诵经催眠。 ——原来是十六岁。 天谴引来的雷火将少年生生塑成恶鬼。 瞧着身旁半合着眼、好不容易才被自己养出些肉的少年,谢玄低低:“无妨,若你在意,我们便回闻家一次。” 选中了与自己资质契合的法门,闻九的修为完全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哪怕有谢玄刻意控制汲取怨煞的速度,他也顺风顺水入了金丹。 倘若让其他宗门知晓,怕是要抢着人入内门。 可他看起来仍旧是脆弱的,骨架纤细,羽睫鸦黑,皮肤似新雪,好像随时会化去一般。 大红衣衫一衬,更显得他肌理莹白,迟迟没有等到回应,谢玄低头一瞧,才发现这人已经倚着他的肩头睡了。 远远躲开的河鱼终于游了回来。 万物有灵,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最是敏锐,纵然那红衣少年总笑眯眯的,不似幼年常绷着张小脸,但这山里的野兽虫豸,没一个敢靠近对方。 唯有和尚陪在对方身边时,它们才会好奇地多看两眼。 圆滚滚的佛珠又垂于水面,一转一转。 谢玄天生佛骨,大气运加身,诵经或法事,都不需要特定的场所仪式,此刻手持念珠,垂眸敛神,态度之认真可见一斑。 早些年他敲的还是木鱼,可闻九不喜欢。 彼时对方不知辗转流落了多少门派、又遭遇了多少算计磨难,一身怨念唯有万佛塔能堪堪镇住,他手持木鱼,日日诵读闻九口中“听到耳朵起茧”的《地藏本愿经》,却也只能为对方消解其中万一。 谢玄便是自那时起存了疑心: 这怨念太深重,混杂着煞气戾气,仿若汇聚了世间所有的恶,无穷无尽,源源不断,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一人承担。 对方遇到的每一件事,哪怕起因为善,结出的亦是恶果,冥冥中似有一双大手,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抽掉对方仅存的好运。 就连闻九最后的离世,也是毫无预兆的生机流逝,谢玄恰巧被围上万佛寺的各大宗门绊住手脚,待赶回时,已无力回天。 仿佛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希望这次的世界意识不要太蠢。”一段经文诵完,谢玄望向水中相互依偎的倒影,喃喃。 冥冥中,似是有什么东西瑟缩了下,一阵冷风拂过,闻九不满地蹙了蹙眉。 扰人的噩梦无休无止,纵是在谢玄身边,他也只能求得片刻安宁,又一次满头冷汗地惊醒,红衣少年下意识往和尚怀里蹭了蹭:“谢玄。” “我们去青阳城吧。”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有天会困死。 谢玄:“你已是金丹。” 莫说睡觉,连进食都不需要。 闻九理直气壮:“但我喜欢。” 天天没滋没味地闷头修炼,又跟和尚有什么区别。 向来拿自家小祖宗没辙,谢玄虽心有忧虑,仍应了下来:“好。” 有他在,那被视作天谴的天雷再能耐,也劈不到闻九的头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 日常比心。 第百二十八章 下山。 闻九很少下山。 他无法控制自己眼睛会看到什么, 之前在闻家无人理睬还好,一到热闹的地方,各种交织的命运便扰得他脑仁疼。 但跟在谢玄身边, 他却是愿意的。 烦心时,只要瞧着对方不挪眼, 一切就能变得清净起来。 谢玄不用剑,闻九亦不喜, 他曾经从书中读到过, 剑乃百兵之君,无论君王或君子, 这兵器, 皆和他半点不沾边。 所以两人下山时并未御剑, 仅使了些缩地成寸的法术, 一路走走停停,赶在太阳下山前进了青阳城。 没了闻九,此处虽繁华,却也只能算作俗世的城池, 来往皆为凡胎, 放眼望去,连个炼气期的娃娃都找不到。 谢玄长得好, 又学了能现形的法门,自打进城, 总有人盯着他瞧。其中不乏些样貌姣好的姑娘, 与小姐妹聚在一块,低低笑语, 余光一直往谢玄身上瞄, 只差没拿香包手帕往人的怀里砸。 至于闻九, 他的五官自然不差,却明显看得出是个少年,不似谢玄俊美,漂亮得过了头。 之前闻九几乎没出过府,更没悠闲地逛过街,竟不知临到黄昏,青阳城还如此热闹,平日里他也总盯着谢玄看,此刻看到旁人和自己一样,心里莫名地多了股不自在。 抿抿唇,他嘀咕:“你是和尚。” 谢玄:? 一时没弄清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他点点头:“嗯。” ——和尚又不能婚娶,有什么好看的? 有心想挡住谢玄,个子却没对方高,闻九正琢磨着怎么摆一个鬼脸吓跑其他人,嘴边突然尝到一点甜味。 晶莹剔透的糖衣裹着圆滚滚的红山楂,他咬下一颗,皱皱鼻子:“酸。” 他年岁小,当街吃东西也不叫人觉得如何失礼,白皙的脸颊被山楂撑起一块,像只藏了食物的松鼠,透着说不出的干净可爱。 谢玄收好铜板:“酸?” 他看那家小贩的生意很好,草靶子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串。 “不信你尝尝?”就着谢玄的手把糖葫芦塞给对方一颗,闻九含糊,“没有肉,能吃。” 他和谢玄生活久了,并不觉得与对方分食有何奇怪,可落在旁人眼中,他们的动作便过分亲昵了些,比亲兄弟更甚。 敏锐察觉投向谢玄的目光少了些,闻九虽不清楚缘由,眉眼却轻快许多。 谢佛子则实事求是:“很甜。” “可能是我刚刚运气不好,”无辜眨眨眼,闻九拉着谢玄的衣袖往前,“那有个馄饨摊,好香,我们去尝一碗。” 早已过了辟谷期,他倒不饿,就是有些嘴馋。 抬起胳膊,谢玄任由对方动作,神识细细将青阳城扫过一圈,确定闻家宅院仍和七年前一样没有变动后,他收敛心思,陪着闻九一起坐了下来。 闻九喜欢红色,衣料又是藏有暗纹的绣缎,无论怎么瞧都称不上普通,谢玄一身麻布,气质却温润平和,无端便叫人心生亲近。 摊上生意不忙,老板一边替两人倒茶,一边笑着搭话:“两位不是本地人吧?可是来送这位小少爷去仙门考核?” 谢玄挑挑眉:“仙门考核?” “是啊,自打闻家六少爷去了仙山修行,每年六月都会有仙长过来……对,测根骨,若能被选中,就能呼风唤雨、长生不老哩。” 长生不老? 修真者,如逆水行舟,除开飞升,连渡劫期大能都逃不开天人五衰的那天,小小一个青云门如何敢夸下这等海口? 许是因为在幻境中、又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残留着修炼的本能,闻九自打修炼以来进步飞快,倒没觉得飞升是什么难事。 茶水有点苦,他再次咬了颗糖葫芦:“那怎么不送你儿子去?” “哎,几十两银子的报名费,我们这种人家哪拿得出,我是看两位……”话说一半,往锅里下馄饨的老板忽地愣住,“你怎么知道我有儿子?” 紧张之下,他不由注意到了更多古怪,比如那形貌无害的和尚,细细瞧去,脚下竟没有影子。 可再一眨眼,对方又好端端坐在那,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舀馄饨的木勺咕咚一声掉进锅里,单纯用眼睛看到的闻九一顿:“……我瞎猜的。” 这些年被谢玄保护得太好,他几乎快忘了要隐藏自己与常人的不同。 “……总之,检测根骨的仙器会有磨损,平民百姓可承担不起,”沸水滚了几遭,老板重新捞起木勺,狐疑地瞧了闻九两眼,语速飞快,“您的馄饨。” 修真者的头等大事是修炼,除非遇见天生佛骨、剑心、道体这般凤毛麟角的人才,招揽新弟子的小事,向来都是交给外门弟子办。 而修真界通用的货币是灵石,几十两的报名费,简直闻所未闻。 “应该是我那便宜爹出的主意。”闲时没少磨谢玄给自己讲故事,闻九虽未踏足修真界,却对修真界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小口小口地喝着馄饨汤,红衣少年垂下眼睫:“他爱钱,想方设法要把生意做大,买我母亲,约莫是他最大方的一次。” 仙器?一块检测根骨的破石头也配叫仙器? 八成是闻家通过闻瑞和青云门的外门弟子搭上了线,联起手来,把一城人耍得团团转。 毕竟按和尚所说,大多数外门弟子在宗门里约等于仆役般的存在,若几十年无法突破筑基,还不如下山做个凡人自在。 谢玄:“要不要回去看看?” “闻家和你梦里的模样好像不太一样。” 弄虚作假的歪门邪道,哪能与闻九曾经实打实带来的财富相比。 “算了,我本也没指望自己能梦对,”小馄饨的滋味还不错,闻九一口一个,“我就是想瞧瞧最近会发生什么,没想去见那些人。” 谢玄定定:“真的?” 他分明见过闻九在接触任务目标父母时或局促或柔软或激烈的反常。 “真的。”毫不犹豫地点头,闻九抬眼:“我骗你干嘛?” “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找个舒服的地方住,听老板的意思,最近青阳城会来很多人,万一没房间了怎么办?” 确定对方没有故作平静来哄自己,谢玄笑开:“嗯。” 事实证明,闻九的担忧果然没错,饶是谢玄金银充足,也只订到了一间满足闻九要求的上房。 闻九正式修炼后,他日日夜夜在河边打坐,替对方消解怨念带来的因果,同床共枕,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正想问问重新被自己养大、尚未与自己相恋的九九介不介意,谢玄回头,恰巧瞧见某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一个靠窗的角落看。 酒香四溢。 是上好的梨花白。 因得闻九还在长身体,谢玄虽偶有下山,又连接着包罗万物的系统商店,却从未给对方尝过那杯中之物。 谁料,有些刻在骨子里的偏好,怎么挡也没办法挡住。 比如甜食。 又比如佳酿。 “一壶。”没等悄悄扯自己衣袖的红衣少年开口,谢玄就主动付了银子:“更多的免谈。” 这下他也不必纠结是否要和闻九同房,别管对方现实中酒量多好,幻境里第一次碰酒,自己总要在一旁守着。 以闻九如今的修为,吃再多的东西,灵力运转一个周天,都能消化得干干净净。 心满意足地跟着谢玄上楼,他完全没在意自己和对方进了一个房间,反正在山里的时候,每每被噩梦惊醒,他也是枕着谢玄的膝头入眠。 等谢玄接过小二送来的热水,一壶梨花白已经有半壶进了闻九的肚子,对方眼神还算清明,脸颊却染了些粉。 随意把铜盆往架子上一放,他伸手按住酒杯:“缓缓。” 闻九小声:“怕什么?我又不会醉。” 话虽这样说,可他却还是听了谢玄的话,日久见人心,这些年,和尚只字不提自己的来历,同样的,也从没做过伤害他的事。 “怕你头疼。” 话音刚落,谢玄便感到自己笼罩整个青阳城的神识被触动一瞬,有修士进了城,一行十几人,没走正门,其中修为最低的,是个炼气期,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和闻九有三分相似。 而修为最高的,则是个元婴女修,容貌娇艳,骨龄却已愈百岁,丝毫未察觉谢玄的窥伺,她嘱咐:“师尊算出近期此处会有关乎整个宗门的机缘现世,尔等小心行事,切莫张扬,还有这位青云门的小友,劳烦仔细瞧瞧这城中可有什么异常。” 被元婴大能如此客气地对待,闻瑞惊讶之余,难免有些飘飘然:三日前,对方突然造访青云门,说一桩机缘与自己有关,需自己帮忙引路,无论成败,事后必有报偿。 听引路弟子说,这是玄天剑宗的大师姐,单她一人,便顶得上整个青云门。 如此天降美差,总算让闻瑞在其他弟子羡慕的眼神中,消解了点多年困于外门的郁郁不得志。 刻意挺了挺脊背,他抱拳应声:“仙子客气了,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在下自当尽力。” 机缘。 与青阳城、闻家有关的机缘。 抬眸看向对面脸色微醺的红衣少年,谢玄张嘴,正要说话,就见对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砰地嗑在了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我能喝。 第一次接触酒的身体:不,你不能。 谢谢小天使们的生日祝福呀,话话都看到啦,同乐同乐,本章下留言会有红包哦,截止到明晚更新前。 日常比心,啾。 第百二十九章 撞傻了没? 意外发生的太快, 以至于谢玄完全没来得及伸手把人接住。 他从没见过闻九喝醉。 约莫是撞得痛了,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奶猫般哼哼唧唧,听不清在说什么, 等谢玄把人扶起时,闻九的额头已经红了一大块。 如同找到了个大号抱枕, 他张开双臂,圈住和尚劲瘦的腰, 脸颊贴在上面, 轻轻蹭了蹭:“好疼。” 谢玄微妙地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遗憾。 毕竟按照某人正常情况下的作风, 对方这会儿嘟囔的合该是好细好软。 “我看看。”低头在少年红彤彤的脑门上揉了揉, 谢玄没忍住碰了碰那缓缓扑扇的卷翘睫毛, 笑问:“撞傻了没?” 意识混沌的小醉猫老实晃了晃脑袋。 幻境中第一次接触酒精, 他整个人又晕又热,脚下的地板仿佛变成了棉花,叫人使不上劲儿,甚至连运转灵力清明神智都忘了。 被和尚扶着往床上走, 没能瞧见熟悉景象的闻九挣动了两下:“这是哪儿?” 谢玄好脾气:“青阳城。” 他一开口, 怀里胡乱折腾的醉猫立刻就不动了,谢玄甚至怀疑, 对方根本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单纯地信任他。 事实也确是如此, 没两分钟, 自发在他膝头找了个舒服位置的少年又睁开眼,喃喃:“山里怎么没月亮?” 房内烛火昏黄, 谢玄一拂袖, 好端端关着的窗户便无风自开, 数秒钟后,一串晕头转向的萤火虫鱼贯而入,被佛子罩进透气的网兜。 指尖一点将网兜挂于床顶,谢玄柔声:“这儿呢。” 唇角上扬笑开,得到月亮的小醉猫终于满意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泛着柔光的网兜,用力蹬掉靴子,蜷进谢玄的怀中。 他常年在深山里住,却半点没有晒黑,像是一块完整的冷玉,透着股凉丝丝的白,稍有一点异色,便显眼的厉害。 比如此刻,谢玄就没忍住捏了捏那粉透的耳尖。 专心看月亮的少年被吓了一跳,用力摇了摇脑袋,见是谢玄,又愣了下,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些小姑娘。” “那些小姑娘怎么总盯着你瞧?” 他的声音很小,连近在咫尺的谢玄都差点没听清,未曾想对方心底还藏着这种醋,他有些想笑,却又怕把人惹恼,连忙绷紧了唇角。 但这点细微的变化还是被闻九给发现了,他明明晕得连月亮和萤火虫都分不清,却仍能看出谢玄表情的异样。 “不许笑。”艰难地睁圆眼睛,红衣少年一字一顿:“和尚不能婚娶。” “想都别想。” 他也不知怎么,单是想想谢玄和其他人一起生活的模样,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狠狠咬上一口发泄才好。 下一秒,谢玄就像读懂他的心思似的,乖乖把手递了过来:“嗯,九九说得对。” “都听九九的。” 呆呆眨了眨眼,红衣少年张开嘴,身体却没什么劲儿,唇瓣轻飘飘的触碰,比起咬,更像是软软亲了一下。 护着他不摔下床去的男人低低笑了声。 一时间,闻九觉得,自己咬的不该是手指,而该是其他什么地方。 空着的手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少年散落身后的青丝,谢玄诱哄一般,放慢语速:“玄天剑宗,九九听过吗?” 醉酒本该让人记忆混乱,偏闻九脑中像有东西松动了似的,随着谢玄的话,闪过一幕幕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睫毛蝶翼般合拢,他轻轻:“好像是关过我的地方。” ——这话说的着实奇怪,自打离开闻家,他一直和谢玄在山里修行,哪里有被抓被关的可能。 然而,此时此刻,闻九却没发现自己的说辞有何古怪,仿佛亲眼见过般,他介绍景点似的对谢玄道:“后山有个瀑布,特别丑,周围插着好多把剑,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 “瀑布下是座水牢,又湿又冷,我就住在那儿,泡得快变成鱼了。” 说到这,他好像真体会到了那刺骨的寒意,本能地瑟缩了下。 谢玄默默扯过被子替对方盖上:“为什么关你?” 努力回想了一会儿,闻九才接话:“……镇压怨念,那群老秃驴拿我没辙。” 许是记起身旁的男人也是和尚,说出秃驴两个字的少年总算清醒了些,裹紧被子,嘟囔一声:“又做梦了。” 谢玄却明白这不是梦。 兵器压邪,玄天剑宗还出过一个以杀证道的老祖宗,倘若万佛寺无意插手,其他佛修又没辙,把一个背着满城怨念的烫手山芋丢给对方看管确实是个好选择。 可一想到尚未及冠的闻九以一介凡身,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逃又逃不掉,死又死不了,谢玄便想把这个小世界的天道再撕一遭。 于闻家落脚的剑宗大师姐猛地打了个寒颤,从入定中惊醒。 筑基、元婴、化神、渡劫,分别是修炼途中最重要也最难突破的四个门槛,到了她这般境界,已经可以感知到冥冥中的凶吉,趋利避害。 但这一次,她却对危险的来源毫无头绪,借着师门法器,整个青阳城被她用神识扫过几遍,纵然是比她更高一级的出窍期,也没道理半点马脚都不露。 难道还有出窍以上的大能? 一桩俗世间的机缘,值得吗? “罢了,听师傅的,顺应天命总没错。”握紧剑柄定了定神,她起身,冲门外扬声道:“帮我把青云门的闻小友请来。” “要快。” 无论怎么看,青阳城都不像蕴藏秘境的福地,如此一来,这桩机缘八成要落在人或天材地宝身上。 先前她曾听闻瑞提起,闻家还有个年幼走失、排行第九的庶子,既然青阳城、闻家都没有古怪,如果这机缘是指后者,或许能说得通。 除了剑宗大师姐,其余赶往青阳城方向的修士也不少,他们隐隐感知到大概,却无法精准定位,只能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打转。 尚未筑基的闻瑞半点也没察觉,玄天剑宗在侧,他自然不可能再带着外门师兄来青阳城、借着测根骨的名义敛财。白白丢了一大单“生意”,闻父恼得厉害,又不敢真对闻瑞发火,唯有来伺候的小厮婢女被骂得狗血淋头。 闻瑞心里也不痛快。 少了一大笔银子入账,他如何能像以前那样在外门过得舒坦,尤其是玄天剑宗一直追问闻九的行为,更让他难受得紧,像喉咙里扎了根刺: 一个趁乱逃出闻家的白眼狼,没能耐又没银子,说不定早就死了、被野兽吃了,或者被人贩子拐卖,和对方那个短命娘一样沦落风尘。 偏剑宗大师姐,——年轻一辈赫赫有名的杜仙子一直问个没完,仿佛在对方眼里,那个丧门星比自己还重要似的。 不过,无论内心怎样愤愤,闻瑞面上都客客气气地回答完了所有问题,毕竟,玄天剑宗开出的报酬里,有一颗他梦寐以求的筑基丹,只要吃下这个,他便有机会进内门,更能延长至少三十年的寿命。 青阳城的异动,谢玄都看在眼里。 闻九光凭肉眼便能预测福祸,配以卜算法器,完全可以详细到年月、地点、时辰、每一处细节,更何况,对方还能逆流而上,追溯一个人的过去,这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心底藏了见不得光的事,生怕被抖落出来。 有多少人想靠闻九寻觅突破的机缘,就有多少人想让闻九永远地闭上嘴。 深深地,他注视着闻九安稳的睡颜,某一瞬间,心中竟闪过了“如此也不错”的念头。 宿醉的闻九却没空想太多。 第一次沾酒,他头痛得厉害,记起昨夜以头敲桌、质问谢玄的蠢事,更是蒙着被子不愿意出来。 偏生谢玄叫小二送了饭,闻着有红糖的香气,像是甜豆花,未等他再多纠结,对方又开口:“闻瑞回来了。” “就在楼下。” 床上的被子卷蹭地掀开。 此次回青阳城,闻九并未打算主动和闻家产生任何牵连,可这人都撞在自己眼前了,他再装没看见,那便妥妥对不起自己曾经受过的罪。 绑着头发的系带昨夜被谢玄摘下,红衣少年青丝披散,鞋都忘了穿,顺着窗户往下望,果然瞧见了一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 没来在逃小香猪由地,看清闻瑞成年的长相后,闻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厌恶之情,搭在窗沿边缘的右手紧扣,指节用力到泛白。 修真者五感敏锐,哪怕仅是炼气期,警惕性也远超常人,脊背一凉,闻瑞下意识朝头顶望去,随即瞳孔猛地放大,仿若白日里撞了鬼。 五官秾丽,肤色却苍白,鸦黑的发丝凌乱,一点朱唇似染了血,红得乍眼,简直和他幼时见过的柳氏一模一样。 与闻瑞同行的剑宗弟子也往上瞧了瞧,饶是修真界灵气滋养,俊男美女如过江之鲫,他也不由得愣了下,满目惊艳。 谁料,未等他弄清这其中的异样,那艳如鬼魅的少年就缩了回去,紧接着,一盆热水哗地倒下,准而又准避开自己,劈头盖脸浇了闻瑞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九九:啧,可惜不是硫酸。 明天周日会补双更。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章 左不过一群元婴小辈。 按理说, 好歹比普通人多了灵力,哪怕闻瑞只是刚入门的炼气期,也不该被一盆洗脸水浇成落汤鸡。 但他偏偏就没躲开, 周围早早出摊的小贩纷纷探头探脑望了过来,嘴里还窃窃私语地八卦起来: “嚯, 那是闻家六少爷吧?” “看着像辜负了谁家姑娘。” “奇了怪了,这仙人怎么连热水都躲不开?” 清晨寒凉, 闻瑞又不似筑基以上的修士可以灵力外放将自己弄干, 发梢衣角湿漉漉地滴着水,他黑着脸, 在初夏的风里狠狠打了个哆嗦, 好不狼狈。 面色因羞愤涨得通红, 他梗着脖子朝楼上喊:“闻九!我知道是你!不敬兄长, 赶紧滚下来!” 此时的闻九正被和尚拦腰抱离了窗边,按在床上穿鞋袜。 听到底下的声音,他很想再把茶杯茶壶乱丢一遭,给闻瑞脑袋开个花, 却被谢玄按住了膝盖:“别乱动, 等他自己上来。” 明明对方没用什么劲儿,眉眼张扬的红衣少年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老实坐了回去。 闻九骨架细,一双赤足也比同龄男子小上许多, 谢玄个子高, 手也大,轻易便能将他的脚踝整个圈住。 大抵是觉得有些痒, 红衣少年轻轻踢了下小腿, 却没挣开。 紧接着, 两人的房门被砰地推开:“闻九!” 半跪在少年身前的和尚倏地消失,连片衣角都没留下,发丝藏住泛红的耳尖,闻九起身,轻飘飘睨了闻瑞一眼:“啧,竟自己先滚上来,就这么想见我?” 万万没想到幼时闷葫芦一般的闻九会变得如此牙尖嘴利,闻瑞眼睛瞪得像铜铃,半天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 要不是玄天剑宗的人非要见这个丧门星,他何至于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 跟着闻瑞出门的剑宗弟子已然筑基,虽感知到闻九周身的灵力十分微弱、几乎和普通人差不多,可本能却告诉他对方很难招惹。 于是他礼貌颔首:“闻公子对吗?在下李奇,是玄天剑宗的弟子,可方便与我去见大师姐一面?” “或许……” 没等他把话说完,红衣少年便懒懒抬眼,斩钉截铁:“不方便。” 这是明摆着打算和他们交流,甚至还有些故意找茬的味道,闻瑞见对方衣着富贵,却半点没有修道习武的迹象,病恹恹的模样,活像被抽掉精气的妖物,思来想去,也只有离家出走后沦落风尘这一种可能。 生怕闻九的不敬连累自己,他抢先厉喝:“闻九!别仗着背后有人给你撑腰就嚣张,这位可是玄天剑宗的道友,连皇室见了都要恭恭敬敬,你靠这张脸傍上的公子富商又算什么?” “还不快向李师兄道……诶呦!” 毫无预兆被一股威压笼罩,闻瑞双膝一软,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一跪跪得实诚极了,连硬木的地板都被砸出了细小的裂缝。 左肩似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按住,闻瑞想起身,却做不到,只得忍痛惊疑不定地求助:“李师兄……” 没察觉任何异样的李奇也吓了一跳。 青筋暴起,额头冷汗密布,闻瑞此刻的疼痛与恐惧绝非演戏,但无论他怎么静心,都找不到房间里的第四道气息。 到底是大宗门出来的弟子,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想都没想地,他抱剑冲闻九的方向深深鞠躬:“小辈无知,还请前辈见谅。” “此一行,玄天剑宗对闻公子并无恶意,他日定将告知大师姐亲自拜访。” 这话说得漂亮。 既服了软,又提了自己背后的门派,还隐晦示意闻名修真界的玄天剑宗大师姐杜薇也在青阳城,哪怕对面是妖修魔修,亦能争得几分商量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谢玄不是。 可这一世,他只想听闻九的。 指尖虚虚搭在闻瑞左肩,却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谢玄想起闻九幼时吃过的苦、身上的疤,眉眼冷淡锋锐,半点没有佛门弟子的慈悲相。 “算了,让他滚吧。” 对面闻瑞痛到扭曲的五官着实有些辣眼睛,闻九嫌弃地移开了目光:“省得脏了我睡觉的地方。” 扑通。 随着闻九话音落下,牢牢笼罩住闻瑞的威压骤然撤离,后者没了支撑,当即绵软地瘫倒在地上。 尽管李奇不是很想再管这个看不清形势的蠢货,但眼下这情况,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人拖走。 好好的地板被垃圾弄脏,闻九蹙了蹙眉,又走到窗户前,欣赏了下闻瑞被李奇拖走的滑稽样,才浅浅勾起了唇角。 谢玄则笑:“解气了?” “一点点吧。”竖起小拇指尖比划了下,闻九转头:“玄天剑宗的人要见我?为什么?” 无意提前扰了闻九的兴致,谢玄随口道:“左不过一群元婴小辈。” “你玩你的便好。” * 闻家走丢的九少爷回来了。 这可是青阳城今天的大八卦。 闻瑞早晨被水浇的时候嚷得太响,气势汹汹上楼,出来时却是叫人拖着走,一传十十传百,不仅巷子里玩耍的幼童都听说了此事,连闻瑞一直高高在上、引人艳羡的仙长滤镜也跟着碎了满地。 “炉鼎!瞧他那副病歪歪的样,一定是和他那不知羞的娘一样下贱,给人当了炉鼎!” 回家后才发现自己膝盖伤得有多重,闻瑞仰躺在床上,腿包得像粽子,肩膀也抬不起来,唯余五官咬牙切齿的灵活。 还有玄天剑宗,翻脸比翻书更快,前一晚还客客气气,此刻竟连瓶药都没给他送。 “行了行了,小点声,不是说那些仙长都很有本事,你再乱叫被人家听见了怎么办?”难掩心疼地用帕子擦了擦闻瑞的脸,一个比同龄女子年轻许多的貌美妇人劝道。 她仪态端庄,嗓音柔和,吐出的话却十分恶毒:“那个丧门星,本以为会直接死在外面,未成想又阴魂不散地找回来了。” “可既然他攀上了高枝,你且先忍忍,没主动来家里闹,他八成对老爷还存着些渴望,等娘吹吹枕边风,定叫你爹给你讨足够的好处补偿。” 闻瑞狐疑:“真的?” 貌美妇人,——也就是闻父的正房大太太笑:“当然了,什么仙啊魔啊的事我不懂,但这庶子野种我可见得多。” 听母亲这么一说,闻瑞心底顿时舒坦了许多:攀上了高枝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没娘疼没爹教的可怜虫。 担心环境中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变故,谢玄的神识一直分散在青阳城各处,闻瑞母子的对话,自然没逃过他的耳朵。 拿亲情算计,私下里还百般嘲笑,倘若这一世的闻九再因此心伤,饶是没有天谴,他也不会放过闻家。 “怎么了?” 敏锐分辨出身旁和尚情绪的变化,闻九挑挑拣拣,从纸包里选中一块软糕:“那个剑宗大师姐来了?” 配合张口,谢玄摇头:“没有。” 这糕点是糯米做的,里头藏着甜甜的红豆,是闻九整个纸包里最喜欢的一种。 得了自家九九的投喂,谢玄眉头渐渐舒展,引得红衣少年满意点头:“笑了就好,这样才好看嘛。” 自觉表情没变化的谢佛子:……? “眼睛在笑,我能看到。”几枚铜板换了个糖画,闻九丝毫不在意各式各样藏于暗处的打量,自顾自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白瓷娃娃,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打从自己提出要回青阳城起,谢玄的表现就有些奇怪,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是保护过度?好像总担心他会出事似的。 可闻九却觉得已经没什么能伤害自己了。 至少闻家不能。 出客栈后谢玄一直没有现形,落在旁人眼里,闻九的举动简直古怪极了:不仅一路自言自语,还举着糕点像要喂给谁一般。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被少年小心捻在指尖的糕点,居然真的消失了! 闻九喜欢找乐子,讨厌无聊,像是个恶作剧的顽童,明知有人害怕,他却故意抬头,极其灿烂地对着虚空笑了一下。 由于那双过于黑沉的瞳仁、以及苍白的肤色,纵然他笑得再好看,也有股阴恻恻的味道。 杜薇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人的。 以她的修为和眼界,自然能瞧出闻九是个“活生生”的鬼修,气息圆融,引而不发,隐隐与天地相合,已然是金丹之境。 细观对方骨龄,却连二十都未满。 天才,放在玄天剑宗都要被各峰长老争抢的天才,师傅口中关乎宗门的机缘,难道就是指…… “嗡。”眼眶忽然刺痛,杜薇不受控制地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佩剑亦阵阵低鸣,冥冥中似乎有谁在警告。 这让杜薇瞬间放弃了想强硬掳走对方的念头。 下山之前,她从没想过一剑能引动风云变色的自己,会遇到如此被动的境况。 偏生不远处的少年全然未察觉自己的窘迫,握着兔子样的糖画,双眸黑白分明,好奇地走近了她:“你的剑在叫。” “是要替闻瑞找场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姐杜薇:没有,不是,别乱说啊。 人不够被抓壮丁,下午临时加了个班跑活动,二更只写了一半,会和明天的更新一起放出来。 这两年话话身体不好又忙,真的非常感谢小天使们的体谅。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一章 放心吧,活不了。 闻九天真中透着挑衅的询问, 终于让周围人意识到了不对,对视间,甚至有小贩机灵地收好了自己的摊位, 生怕被那把嗡嗡震动的长剑波及。 少年的瞳仁很黑,沉沉的, 像是能吸走所有光亮,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 杜薇下意识按住了剑柄。 这种警惕不是针对藏在暗处保护闻九的大能, 而是针对闻九本身,暗暗调整呼吸, 她不明白区区一个金丹期的少年, 为何会让自己如此紧绷。 其实闻九也不明白。 他的底气似乎并非来自走在左侧的谢玄, 而是来自“闻九”本身, 明明是在场三人中最弱的一个,他却觉得杜薇担不起威胁二字。 这实在有些狂妄。 可他无论如何也怕不起来。 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几秒钟,闻九失了耐性,问:“还找场子吗?或者抓我?什么都不做的话, 烦请把路让开。” 老实说, 杜薇并没把闻瑞的事放在心上,修真界信奉强者为尊, 闻瑞技不如人,自没什么可辩驳。 更何况, 对方的品性, 她不喜欢。 但下山前毕竟奉了师命,杜薇松开剑, 上前一步, 用手虚虚拦了下闻九的去路:“这位道友, 我等并无恶意,与闻瑞同行仅为引路。” 闻九:“所以呢?” 杜薇:“可否请道友去玄天剑宗做一次客,家师……” “寿元将近,想闭死关,正满世界搜罗天材地宝,”听不惯对方文绉绉,闻九扫过杜薇的面相双眸,鸦睫微抬,直白道,“放心吧,活不了。” 近距离旁听的谢玄:…… 他好像知道闻九后期为什么能拉满大半个修真界的仇恨了。 只有掌门、长老和亲传弟子知晓的秘密被一语道破,杜薇先是震惊,而后愈发确定闻九就是自己要寻的机缘所在。 不愿听到如此晦气的玩笑,杜薇沉下脸色:“道友慎言。” 闻九无辜:“我说的是实话。” 若非看在对方是这么多年第一个向自己求卦的人,他还懒得答。 放眼整个修真界,大乘期修士屈指可数,能越过大乘臻至渡劫、搏一搏飞升者更是闻所未闻。 玄天剑宗之所以能在正道一众门派中站稳脚跟,便是因为有两位号称“半步大乘”的合体期大能。 杜薇的师傅正在其中。 倘若师傅此次闭关失败,不仅是亲近之人会悲痛,连带着整个玄天剑宗都会受到影响。 少年笃定的语调,让杜薇的道心久违地产生了动摇。 冷冷地,她道:“收回你的话。” 唇间咬着半个糖兔子的耳朵,闻九眨眨眼:“收回也没用。” “铮!” 寒光闪过,杜薇的剑出了鞘。 那的确是一把好剑,薄如蝉翼,亮若秋水,它的主人似乎还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直接出招:“我师尊一生严于律己,勤奋修行,从未作恶。” 闻九:“那又如何?” 倘若每一个勤奋的好人都能如愿以偿,这个世界岂不是每天都有人飞升。 那些被他吸收、被谢玄超度的怨念又从何而来呢? 修真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修士禁止在凡人的城镇村落动手,除开放纵惯了的魔修,大部分人都心照不宣地遵守。 杜薇出身玄天剑宗,名门正派,行事自然被教导要有分寸,可少年漫不经心的态度实在让人恼火,散去灵力,她剑收回鞘,直直打向闻九肩头。 ——玄天剑宗主修剑法,剑意够强,越阶迎战亦有可能,杜薇日日挥剑近万次,纵然收拢灵力,也有信心给闻九一个教训。 谁知,下一秒,她的剑竟落空了。 随随便便地向右一挪,红衣少年仿佛预料到了她会如何出招一样,轻描淡写地提前躲开,连袖角都没多晃一下。 他同样没用灵力,没靠藏身暗处的保护者,甚至还有闲心在那糖画上又咬了一口。 听见街角响动匆匆赶来的剑宗弟子纷纷看呆了。 旁人或许不清楚,他们却了解杜薇的实力如何,一个一瞧就没练过剑的奶娃娃,居然能躲过蕴含天理的剑势? 被周遭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烦,闻九冲谢玄丢了个疑惑的眼神: 【这很难吗?】 无声交流间,他又上前几步,步伐毫无章法,偏成功躲开了杜薇的每一次攻击,衣摆蹁跹,左手轻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捏住了杜薇持剑的右腕。 “当啷!” 冰凉的暗劲渗透灵气屏障涌进经脉,杜薇五指不受控制地张开,剑亦掉在了地上。 制服了她的少年神色平静,怀里甚至还护着先前买来的吃食,语调淡淡,对方张口:“回去吧。” 杜薇已是元婴修士,若动用灵力,如此近的距离,怎么也能击伤闻九。 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一来是身为剑修的自尊,二来则是,她居然开始相信对方的话。 这一场短促的比斗着实没什么观赏性,闻九连把兵器都没有,杜薇的表现,更是像特地在给人喂招。 然而,玄天剑宗的弟子很了解自家大师姐是什么脾性,越是平淡无奇,眼前合理到诡异的场面就越让他们心惊,摸不清闻九的来头。 直等到那红衣少年慢悠悠地逛走,才有人试探着开口:“……师姐?” 深深吸了一口气,杜薇未用灵气牵引,而是弯腰捡起佩剑:“我们走。” ——事已至此,她断没可能再带走闻九,既然对方是师傅口中的机缘,那她就该听机缘的话,回玄天剑宗。 半刻钟后,谢玄递给闻九一碗糖蒸酥酪:“他们走了。” 缓缓放下揉眼睛的手,闻九点头:“哦,那她还有可能见到师傅最后一面。” 今夜,后者冲击大乘失败,心境大跌,不得不提前闭死关,假若杜薇依旧要与他纠缠,此一行,便是天人永隔。 谢玄:“为什么提醒她?” 见过闻九最终目盲的模样,谢玄当然清楚对方揉眼角的小动作是代表难受。 没去碰碗里的酥酪,闻九小声:“她和师傅的感情,看起来很好。” 这让他想到了谢玄。 虽然自己和谢玄也算不上师徒。 “不过她的速度比我想象要快,”未来变动越大,对闻九自身的影响就越大,揉揉太阳穴,他没什么胃口,只捏着勺子调笑,“若杜薇来得及,把我大逆不道的话一说,她师傅真信了,放弃突破也说不定。” 现实中,玄天剑宗确有一位合体长老闭死关后陨落,谢玄记不清名字,只听说那时玄天剑宗少了最强的战力之一,被魔修钻了空子,里应外合,偷袭成功,劫掠一空,伤亡惨重。 如今想来,那群魔修真正想劫掠的,大概是后山水牢中的闻九。 说书人口中的故事终究有缺漏,渐渐补全闻九生命中自己未参与的部分,谢玄淡声:“或许这就是杜薇师傅真正所求的机缘吧。” 至少在对方寿终正寝前,玄天剑宗不会再有大祸。 记忆模糊的闻九则挑眉:“你确定?” 死还是要死的,一天都不会多活,仅是闭关与否的区别罢了。 “比起这些,我更关心你的眼睛,”五弊三缺的判词萦绕脑海,暂时无法和闻九解释更多的谢玄招招手,“让我瞧瞧。” 闻九乖乖把头凑了过去。 从表面上看,除开被揉红的眼尾,他的眼睛没有任何不妥,黑白分明,像被泉水泡过的小石子,凉丝丝地干净。 这个角度,谢玄曾经在任务世界见过许多次,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羽睫、沿着小巧的鼻尖向下,最终落至少年红润饱满的唇上,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下,谢玄忽然很想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低头吻住对方。 不巧的是,客栈门口的喧闹打断了他。 老实趴在他面前的少年也歪过了头。 来者是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不仅没发福,还称得上有几分英俊,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小厮,老爷派头摆得十足。 在看清对方五官的一瞬,闻九的表情就变了。 嘴角笑意不再,他冷眼看着对方脚步匆匆地朝自己这边走。 “好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语气欣慰却不夸张,男人越过隐匿身形的佛子,“还记得我是谁吗?” 闻九没说话。 他当然记得对方是谁,尽管对方从出生以来见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脑子好,怎么可能会忘。 遭遇冷脸也不尴尬,中年男人似是想碰闻九又停住,面上没有一丝不悦:“闻九,好孩子,我是爹爹,你忘了吗?” 这一刹那,谢玄突然理解了闻九的戏精属性来源于谁,也理解了当年的闻九为何会被“亲情”哄住。 眼都没抬,红衣少年当啷一声放下瓷勺:“忘了。” “没关系,爹爹还记得,”生怕旁人听不清似的,闻父接连重复了好几次自己的身份,脸不红心不跳,“先前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脚,幸好你没走,年纪大了,无论过往如何,爹爹现在只想求一个阖家团圆。” “闻府的孩子回青阳城怎么能住在外面,我带了帮忙搬东西的小厮,好孩子,咱们回家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大概在一点过,小天使们明早起来看吧。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二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听着自己名义上父亲装腔作势的关切, 闻九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对方脸皮真厚。 是认为自己离家时年纪小、会忘掉很多东西吗?阖家团圆,这人还真好意思说。 玄天剑宗走了才出现, 不就是怕闻家被连累到? 虚伪又可笑。 有些可惜谢玄给自己买来的糖蒸酥酪,闻九端着碗, 起身往楼上的房间走。 这和闻父预料的场景可不一样,哪怕被辛辣讽刺一通, 也比现在的无视要好, 整了整神色,他一脸沉痛:“……你母亲的牌位还在家呢。” 大红的衣摆停住了。 “虽进不了祖宗祠堂, 但我安排了婢女擦拭供奉, ”眼底闪过一抹欣喜, 闻父继续, “不回去看看吗?” 乍一听,这话确有几分深情,毕竟柳氏是他曾经最疼宠的爱妾,生前死后的待遇都有特殊之处, 否则他也不会迁怒克死生母的闻九。 如今却不同了, 一个闻瑞都能利用仙门测试给家里带来大笔进项,若换成闻九, 又会给闻家带来怎样泼天的财富? 【怎么?他是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嘴唇微动,闻九说的话唯有谢玄能听到。 他当然知道闻家给柳氏立了牌位, 可他向来没有进去供奉祭拜的份, 每天每天,他都有劈不完的柴、洗不完的衣服, 那些想讨老爷大太太欢心的下人, 又怎么会允许他这种丧门星“找借口”躲懒? 闻九本以为关于过去的糟心事他已经忘得差不多, 直等到有人假惺惺想用亲情来拿捏自己时,他才惊觉,那些画面依然深深刻在识海,并让他无比作呕。 下一秒,有人轻轻握住了闻九的手。 从未想过要说什么劝对方大度的场面话,谢玄温声:“做你想做的就好。” 倘若在幻境里都无法随心所欲,他又是为何陪闻九梦这一遭。 笃定地,谢玄安抚:“一切有我。” 大不了就再灭一次天道,这事他熟。 谁料,得到和尚的支持后,闻九心底的烦躁反而如春日的积雪飞速融化,闻家算什么东西,值得脏了他的手,再牵连一笔因果? 闻父看不到谢玄的存在,迟迟没等到闻九回头,他有些心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试探:“闻九?” 话音刚落,本还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便消失了。 “嘶!” 悄悄跟掌柜一起吃瓜的小二没忍住发出声惊呼:他可是一直用眼睛盯着呢,竟没看清对方是怎么走的。 被晾在原地的闻父脸皮通红,手指一抖一抖,仿佛气急了。 注意到周围人暗戳戳的打量,他横眉竖目,厉声:“看什么看!没教养的东西!” 这话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跟在闻父身边的小厮连忙拉了拉老爷的衣袖,生怕那个红衣煞星躲在哪个角落还没走。 闻父也反应过来,强行压下恼意,和来时一样匆匆地带着人离开。 站在屋顶上的闻九:“我想把她的牌位拿回来。” ——他没叫柳氏母亲,因为他也不清楚,对方用生命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心里究竟有没有恨。 他只是单纯地担心,经过刚刚那一闹,柳氏的牌位会被闻家迁怒。 谢玄当然不会拂了闻九的意,紧紧牵着少年指尖冰凉的手,他道:“还记得路吗?我陪你一起。” 闻家在青阳城的位置,闻九自然不会忘,当年他被谢玄抱起腾空,回头向下望时,早已把那景象牢牢地印在了脑中。 整整七年过去,除开屋舍气派了些,闻家并没有太大变化,和谢玄一样,闻九也给自己施了障眼法,来往下人再多,也没可能发现他。 这次他们走的仍是侧门,不知是不是有人特意嘱咐,闻九住过的后院还空着,落了厚厚一层灰,曾经看起来又高又沉的水桶,也变成了小小一个。 后院离厨房很近,弥漫着一股苦涩难闻的药味,负责打蒲扇的小婢女满面愁容,额角带着明晃晃的淤青。 膀大腰圆的厨娘则小声:“瑞少爷的伤又恶化了?” “可不是么,大夫说膝盖的骨头都碎了,用什么药也不见好,”后怕地摸摸额头,小婢女眼眶一红,“亏得那瓷碗落在地上才碎,否则我就毁容了。” 厨娘:“那什么剑宗的仙人呢?他们也没辙?” 小婢女:“走啦,早走啦,听说领头的没打过九……那位,连剑都掉了。” “老爷一直派人盯着外面的消息,一听说这事儿,就急匆匆上街寻那位,说要接儿子回家。” “大太太气得要命,房里的花瓶碎了好几个,待会儿您派人送饭时,可别触了霉头。” 一身道行用来听墙角,闻九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挑眉看向谢玄,他面上终于有了点真切的笑意:“原来和尚也会下狠手。” 以他的修为,暂时还无法做到神识外放,闻九只看到闻瑞被迫给自己下了个跪,却没想到对方连骨头都跪碎了。 偏谢玄十分平静:“他伤过你。” 那些曾经沉积在闻九身上的疤痕淤青,他一刻都没有忘。 说话间,两人已绕过厨房,朝谢玄神识探得的方向走,以柳氏的身份,——烟花柳巷买来的妾室,纵有牌位,也只能放在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 杂草丛生的偏院里,一群下人正忙忙碌碌端着水盆擦洗打扫,闻父说了谎:肯在家里给柳氏立个牌位已然是他的仁慈,至于有没有落灰、有没有供奉,妻妾儿女成群的他哪有空管那么多。 如果闻九再晚来一会,说不定还真信了对方假惺惺的深情。 隔空取物并非难事,闻九却仍旧亲自走到了牌位前,明明是祭拜的场地,他偏穿了一身绯红,也没有跪,显得十分大逆不道。 木牌上没写名字,唯有一个冷冰冰的“柳氏”,闻九伸手将它取下,转而递给谢玄:“你收着。” 这下谢玄是真有些惊讶。 没等他问,红衣少年便垂着眸解释:“我袖里乾坤学得差。” “况且……跟在你身边,她下辈子大抵会过得更好。” 至少,别再遇上他这种儿子。 逝者已矣,十六年过去,这牌位上再无一丝柳氏的气息,可谢玄却没说破,而是郑重地收好了它:“会的。” 此处没有怨念残留,说明柳氏是命数如此,没有被谋害,死前也没有恨。 闻九修鬼道,自是最懂这些,心情多多少少轻松了些,他撞撞谢玄的肩膀:“走吧。” 回应他的是婢女小厮惊慌失措的吵嚷:“牌位呢?” “刚刚还在呢!” “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 “该不会是柳氏……柳姨娘显灵?” 如此鸡飞狗跳的场景,让闻九不由弯了弯眼,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 拉着谢玄避开所有可能会撞上的下人,他足尖一点,跃上房顶。 登高望远,将牢笼般四四方方的宅院踩在脚下,闻九特意挑了条没什么阻碍的路离开,远远还能听到他那个便宜爹的怒喝: “没了?” “怎么会没了?” 至于最后一句,则低低消散在风中:“肯定是他回来了!肯定是!狼崽子真养不熟。” 尸体一样躺在床上的闻瑞也不好受,玄天剑宗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青阳城,他的腿又没有半点要好转的迹象,仿佛里面残存着一股灵气,阻止骨头的愈合。 打从知晓闻九赢过了杜薇,他是既嫉妒又惶恐,生怕某天夜里一睁眼,看到闻九站在床头,要了他的小命。 此刻听说柳氏的牌位闹了鬼,他更是慌极了,本就憔悴的脸几乎没了血色。 对比刚回家时的意气风发,闻瑞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旁的大太太瞧在眼里疼在心上,恨不得把闻九活撕了才好。 但她却明白自己做不到。 不仅没法替儿子讨说法,还要眼睁睁看着老爷把那个庶子接回家,伏低做小地讨好。 “呸,阴魂不散的丧门星。”她咬着牙骂。 神识扫过,众生百态尽收眼底,谢玄不愿脏了闻九的耳朵,只装作不知情,和对方一起离开了闻家。 若他没记错,今夜,便该迎来时常惊醒闻九的噩梦。 果然,太阳刚落,前一秒还十分干燥的青阳城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接连两个时辰也没有要停的意思,闻九脱掉外衫,窝在床上补觉,迷迷糊糊间,竟被一声闷雷惊醒。 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下意识抓紧身旁染着檀香味的衣袖,他感到有谁在自己背上轻拍了两下:“别怕。” 是谢玄。 窗户没关,豆大的雨点打湿了地面,星星点点的灯火散落各处,路上亦没有行人走动,显得整个青阳城格外寂静。 闻九不怕雷,却莫名讨厌这个雨天,抱紧被子,他把头往谢玄手边蹭了蹭:“好吵。” 似乎在故意与自己作对,紧接着,又是一声闷雷轰隆落下,还带着足以将整个青阳城照亮的闪电。 “咔嚓——” 谢玄望向窗外的眸子多了两丛绯色。 “多行不义必自毙。”确定这次的天火没办法再硬推给闻九背锅,谢玄笑笑,摸了摸少年散落的发:“要起床瞧瞧吗?” “闻家……” “被雷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暴雨也浇不灭的火才叫天谴哈。 抱歉,这两天太忙了,回家倒头就睡,小天使们久等了。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三章 雨夜雷火。 半合的凤眼微睁, 闻九立刻就不困了。 起身想凑到窗边仔细瞧瞧,脚还没沾地,他便被谢玄给拽了回来:“鞋, 外衫,刚睡醒就想吹冷风?” 每每这种时候, 闻九总觉得对方格外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 现在是什么情况?闻家被雷劈了!如此大快人心的时刻,还管什么冷风不冷风? 无奈, 以闻九还没长开的小身板, 显然掰扯不过某个习武的和尚,细细被一件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大氅裹住, 等闻九走到窗前, 城北已经有了明显的红光。 明明下着大雨, 那火却没有半点要熄灭的意思, 跳跃着,艳丽又诡谲,伴随着一些人家惊醒后慌乱的吵嚷: “走水了!走水了!” 雨夜失火,说它是玩笑都叫人觉得荒唐, 然而, 随着越来越多的地方被红光照亮,逐渐有许多打着伞、衣冠凌乱的人跑到街上。 “这这这……这火怎么浇不灭啊?” “那个位置是闻家吧。” “好邪门。” 大小也是青阳城有名的富商, 闻家宅院的位置自然有很多人认识,闻九倚窗盯着那热浪, 痛快之余又有些心悸, 好像它随时会张牙舞爪扑过来似的。 “这是闻家自找的。”抬手用气劲挡住飘进的雨滴,谢玄站至闻九身侧:“修真界与俗世不可牵连太深, 闻家肆无忌惮地以此谋财, 总会有这么一天。” 修士与凡人的差距太大, 随便一个元婴期大能,都可能改变天下格局。 而修道者,最忌讳的便是牵连过多因果,拖累自己飞升,久而久之,除开机缘巧合、挑选弟子,两边基本互不干涉。 现实中,闻九为求活命展露能力、被闻父利用,成了连接修真界与俗世的桥梁,因得闻九的指引,闻家得到了泼天财富、修士寻到了机缘所在,连带着整个青阳城都变得繁荣兴旺,地位水涨船高。 城中人既享了这好处,天雷来临时,自然也无处可逃,好在,幻境中闻瑞能力有限,所影响的也只有闻家。 由衷地,谢玄道:“这与你无关。” 他清楚闻九是真心想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却没成想天道和对方开了个玩笑。 突然被点名的红衣少年则惊讶回望:“当然与我无关。” 闻家自己作死,怎能赖到他的头上? 暗暗担忧了半个晚上的佛子终于笑了。 揉揉闻九的发顶,他点头:“你说的没错。” “今晚你好像怪怪的。”狐疑地瞄了谢玄一眼,闻九道:“做噩梦了?还是担忧附近的百姓?我刚刚看了,那火好像只烧闻家。” 这话谢玄倒不否认。 原本他想着,假如操纵这幻境的世界意识再不识好歹,循着记忆把雷往闻九头上劈,那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对方揪出来辩驳辩驳。 可对方此次实在乖觉得厉害,让他想发火都没理由。 “无事就好。”顺着闻九接下担忧百姓的话头,谢玄认真:“你呢,有没有哪不舒服?” 闻九果断摇了摇头。 最开始,他确实觉得那冲天的火光让人十分不舒服,仿佛远处红艳艳的热浪,眨眼便会扑到他面前,将一切烧为焦土。 但随着谢玄站到自己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自己说话,他心底的忐忑,不知不觉就散尽了,甚至还有余力,细细打量远处的景象。 暴雨中的烈火着实吓坏了普通百姓,客栈内的人醒了大半,楼下大堂也变得喧闹,有人报官,却没人敢往北边凑,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慢慢地,人群里逐渐传开报应、天谴之类的说法。 “亏心事做多了。” “几百两银子……还不一定能选上。” “这些年闻家也没少在咱们这儿拿孝敬。” “当初走丢了个孩子都没找。” “人家出息了才知道套近乎。” 闻家余威犹在,这些讨论音量不大,不过,以闻九的耳力,当然能轻易听清。 难得当了回故事中的主角,他笑:“我才不信什么老天开眼,可别指望我谢它。” 也正是在这一刻,谢玄眼尖地注意到,少年松散的领口下,一抹淡金悄悄冒了芽。 闻九也感到了一点痒,丝毫没有把谢玄当外人的意思,他掀开衣服,朝下瞄了瞄:“……这是什么?” “一朵花?” 准确地说,是莲花。 顺利渡过本该最危险的一处心魔,被压抑许久的法印终于钻空子刷了波存在感,认出上面属于谢玄的气息,闻九好奇:“什么时候弄的?怕我走丢?” 什么时候? 本能想起了ABO世界中自己和闻九的第一次,谢玄眸色暗了暗,低声:“你睡着的时候。” 疲倦而依赖地躺在他怀里,哪都跑不了。 忙着低头打量位置特殊的金莲,闻九并没注意谢玄表情的变化,按理说,被人莫名其妙留下记号,他本该生气,可一想到谢玄,他的火又消了,甚至还觉得这法印有些眼熟。 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谢玄伸手,帮少年拢紧大氅:“衣服穿好。” “怕什么,”短暂愣了下,大抵以为和尚是在害羞,青丝披散的少年仰仰头,哼笑,“我还在你念经的河里洗过澡呢。” 谢玄实在拿这小混蛋没辙,只得屈指在对方额头敲了一下:“听话。” “诶唷,”吃准和尚会对自己心软,闻九装模作样嚷痛,伸手去扒谢玄的衣领,“这东西什么作用?你也有?” 有一瞬间,谢玄几乎怀疑对方恢复了记忆。 但少年黑白分明的眼仁实在太过清澈,干干净净,好似能一眼望到底。 “别闹,”及时按住某只作乱的手,谢玄一本正经,承诺,“只要有它在,无论多远,我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好比这次,倘若没有法印连接,他恐怕只能守在快穿局干等。 还有一事,谢玄悄悄存了些担心,考虑到今晚难得的好气氛,他终究没开口,而是望向窗外:“要近距离瞧瞧吗?” “算了吧,万一真被烧焦了那得多丑。” 伸手将窗户关好,闻九摇摇头,三下两下蹬掉鞋子解开大氅钻回被窝:“我困了。” 他这一套动作极为流畅,毫不顾忌自己正在一个成年男性的面前宽衣解带,活像只对主人露出肚皮的猫,亲昵中又透着不自知的诱惑。 闻家的火烧了一整夜。 谢玄亦在闻九床边坐了一宿。 雨后的空气总带着泥土的味道,这次却明晃晃多了股焦糊,一大早,青阳城的天便晴了,有好事者赶去闻家,看到的仅剩一片断壁残垣。 俗世中再结实的建筑也禁不住雷火,偌大的闻府已然塌了个彻底,救火的人进不去,除了正门守夜、住所偏僻的下人,便只有些远离主院、不受宠的妾室幼子逃了出来。 昨日闻父带着一众仆人出门的威风样还历历在目,与今日满地的残骸焦骨一对比,着实叫人唏嘘。 眼见官府蒙着白布一具具往外抬人,不知谁小声:“你们说……这火会不会和闻家走丢的儿子有关系?” 怎么会这么巧?对方刚一回青阳城,闻家就遭了难? 之前便听说那个克死生母的九少爷八字硬,如今对方有了本事,存心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呸呸呸,可别胡说,我亲眼看到的,是一道雷劈在了闻家的树上!” 昨夜打更刚好路过闻家,一个中年汉子口沫横飞,说书般道:“那位置瞧着像主院,呼啦一下,还下着雨呢,火就着了!”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听到里面乱糟糟地嚷起来,才发觉一切都是真的,手忙脚乱去报官。” “……可惜那火烧得实在是太快了,雨都没用,任谁来了也只能干看着。” 同样目睹雨中火的人纷纷附和:“是啊,那火邪门儿的很。” “该不会真是天谴吧。” “除了闻家哪都没被烧。” 好歹在青云门学了几年本事,入了炼气期,闻瑞虽没直接咽气,却也和个废人差不多,闻九垂袖站在街角,远远望着对方被抬走,忽地开口:“你知道吗?当年是谁让整个修真界知道了我的秘密?” 未等谢玄出声,他便自问自答:“是闻瑞。” ——来寻他求机缘者,恨不得只有自己知晓“闻九”的存在,坐享整个修真界的秘境珍宝。 少了玄天剑宗的变数,现实中那场焚城大火,唯有从青云门赶回、尚在路上的闻瑞逃过一劫。 为了报复、也为了换取更多有助修炼的好处,他待价而沽,暗中筹谋数月,分别将闻九的秘密卖给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宗门,接着,功成身退,冷眼瞧着事情越闹越大,闻九接连被争抢、被镇压,一路腥风血雨,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心疼大过惊讶,谢玄偏头:“你记起了?” “对啊,是不是很后悔昨夜没有亲我?”凤眸弯成两道月牙,红衣少年笑盈盈,“眉头、眉头松松,让他当一辈子残废,这不是很好?” 见男人还是抿着唇没说话,他抓紧对方的袖子,轻轻踮脚:“要么,我亲你一口?” 谁料,话音未落,周遭的景象忽然急速变幻,他面前的谢玄也无法再凝聚实体,成了真正的阿飘。 隐约猜到了什么,谢玄努力抵挡身后的抽离感,虚虚握住闻九的手:“莫慌。” “到燕京城寻我。”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错,幼崽佛子要出生啦。 大九九的神态语气还是很明显的,小天使们有没有第一时间猜到233 日常比心,抱抱。 第百三十四章 我长得很像反派吗? 谢玄消失了。 动荡的景象也随着对方的离去恢复平静, 幻境里的时间似乎被后调了几个月,不远处的闻府无人再围观,只余一片焦黑。 想亲人却没亲到, 闻九暴躁抬眼,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玩不起是吧?” 以谢玄的脾性, 没提前说,就证明对方的生辰绝没有闻家大火第二天后这么巧, 让自己和幻境中的依靠分离, 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记忆都回来了,你还以为少了谢玄我就会发疯?”气急反笑, 闻九勾唇, “是, 我是会发疯, 但绝不是你想的那种。” 一袭红衣自言自语,若被旁人看到,定会以为青阳城多了个漂亮疯子,好在, 大火之后闻家附近荒凉得很, 杂草都长了几丛。 普通的心魔境,本该在他清醒的一刻分崩离析, 但眼下自己与谢玄的神识交织在一处,反而不能再以常理推断。 既来之, 则安之, 闻九生前并未去过燕京城,如今想想, 当做旅游似乎也不错。 谁料, 去燕京城的路, 远没有他预想中顺遂。 仿佛打定主意要在谢玄离开的期间将自己逼至崩溃,无论闻九朝哪个方向赶路,都能遇上某些想见或不想见的老熟人—— 他生前被抓的次数太多,有自诩正义、专门带他去古战场清理怨煞、让所谓鬼城重回生机的;也有寿元在即、拼命想求一丝突破机缘的;甚至有瞧他年幼、看中他长相,欲强行拉他做炉鼎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灭门、或者灭派,凭武力争抢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争抢而去,更何况,闻九向来是有仇必报的性格。 所以,再见到某些令人生厌的熟面孔时,他并没有如幻境期待般大开杀戒,只是愈发地想见到谢玄。 前事已了,何苦自寻烦恼? 唯一可惜的是,有些人,无论重活几世都本性难移,闻九的灵力波动极低,偏容貌极盛,这次虽没谁为他的双眼而来,一路招惹的麻烦却不少,短短十几天的路程,他足足被拖了三个月,手上亦染了不少魔修的血。 没了谢玄念经中和,又见了血,闻九抵达燕京城时,虽规规矩矩变了路引,却仍旧被守城士兵细细打量了几遭。 ——无他,这人瞧着好生阴郁。 眸如深潭,唇朱似血,隐隐约约的寒意萦绕周围,配上一袭艳丽过头的大红衣衫,活脱脱一副得道高僧也无法度化的恶鬼相。 幸而闻九素来演技好,掩袖一咳,便成了体弱多病的公子哥。 眼盲那些年,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咳起来撕心裂肺却偏要隐忍的模样,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缠绵病气冲淡了森冷,守门小哥犹豫了两秒,估计是怕人真出什么事,不仅迅速放闻九进了城,还贴心地指出了医馆的方位。 待对方再望不见自己的背影,闻九才舒展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很像反派吗?” 原本他还想着,以自己的修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也能在这燕京城的皇宫里骗个国师当当。 可如今一瞧,他好像还是更适合翻墙。 与其余皇子不同,据说谢玄出生之日,皇宫里的荷花反季开了满池,饶是过去了几个月,坊间也有不少人谈论这桩奇事。 闻九一边听,一边想象小时候的谢玄会是什么样,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了皇城脚下。 宫墙巍峨,却拦不住飞天遁地的修士,闻九担心闹出什么刺客的传闻,还特地选择在入夜后登门。 他很少接古代背景的任务,偶有几次扮作皇子皇孙,也是因为任务目标明星的身份演戏中戏,身为幻境主人,他的修为被那暴走的世界意识压制,神识无法外放,转来转去,差点没在皇宫里昏了头。 寝殿里的谢玄正在闭眼打坐。 普通婴孩勉强能翻身的月份,他已经能靠自己的力量坐起,一身明黄色的小衣服,材质极软和,胸前还绣着虎头虎脑的可爱蟒纹。 殿外站着两个守夜的宫女,仗着里面的人年幼听不懂,你一言我一语地驱赶困意。 “要说这五皇子可真怪,不哭不闹不喝奶,什么都能自己解决,”捂嘴打了个哈欠,个子稍矮些的宫女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有了孩子,陛下也因祥瑞大喜,偏偏没法正常亲近。” “嘘!慎言!” 食指在嘴巴挡了一下,高个宫女小声:“没听法华寺的大师说么,五皇子天生慧根,注定要入佛门,俗世的感情都是牵绊,大忌。” “要我说,当和尚有什么好,咱们五皇子可是正经的嫡出,将来……”及时刹车,矮个宫女扁扁嘴,“不过那满池的莲花真是漂亮极了。” 两个小宫女的夜话私语,完美复刻了谢玄记忆中的景象,他生来早慧,仿佛在娘胎里便通晓了万物道理,与生父生母并不亲近,却也算相敬如宾。 法华寺的住持乃重返俗世的外门弟子,修为仅有炼气期,可在普通人眼里,他已然是能被皇室奉为座上宾的高僧级别。 因得对方的批语,谢玄一出生便有独属自己的寝殿,免了照顾的奶娘,像个被高高供起的泥塑,与常人都隔着一段距离。 尤其是此刻,这样封闭的处境不免让他更担心起闻九: 婴孩的躯壳负担不了过于庞大的神识,每日,他至少有十个时辰在昏睡,凡世本就难以探听修真界的消息,能动用的神识有限,他获取外界消息的来源,就只有轮班换岗来伺候的宫人。 闻九迟迟未来燕京,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而这恰恰是谢玄最担心的事。 亦是他对闻九唯一的隐瞒。 以此刻为起点,前后两百年,修真界人才辈出,不仅有许多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还有许多突破大乘、抵达渡劫、离飞升仅差一步的老牌大能。 最早,整个修真界还算平静安宁,魔、妖、鬼、道、佛,各宗修士互不打扰,都铆着劲等待自家大佬先一步飞升,偶有冲突,也不过小打小闹。 直到闻九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 窥伺天机的捷径出现,所有人都着魔似的,不再潜心修炼,转而争抢起一个未足百岁的小娃娃。 饶是曾经有想中立避世的宗门,也会因门下弟子受牵连惨死之类的理由,被迫卷入这场混乱。 修真界,讲因果讲脸面,打了小的来老的,不知不觉间,各个宗门元气大伤,好苗子死的死废的废,渡劫大能更是一个没剩。 偏漩涡中心的闻九仿若有天道庇佑,总能九死一生、于各个势力冲突的夹缝中逃脱,还越挫越勇,修为水涨船高,割据一方,行事乖张,成了大部分人要巴结讨好的对象。 紧接着,便是万佛寺潜心修炼的宗主首徒、短短数百年间接连突破元婴化神合体大乘,以半步渡劫的可怖修为,声名鹊起,下山捉鬼。 一开始谢玄也以为,时势造英雄,他天生佛骨,就是为了如世人所期盼的那样,收服恶鬼,还修真界太平。 直至他推开木门,见到棺材边穿好寿衣、在自己掌下引颈受戮的眼盲青年,谢玄才发现,现实与他想象的不同。 怨煞缠身,却也仅是怨煞缠身,闻九灵台清明,没有任何值得厌恶的“恶”。 世人错了。 天道却想世人将错就错。 无论谢玄如何替闻九念经超度,对方背负的怨煞都没有任何消解,甚至还有不减反增的迹象。 《地藏菩萨本愿经》,地狱不空不成佛,他本以为自己会与闻九在万佛塔下度此余生,却未成想,自己仅是离开一日应付来讨人的所谓名门正派,闻九便殁了。 无声无息地,正如话本子里终将败北的反派,注定不成活。 至此,谢玄才惊觉,自己与闻九的命运,好似早早被书写好,于是,他选择叛出师门,冒天下之大不韪,带着闻九的尸身一同寻找真相。 ——大劫。 闻九是大劫化身。 这就是他最终求到的结果。 彼时,上一任天道已化作人形,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飞升即得道,谢玄飞升,天道的位置却只有一个,他打不过对方,自然只有这一种下场。 按照最初的预想,谢玄下山前,修真界青黄不接,断无再有人飞升的可能,而谢玄本人,也该在与闻九的决战中,重伤跌落渡劫境,一辈子止于大乘。 可谁能想到,离功成仅差临门一脚时,闻九不按常理出牌,谢玄更是鬼迷心窍救下了自己的死对头,千百年的谋划一朝落空,这滋味怎能好受? 间隔太远,谢玄已记不清自己知晓真相时的具体感受,只记得满腔愤恨,无处抒发。 凭什么?凭什么天道想肃清修士阻止飞升,闻九就要被安上大劫的命格,一生与厄运为伍。 倘若这幻境真是依照他们二人的记忆交织还原,没了他在身边护着,闻九这一路上所遭遇的,岂不又会是无止境的恶? 思及此,谢玄努力撑着床榻想站起,被庞大神识拖累的身体却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软绵绵使不上劲儿,摇摇欲坠。 “小心。” 正在他即将脸朝地摔倒的刹那,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不知从哪伸了出来。 牢牢接住白白软软的奶团子,迷路迷了好半晌的闻九笑眯眯:“乖宝宝。” “叫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啊(还不会说话)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五章 给哥哥哭一个。 是闻九。 熟悉的音色让谢玄放松了紧绷的四肢, 不痛不痒地,一头扎进来人怀中。 闻九长这么大,还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软软的,像云朵, 又像块一碰即散的豆腐,害得他完全没了最开始的游刃有余, 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半天没等到对方回话, 闻九还以为是自己骨头太硬磕疼了人,小心翼翼放软语调:“谢玄?不会撞晕了吧?” 怀里的宝贝短促地啊了一声。 闻九忍了又忍, 终究没忍住, 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原来你还不会说话啊。”轻手轻脚给对方换了个姿势, 闻九望向谢玄黑葡萄样的眼睛:“怎么样?想没想我?” ——瘦了。 这是谢玄最直观的感受。 短短几个月的分别, 闻九脸上那点被他养出来的软肉已经彻底褪尽,成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长相,甚至更偏向后者。 对方应当很久没休息好,衣衫很干净, 眉眼间却藏着倦色, 谢玄对气机最是敏感,自然能辨出闻九近来见了血光。 点头这个动作并不难, 谢玄却没做,而是努力伸手, 抱住了对方的胳膊。 “啾!” 胆大包天, 被萌化的恶鬼重重在佛子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声亲的极其响亮,谢玄明显有点懵, 脸颊果冻似的晃了晃, 随后, 整个人泛起一层无法被遮挡的粉红。 打从闻九认识谢玄的第一天起,对方就是一副老成自持的模样,难得见到某人如此明显的“害羞”,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抱着人一起倒在床上。 “乖,躺一躺,我都好久没睡觉了。” 认真往外爬的佛子停止了挣扎。 他能感觉到,闻九是真的有些累,如同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几个月大的婴孩小小一只,压在胸口也不觉得重,闻九伸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描摹着谢玄缩小后的五官,嘴上不停:“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 “再亲一口。” 素来无法拒绝闻九的亲近,认命地闭上眼,谢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第二声清脆的啾,再睁眼,虚虚抱着他的青年已经睡了。 鞋袜都没脱,垂着腿,一秒进入了梦乡。 谢玄想替对方盖好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却连闻九的胳膊都挣不脱,最终只能老实趴在青年胸口,当个尽职尽责的小火炉。 离开谢玄的日子,闻九总会做梦,梦里都是些恶心的人和事,明知是假的,醒来却依旧让人身心俱疲,生出对活着的厌恶。 今夜他却睡得很好。 没有梦,仅是单纯地休息,阳光暖融融地撒在身上时,闻九感到有什么湿热的、软中带硬的东西碰了碰他的下巴,不疼,只痒痒的,引得他动了动睫毛,朝下一望,捉住只正在认真啃自己的崽崽。 倦懒地,他尾音沙哑:“饿了?” “饿了也不能吃我,牙还没长齐,有牛奶吗?我去给你顺一壶。”人一清醒,嘴上就没个正形,闻九絮絮叨叨地和怀里的团子说话,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回,忽听谢玄红着耳尖啊啊了两声,余光朝对方转头的方向一扫,立时瞧见两个宫装打扮的虚影。 拼命暗示的佛子松了口气。 每日辰时,都会有宫女来给他洁面净手送牛乳,若非胳膊太短、捶胸口又叫不醒闻九,他也不会用如此幼稚的方法。 清楚自己现在露面只会被当做夜袭皇子的刺客,闻九搬运贵重物品般,轻拿轻放,将谢玄舒服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躲至角落,掐诀隐去了身形。 “吱呀——” 殿门开合,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唯有昨晚守夜的矮个姑娘,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偷偷往塌上多瞄了两眼: 五皇子今日竟没有打坐。 不仅如此,对方胸口的胖头蟒也皱了,一看就是睡着后被压了一宿,如此接地气的举动,总算让她觉得对方是个普通孩童。 于是,今日谢玄塌边,又多了套新的衣服。 内里住了个成熟的灵魂,且能勉强使出净尘术,向来不喜与人亲近的谢玄当然不会随便让谁替自己沐浴更衣,宫人们也知晓他的习惯,放好东西便退下。 头一次见到会有人真正把几个月的孩子放着不管,闻九等了一会儿才走出角落,好奇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谢玄动了动嘴,虽没有声音,却能勉强看出口型: 哭。 婴孩的发声器官不够成熟,他说不出像样的话,手脚也没劲儿推人,只剩用哭闹表达不满这一种方法。 嘴巴还没闭,他就知道闻九一定会笑。 果然,睡饱了的青年半蹲在床前,神采奕奕,眼尾弯弯地冲着他道:“原来佛子还会哭啊,给哥哥也哭一个好不好?” 多少年了,自己在谢玄面前不知掉过多少金豆豆,这人呢,除了在床上,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连眼眶都没红过。 转头避开面前亮晶晶的凤眸,谢玄伸出自己藕节似的胳膊,转移话题般,推了推一旁的牛乳。 这牛乳是用浅青的玉碗盛着,摔在地上也不会碎,配色又引得人食欲大增,谢玄完全可以靠灵气维持生命,每日要上一碗,仅是想堵住旁人猜测。 如今闻九来了,正好可以替他不浪费地解决掉。 偏偏沉浸在养娃思维中的闻九彻底误会了谢玄的想法,兴致勃勃拿起勺子,他蹙眉打量:“没有奶嘴,能行吗?” 认认真真地吹了吹牛乳,又亲自试过温度,他语调温柔:“啊……” 鬼使神差地,谢玄张开了嘴巴。 尽管觉得有些丢脸,可他喜欢看闻九笑。 见谢玄意料之外地配合,闻九也有些好奇这皇家牛乳是什么味道,丝毫没有和团子抢奶的心虚,一大一小你一口我一口,玉碗里的液体很快便空了。 闻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纯粹只是舌尖尝个鲜的量,但谢玄却不同了,没一会儿,他的肩膀就明显抖了抖。 “嗝。” 琢磨着给谢玄换衣服的闻九愣了。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佛子也愣了。 幼崽的皮肤实在太娇嫩,一点红色都藏不住,变戏法似的,短短几秒间,闻九眼前就多了个从头红到脚的“番茄团子”。 他有点想笑,又怕真惹恼了谢玄,只得做作地清了清喉咙,按照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方法,抱起谢玄,轻轻在对方背上拍了拍。 未成想,这一拍,反而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让小小的奶团子伏在他肩上,规律地,一下下抖个不停。 “噗。” 空旷的殿宇里终是传出了某恶鬼压抑的狂笑。 当然,没绷住笑带来的后果也显而易见:闻九不仅没能帮幼崽版佛子换成衣服,甚至没再得到一个正眼,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亏得法华寺那主持没说让谢玄从小剃发。 脑中暗暗闪过一个庆幸的念头,闻九仗着某人此刻能活动的范围有限,躲不开也逃不掉,不依不饶:“宝贝、崽崽……” “别害羞嘛。” “你说哥哥想办法混个国师当怎么样?” 这下,小大人一样闭目念经的奶团子总算有了反应,虽然没出声,眸子里却明晃晃地写着惊讶。 “不然呢?眼睁睁看着你被万佛寺那群老……高僧抢走?”明明比对方大了许多岁,闻九撒起娇来却十分自如。 鼻尖蹭了蹭崽崽软软的脸颊,他道:“谢玄,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他习惯了谢玄的存在,习惯了一睁眼就能看到对方,习惯了那些默默的陪伴,也习惯了永远能得到回应。 不假思索地,他说出此刻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合籍吧,合籍怎么样?” 如此一来,哪怕有幻境阻挠,他们的神识也能绕过宿主和系统的关系,以另一种方式连接在一处。 前一秒还在乱动的团子呆住了。 倘若5046还在,它一定会冒着被揍的风险吐槽:你这是在向一个奶娃娃求婚吗? “……好像是有点禽兽,”小声地嘟囔一句,闻九戳了戳谢玄软软的胳膊,“快点长大,等你长大了再说。” 知道对方现在说不出话,他又自顾自道:“可我还挺讨厌那个劳什子天道,合籍结契必须要天道见证吗?钻空子应该也行。” 尚未告诉闻九自己在原生世界中最终身份的谢玄:“……阿嚏!” 准道侣在骂我。 还想违规领证。 这人难道就没想过,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引来快穿局高层?若非得知闻九还活着,他八成也会变成另一个暴走的世界意识。 正因如此,谢玄才能隐隐感知到操纵幻境、扮演原本天道的世界意识,也能凭自己的意志,替闻九挡住本该到来的灾祸。 只是这一切发生在闻九的识海中,他才无法强行破境,怕伤了对方。 “吓到了?还是着凉了?”拿起外衫盖在团子身上,闻九捏捏对方奶呼呼的脸蛋,故意摆出一副又凶又坏的表情,“童养媳听过吗?” “被恶鬼盯上的人……” “跑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谢邀,没想跑,甚至还想给自己批婚书。 日常比心,啾。 第百三十六章 百日宴。 威胁归威胁, 得了空,闻九还是乖乖思考起如何光明正大地留在皇宫。 以他此刻的修为,小范围呼风唤雨很简单, 卜卦看相也不在话下,只是这形象, 实在不像能让人安心的模样。 谢玄的神识暂时无法外放,虽每夜都能等到闻九回来和自己同床, 却不知这人白日在忙活什么。 幸而从守夜宫女偶尔的闲谈里, 他隐约知晓,宫里的八卦逐渐从“五皇子出生开了满池荷花”, 变成“钦天监新得了位貌美道长”。 貌美。 这评价听着就不太正经。 尤其是小宫女们暗戳戳讨论帮哪位贵人办差才有机会偶遇对方时, 谢玄手扶床头, 很想立刻学会走路。 偏巧在这晚, 某恶鬼没回他的寝殿。 和法华寺的住持一样,钦天监虽是官方颁布历法推演天象的部门,却也要遵循无召不得进宫的规矩。 谢玄能理解,却忍不住担心。 以至于隔天瞧见宫人呈上的吉服玉佩, 他才恍然记起, 今日应当是自己的百天。 在原本的世界中,谢玄并没有经历这一遭, 因得法华寺那套“俗世牵绊乃大忌”的说辞,他连生辰都很少过。 某种意义上来讲, 对方的批语确实没错, 当他产生了普通人的感情、与闻九有了牵绊,整个世界都差点被他毁掉。 但也仅仅是差点。 他为闻九扰得天理崩塌, 最终也是为闻九收了手。 清楚此番变化必定有闻九的手笔, 谢玄难得配合, 甚至还让人近了身,帮自己穿好了衣服。 殊不知此番举动落在宫人眼里,倒显得诡异起来: “……殿下他会不会知道了什么?” “就是,慧心大师和闻先生皆说与咱们殿下有缘,你拉我扯闹了几日,偏偏哪个都不好得罪,害得殿下抓周礼都要提前。” “我瞧殿下适合入佛门。” “可闻先生长得多俊。” “要我说,今天最高兴的就是其他皇子娘娘,古往今来,有哪个遁入空门的能……” “嘘!” 留在谢玄身边伺候的宫人,大都是皇后一脉,眼瞧着自家殿下要被拐去当和尚,私下难免多了几分抱怨。 不过他们也算聪明,明白五皇子早慧,说话时躲了老远,半句没让对方听到。 身为今夜主角的谢玄却很平静,母家势大,且父亲正值壮年,纵然没有法华寺横插一脚,他也很难坐上太子之位。 否则的话,又有哪个皇帝真会把自己的嫡子按和尚培养? 当然,于谢玄而言,远离皇位纷争确实是件好事,不仅少了许多明枪暗箭的陷害,还保住了生母与外家的尊荣。 能在深宫里登上高位的,个个都是人精,听闻是未请外臣的家宴,心里便有了谱,送礼也送的情真意切,只盼对方别出什么幺蛾子,实实在在地抓个木鱼之类的玩意才好。 腿短又不会走,在谢玄没有展露强烈抗拒的情况下,他自然是被抱着出场。 刚一进殿,他便瞧见了被奉为座上宾的闻九。 除了扮演任务目标的角色需要,闻九很少穿白,今日他打扮得极为素净,半分艳色也无,柔软布条蒙于眼上,又在脑后打了个轻巧的结,遮住了那双上挑的眸,一眼望去,温润中透着些许疏阔,叫人想亲近,又不敢轻易亲近。 抱着谢玄的宫女没忍住:“怎是个瞎子?” 然而,话虽如此,她的余光却不住朝闻九那边瞄,传闻里说的没错,哪怕遮了眼睛,这闻先生也好看极了,因得那缺陷,和几缕未褪的少年气,他无端给人一种茫茫然脆弱的错觉,惊艳出尘之余,又叫人暗戳戳地想要攀折。 似有所觉,白衣先生偏偏头,朝殿门的方向笑了笑。 小宫女的脸登时红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瞎子,慌乱咬咬唇,垂眸敛神,抱着谢玄七拐八拐绕进了内殿。 这一打量,小宫女才发现自家殿下似乎有些不高兴,明明是张软乎乎的团子脸,却能让人瞧出紧绷。 误以为对方是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她连忙加快脚步,死马当活马医地念叨:“我的好殿下,笑一笑,娘娘可想着见您呢。” 当朝皇后,——也就是谢玄生母许氏,是位极雍容端方的妇人,见谢玄被抱进内殿,她有心想碰,却又生生收回了手。 对于这个儿子,她的感情很复杂,对方过于早慧,又被法华寺批了遁入空门的命格,总叫许氏觉得自己生的不是婴孩,而是其他什么。 谢玄能理解对方,所以不会如何失落,事实上,他在俗世中与亲生父母见面的机会,也只有生辰和各大节日的宫宴上。 许氏的贴身宫女却急了:“娘娘!” 明明五殿下被送走后,娘娘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怎么这会儿见到人了,反而不亲近了呢? “慧心大师不是说过,玄儿要远离俗世牵绊,否则会有劫难,”幽幽叹了口气,许氏黛眉微蹙,“陛下也是这个意思,我总不好违背。” “可闻先生却说无碍,”殿内没有外人,贴身宫女压低音量,快言快语,“那法华寺指不定被谁买通了,睁眼说胡话,历朝历代又不是从未有过随祥瑞降生的皇子,凭什么只有咱们五殿下要去做和尚。” 许氏没说话,心里却明镜般,母家势大,她与陛下虽相敬如宾,但不该有儿子,无论那慧心和尚批语是真是假,只要陛下愿意推波助澜,它便能坐实。 况且,玄儿出生后的种种表现,确实像与佛有缘。 “我只盼他今夜能选中拂尘,”百般无奈,许氏退而求其次,“法华寺太远,又无法成家立业……” 凝神静听,闻九轻易从种种纷扰中辨出许氏的音色。 等内殿里没了动静,他才收拢思绪,注意到对面死死盯着自己的和尚。 慧心很生气。 他本是万佛宗外门弟子,天资不够,年近五十仍无法突破筑基,只得回到俗世等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天生适合修佛的好苗子,慧心本打算先占了谢玄师尊的位置,等对方长大点,培养些感情,再通知宗门。 如此一来,多的不提,混到颗筑基丹总不是难事。 未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气息弱到难以辨别的小毛孩,居然也敢凭符咒引雨的把戏,来和自己抢徒弟。 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天生佛骨的谢玄,怎么可能去当道士? 俗世出身又归于俗世,法华寺是皇家庙宇,慧心对帝王心思也有些了解,于陛下而言,只要谢玄有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无缘太子之位,不管是修佛还是修道,皇家都养得起一个富贵闲人。 是故在收徒这件事上,除了几个希望皇后嫡子彻底断绝子嗣的妃嫔,没有人会帮他。 但慧心也早有准备。 他上交的抓周用的物件,表面是木鱼,实际却是修真界最低级的法器,上面似有若无、受过香火供奉的灵气,定能牢牢将谢玄吸引。 而闻九送上去的东西他也偷偷看了,仅是个最最普通的拂尘,别说灵气,连俗世的珍宝都称不上,活像随手捡来。 思及此,慧心的心气总算顺了些,重新摆出一副高僧做派,不再去看对面的瞎子。 文明观猴的闻九:…… 怪不得谢玄谈及师门时从未提过“慧心”,这老秃驴,一瞧就满肚子坏水。 ——他虽蒙着眼,用的布却半透,借着烛火,纵然没有灵气辅助,也能将周遭境况辨个大概。 落在旁人眼中,这份目盲仍能行动自如的从容,便多了份仙风道骨之感。 等谢玄的百岁宴、兼提前的抓周礼正式开始,时间已然又过了两刻钟,穿着一身新衣服的奶团子被放到桌上,眉目平静,小大人一样,半点没有要哭闹的意思。 在他附近,摆满了笔墨纸砚、各种书册吃食之类的玩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最角落代表天恩官运的印章,还有格格不入的木鱼和拂尘。 前两日刚给钦天监当了几回精准的天气预报,闻九有幸能站得靠前,趁着无人注意,他悄悄给谢玄比了个手势: 选拂尘!不然你就死定了! 偏生桌上的奶团子像没看到他一般,不仅想都没想地越过了拂尘印章,还艰难地,慢吞吞往木鱼那边挪。 表面镇定的慧心则乐开了花,他就说,沾染了香火供奉的灵气最是有效,垂眸做出一副慈眉善目样,他双手合十,已然预料到了结果: “阿弥陀佛。” …… 静默。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有人应和自己的话,慧心暗觉不妙,压着急躁缓缓睁眼,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闻九身上。 或者说,闻九的袖子上。 放着一堆近在咫尺的精致物件不拿,从出生起便备受关注的五皇子费劲绕了个远路,伸出还没有成人掌心大的小手,牢牢抓住了个瞎眼美人。 一心等着收徒的慧心好悬没气个仰倒:“这不可能!” 一定是闻九在衣服上做了手脚! “慧心大师慎言。”顺势抱起拽着自己不松手的奶团子,白衣先生准确转头,轻声慢语,容貌谪仙似的俊俏,话却茶里茶气: “您嗓门粗,莫吓坏了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慧心:法器!受过香火供奉的法器! 谢玄:对不起,我选老婆。 最近比较忙,更新不太稳定,小天使们久等啦。 日常比心,抱抱。 第百三十七章 区区贺礼,不成敬意。 木鱼和拂尘的斗争, 最终以谢玄抓住了闻九告终。 抓周宴上抓到了个人,换资历最老的嬷嬷来,也没见过这种场景, 有宫人得到暗示,硬着头皮出来圆场, 堆起假笑说五殿下睡太久,昏头昏脑, 抓错了东西。 这话慧心自然爱听, 他巴不得让谢玄重选一次,操纵孩童选择的方法有很多, 刚刚是他一时大意, 把希望都寄托给了法器。 谁料, 那夭寿的五殿下竟没按他的剧本走, 反而还像听懂了众人说什么似的,主动把脸往闻九的怀里藏了藏。 ——谢玄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纵然是在幻境中,他也没有半路修道的打算,拂尘与木鱼, 他当然更想要木鱼, 但所有的所有加在一起,也无法与闻九相比。 他想对方高兴。 负责照顾谢玄的宫女直接吓得瞳孔地震, 完全想象不出向来早慧成熟的五殿下会做出这种类似撒娇的行为。 许氏望向闻九的眼神也略显微妙,虽然她确实不想让谢玄去法华寺, 可抓人和抓到拂尘, 总归有些差距。 最终还是谢玄半天没出声的便宜爹一锤定音,省去了再来一次的麻烦:抓周并非儿戏, 若每个不满意结果的都要重来, 那这仪式还有什么意义? 慧心顿时急了:“陛下, 五皇子与佛有缘,那满池莲花便是证据,若辜负了此等天赋……” 身着龙袍的男人端坐主位,闻言抬起头,面无表情,深深望了前者一眼。 慧心不由自主地收了声。 身为俗世的帝王,对方虽没有任何修为傍身,却有股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往日对他的尊敬,仿佛都是做戏。 整个大殿也随之安静。 每个人都闭了嘴,沉默地垂头回避,慧心一时感到了极大的压力,明知面前站的是个普通人,偏冒出了一头冷汗。 不情不愿地,他躬了躬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 揪着自己亲手抓来的美人不放,谢玄如愿和闻九坐在了一块,最受关注的重头戏演完,各宫开始献礼,闻九瞧了眼菜色,精致归精致,却大多是冷盘,他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动了几筷子敷衍。 今日这殿上,除了许氏,真心替谢玄庆祝的应当没几人,皇帝迟迟未提立储之事,各宫娘娘面上的笑意也愈发真诚。 仗着此处是幻境,闻九憋着口气,在谢玄手背上写:【想坐龙椅吗?】 倘若对方想,他总有办法让对方如愿。 谢玄很惊讶。 哪怕是在加入快穿局前,他也从未想过争权夺利,更何况,连小世界的天道都当过了,他又怎会在意区区一把龙椅。 天生佛骨带来的异样,让他和骨肉血亲间也隔着一层厚厚的膜,谢玄早已习惯,却没想到闻九会替他抱不平。 摇摇头,他握住闻九指尖: 没关系。 只要有你。 婴孩的眼睛极干净,闻九清楚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做势掐了个法决,他起身,音量不高,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我与五殿下有缘,便送殿下一场盛景。” 话音刚落,就有年纪尚幼,一心闹着出去玩的公主叫了出来:“星星!” 的确是星星。 准确来说,它更像一场划过整片燕京夜空的流星雨。 星河摇曳,高悬跌坠,似一场最绚烂绮丽的烟火,宫人们识趣推开原本紧闭的窗户,让殿内的主子也能瞧清楚外面的光景。 目瞪口呆的慧心完全忘了维持自己的高僧做派:“这不可能!” 星辰的轨迹不会因外力更改,纵使是渡劫期大能,也无法更改天意。 一定是闻九做的障眼法把戏。 “的确是个小把戏。”仿佛猜到了慧心要说什么,闻九坦然承认,细白指尖轻拂,满天星辰便化作一捧捧银光,落至众人面前,还有小公主高举的掌心。 童言无忌,她满眼惊喜:“是东珠!好漂亮的东珠!” “还有饴糖,唔……好甜。” 给公主的糖包是独一份,显然是专门用来哄孩子的东西,至于其他人面前,则悬着翡翠玉石珍珠之类的小玩意,虽个头有限,成色却极好,雕工亦顶尖,浑然天成般和谐。 知晓俗世中默认要守的潜规则,帝后面前的礼物瞧着最好,一龙一凤,龙要大些,取龙凤呈祥的寓意。 “闻某在下山前有些积蓄。”指系统商店。 淡定地,闻九将一枚长命锁取出,放进谢玄怀里,朝首座的方向行了一礼:“区区贺礼,不成敬意。” 刚刚还暗地笑话谢玄抓了个瞎子的妃嫔纷纷酸得要命。 这闻先生长得俊俏又颇有财力,比那万佛寺的慧心不知强了多少倍,早知如此,她们就该提前阻拦才是。 欣赏了一场奇景,且被给足了面子,皇帝率先伸手,点散“星光”,取下悬于空中的玉龙:“好好好,闻卿有心了!” 圣上一表态,其他人也接连有了行动,夸赞之声不绝于耳,无论内心作何想法,脸上都是副喜气洋洋的表情。 百日宴结束,五皇子一如所料,无缘储君。 可无论宫内宫外,都没人敢说对方可怜,昨晚那场划破夜空的流星,燕京城清醒的百姓都有看到,在他们看来,这种只有在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奇观,恰恰证明了五皇子是福泽深厚之人。 赫拉执行任务时处理过太多舆论战,闻九小心把控着尺度,省得引来龙心不悦,尽管有些高调又有些麻烦,但没办法,他就是想向所有人证明,哪怕成了所谓的皇室弃子,谢玄依旧值得艳羡。 慧心那套“五皇子不适合与人亲近沾染因果”的狗屁理论也被他作废,谢玄居住的寝殿,久违地有了丝活气儿。 “可惜我是外男,否则还能让你多见见母亲。”承担起给谢玄开蒙讲经的责任,闻九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出入对方寝殿。 戳了戳奶团子软乎乎的脸蛋,他没个正经:“来,叫声师傅听听。” 专心打坐的佛子没理人。 坏心眼的恶鬼却不依不饶,仗着自己眼上蒙了白布,一双手动来动去乱挠痒痒:“玄儿?宝贝?乖徒?” 谢玄忍无可忍睁眼,金光在空中凝成几个字:【慧心跑了。】 “我知道呀,”内殿没人,闻九没骨头似的往床上一歪,“估计是回宗门搬救兵,他丢了脸,总不会让我得意。” 谢玄无奈:【他早年师从万佛寺。】 闻九却兴冲冲:“原来万佛寺也有败类,那我岂不是真有机会抢人?” 谢玄:…… 这人对抢他到底有什么执念? “谁叫那群老头早年没少在我耳边念经,我当然要抢他们的宝贝出气,”眉梢轻挑,闻九哼笑,“当然,还有你,看在谢佛子以身饲鬼的份儿上,勉强抵消。” 记起什么似的,他摸了摸脑后的系带:“不然你以为我山上那些珍宝美人都是哪来的,有人想要我的眼睛,我当然会夺走他们最珍贵的东西。” 谢玄准确抓住重点:【美人?】 闻九很想装没看见,可谢团子板起小脸的模样太过可爱,让他没法拒绝:“……单纯的欣赏而已。” 要命的金字再次浮现:【眼盲也能欣赏?】 摸了不少美人骨相的闻九:…… 义正辞严地,他道:“用灵力。” 这话谢玄自是不信,碍于自己需要重新长大的身体,他暂时没法做什么,只得默默将某恶鬼欠下的账记在心底。 自以为成功蒙混过关,闻九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自打进入这个幻境,他才发现,以谢玄的醋劲儿,他着实有许多旧账能翻。 脚步匆匆地,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五殿下?闻先生?” 前一秒还瘫在床上的闻九立刻正经,不仅理好了衣摆,还瞬移到桌旁,手持经书一卷:“进。” 来人有些眼熟,是位矮个圆脸的宫女,闻九偷偷溜进寝殿时,常能看到对方替谢玄守夜。 “五殿下,闻先生,”规规矩矩行礼,小宫女悄悄瞄了眼闻九的脸,才道,“天色已晚,闻先生可要留下用膳?” 百日宴结束后,除了钦天监的差事,闻九还要奉旨给谢玄讲经,如此一来,便有了留宿宫中的理由。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引起皇帝的猜忌,毕竟对方总归是谢玄的父亲,摇摇头,闻九婉拒:“不必麻烦。” “闻某还要在落钥前出宫。” 再翻墙进谢玄的寝殿。 听得对方不会留下,小宫女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但她很快打起精神,笑道:“那奴婢送您出去?” “扑通。” 闻九刚要应声,原本好端端坐在床上的佛子就摔到了床下。 他不会嚷疼,也没哭,只是在白衣先生回身、“摸索着”抱起自己的时候,隐忍地红了眼圈。 闻九:……演,你再演。 至于跟一个小宫女置气? 一旁的宫女浑然没发觉自己被针对,紧张打量着闻九怀里的团子,见没什么明显的外伤,才后怕地放下了心。 “五殿下好像很舍不得您,”误以为谢玄是为了抓人才跌下床,她小声建议,“要么闻先生今晚便留下吧。” 闻九:留下? 他才不会让某心机佛子得意。 然而,未等闻九开口,他怀里的奶团子就早有预料似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指尖: “……狮虎。” 眨眨眼,从未想过自己真能得逞的闻先生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其实想叫老婆。 但怕被揍。 近墨者黑,夫夫俩都茶里茶气【x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八章 该说什么? 一句奶声奶气的狮虎, 让闻九深刻理解了人类幼崽的美好。 所有的顾虑理性统统抛到一边,他像个从此不早朝的昏君,冷脸转头, 一本正经对宫女道:“备饭吧。” 接着等到周围没人后,狠狠抱着奶团子亲了个爽。 时间一日日过去, 一直作妖的世界意识仿佛换了策略,闻九等了又等, 也没等到万佛寺来找茬。 他的运气似乎也好转很多, 没有奇奇怪怪、想将自己据为己有的修士,更没有毫无预兆降临的灾祸, 闻九原本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带走谢玄、寻个深山老林之类的地方陪对方长大, 最终却成了在燕京常住。 作为被五殿下亲手选中的抓周礼, 闻九理所应当地留在了谢玄身边, 小孩子本就一天一个样,落在对年岁流逝极不敏感的修真界,便更显神速,仿佛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软乎乎的奶团子就变成了白生生的少年。 当然, 换个角度看,十几年来样貌没有任何变化的闻九, 在年纪稍长的宫人眼中,简直是神仙般的存在。 “闻先生睡了?”远远瞧见桃树下摇椅上的白影, 端着茶盘的宫女停步, 低声询问。 另一名宫女则点点头:“睡了好一会。” 和其他伴读或先生不同,闻先生既不争权夺利, 也不督促五殿下读书, 每每得了空, 都会带五皇子外出“清修”,——越过宫墙,选个好山好水的别院住上一阵儿,惹得其他皇子私下里无比艳羡。 临近陛下寿宴,闻先生难得安分了几日,却被各宫求问驻颜秘方的娘娘扰得厉害,干脆整日躲在殿下宫里避人。 顿了顿,她又道:“怎么不见五殿下?” 端着茶盘的宫女答:“被皇后娘娘叫去叙话,算算时辰,也该回了。” 说曹操曹操到,没一会儿,十七岁的谢玄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和其余皇子的打扮截然不同,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素净,没用金玉作配饰,身边更没有前呼后拥的宫婢,打眼一瞧,便觉得是方外之人。 闻九小憩的时候,没谁敢随意上前打扰,谢玄却毫无忌讳,长臂一伸,接过了原本在宫女手中的茶盘。 为躲避朝堂各派势力牛皮糖似的寒暄,闻九兢兢业业维持着眼盲人设,不与任何人亲近。 狭长上挑的凤眸被遮住,这让他看起来分外柔软无害,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所致,他仍旧不喜欢阳光,整个人藏在树荫下,衣角沾着几片桃花瓣。 对彼此的气息太过熟悉,谢玄的到来完全没引起白衣青年的警惕,直到被前者目不转睛地定了许久,闻九才抖抖睫毛,慢吞吞张口:“回来了?” “嗯。”点点头,谢玄坐在躺椅不远处的石桌旁:“那位近来身体不好,皇……母亲希望我能找你帮忙。” 与现实不同,有闻九在其中做调节,他与生母的关系不知不觉变得更亲近了些,但寿数这种事,谢玄暂时无意插手。 “我说今日怎么有这么多人到处堵我,原来如此。”纯白系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闻九扒着躺椅转了个身。 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谢玄现在的模样,束发劲装,纵然表情再平静,也挡不住这年龄该有的蓬勃少年气。 指尖随意掐了两下,闻九不知从哪摸出个白瓷瓶:“放心,寿数未到,要么把这糖丸给你母亲?也让她心安。” 端着茶杯的谢玄勾了勾唇。 他平日里也常笑,却是客套多过温柔,不达眼底,当日在百日宴上,闻九就是学得他的做派。 可每每面对闻九,他的喜怒哀乐便格外真实,配上本就完美击中闻九审美取向的五官,直笑得偷瞄的小宫女脸红心跳。 闻九不太喜欢阳光,沐浴在阳光下的谢玄却叫他有种想要亲近的冲动,抬手往前递了递,他晃晃小瓷瓶:“还要不要?” 谢玄伸手,正想接过,白衣青年忽又捏紧瓶身: “该说什么?” 无奈地瞧了眼对方,谢玄低低:“谢谢师尊。” 见人如此上道,闻九总算满意,谁叫ABO世界里对方总哄着自己叫小舅舅,他那么记仇,当然要一笔一笔地清算回来。 谢玄也明白对方是在故意作弄自己,可他乐意哄闻九高兴,这些年,强行闯进闻九识海的世界意识格外老实,不再专门找事,更不再压制闻九的修为,除了不放两人出去,堪称乖巧无害。 谢玄隐隐有猜测,对方是想借这个“完美”的世界将他们永远留下,但看着闻九度假般轻松自在的模样,他又不忍心点破。 待用过晚膳,顾及着这宫里的许多双眼睛,谢玄亲自把闻九送去了偏殿,却未成想,夜深人静后,某恶鬼自个儿又摸回了他的床榻。 “我冷。” 理直气壮掀开绣纹简单的锦被,白衣青年蹬掉鞋袜,熟练地钻了进去,把脚搁在谢玄腿上。 正静心打坐的佛子:“……此处是皇宫。” “怕?”挑挑眉,闻九从锦被里露出头来:“还是一会儿你想叫人进来?” “新拨来的那批宫女就不错,长相水灵,可做五皇子……” 妃。 话未说完,他赤着的脚踝便被人抓在了手里。 这一世谢玄没有习武,指腹掌心少了薄茧,闻九不觉得痒,却依旧感到了危险,默默把右腿往回缩了缩。 然而,单纯比体力,他似乎永远比不过谢玄,拽了半天没拽动,闻九干脆破罐子破摔,蹬了对方一下:“松开。” 谢玄却后仰躲开,手臂撑在他身侧,小腿压住他的小腿:“往哪踢呢?” 闻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差点伤到了小佛子。 虽说古人早熟,谢玄壳子里又住着个老古董,可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奶团子,闻九这些年,半点没有越界。 灯火昏黄,眼上的白布稍显碍事,他抬手欲摘,却被谢玄按住了左腕。 隔着柔软的布料,一个吻落了下来:“师尊。” 闻九的耳尖登时红了。 他确实想在辈分上占谢玄的便宜没错,但没说是这种时候,况且,有哪个尊师重道的弟子,会做出此等以下犯上的事? 听出对方是存心揶揄自己,闻九凶巴巴:“闭嘴。” “嗯。” 态度敷衍地应声,谢玄的头低了下来:“都听师尊的。” 紧接着,闻九的唇上便多了抹柔软,温热的,带着淡淡漱口后的茶香,早先就说过,他蒙眼的布料有些透,此刻朦朦胧胧的,只勉强能看清谢玄的轮廓,反而如灯下观美,愈发撩人。 和性格一样,大多数情况下,谢玄的吻总是很温吞,却能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将领地侵吞,叩开齿关,叫人透不过气来。 总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劲,闻九犬齿微合,趁对方吃痛,挣扎着喘出两声:“有事?” “母亲确实有意让我娶亲,还提了许多贵女的名字,”舌尖卷走唇上殷红的血珠,谢玄淡淡,“本以为师尊会吃醋,却没想到师尊竟把我往外推。” 开玩笑开到枪口上,闻九一时语塞,无意识舔了舔亮晶晶的唇瓣:“我……” 下一秒,故意诱青年开口的佛子抓准时机,垂眸,堵住那张恼人的嘴。 呼吸交错,闻九本能想去抓谢玄的衣袖,手腕却被对方牢牢按着,细白指尖枕着锦被,张张合合,平添三分暧昧。 往常竟没发现,当初还没有他胳膊长的奶团子,如今已经长得这般结实,而自己比对方多吃的十几年饭,活像白吃了似的,自上而下,几乎整个儿被挡住。 “呼。” 微风拂过,烛火皆熄,恍惚间,闻九竟像回到从前一般,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唯有他与谢玄两人。 许久没和人亲近,他整个人抖得厉害,连锦被上的绣纹也显得极为恼人,稍稍一碰,便是鲜明的存在感。 “你慢……”如玉的雪色陷在被褥里,白得有些晃眼,黑暗中亦能视物,坏心眼的佛子自可以细细赏玩。 偏他不愿顺水推舟,非要闻九主动起来。 老实停下所有动作,他大型犬般把头埋在青年颈间,一呼一吸间,尽是难耐的炙热:“师尊……” “你疼疼我。” 他此刻的躯壳年岁小,尚未彻底变化的嗓音青涩,不再低沉,格外引人心怜。 心脏一瞬间跳到嗓子眼,着了魔似的,白衣青年咬唇,主动放开:“……废、废话真多。” “随你便是。” ——夜里太冷想找个暖炉。 从结果上看,闻九确实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不仅出了一身汗,还被人抱了个满怀。 轻薄的布条早已被泪水浸透,绘出青年凤眼的轮廓,他显然倦极了,却还昏沉着往始作俑者的怀里蹭。 终于舍得摘掉那碍事的布条,谢玄吻了吻对方鸦黑的羽睫,尝到一点咸涩的湿润,笑开:“九九向我求过婚。” 九九? 这会儿怎么不叫师尊? “忘了。”懒得理某个装乖卖惨技术一流的佛子,闻九脑子短暂地清醒两秒,又重归混沌。 正盘算着如何应付双亲筹备婚礼的谢玄眸色立时一深:“忘了?” 青丝披散,白衣青年困得要命,仍不忘点头,语无伦次:“嗯。” “童养媳以下犯上,逐出师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白色情人节快乐!吃章小甜饼叭。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九章 命中注定。 在重点问题上胡乱挑衅的结果, 就是被某人拉着又折腾了一顿。 这次闻九没蒙眼,清楚记得自己睡前微熹的天光,朦朦胧胧听见有人说话的响动, 他烦躁睁眼,未等发火, 便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裹住、处于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是谢玄寝殿的锦被。 这绣纹,这触感, 他绝不会认错。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没把自己送回偏殿, 闻九按住想揍人的冲动,瞬间停下所有动作, 活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 端着水盆站在不远处的宫女也很奇怪, 平日里, 五殿下总是起的很早, 不需要被提醒,也不需要被伺候,若非今日时辰的确晚了些,她也不敢贸然过来打扰。 更奇怪的是, 向来一丝不苟追求简洁的五殿下, 昨夜竟放下了床幔,影影绰绰, 叫人瞧不清里头的光景。 深宫里磨练出的八卦嗅觉,让小宫女脑中蹭地跳出一个词: 金屋藏娇。 但很快, 她又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今早换班时,可没见哪里少人。 迟迟没等到主子回话, 小宫女误以为殿下是又重新睡了过去, 正准备躬身告退, 忽听床榻内传来“嘶”的一声。 这让她一下子急了:“殿下?”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用力按住在自己腰间乱戳作乱的手,谢玄虽吃痛,嘴角却有笑:“无碍,你下去吧。” 耳尖小动物似的动了动,确定寝殿内再无旁人,闻九蹭地一下掀开被子,脸颊被闷的微微发红:“你故意的!” 放人进来还不说话,存心想被撞破。 “明明她刚刚都要走了,是师尊捣乱才吓到了她。”无辜眨眼,谢玄颔首,目光落在闻九身上:“好看。” 联想到昨晚的疾风骤雨,闻九对师尊这个词简直有了阴影,被谢玄这么一打量,他才发现自己的里衣有些大,袖口几乎盖到指尖,裤脚也被卷起来,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红痕。 视线所及之地没有一处完好,闻九愤而锤人:“你是狗吗?” 啃来啃去地留记号。 谢玄没应声,却捉起闻九指尖轻轻放在嘴边咬了咬。 和昨晚那句师尊疼我一样,闻九彻底拿丢掉节操的佛子没辙,无比怀念刚变成自己系统时的谢玄,他放弃挣扎,腰酸腿软地躺回床上。 “先前帮你揉了好久,”自然而然把人揽进怀里,谢玄温声,“还疼?” 闻九冷哼:“你说呢。” 腰都快被掐断了好吗。 “我的错。”该服软时就服软,谢玄耐心顺着青年的发丝,又亲了对方头顶两下:“谁叫你总说些浑话气我。” 闻九:“难道你还真想让我穿凤冠霞帔?不可能。” 又没有任务,他才不会女装。 “至于合籍大典,这一世你没入万佛寺,我也没在修真界闯出名堂,两条咸鱼,哪来的宾客?”似是已经在心中思虑过许多次,闻九嘀嘀咕咕:“若你不提,我都快把修真界忘了。” 闻九的想法,谢玄当然清楚。 这是以闻九识海为主要依托构建起的幻境,在暴走的世界意识停止作妖后,修真界的存在就逐渐被淡化。 不仅是去万佛寺搬救兵的慧心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连燕京城里的说书人,都不再讲那些飞天遁地的话本子。 对闻九而言,修真界发生的种种,确实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弱小时,他颠沛流离受尽欺压,强大后,他亦是人人避之不及、却又不得不为心中欲念而接近的存在。 普通修士视若尘芥的俗世,反倒是闻九的桃源。 “忘了甚好,最好只瞧得见我一个。”故意说了句俏皮话哄人,谢玄勾唇:“合籍结契,仅需要你我两人。” 左右他自己也当过天道,倘若那世界意识嫌礼数不周而拒绝,他就半路截胡,或者再飞升一次,干脆把对方打出去。 闻九下意识:“那也太简陋了些。” 平白委屈了他亲手养大的团子。 直对上谢玄微微弯起的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低头不去看对方,闻九心里终有些犹豫。 当初他说想与谢玄合籍,确实是真心的,可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他也逐渐冷静下来。 合籍结契,神魂相连,寿数气运皆混杂共享,闻九太清楚自己的运数,与谢玄相比,堪称一个天一个地,活像在占对方便宜。 更重要的是,五弊三缺,四舍二劫,他不确定自己这种孤苦一生的命格有了道侣后,会引发什么恶果。 眼盲、双亲早亡、没有子嗣,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倘若谢玄死了,光是想想那样的画面,闻九便感受到了恐惧。 是的,恐惧。 无福无财无寿,他在一处多得了什么,便会在另一处失去。 哪怕是他凭本事亲手抢来的东西。 “九九?”安抚地顺了顺青年印着吻痕的后颈,谢玄忽地开口:“我不是你抢来的,是自愿的,是命中注定。” 半天没出声的青年终于舍得抬眼:“命中注定的死敌?” 谢玄:“命中注定的道侣。” 闻九不傻,又因快穿局读过许多所谓的原著剧情,如此明显地站在对立面、且克制自己,关于谢玄的身份,他不是没有察觉。 主角和反派,多俗套的设定。 但闻九还是舒展眉眼。 因为“反派”此刻正躺在“主角”的怀里。 他向来讨厌命中注定,偏这个词从谢玄口中说出来,竟让他觉得无比动听。 “总算笑了。”并不认为自己的直白有何不妥,谢玄抬手,虚虚摸了摸青年的眼睛:“闻先生,我想要个名分,可不可以?” 一把拽过锦被,白衣青年把头藏了进去: “随便你。” * 凡人的寿命有限,在强大修士的眼中,往往只是弹指一瞬。 然而,在婚事的问题上,谢玄却没打算靠着凡人与修士的区别糊弄过去。 尽管从未指望谢玄继承大统,早早放低了期待,可许氏怎么也没想到,在她第二次提起婚事时,对方会坦言有心仪之人,还是深受陛下重视的那位。 暗自深吸一口气,许氏捏紧扶手:“他是男人。” 谢玄:“我知道。” 他心悦闻九,从来与性别无关。 “……他还是你的先生,倘若传出去,该叫多少人戳你的脊梁骨!”太阳穴一跳一跳,许氏极力克制着音量。 谢玄:“我不在意那些。” 若非有闻九,他或许早已不在宫里。 现实中已经有过更“大逆不道”的选择,谢玄神色平静,仿佛仅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并不似那些一时冲动最终又灰溜溜回家的公子哥,庄重镇定,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比起请求,他更像是通知。 因得闻九的存在,比起谢玄入万佛寺的现实,这些年,许氏多了许多与对方相处的机会。 正因如此,她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骨子里有多淡漠,血缘、亲情,财富、权利,都未被对方真正看在眼里。 人无欲则刚,她没办法以母亲的身份威胁谢玄,所谓皇子的身份更是毫无约束力。 至于闻九,放眼整个燕京,又有谁能伤害到对方? 良久,许氏叹了口气:“你认定了?” 谢玄颔首:“是。” 许氏:“……不改了?” 谢玄:“不改了。” 除了许氏的心腹宫女,没谁知道那天凤栖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只可惜,原本由皇后娘娘提起、邀请各家贵女进宫赏花的春日宴,好端端地,竟无声无息取消了。 对外统一的说法,是皇后娘娘恰感风寒,身体不适,私下里却没谁真的相信,一些想送女儿当皇子妃的人家,猜到算盘落空,更是失望无比。 身处事件中心的闻九却被蒙在鼓里。 幸而他心细,对与谢玄有关的事尤甚,隐约察觉到对方走路的姿势和往常有些许不同,等到深夜才等到人回来的闻九一把拽住对方衣袖:“你受伤了?” 谢玄一愣,似乎很诧异。 “少跟我装。”太清楚这人做坏事是什么状态,闻九动动鼻尖,却没嗅到什么血腥味,只得狐疑地把谢玄上下打量一遍。 庭院里不好动手,他蹙着眉:“今晚我与你同住。” 谢玄勾唇:“好啊,难得师尊如此主动,徒儿自当奉陪到底。” 但这次闻九却没上钩,任由某佛子胡言乱语、啄木鸟似的在自己耳尖亲来亲去,也没替自己刚轻松几天的腰操心,直把人推到床上,扒开了外衣。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谢玄裤脚被卷起后,膝盖的青紫一片。 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白衣青年仰头:“你说了?” 谢玄:“她终归是我的母亲。” 若不愿,没谁能逼着他下跪,伤也可以眨眼痊愈,事实上,许氏并未责罚他什么,只是谢玄自己,想还生恩,顺带叫对方消气。 “放心,没谁看到,不丢人。”明知闻九担心的不是这些,他却故意调笑,做足了一副轻松做派。 下一秒,等着闻九笑骂自己不正经的佛子慌了。 ——他向来只在床笫间受欺负的宝贝恶鬼,竟在自己面前掉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啾咪。 第百四十章 婚书。 老实讲, 谢玄确实存了些小心思,想叫闻九疼疼自己。 但他从未想过要把人弄哭,下意识伸手去接对方的眼泪, 谢玄连忙把闻九从地上拽起,用力揽进自己怀里:“九九?” 被抱住的青年还在挣扎:“你的腿……” “无碍。”见人听了这话仍有要跑的意思, 谢玄既无奈又心软,立时换了个策略:“嘶……好疼。” 前一秒还想逃下床去的闻九立时不动了。 尽管知道对方有九成九的可能只是在撒娇, 可他仍旧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屈膝,虚虚跪坐在谢玄腿间。 清楚感觉到眼眶传来的酸涩与湿润, 闻九自己也有些尴尬,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 刚刚却不知怎么了, 等回过神来,已然流了泪,吓了彼此一跳。 好在有布条遮着,他看不见谢玄的眼神。 但很快, 谢玄便伸手, 解开了青年脑后小巧的结,轻透布料被泪水打得半湿, 谢玄小心将它叠好放在一边,屈指蹭了蹭闻九湿润的眼睫:“我真高兴。” 他相信, 除了自己, 永远不会有人会让闻九再露出这种表情。 “……”按照往日习惯,闻九本该和对方斗嘴两句, 可谢玄此刻的喜悦实在太真挚, 他抿抿唇, 视线游移:“随你。” 材质柔软的裤腿还卷着,谢玄膝盖上的淤青是如此明显,因得幻境中的身体尚未彻底长开,愈发惹人心怜。 忍了又忍,闻九还是没忍住,手伸进男人的衣袖摸来摸去:“药呢?” 能直连系统商店的是谢玄,他储物袋里尽是些幻境里买来的东西,故意引人多摸索了一会儿,谢玄才慢吞吞变出个玉瓶。 鬼修功法所致,闻九的灵气素来寒凉,此刻倒起了舒缓阵痛的起效,状似无意地,他一边替谢玄涂药,一边问道:“所以,你母亲同意了?” “除了你,我不需要任何人批准同意。”发觉这话容易引起误会,谢玄又补上一句:“但总的来说,她没有异议。” ——是没法儿有异议才对吧。 对方那外表菩萨内里金刚的性格,闻九再清楚不过,毕竟他自己就被谢玄骗过。 指尖满是清凉的膏药,他起身,正想找水洗洗手,便被谢玄抓住衣襟,被迫弯腰,鼻尖几乎撞上鼻尖:“奖励。” 再近的距离,谢玄的五官也毫无瑕疵可言,第无数次被美色迷了心窍,闻九垂头,与对方交换了呼吸。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耳鬓厮磨,谢玄低低笑出声来:“不够。” “还要婚礼。” * 俗世里的婚礼该怎么办,闻九其实不太了解。 以他的名声,没有哪一场婚宴会邀请自己,闻九接任务时又刻意避开了古代背景的世界,在这方面,他确实没什么经验。 从5046那里打包要过闻九的任务记录,谢玄当然也知道这点,但他却是高兴,高兴闻九本身与别人没有过婚娶。 皇子娶亲,娶的还是个男人、道士、自己的“老师”,想也知道会在燕京城内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过往怨煞缠身,闻九承受过世间最多的恶意,他从不畏惧旁人的眼光,更不在意被如何评说。 唯独在与谢玄有关的事上,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是故,两人并未大张旗鼓地宣扬彼此的关系,借口清修,皇帝寿宴过后,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殿下和闻先生便又失了踪迹。 误以为谢玄要大闹燕京的许氏暗暗松了口气。 ——倒不是怕对方冲动胡来连累自己,左右有母家在,她与陛下的关系,总归会相敬如宾。 她只是不愿儿子被当成异类。 连带着闻九一起。 得知两人离开燕京的消息,她甚至想过帮忙遮掩踪迹,省得露了端倪,可考虑到陛下的多疑,许氏最终还是停了手,省得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然而,许氏却不知,她的准儿婿,其实是个演技一流的戏精,换人设如换衣服,唯有在谢玄面前,才会露出最本真的自己。 红衣雪肤,凤眼笑唇,酒壶一提,任谁能瞧出这是燕京城里仙风道骨、抬手拂袖引星辰下坠的闻先生? 莫说路人,连谢玄宫里资历最老的宫女都未必敢认。 闻九亦很自在。 此处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小镇,天高皇帝远,亦不受仙人庇护,虽偏僻简朴了些,周遭风景却秀丽,当地特产的杏花酿更是一绝。 至于谢玄,对方终究受了佛门百年教导,偶尔冒出两句阿弥陀佛,未剃发也叫人觉得灵台清明。 这不,一大早,就有人把谢玄请了出去,用两壶杏花酿换对方念一场往生经。 天潢贵胄也好,曾经受修真界万人敬仰的佛子也罢,抑或是他这只被迫搅风搅雨的恶鬼,在这里,都不过是个长相过分俊俏的普通人。 哪怕找了个和尚当道侣,闻九依旧不喜欢木鱼,尤其是他还有别的事想做,今早便没有跟去。 手里捏着支狼毫笔,他坐在桌前。 结契书。 这东西该怎么写? 虽说他对天道素来没什么好感,可该有的仪式,他不想委屈谢玄,原本结契书自有双方师长宗门准备,怎奈他们今生无门无派,闻九便想着亲自操刀。 更何况,没了这纸结契书、加之印于其上的精血,他们合籍后不被承认神魂无法相连怎么办?闻九倒是无所谓,心心念念许久的谢玄肯定会在意。 “麻烦。” 左手撑着下巴,红衣青年眨眨眼,头一次怀念起现代社会的搜索引擎。 他演过那些古装剧上的婚书都是怎么写来着?“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些。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又太简单。 笔尖在红纸上停顿几秒,晕开大片墨痕,闻九思来想去,竟觉得此前读过的所有美好诗句,都衬不出谢玄万一。 未曾想自己居然也有傻乎乎、亲身体验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一天,闻九将写废的红纸揉成一团,悄悄塞进袖里乾坤,毁尸灭迹。 喝了杯放在一旁的杏花酿,他叹了口气:“好难。” 若非记忆中近些年没什么有名的修士举办合籍大典,他真想神不知鬼不觉偷来一份当做参考答卷,然,转念一琢磨,闻九又觉得以自己的性格,八成会在偷来参考答卷以后,丢在旁边,轻嗤两声什么玩意。 往生超度,最常念的便是《地藏经》,这段闻九总听,知道天黑了谢玄也念不完,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纠结。 一版版方案被划掉,闻九袖里乾坤中的红纸已然堆成了小山,库存的杏花酿见了底,闻九想着该死的天道,失了耐性,灵感却突如其来: 既然这东西是给天道看的,他为什么要写送谢玄的情话,应该好好威胁那混蛋,不准叫对方伤害谢玄才是。 说做就做,红衣青年重新挽起袖口,笔走龙蛇。 他写的太认真,以至于完全没发现自家院子里进了人,正规法事不可能一天做完,念着家里还有只没吃晚饭的恶鬼,谢玄留下一段手抄经文,早早而归。 难得见到闻九有如此雅兴,谢玄指尖一弹,点亮烛火:“写什么呢?” 咔。 闻九的笔尖一歪。 不愿让对方发现袖里乾坤中的那些废稿,闻九想都没想,直接抓起红纸,匆匆放到烛火上点燃。 他的动作过于急切,食指瞬间被烫红了一块,谢玄本还好整以暇地等对方解释,见此,立刻大步上前:“闻九。” 指腹被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又被含在口中,闻九自知理亏,垂着眼没有出声。 不知第几次拿自家的小祖宗没辙,谢玄余光扫过桌上的飞灰,确定闻九的手没有大碍,这才道:“结契书?” 红衣青年的凤眼睁圆了些。 “没有。”一瞬间的慌乱过后,他的神色立刻自然起来,毁尸灭迹完毕,修真界可没什么类似恢复如初的法术,只要自己不承认,没谁能证明刚刚发生的事。 谢玄却不信。 因为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如烟如雾,缓缓萦绕在指尖。 神识扫过,是一行行淡淡的、虚幻的、红金色的小字。 结契书,本就该以香焚烧,迳达九天,其上提及天道,且写了谢玄的名字,最后还因意外染上了闻九的气息。 纵然仪式全无,三重Buff加持,这些文字还是会乖乖抵达既有天道气息又是事主的谢玄手中。 与其说是婚书,倒不如说它是一封恐吓信,用词辛辣直白,毫无尊敬之意。 以衣袖为遮掩,谢玄一字一句抚过那些红金小字,眉眼柔和,仿佛瞧见了闻九耐着性子在桌前与天道清算恩怨的样子。 着实可爱。 只是作为结契书,这火|药味是不是太重了些?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谢玄对上闻九略显疑惑的眸,正欲张口,指尖忽地绕上大片空白后的一行字迹。 “……过往种种皆不可追,吾弃,愿以余生气运,交换谢玄。” 最后一笔因主人受惊而细细拉长。 如连绵红线,勾缠心弦。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十二点前还会有一章哦。 PS:引用诗文来源网络。 日常比心。 第百四十一章 现实等你。 “怎么了?” 被谢玄盯得稍显心虚, 闻九挑挑眉,先发制人。 不愿给闻九徒增负担,谢玄自始至终, 都没详细提过对方死后发生的一切,是故, 闻九此刻还不知道,他自以为烧干净的结契书, 已经到了谢玄手里。 谢玄没见过其他结契书, 但他想,应该也不会有谁像闻九这般胆大, 敢和天道讨价还价, 要一个道侣。 左手抬起, 他露出那些被自己虚虚拢在指间的金红小字, 轻笑:“收到了。” “我同意。” 当场被抓包的闻九整个一个震惊。 好端端的,这些字怎么会跑到谢玄那里去? “好像还没和你提过我的另一个身份,”单手环住身前人细瘦的腰肢,谢玄低低, “没关系, 我们尚有许多时间。” 闻九难得没被美色所迷:“……现在就提。” 谢玄无辜:“说来话长。” 大型犬似的在青年耳侧嗅了嗅,他笑:“喝酒了?是为了壮胆写婚书?” 闻九顿时想给对方一拳。 但他的手却被谢玄拢着小字的手扣住了, 十指紧紧交缠在一块,那纸由他亲笔写成又亲自烧毁的结契书, 竟以这种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 点点殷红从谢玄指尖渗出, 他却浑不在意那刺痛,反而春风得意:“看。”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虚幻的小字逐渐凝实, 暗藏天理, 玄妙又绮丽,当光芒达到的极点一刻,它忽地消散,化作两道金光,融入闻九和谢玄眉心。 隐隐约约地,闻九觉得自己识海里多了一道气息。 并非宿主与系统那种房东住客的关系,而是更紧密的链接,连一直笼罩在他识海上空的暴走世界意识,都像被强行抽走的画布,不情不愿地掀开一角。 恍惚间似乎能听见另一道与自己交错的心跳,闻九茫然地摸摸眉心:“成了?” 谢玄颔首:“当然。” 他批自己的婚书,哪有不成的道理? 事已至此,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一些猫腻,更何况闻九本就机灵,可谢玄却没给他这个机会,长臂一伸,直接将自家恶鬼拦腰抱起。 “讲故事,我有个更好的办法,要不要一试?” 识海。 对修士而言最重要的地方。 下丹田虽藏着金丹、元婴,但倘若它毁了,最多不过肉|体死亡,神魂仍可以轮回转世,甚至找一个新壳子夺舍。 识海却不一样,识海被毁,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所以,哪怕是修真界最恩爱有加的道侣,私下里都未必会向对方开放自己的识海,闻九的眉心被谢玄贴住时,整个人都在战栗。 他与谢玄有过许多次亲近,却没哪一次像这般直白热烈。 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呢?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他想,应该是“色授魂与”。 ——尤胜颠倒衣裳矣。 似是被温柔又浩瀚的海洋包裹,他与另一个人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恍惚间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处处都是对方的气息,处处都是对方的记忆,有零星的碎片,也有大段的电影,他无从回避地接受、分享、乃至体验对方的心情。 初见时被惊艳、及时收手、差点遭反噬的谢玄; 万佛塔下替自己温柔束发的谢玄; 以一己之力将所谓名门正派尽数拦在寺外的谢玄; ……还有,得胜归来,却只能瞧见自己尸体的谢玄。 画面里的佛子没有哭,神色亦可称得上平静,可没人知道,他心底那片压抑许久的海,早已波涛汹涌,变得危险而诡谲。 大劫。 天道。 清扫飞升可能性的计划。 闻九眼睁睁看着昔日出淤泥而不染的佛子,不要命似的压榨潜力提升境界,背着自己的棺材,成了修真界人人畏惧的疯子。 他想阻止,却没法叫停。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在,推翻天道的那天,一切迎来了转机。 快穿局。 想到这个词的时候,闻九眼前出现了任务世界中第一次在月光下化形的谢玄。 渊清玉絜,霁月光风。 仿若凝聚了事件所有的美好,阴冷不快像春日的积雪般飞速消融,如同被放进一锅煮沸的开水,闻九热得厉害,明知自己要被吃掉,却生不出一点警惕,反而瘫软了四肢,放开了神魂,心安的要命。 沉醉不知日夜,闻九再睁眼的时候,窗外已月上中天,他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是彻底抽干,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 谢玄瞧起来也没有往日那般精神抖擞游刃有余,长而直的睫毛合着,温柔的表情中和了眉眼轮廓间的凌厉。 原来谢玄平时有这么爱他想要他吗? 回忆起神魂交融时体验到的急切和占有欲,闻九盯着对方的脸,默默点评: 闷骚。 不正经。 幸而,他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想要就说嘛,何必…… 【那可以再来一次吗?】 被识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闻九这才记起,他和谢玄已合籍结契,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恢复了宿主和系统的关系。 懒得张嘴说话,闻九侧着身,用眼神表达抗议。 过了两秒,他后知后觉:【那个世界意识……】 “放心,绝没给它偷窥的机会,”外袍散落一地,谢玄伸手将闻九揽进怀里,“杏花酿,真甜。” 求生欲作祟,闻九飞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眉心。 等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肌肉叫嚣着酸痛,闷闷笑了两声,谢玄克制地在青年唇上亲了亲:“放心。” “我只是想着,下次要不要喝千日春?” 下次? 短时间内绝没有下次。 谢玄却不依:“合卺酒,我们还没喝。” “细细算来,我亦缺了红衣。” 多少攒了些力气,闻九磨磨牙尖:“适可而止,够了啊你。” “怎么会够呢?等回了快穿局,我们还可以办一场西式婚礼,”顿了顿,谢玄又道,“你想回去吗?如果不想,我们就留在这里。” 他的语气是那样轻松,仿佛毫不可惜,将永恒的生命留在虚妄的幻境里。 闻九茫然:“为什么会不想?” 谢玄:“因为这是个完美的世界。” 以现实为基础,却比现实更如意,一切的痛苦都可以被规避,一切的遗憾都可以被改写,凭谢玄的能力,联合世界意识,完全可以让它千千万万年地发展下去。 “确实,我很喜欢这个完美的世界,可我也清楚地知道,它有多虚假。” 轻巧吻过谢玄的下巴,闻九尾音沙哑:“你在这里,就是我过往的证明。” “我当然不感激那些痛苦,但我庆幸它们让我和你相遇。” 此刻躺在这里的“闻九”,是被苦与痛铸筋塑骨,是一切喜怒哀乐记忆的汇聚,谢玄亦然,正因如此,每次执行任务时,无论入戏多深,他们总能做回自己。 “原本我还想在这儿多住几年……” “轰隆——” 完美的世界颤了下。 闻九一头撞在了谢玄肩上。 注意到谢玄用被子裹住自己,又朝虚空迅速一抓,他微微蹙眉,语带嫌弃:“什么东西?” 那是一团黑漆漆的烟雾,变幻万千,像朵失去实体的乌云,好歹也暗中观察了几十年,它连忙抽出两条细细的“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接话道喜: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继续住,怎么住都行,二位完全可以再多度几百年蜜月。” ——刚躲进闻九识海的时候,它还想着,要让对方困于心魔,永远沉睡下去,未成想,谢玄紧随而至,硬生生以外力改变了闻九的命运。 后来,闻九恢复记忆,谢玄对幻境的影响也与日俱增,它强行加快时间流速使两人分离、试图把所有从识海中翻找到的心魔一股脑丢给闻九,却被对方一一化解,还有几次差点被捉到了踪迹。 如今这两人合籍结契,神魂交融,谢玄游走闻九识海再无顾忌,它当然要迅速滑跪,省得直接被消灭。 闻九懒懒抬眼:“哦,原来是你。” “长得真丑。” …… 乌云哭唧唧。 乌云敢怒不敢言。 当初它慌不择路寻找藏身之所时,只瞧见闻九识海深处浓郁的黑暗,怎能想到对方是个如此不好招惹的暴脾气? “我记得按照条例,暴走的世界意识要被关押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年,”瞥了眼身旁的谢玄,闻九故意拖长语调,“或者像我身边这位,被快穿局收编。” “高兴?”等蔫耷耷的乌云明显活泼许多,他又慢悠悠,兜头泼了盆凉水:“不过很可惜,以你的水准,只配呆在监狱。” 屈指包住谢玄的手,闻九扬起一抹恶意的笑,用力一按:“再见。” “现实等你。” 如烟雾般,妄想逃避惩罚的世界意识消散空中,暂时被谢玄收押。 忙活完这一遭,闻九当真没了力气,因得刚刚那声巨响,本该安静的小镇慢慢有了交谈犬吠的声音。 机智地借佛子心跳声做遮掩,他懒洋洋靠在谢玄胸口,合眼,认真嘱咐:“法事做完再走。” “杏花酿……” “我喝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九:理直气壮。 谢玄:美美替媳妇还债。 “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蒲松龄,《聊斋志异·娇娜》,化用了下,特此标注。 日常比心,啾。 第百四十二章 正文完。 躲躲藏藏的世界被抓, 闻九自可以随时脱离幻境。 但他还是和谢玄在幻境中住了很久,不仅还完了杏花酿的人情,还闲散云游吃遍了各处美食, 看遍了四时风景。 决定回到现实后,闻九刚揉着眼坐起, 便收到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闻九!” “呜呜呜你吓死我了!一个噩梦而已,要不要这么久?” 抱住他的人骨架尚未长开, 明显是个少年, 看不清脸,声音却十分耳熟, 挑挑眉, 闻九张口:“5046?” “亏你还有点良心, 没忘了我, ”哼哼两声,5046终于舍得松开闻九,上下打量,“受没受伤?我早说了, 有些没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变态就好你这口。” “那个暴走世界意识呢?你不会直接把它捏成灰了吧?总部还等着收押, 小心奖金又要被扣……” 熟悉的唠叨萦绕耳边,闻九及时伸手, 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5046觉得自己的脊背有点凉。 但他的前任宿主却完全没察觉,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瞧:“不是想当兔子吗?怎么变成人了?你别说, 五官还挺好看的。” 后背的寒意更重了。 5046默默地想, 他好像忘了一件事,这间观察室、隔壁病床上, 还躺着另一个系统。 占有欲超强、发起疯来差点毁掉一个小世界的“现任”系统。 双手撑床, 灵活地往后挪了两下, 5046躲开闻九的手,悄悄往左边瞄了一眼,果然瞧见某佛子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至于围观看戏的闻九,他当然是故意的,谁叫5046和谢玄换了班,还背着他向谢玄偷传情报,前几次没遇到,全算对方运气好。 紧接着,他又想起一茬:“我记得,某人似乎说过,5046出了个超长任务,没个十年八年回不来来着?” ——虽然闻九自始至终就没信过。 这下,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佛子也蔫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和新宿主请过假就来了,”差点忘记自己打包交给谢玄的那些资料,5046连忙找补,“请人代班很贵的,一次任务的分成,多情深义重!” 生怕后背再挨眼刀,他求生欲极高:“对战友的那种。” “哦~战友,睡过一张床的那种?”故意拖长尾音,闻九弯弯眼睛笑出了声。 谢玄则踩着拖鞋,拎着5046的后衣领把人从闻九床尾挪开,自己坐了上去:“衣服,谁换的?” 他和闻九晕倒前,穿的分别是僧袍长衫,此刻却成了病号服。 “机器,机器,没自主意识的那种,”委屈巴巴拽过把椅子,5046没忍住吐槽,“谢先生,吃醋也要有个限度,对主世界的科技水平有点信心好吗?” 谢玄淡淡:“不好。” 也不知道是哪个系统一上来就乱抱。 掌心一翻,他手里多了个半透明的金钟虚影,里面关着团闷头乱撞的黑球球:“这东西,交给谁?” 万万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大咧咧地把执法部门追捕的要犯拿出来,5046吓了一跳,见金钟虚影没有任何要被撞散的意思,这才接话:“直接交给执法人员就行,总部二楼右拐,有他们的办公室,应该能换不少积分。” 紧接着,关着黑球的小小金钟便落在他手中:“那便交给你了。” 5046:??? 还有这种好事? 谢玄一脸自然:“我和九九需要休息。” 5046:懂了,这是嫌自己电灯泡碍事。 热恋中的臭男人,完全忘了追到闻九的功劳中还有他一份。 可无论怎么说,都不好把暴走的世界意识随便搁置,见5046当真接过了那个袖珍的金笼子,围观两人斗嘴的闻九勾唇:“行啊66,胆子变大了嘛。” “我是正儿八经的原生系统,可没有识海之类的拖累,不像某人,半路出家。” 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谢玄,5046将目光重新放回金钟里撞晕的黑球:“而且你看它,蔫耷耷的,执法部门很清楚你和谢玄的实力,否则病房外早该有一大群人守着,省得这东西再乱作怪。” “总之你就放心吧,”拒绝再吃狗粮,5046起身,比了个拉钩的手势,“功过相抵,再记仇是小气鬼。” 闻九却没抬手: “看我心情。” 行,果然还是他们一起执行任务时那个欠揍的调调。 彻底确信对方没有大碍,而且非常精神,5046握着金钟走到门边,忽地回头:“我说谢玄,跟着闻九进心魔幻境的时候,你有没有瞧见他后山那群美人?” 话音刚落,他便蹭地一下溜出病房,反手关门,半秒都没多留。 闻九磨了磨牙:“5046……” 真不愧是他养出来的前系统,论气人,当属一流。 “我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早知道应该再多留几年,”顺势接过话头,谢玄眸色一沉,“经常和5046提起,是舍不得,嗯?” 闻九眨眨眼:“怎么会?那不是之前没见过你吗?” 谁叫他们相遇时自己眼盲,神识仅能勾勒骨相,哪能描绘出谢玄的半分神采? 这话他说的真诚,凤眸亦清澈见底,谢玄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只得受蛊惑似的,倾身在青年唇上吻了吻:“属你嘴甜。” 闻九轻笑:“那就多尝尝。” 传送点遭遇无妄之灾,尽管闻九当时的任务已经结束,依然属于工伤的范围,出院时,他不仅收到了总部打来的大笔积分,还被强制赠送一次带薪长假,让他调节长时间留在心魔幻境中可能带来的后遗症。 这架势,弄得闻九都没好意思说,最后那些年他其实是在和谢玄度蜜月玩乐。 ——别人脑补的都是仙魔大战报仇雪恨推翻天道之类的爽文剧情,实际上,他们仅是吃吃喝喝,做了一双远离修真界的普通人。 传说的真相往往叫人幻灭,但对打工人而言,有假放总是好事,主世界连接着各个小世界,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快穿局员工可以随意挑选旅行。 然而这次,闻九却选择了宅着没动。 谁叫他的家里多了个人,有许多东西需要购置。 快穿局的员工福利向来丰厚,闻九虽有一间分配到的公寓,却没怎么住过,如今谢玄来了,方才有个家的样子。 绿植、遮光窗帘、布艺沙发、还有King Size的大床……躲在主卧被窝里的青年动动鼻子,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尚还有些不熟悉自己的新家,但周遭不阴沉的昏暗却让人格外有安全感,短暂地挣扎两秒,闻九翻身下床,闭着眼洗漱,推开房门。 厨房是开放式,炉灶上放着个肚子滚圆的砂锅,似乎在煮粥,锅前则站着身穿和闻九同款居家服的谢玄,为了适应主世界总体的画风,他此刻是短发,背影挺拔,动作闲适,一副干净利落又极有教养的模样。 闻九却仍留着长发,青丝披散在身后,尾端乱糟糟,像只炸了毛的猫。 蹑手蹑脚地靠近对方,闻九张开手臂,揽住佛子劲瘦的腰,把人抱了个满怀:“好饿。” “很快。” 任由青年在自己背上胡乱磨蹭,谢玄温声:“蒸锅里有虾饺,先尝一个?” 听到这话,闻九立刻松开了自己面前的大号抱枕,早已被谢玄投喂出了经验,他掀开盖子,耐心等到热气散去,才用手捏了一个:“……好七。” 正准备递筷子的佛子:…… 微微鼓起的脸颊好似进食中的小松鼠,谢玄伸手戳了戳,无奈:“慢点,小心烫。” 等闻九吃完最上层的四个虾饺,小火慢炖了几个小时的粥和小菜也上了桌,谢玄不食荤,家里用的都是植物油,按理说应该少了些香味,但他厨艺太好,哪怕是尝过各个世界美食的闻九,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突如其来的假期,他们没有计划,和幻境中一样,都是想到哪去哪。 咽下最后一口早餐,谢玄放下勺子:“今天有什么想玩?” 前天他们去看了电影,昨天又去鬼屋客串了把工作人员,只要有闻九在,他永远不会觉得无聊。 谁料,撑着下巴喝粥的青年却答非所问,捻着指尖念念有词:“今天是个好日子。” 谢玄:“嗯?” “农历六月初七,宜纳彩、嫁娶、订盟,又合你我的生辰,”来回算了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算错,闻九抬眸,“谢玄,我们去领证吧。” “我还挺想把数据库里的资料改成已婚的。” 被点名的佛子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诚然,他和闻九已经合籍结契神魂相连,可在主世界的数据库里,八成没有记录。 谢玄本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些虚名,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明明在意得很。 在意极了。 “总之,先去买两件同款的白衬衫,听说登记处那位是个老古董,非要拍红底照。”明明私下里提前做了许多攻略,被谢玄这么一瞧,闻九却仍有些莫名的紧张。 无意识地抿抿唇,他道:“还有发型,要不要化……唔。” 妆字还未说完,对面的佛子便起身,撑着胳膊,前倾,隔着餐桌吻住了他。 因得姿势的缘故,身下人配合地仰着头,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轻合,落在谢玄眼中,可怜又可爱,简直要命。 唇齿相依,他喃喃:“我爱你。” 爱吗? 指尖攀上对方肩膀,闻九轻轻: “我也是。” 兜兜转转,爱上了自己的死对头。 ——END。